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电游走在眼珠上,她隔着眼皮看到了炫目的光。那光芒充沛着情感,爱,斗争,坚毅与死亡被它席卷着,卷在天上,吞没一切地那么闪烁着,燃烧着,尖叫着。
刺痛只延续了不到一秒钟,很快新娘们就飞到她的上方,替她遮挡了那尖叫着的光芒。
当女孩温柔的阴影笼罩住她,静静流着泪睁开双眼,在模糊的视界中窥视到这片极亮的世界。
一望无际的大地上满是扁圆的坑洞,看不到尽头的铺陈开,管道根根直通地心,远处的地面上四处可见残骸,发光的女性尸体与完整的黏虫躯体倒在地上,全在光中缓慢风化着。
闪亮的粉脱离躯体直直地飘上天空,如同落雪的镜像,先是金色,接着逐渐变为银色,最终飘到天上的雾带中,变为灰色。那片灰色的雾带将明亮折射,化成尖锐的可食光投射地面。
地上无风,天上也没有,寒冷的光芒在静谧中将一切紧紧环抱,写就出一场阳光下的荒凉。
“这是战后场,一般没有人,比较安全。”萨拉德的声音轻轻的,仿佛惧怕惊扰。
“但是坑坑人也要小心哦,不要出声。”
“对哦,坏虫虫很危险的。”
女孩们几近无声地拍打着翅膀,低飞过死寂的战场,向着平原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裂隙而去。静静躲藏在飞翔的阴影里,目睹光的坟场逐渐消失在视野。
在重新进入黑暗之前静静忽然想,如果这一切都是必然的,如果这所有的征战与死亡都不可避免,那么她的哀悼又真的重要吗。
那些挣扎,那些悲痛,那些眼泪和没有写在日记中的凌晨三点钟的忽然惊醒,那些努力说服自己的慈悲,又真的有意义吗。
如果抛弃这些,如果不去思考,如果变得麻木而比现在更加坚强,如果项静静只成为一个展示异世界的符号,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圣光的王座在面前凭空展现,静静被新娘们打断思路放了下来,她睁大双眼看着面前的星皇。
那的确……不是个“他”,静静无法看出它的性别,硬要说的话,其实更趋近于“她”。
和新娘们一样,星皇有个类人的躯体,或者说,新娘们的模样大概是随它走的。
它大概有三米那么高大,只是困顿地蜷坐在王座上,银亮的发从身后垂下去,垂落在黑暗中,垂向四面八方。它赤/裸着,平坦的腹和微隆起的胸膛对着静静,脖颈却紧绷着,面孔仰望着上方,因为角度原因,静静看不清楚它的脸。
这明明也是个乍看威仪很足的领导者,静静却并没有从星皇身上到女王那种危险。
【来者。】
有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静静愣了一下,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旁边的萨拉德就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星皇跟你打招呼啦。”她小小声地说。
星皇身体不好不能开口讲话。”另一个新娘小小声地补充。
“快回答啦。”
“对啊不然不礼貌哦。”
静静有点哭笑不得地开口:“您好啊,幸会。”
“……”
一阵沉默过去,那个声音再次缓慢地响起来。
【我的爱人强逼你来,向你致歉,来者。这不是你的来处,也不是你的归途,请不要卷入我们的人生,做无谓的牺牲。】
“哪呀!才没有!”萨拉德哇地叫起来。
“对啊对啊,我们只是和坑坑人在玩!”
“她自己也很开心的!”
“她也想来保护您啊!”
“星皇欺负人!”
“就是吖星皇欺负人!呜!”
女孩们一下都飞起来,围着星皇嘁嘁嚓嚓,但并没有人去碰它,大家只是叫而已。
静静苦笑着说:“我还好我还好,不说别的,道歉就不必了,我的确和她们玩的很开心。”
“……”
又是一阵沉默。
静静发觉星皇每次说话的间歇都很长,好像仅仅是这样就已经拼尽全力了,至于新娘们说的按脑袋惩罚,她觉得按照星皇目前的身体素质应该是没法做到的。
虽然静静一直奉行的旅行原则是少吃少拿不干涉,但这条规矩自从她和虫哥这个蠢蛋谈恋爱以来基本就吃屎去了,所以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呃……那个,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我看您伤的挺重的?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静默延续了片刻。
【碳基生物的一切对我们都无益,所以我想,恐怕是没有的,你没有什么忙能帮得上。】
“……”
这句平淡的拒绝忽然让静静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难过。
她压抑不住地想起那只黏虫,想起岚特,想起在饕餮中痛哭狂欢的虫群,想起千千万万年活下去的星爵,想起剑圣,想起刘斩龙,想起欧阳诃注视她的双眼。
你没有什么忙能帮得上。
那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多思,为什么要如此失落,为什么要有终结不了的苦恼,为什么明知不行却要伸出手双手。
为什么。
为什么。
【不。也许有一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助,来者。】
在沉默与沉默间,星皇突然发出声来。
“是什么?”
