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认认真真地说：“用我做手术。”
机器人存在的使命就是为了主人服务，忠于她侍奉她，尽自己的一切力量满足她的需求。
跟在她身边十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对盛如初的感情，也知道如果盛如初永远回不来，她的世界将是一片灰暗。
这违背了他的使命。
“用我做手术，让他回来。”
００１再一次重复这句话，比之前更加坚定。
盛钰吉的喉咙却像卡了铁片一样，痛苦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沙哑地问了句。
“那……你呢？”
００１转头看向窗外，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会像你送给我的不死鸟一样，默默地生长，守护着你……”
盛钰吉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他的怀抱抱着他大声哭起来，把隔壁的唐霖都惊动了。
当天上午，００１主动联系那些专家们，让他们尽快准备手术。
第58章
专家们听着001平静机械的嗓音, 竟然有些于心不忍。
谁会对自己的死亡无动于衷？哪怕他是个机器人，心里也会难受的吧。
但机器人就是创造出来为人类服务的，无论他多么聪明多么像人，他的命始终比不上人命。
挂断电话后，专家们再一次准备起手术来，第二天００１和保存着四哥大脑的特制箱子被送进手术室。
盛钰吉跟朋友们在外等着，时而看一眼手术室门上的红灯，忐忑不已。
手术进行到第二个小时, 门打开了，一个戴着口罩的专家走出来。
众人忙迎上去问情况, 医生说已经完成第一阶段，交给她一个盒子, 里面装着００１的芯片。
机器人所有的反应、记忆、行为模式都储存在这张芯片里, 也就意味着, 手术台上躺着的已经是一具与她无关的躯壳，００１正被她捧在掌心。
他再也听不见, 看不见。
宋欢欢和程深安慰她, 盛钰吉揉揉发酸的鼻子, 强颜欢笑。
“我没事……沈明渊，你让人送点吃的来吧, 大家应该都饿了，手术要做很长时间。”
沈明渊点点头，出去打电话。
盛钰吉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坐在长椅上, 继续守着手术室。
手术开始前专家们告诉过她，他们已经竭尽全力提高成功几率，但是由于技术的缺陷手术仍然存在大概百分之三十的失败率，一旦失败，盛如初的大脑可以继续保存，００１的身体则永远无法复原，她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盛钰吉盼望了十年才盼到这一天，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成功机会她也要试一试，点头说没问题。
然而真的没问题吗？
为了这一天，她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失败的话，几乎没有勇气继续坚持。
可是似乎人越害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晚上七点，手术进行到第十个小时的时候，门打开了，灯光熄灭，护士推着一张担架床出来，００１的身体躺在上面，盖着一层薄薄的白布，布料被他高挺的鼻梁顶出一座小山峰。
盛钰吉不敢细看，问专家，“成功了吗？”
专家抿着嘴唇摇头，表情沉重。
“抱歉，我们尽力了……”
盛钰吉站在原地，姿势不变眉心微蹙，像是很难理解他的话。
沈明渊问：“真的吗？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其实我们还有时间继续等，你们可以再试试。”
“呃……”
专家们面露难色，不知该说什么，最后仍然来了句抱歉。
抱歉。
盛钰吉此时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两个字，可她纵有敌国富贵又如何？仍然换不回来自己想要的。
十年的期待最终化作一柄利剑，狠狠地扎穿了她的心。她猛然吐出一口血，打了个踉跄，跌倒在担架前。
走廊瞬间混乱成一团。
盛如初手术失败的事传遍了大半个富豪圈，令人唏嘘。更让大家关注的是，自从手术之后，盛世集团唯一的掌权者和最大的股东盛钰吉就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没有人知道她会不会回来。
她的好友兼合伙人沈明渊带头找遍了每一个她可能出现的地方，可惜毫无收获。
有流言悄悄传开来：
盛钰吉如今孤家寡人一个，亲生父亲早十年前就死了，现在连喜欢的人也救不活，恐怕是万念俱灰，找个清静地方寻死去了。
唐霖是最后一个听到这种传闻的，当时距离盛钰吉失踪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他在剧组里拍戏，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早在失踪的第一时间他就提出要跟沈明渊一起找人，结果被对方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让他不要添乱，强行逼他来剧组。
