出来时001还在,只是水壶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变成一块柔软的毛巾,正在为不死鸟轻轻擦拭叶片,似乎盆里的不是十几块钱的植物,而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他脸颊上的水珠还在,唐霖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声。
001抬手擦擦脸,凝视着指尖的那抹湿润,良久以后才说:“洒水的时候洒到了。”
唐霖不知该说什么,很想过去抱抱他,又觉得他会嫌自己多此一举,于是转身走了,回去陪盛钰吉。
盛钰吉自觉时日无多,工作上更加努力。心想如果真的死期将至,挡是挡不住的,还不如多赚点钱留给四哥,将来他手术成功醒了,可是用这些钱做任何想做的事。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投身于工作,管理方面有李泽,不需要她操心,她便在宣传上下功夫,不是在这里接受采访就是在那里接受采访,并且又组织那帮小男生拍了条广告,使该项目更加吸引人。
好景不长,就在某次当众演讲时,她再次晕倒。
由于这次晕倒是在许多人面前,即使马上就送去医院,消息还是很快传播开来,登上报道。
记者并不知道她晕倒的原因,报道上没有写,于是人们纷纷猜测她为何晕倒。
有说她贫血睡眠不足的,有说她遗传性心脏病的,更有怀疑她使用了自家仿真器官移植手术,出现术后并发症的,总之众说纷纭。
盛钰吉醒来没有管自己的身体,而是马上让助理为自己发表声明,告诉大家晕倒是因为劳累过度,需要静养,身体没有大碍。
声明公布后,有些人信也有些人不信,但是她的社交账号里很快收到许多温暖的祝福,祝她早日康复。
由于被送来了好几次,她跟这家医院的医生已经成朋友了,下床后找他打了个招呼让他为自己保密,办理出院手续准备回家。
新项目的成功和大量的宣传工作,使她再一次成为公众人物,全国几乎没几个人不认识她。
离开医院前,她为自己戴上口罩和渔夫帽,拉低帽檐挡住脸,准备上车。
背后有人轻轻喊了一声:“吉吉。”
她回过头看见了阿野,顿时生出警惕,001的手也摸向了腰间的折叠军刀。
阿野穿着白色的亚麻衬衫和长裤,肤色比第一次见时浅了许多,手里提着宠物用品,看起来人畜无害。
他那双琥珀般的眼睛看着她,里面隐藏着关心。
“我在网上看到关于你的报道,你身体还没好吗?”
盛钰吉自打在道观看见了那张跟他很像的画像,对他的防备就又加深了一层,已经无法将他当做朋友看待。
“还行。”
“你不能让我替你把把脉?不然我不放心。对了……你愿意去别墅做客吗?那些小动物都很想你。”
换做以前当然想,可现在非同以往。盛钰吉摇摇头,说了声再见就要上车。
阿野突然抓住她的手。
001瞬间掏出军刀抵在他脖子上,速度快得令人无法捕捉。
将刀刃往前压了压,他低声道:“放开她!”
阿野仿佛听不见他说话,也感觉不到刀刃的威胁,眼睛里只看得见盛钰吉,抓着她的手一动不动。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天人五衰?”
“什么?”
“天人就是大家理解中的仙人,寿命无限,可以活千万年。可是就算这样的天人也有衰竭的时候,当他们寿命将尽时会出现种种迹象,如大五衰小五衰。这些迹象一旦出现,要么坠入恶道,要么从天地间消失。”
盛钰吉听不懂他的话,但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眯起眼睛问:
“难道你知道我晕倒的原因?”
阿野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话。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布袋,布袋子巴掌大小,看形状里面装得似乎是折叠的纸张。
他将其递给盛钰吉,十分认真地说:“焚烧后服下灰烬,一张可保你一个月平平安安。用完了及时找我,切记。”
这听起来也太诡异了,服用灰烬,神婆吗?
盛钰吉企图打开布袋看一眼,但是阿野松开手就走了,转眼间上了一辆自动驾驶汽车,消失在滚滚车流里。
001收起军刀,目光投向那个奇怪的袋子。
盛钰吉注意到周围路人的视线,不想引人瞩目,收起袋子上车再说。
等回到别墅里,她才坐在沙发上将布袋子打开看,里面有五张黄色的符纸,长条形,和电视里的差不多,用红色颜料描绘了奇奇怪怪的字样。
符纸材质十分特别,不像麻也不像面。她拿到鼻前嗅了嗅,清晰地闻到一股淡淡血腥味,让她不由得皱起眉。
001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后,也在看那些符纸。
最后盛钰吉把符纸塞回袋子里,还是无法相信阿野的话。医生都查不出问题,凭这几张符纸就能救她的命?