静静深吸气微笑起来,努力打起精神。
【如果可以,请你保护我的女孩。她们是我的星星,请你让星星永不坠落。】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不等静静说话, 星皇的请求就让新娘们先炸了锅。
“什么呀!”
“我们能自己保护好自己!”
“就是呀,我们很强的!”
“星皇又在欺负人啦!”
“对嘛!欺负人,就算没有星皇我们也能自己保护好自己。”
“喂!怎么可以没有星皇啊?”
“对啊,你在说什么,讨厌鬼!呸!”
“星皇不可以没有!”
“对啊对啊!”
女孩们吵着吵着重点就偏了,重点偏着偏着就要打起来, 但打又不是真的掏刀那么打, 就是握着小拳头互相锤, 揪头发, 或者吐唾沫在手指上, 把对方眼眶中的火焰用大拇指按灭。
几十个新娘在半空中打成一团,静静正想要上前阻止, 星皇垂在黑暗中的发忽然探向她们,发丝聚结成了有力的样子,狠狠把女孩们的头按进了她们的肩膀里。
静静:卧槽!
大哥你刚才不是还一副快死的样子吗?这么莽的吗!手下留情啊大哥!那不是你媳妇儿吗大哥!
静静惊恐地看着没有头的新娘们在半空跌跌撞撞地飞下来,一个个摸到对方, 摸索着互相把头从肩膀上拔/出来,又好好的按回去, 接着一脸哭唧唧地站着不说话,她就觉得甭管外表看着是什么样, 她和这群小翅膀的差距, 果然比人和猪大多了。
好歹猪被人抓着头按进肩膀里是绝对会嗝儿屁的。
【不可争吵。】
“哦。”萨拉德的声音很委屈。
“好叭。”
“对、对不起。”
“抱歉, 我们不应该吵架……。”
新娘们迅速安静了下来。
在这片重新降临的寂静中, 星皇向静静发声。
【来者, 请去吧。】
“啊?”静静根本没反应过来,“可是我还没——”
“嘘。”她被萨拉德轻轻捂了下嘴巴。“星皇很累啦。”
“对啊对啊,不要打扰星皇啦。”
“咱们走吧。”
“走啦走啦。”
所以说这到底是谁的错啊!
既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也没能回答任何问题,静静就这样在非自己意志的情况下被裹挟着来,又被簇拥着走了。星皇的请求也像一声早已划好句点的叹息,并不要求后续,更没有等待结果。
就像黏虫的故事,像一些人的人生。
明明每个人都在努力挣扎着生活,她们尽力诵唱,纵情欢笑,慷慨激昂地愤怒,却并不为结局申诉,去追寻源头的意义。
好多食草者都是这样,命运也是这样,可静静却无法停止让自己去追问,在一开始就不行,在途中不行,在萨拉德悄悄告诉她,星皇是从花朵中出生的之后,就更不行。
“花?”
静静觉得知悉这件事比知道新娘和黏虫是敌对的还要震撼。
“对哦。”女孩的悄悄话带着私语的香气。“星皇告诉我们的。”
“是的哟。”
“什、什么样的花?”静静问。
“是金色的花花哦。”
“对对,小小的一丛,里面有很甜的浆液。”
“先是一小朵花花,后来是一小片花花,再后来有好棒的虫虫移走花花种了更多的,最后——哇啦,星皇就从这些花花中醒来啦。”
“不过那是好远好远之外的星星上发生的了。”
“对啊,我们被宇宙风吹到这里来好久了,呜呜。”
“跟我们的星皇一起。”
“当时真是大混乱。”
“对对。”
“好虫虫们也都不见啦。”
“呜呜,想他们。”
“而且好多人在途中都失散啦。”
“对啊对啊。”
“不过我们还有星皇!”一个新娘在半空快乐的转了一个圈。
“对吖,我们就是星皇的花花!”一个新娘凑过来,脸带骄傲。
“我们到哪都在一起。”
“耶!”
“……”
静静发愣地看着飞在自己上方的新娘,在她的阴影中,她想象着星皇从最初的花田中醒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