唐霖每天白天拍戏，晚上背台词时惦记着盛钰吉，茶不思饭不想。等听到这则传闻，更是恨不得直接飞出影视基地去找她。
一天拍摄工作结束，唐霖去更衣室换衣服，出来后打不起精神，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让化妆师给自己卸妆。
同剧组有个演配角的小鲜肉，跟他关系挺不错，一起吃过几顿饭。
这时也进来卸妆，故意磨磨蹭蹭的，等化妆师都走了，把助理支开，神秘兮兮地对他说：
“你听没听说那别墅的事？”
唐霖恹恹道：“什么别墅？”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听说，来来来。”
小鲜肉凑近了点，用极轻的声音说：“圈子里都在传华庭一号别墅区里来了个富婆，每晚都在她的别墅里办派对，出手那叫一个大方。都不用你做什么，只要参加起码一块劳力士水鬼，想不想一起去试试？”
唐霖皱眉瞥着他，“我不缺钱。”
拍拍戏唱唱歌的收入足够他花了，没必要给富豪赔笑，何况盛钰吉失踪，他哪里笑得出来。
小鲜肉央求。
“我知道你不缺钱，可是我缺啊，求你了……跟我一起去嘛，我一个人挺不好意思的，反正去了也不一定要跟她说话，在那儿坐着喝喝酒就行了，拜托……”
唐霖此人面冷心软，最怕被人求，在他的死乞白赖下答应了。
当然也藏着自己的小心思，盛钰吉失踪的事实在让他很难过，心急如焚却什么都做不了，剧组人多口杂不好喝酒，找个清净地方醉一场也不错。
晚上没有工作，他给助理放了假，跟小鲜肉一起出发去别墅。
华庭一号是一片老式别墅区，位于华城市中心，距离开盘销售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当年的价格是十五万一平，在华城市绝对可以排进前五，十年来房价飞涨，市中心的房产越来越稀缺，因此这里的别墅已经成了天价，没有点资本的人连租都租不起。
娱乐圈是各种潜规则明规则的聚集地，想在圈里混得好，要么自带资本，要么就得豁得出去。
华庭一号是富豪聚集地，也是金屋藏娇的好选择。小明星们沾了光，经常进出这里，包括０唐霖的这个演员朋友。
他带着他轻车熟路地找到目的地，是一栋面积很大的豪华别墅，还没进去就听到音乐和欢笑声，显然派对已经开始了。
“７６号……没错，就是这里。你自己找个地方坐一坐，我去跟邀请我的人打个招呼再来陪你，怎么样？”
唐霖点点头，目送他的身影没入那堆光鲜亮丽的演员模特里，眼角余光瞥见吧台，走过去要了杯威士忌。
调酒的小哥很帅气，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着他。
“一上来就喝威士忌？会不会太鲁莽了些？今夜可是要开心很久呢，喝醉了会很遗憾哦。”
唐霖就是想把自己灌醉，灌醉了便不会有那么多烦心事。
他几口就喝光了一杯酒，要第二杯。等酒端上的期间他看了看泳池，那个区域的年轻男女们穿着泳衣，露出或纤瘦或性感的身体，在池水中狂欢着，脸被灯光照得五颜六色，十分荒唐。
唐霖不是个喜爱热闹的人，这种画面在他看来颓废不堪，情不自禁地对派对发起者生出点好奇。
据说请所有人来的是个富婆，可是怎样的女人才会为自己寻找这么多年轻漂亮的猎物？
小鲜肉打完招呼负责任地回来陪他，点了杯鸡尾酒慢慢喝，一边等待价值不菲的手表到手，一边心猿意马地往旁边看，企图结识个把贵人什么的。
派对来了将近上百人，有男有女，统一特点是外形优秀玩得开，跟着音乐一起热舞，嬉笑声从来没停下。
当派对气氛抵达最巅峰时，二楼阳台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走出来，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抬头仰望她。
她个子并不是很高，身材还特别纤细，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金色面具，看起来顶多也就二十出头罢了，却有一种莫名的强烈气场，令在场的人移不开视线。
她手里端着一杯酒，水晶杯里是红宝石般的液体。她仰头喝了一口，液体浸湿了她浆果般饱满的嘴唇，继而垂下眼帘，朝人群里扫了几眼，用食指点中一个穿白衬衫的男模特、一个穿泳裤的金发男、一个穿大Ｔ恤的帅气歌手、一个前凸后翘的火辣美女。
被点中的人激动地进了别墅，没被选中的发出失望的叹息。
她嘴角微勾，将没喝完的红酒尽数泼了出去，冲他们暧昧一笑，看起来性感勾人，笑容里却夹杂着不易察觉的伤感。
阳台门半掩着，她走进去，背影宛如高傲的黑天鹅。不一会儿，落地窗帘上有人影闪动，一条男士内裤丢出来，引得楼下众人欢呼。
派对继续，小鲜肉又激动又惋惜。
“我还以为富婆都是又老又丑的呢，没想到这么漂亮……哎呀，怎么没有选中我呢，明明我长得也不错啊，听说进去的人起码能拿到这个数，可惜可惜……”
他说了半天都没得到回应，转头一看，唐霖定定地看着阳台，尽管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喝醉了？”小鲜肉伸手到他眼前挥了挥。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抬脚就要往别墅走。
