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
虫哥疑惑地看着她的行为。
静静知道他在奇怪什么,以前他靠近,她从不会这样带着惧怕后退的,忽然而至的恐惧不符合他脑子里对她的记忆逻辑。
干笑了一下,静静怂着没敢回应他的疑问。低下头看了眼手表,还有接近四十分钟她才会走,这是第一次她祈祷时间走得快一点。
心跳声音太大了,而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你要走。”
“啊?!”静静想被吓到一样猛地抬起头。
“……咕?”
“呃……我没事。”静静吞咽了一下说:“你说什么?”
虫哥说:“你要走。”
“哦我还……没到时间。”静静爬起来拍拍屁股,“我那个,我还有一段时间。”
靠墙站着,她有点没话找话地问:“你的伤口还要很久才会好吧?”
虫哥老老实实地说:“对。”
静静检查了一下小包,又拿出一些吃的放下,对虫哥说:“那我先走了?”
“!”
两双瞳仁迅速收缩一瞬,虫哥紧接着就要挣脱茧爬起来,静静赶忙阻止他。
“我和你一起。”
静静说:“受伤了你就别折腾啦,快躺好。”
“我和你一起。”
静静又说:“我又不是回去,只是出去转一转。你现在身体不方便啊,我叫别的虫陪我也一样的。”
“我和你一起。”
“……”
“……”
咬着下唇深吸口气,静静忽然难过地笑了一下,温柔地说:“抱歉哦索西斯,不可以。”
静静见识过虫族对于任务的坚定,也清楚知道在这片土地上,照顾和他结成楔盟的自己就是虫哥的职责。
虽然清楚这是始于职责的原因,虽然更清楚刚才脑子里过的这些关于职责的屁话,很大可能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喜欢和逃避,但有一点是非常清楚的,虫哥绝不可能像喜欢爱人一样喜欢他。
虽然有点自夸的嫌疑,但她的存在真的太特别了,静静不是傻子,她能感到虫哥的喜欢和独占欲,她知道那道斑斓的五彩长桥不是能为任何人而展开的,但虫哥的喜欢,恐怕只是像喜欢繁星和地衣那样的喜欢。
这大概是除了孤独之外,最疼痛的一点吧。
想想就知道了,一个始于血缘的高度极权社会,最高思想就是子民的思想,也许大家各有各的细微不同,也许会因为天性基因的原因有性格上的冲突,但到头来,在最高权利面前,大家的想法终究会变得一样。
舍小家而顾大家,听上去熟悉么。
爱情是生育权的释放剂,而生育权的剥离,就意味着控制权本身的支离破碎。
当一个个体意识到自己喜欢谁,几乎就证明着他个人意识的觉醒,这种“我”的存在,和你为什么看他不看我的那个“我”可是完全不同的,那意味着自由和脱离。
而最让人难过的一点就在于,静静知道,这种对于自我的觉醒,不存在于虫哥的基因之中。
更何况——
静静吸了口气。
女王告诉过她,虫哥是只战虫,他的生/殖器在迭代中早已退化。
换言之,他根本不具备爱上她的能力。
“你先好好休息吧。”
换上命令的语气,静静微笑着拉了拉虫哥的触须,后退到洞口。
“躺好,请不要跟着我哦。”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坐着有点歪斜的扫地机器人飞离洞口, 静静尽量忽略身后的鸣叫, 远远的飞开,在这个“医院”里转了一圈。
这里景色千篇一律,全是虫洞和休息着的一个个蛹,偶尔有几个破开膜舒展筋骨的, 在静静飞过去时都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她。
飞到尽头时, 静静看了一眼手表,发现才过去半分钟,时间流逝慢得让她觉得奇怪。
恰好这时静静经过一个洞口, 里面飞出三只巡逻兵,他们身上沾着打量蓼兰色的液体,看上去刚安置好伤兵。
过去打了个招呼, 静静很快得到了他们的护送和指路。
被形成三角梯队的大蚊子围在中间,静静得空仔细观察他们的外形。也许是为了高空作战, 他们的外甲很光滑,不像虫哥一样硌硌楞楞又斑斓,全员是一种沉暗的绿色, 他们嘴巴是中空的, 翅膀的翼膜大而薄,除了拖尾的酸液囊袋, 其他部分看上去都很轻盈。
虽然打仗的时候看着帅气, 可一旦靠近了, 不知怎么的静静总觉得有点怪, 不是很想碰触他们, 可能和螳螂……或者说和蚊子肖似的外形,给了静静一个心理投影,觉得他们不太干净。
但其实说实在的,要说病菌这个东西,谁没个三百亿五百亿的。
飞过半空中的廊道,左边的一只飞高归队,只剩下左右两只带着静静。
对方没有主动说话,静静也就没有请教对方的名字,她还是下意识只想在心里叫他们飞行军ABC。
出了廊道,这个巢厅上面的核天灯是自然悬着的,穹顶不封,能看到外面苍凉的夜空。湿度下去了,可空气比疗养室里要稀薄,静静被迫炸了个蛙吸。
飞行军S说:“旅人——”
飞行军B接话:“你想飞去的沃土——”
“你想参观的方向——”
“请告诉我——”
“请讲出来。”
静静吸了口蛙笑了一下,说:“你们一直要这样说话吗?”