第二天她又开始忙工作,期间沈明渊跟她打过几个电话,似乎在联系国外的什么人,神神秘秘的也不肯说清楚。
她没工夫管,任由他去,等手里工作完成得差不多时,召集高胜李泽及其他几个高管开了一个会,大概的统计了一下集团目前的资金状况。
当初盛建国去世时,盛世集团的市值为5300亿美元,十年间货币涨涨跌跌,经济有时好有时坏,盛世集团经过几年的衰败,市值本来已经大大缩水,都达到快要裁员的程度了。
今年因新业务绝地反击起死回生,市值暴涨,竟然比当年还要高,已经达到7000多亿美元。
盛钰吉继承了盛建国的全部财产,将近五百亿美元,如今差不多六百亿,在全国财富排行榜上名列前三,比顾云廷的排名都要高。
有钱固然是好事,但钱只是数字的时候是毫无作用的。到了她这个程度,早已经不需要别人看在她有钱的份上吹捧她,满足她的虚荣心,而是要把钱用来做正确的事。
修路铺桥、资助病人和山区儿童,这些事她十年间都有在做,还成立了专门的基金会,每年由集团拨款。
可是对她来说,最想做的还是让四哥回来。
林行那边她能做的都做了,资金绝对充裕,可研究就是迟迟没有突破。
这种研究是需要契机的,不是努力就能做到,很可能突然间就发现了以前不曾发现的点,从而实现成功。
在契机没有到来前,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第56章
转眼间又过去小半个月, 在三月十二植树节这天, 沈明渊突然约她出去见面,说有很重要的人要介绍给她认识。
盛钰吉想起他之前的那几通电话, 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做了什么,带着001赴约。
见面地点仍然是吉吉餐厅,这家在众多连锁店里属于高端的,完全按照星级酒店来配置,不仅能吃饭, 还有客房健身房宴会厅等。
老板要会客,餐厅经理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会议室,以及饮料水果。
盛钰吉抵达后,沈明渊出来迎接,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定睛一看, 欣喜起来。
“程老师?”
程深自从当年接受她的资助出国念书后,就只有她结婚那天见了次面,后来马上又回去了,隔了快一年才见到第二次。
十年里,他已经拿到了博士学位,但是因为基础不够,没有念自己喜欢的学校和物理系,但是也念了一个top10的材料力学, 早已经进入企业工作,并且偿还了盛钰吉当年提供的学习资金。
得益于消息流通的便利,在国外时他一直关注有关盛钰吉的消息, 知道她仍然在为让她四哥回来而努力,这次是主动联系上沈明渊要求与他们见面的。
等走进包厢,盛钰吉发现原来里面还坐着人,看打扮像林行手下的那些技术人员,黑发金发都有,来自不同国家,总共有十来个,共同的特点都不年轻,最小的一位看样子也四十岁往上了。
程深介绍他们:“这些是我在国外认识的大脑研究专家,他们在哈佛医学院任职,早在三十年前就组织了一个研究小组,专门研究人类大脑以及神经方面,我想你可能用得上。”
盛钰吉一听眼睛都亮了,顾不上感谢他,连忙将林行等人叫来,一起商量手术的可行性。
专业方面她插不上嘴,程深和沈明渊也是。三人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坐在旁边,听那些专家们互相battle,一个人提出计划,另一个人否定,然后继续研究更靠谱的计划。
到了后半夜,众人还没讨论出个结果,盛钰吉安排他们在酒店入睡,第二天醒来继续battle。
经过了足足三四天,他们大致统一了意见,认为按照预定的计划可以开始手术,但是有很大的风险性,极有可能不成功。
盛钰吉问出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如果手术失败,四哥的大脑会受损吗?”
林行仍然是专家们的发言人,摇头。
“那倒不会,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好他的大脑。这样就算手术失败,也可以进行下一轮尝试。”
如果真的是他说得这样,倒可以试一试。
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四哥的大脑全天下仅此一份,再也没有替代品,她耗巨资保存了十年,出问题怎么办?