小鲜肉大惊，连忙拽出他，好说歹说才解释清楚没有邀请不能进去，否则会被赶出派对。
“我一定要见她！”唐霖坚定地说。
“我去，来之前你不是还嫌弃这活儿不光彩吗？怎么突然就转性了。不过以咱们的条件想被她看中有点难，你看她选得都是很成熟的男人，我们太年轻了……”
伙伴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唐霖却已经打定主意，非见她不可。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上去的那批人都下来了，各个心满意足，显然收获颇丰。
阳台上再次出现那个熟悉的人影，唐霖立马往她的视线中凑去。可是不知是现场人太多，还是灯光太黯淡，对方根本没注意到他，在人群中选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籍男模特，便再次走进房间。
这回阳台的门直接关上了，男模特上去以后，没被选中的人面露失望，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保安和清洁工入场，打算清理现场。
难道唯一的机会就要这样错过了吗？
唐霖十分确定那个人影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迫不及待想见她，决不允许机会从眼前溜走，便大步往别墅客厅冲去。
朋友拽住他，“你不要命啦？派对都结束了，你没看到这里有保安吗？别闹事！”
“拜托，帮我一个忙。”
“啊？”
“帮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朋友：“我艹……”
唐霖拍拍他的肩，把自己手腕上的手表摘下来塞进他兜里。那是盛钰吉为他购买拍摄节目时用的装备，价格不菲，一块起码顶三块劳力士水鬼。
朋友摸出来一看，顿时为难极了。
但唐霖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已经拔脚往里冲。
看在手表的份上……朋友咬咬牙，往已经空无一人的泳池里一跳，用力扑腾，大声呼救。
“救命啊！我不会游泳！”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去，唐霖顺利地溜进了别墅，在水晶吊灯璀璨华丽的光芒下找到楼梯，快步上楼，目标正是阳台连接的那个房间。
同一时间，房间里。
男模特已经脱掉身上的衣服，只留一条短短的平角内裤，袒露着性感宽阔的胸膛和结实的两条长腿。
他倒了两杯红酒，回头用英文说话。
女人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黑色丝质布料的长裙衬得她肤如凝脂，一张漂亮的脸蛋还不如巴掌大，姿势慵懒随意，眼神恹恹的，似乎男模特价值千金的肉体也勾不起她的兴趣。
男模特走到床边单膝跪地，喂她喝酒。
深红色的酒液一口含不住，从她的嘴角淌下，弄脏了床单。
男模特放下酒杯，单手搂着她，用舌尖舔舐干净她下巴上的红酒。
砰。
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唐霖气喘吁吁地站在外面，本来怀着满肚子的话，看见这香艳荒唐的一幕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床上二人也回头看着他，男模特皱眉站起身。
“你是谁？出去。”
唐霖看也不看他，大步走到床前。
“姐姐，你消失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些吗？”
盛钰吉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倾身点了一支烟。
女人纤细的手指夹着纤细的女士香烟，烟草中加了昂贵的精油，一点燃便满屋馥郁。白色烟雾袅袅升起，半遮住她精致美丽的脸。
她的睫毛宛如两片黑色蝴蝶的蝶翼，冷冷地垂着，不看他。
唐霖心急地往前走了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跟我走，沈哥找你找得快疯了，大家都在担心你。”
盛钰吉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冷声道：
“放开。”
“我不放！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姐姐，你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
唐霖一改平日的淡漠高冷，说话声十分激动，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中藏着复杂的情绪。
失望、难以置信、自责内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