飞行军S和B停顿了一下,很快说:“你需要提出更具体的问题——”
“我无法解答过于模糊的询问。”
静静说:“我是说,你们一定要用这种一个说上句,一个接下句的方式说话吗?”
“……”
短暂的沉默过后,两只飞行军发出了一串低沉的疑问。
和虫哥不同,那是和女王相似的发声方式,他们的整个身躯都变成共振腔,大音响一样窸窣出一串呓语。
“你的问题需要更具体——”
“旅人。”
“你的问题出现了错误——”
“是的。”
“此处只有你和我。”
“此处只有我和旅人——”
“此处没有第三者——”
“此处没有‘我们’。”
“……”
静静张了张嘴,指着他们俩:“可是你们——”
等、等等。
等一下!
静静的脑子快速转了几圈,迅速反应了过来。
女王告诉过她,种群与种群之间的基因差距极大,这导致除了外形,在没有最高思想领导的情况下,种群之间的弱电交流、思维方式和生活习性也完全不同。
如果飞行军就是两只为一个个体呢。
如果他们两个,就是一个完整的“我”呢。
想了一会,静静小心翼翼地吸了口蛙,从小包里掏出手套戴上,飞到飞行军B旁边。
两只虫悬停在半空,没有眼睛的头颅随着她的飞行动作缓慢扭转,保持正面对着她的状态。
静静:“……”
搓了搓后颈的鸡皮疙瘩,她小心地戳了一下飞行军B的一只手爪,它很柔软,被静静戳到后,它条件反射蜷了起来,缩回到飞行军B的体腔中,变成一个凸起的小疙瘩。
飞行军S先说:“旅人——”
飞行军B才说:“这样做的意义——”
“请告诉我。”
“你感觉到了吗?”静静问飞行军S。
飞行军S回答:“是的——”
飞行军B说:“你碰了我一下。”
“……”
啊,果然是联合大脑。
在有点可怕的心情中感慨着脱掉手套,静静解释说:“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很有趣碰一下试试。”
她随口又问:“两个一体啊……那你们平常都几个一起巡逻?”
“巡逻日出行——”
“通常不需要很多——”
“一个足够——”
“两个就嫌多。”
静静以为他们理解错了,解释道:“不是的,我是说你们那种菱形的梯队。”她比划了一下。
“是的——”
“梯队巡逻兵——”
“一个足够——”
“两个就嫌多。”
“……”
塞手套的动作停下,静静愣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
他们……也许没理解错。
假设说联合大脑可以拆分,那么数量也许就没有上限限制,从他们的角度来看,那队看上去有14只虫的梯队真的只有一只也不是不可能。
虫哥他们是冲锋精锐,可就是这样,静静也见过很多只,更不用说浩浩荡荡的履带虫和守卫兵,而飞行军作为主战的配合军种,静静印象中却只在巡逻队和花田里见到过。
如果这么重要的类型,智商不高又如此稀少,那也许想办法保存战力就是首位,毕竟在战场上,存活率最高的不是虫哥这样的特种单兵,而是小组为单位,几人成一合作的奇袭部队。
静静相信女王一定会活用任何基因,保护自己的子孙。
即使代价是个体的完全消亡。
从某种角度来说,虫哥说的没错,他们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