盛钰吉可以眼睛都不眨的拿出几百上千亿的资金与顾云廷对打,在这件事上却无法痛快地下决定,让他们先在华城市玩一段时间,自己好好考虑。
离开酒店回了家,是当初与四哥一起住的别墅,早在准备跟顾云廷离婚的时候,她就搬回来住了,把001和唐霖的东西也一并带走。
唐霖这段时间都在剧组,非常忙碌。偶尔她晕倒回来看她都要跟导演请假,让经纪人调整好档期。
今天她刚回来就接到他的电话,说自己的戏份已经杀青了,可以回来陪她。
盛钰吉自然热情欢迎,特地从餐厅点了一顿龙虾大餐,跟他一起吃晚饭。
只是吃饭的时候她脑中仍在想手术的事,吃得心不在焉。
唐霖本身不是话多的人,注意到这点就也没打扰她,吃完饭后独自在客厅看剧本,准备下部戏的拍摄。
盛钰吉洗完澡出来看到,感觉自己忽略了他,便走过去主动问:
“接下来拍什么?”
他把封面上的字露给她看——《玄石图》。
玄石图乃出自西晋时期的一则典故,传闻上面有“牛继马后”的预言,据说有个叫牛金的人将统领天下。当时任太傅之职的司马懿便找到牛金,请他喝酒,用毒酒毒死了他,自以为可以高枕无忧。
没想到的是,多年之后他孙子的妃嫔与另一个叫牛金的人勾搭,生下了司马睿,成为后来的东晋开国皇帝。
玄石图这部电影从侧面描写了这位皇帝坎坷但不凡的一生,唐霖在里面饰演一个小配角,戏份大概只有三四集。
但是刚出道就能在这种大制作的历史剧中露脸,跟许多前辈合作,对他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盛钰吉问:“你演得人叫什么名字?”
“顾野。”
他说完发现她表情奇怪,困惑地问:“怎么了?”
盛钰吉摇摇头,没说话。
顾野,又是顾野,她怎么老是听见这一千多年前的人名?阴魂不散地缠着她,简直是诡异。
唐霖道:“正好你在,帮我对对台词吧。”
盛钰吉压下心中那抹异样的感觉,帮他对台词。
唐霖饰演顾野年轻时的戏份,当时的他乃官宦之子,自小家境优渥,文才武略无所不能,长相还非常出众,在当时是城里的风云人物。身边聚集了一帮同样优秀富贵的朋友,每天就是作诗弹琴、鲜衣怒马,与他后面的征战沙场及建功立业形成鲜明对比。
编剧写得台词很好,处处体现他当时的意气风发。
帮他对完台词后,盛钰吉回去睡觉,迷迷糊糊间又做了个梦。
这次她不在航行的船上,而是一条热闹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穿得都是粗布古装,偶尔夹杂着几个衣着光鲜骑高头大马或坐轿子的人。
街上的房屋都很古旧,大多用木材建成,看着像古代。
她站在街道旁边,心中有一股茫然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忽然,一群鲜衣怒马的青年从远处缓行而来,如同游山玩水般悠闲自在。路人纷纷避让,看着他们交头接耳,收获目光最多的是为首的男人。
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个少年郎,顶多十七八的样子,穿一身惨绿华服,头戴凝脂白玉冠,腰配长剑,丰神俊朗,神采奕奕。
如此出色的人,几乎就是夜空中的一颗明星,她也不自觉的被吸引过去,呆呆地看着。
少年从她面前经过,走了一段忽然勒马回头看向她,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清澈纯粹,带着惊艳与欣赏,使她就像触电一样身体一麻,直到他再次转身离开都无法回过神。
之后似乎发生了什么,她记不清,只知道等梦中二人再次相见时,关系已经像认识多年一般亲密无间,对方甚至细心地帮她描眉。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少年又到底是谁?
盛钰吉醒来后想起这个问题,躺在床上不想起来,苦苦思索这个问题。
在一楼做早餐的001忽然跟她开视频,说有人敲门要见她。
盛钰吉问:“谁?”
“阿野。”
阿野亲自找上门来着实吓了她一跳,她之前没有透露过这里的地址,也只字未提自己搬家的事,对方是如何得知她住在这里的?
盛钰吉一向不喜欢当缩头乌龟,换了身衣服就出去,在一楼客厅见到阿野和001。
阿野做得第一件事不是打招呼,而是盯着她看,很久之后才严肃失望地说:“你没有按照我说得做。”
盛钰吉道:“我不相信封建迷信。”
“那不是封建迷信,那是……”
他说到一半忽然噤声,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垂头泄气般地说:“算了。”
盛钰吉越看越觉得奇怪,打量他的眼神已经像在打量敌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根本就不适合普通白领对不对?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你不也一样么?”他笑道:“住这么好的房子,怎么会是普通人?既然都隐瞒对方,就不要在意这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