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怎么能天天叫小苏做饭呢!真是的。”易晴雪一听,却立刻变了脸,假意拍打了她两下,苏末连忙解释道。
“阿姨,见欢每天要上班,我刚好有时间在家。”
“哎呀,真是辛苦你了苏末,来来来,阿姨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
两人被带进屋里,餐桌上,摆满了碗碟,里头都是做好的菜肴,说色香味俱全有些过了,但确实架势隆重,有点不像往日的家常宴。
饭间,江新还来了兴致,难得翻出了一瓶藏酒,打算小酌两杯。他最近几年身体不好,医生要求少饮酒,江见欢劝道。他摆了摆手。
“哎,一年也就这么一天,我和苏末喝一点。”
拦不住他,江见欢只能朝苏末比眼色,他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她放心。
最后吃完饭,那瓶酒已经下去一半,江新精神不支的被易晴雪扶去了房间休息,江见欢看向一旁苏末。
“还好吧?”
“没事。”他摇了摇头,却闭着眼睛揉额角。
“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江见欢扶他起来,往自己房间走去。
江见欢的卧室在最里边,推开窗,外头就是一片田野,远远的可以看见田埂间的那颗柿子树,现在叶子已经掉光了,粗犷的灰色枝干大喇喇的伸展着。
床单都是新换的,家具什么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苏末在上头躺下,江见欢给他铺开被子盖在身上。
“你好好睡一下,我去外面帮忙收拾。”她轻声说,苏末闭着眼胡乱应了一声。
这一觉睡得尤为沉,醒来已是傍晚,耳边隐约听见了远处孩童的叫闹声,从窗外传来。
苏末看着天花板,反应了几秒,才想起身在何处。
循着先前听见的声音,他坐起身往外看去,果然在田野尽头处那里,有三五个小孩在奔跑嬉戏着,微风透过窗户灌进来,带着冬天特有的凉意。
却又是夕阳黄昏时,金色残阳笼罩着大片被收割完的稻田,冬天里的阳光格外温柔,浅浅的,光线柔亮的。像是一部电影的尾声,落下的最后一个记录镜头。
他伸了个懒腰,眼里闯进了那片明媚。
苏末推开门出去时,正看到江见欢和她妈妈坐在屋檐下,两人头对头的剥着板栗,一边聊天一边轻笑。
两只老母鸡从他脚下路过,昂首挺胸,大黄狗懒洋洋蜷在边上,旺财不死心地伸爪招惹着它,墙上挂着一串串的大红辣椒。
“小苏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易晴雪先看到他,出声招呼道,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朝他走近。
“厨房还有温水,给你冲杯蜂蜜怎么样?淡一点不甜的,润润嗓子。”
“不用了阿姨,我自己来。”苏末连忙拒绝,易晴雪却径直进了厨房,他准备跟过去,江见欢叫住他。
“没事,你来帮我一起剥板栗。”
苏末作罢,走到方才易晴雪的那个小板凳上坐下,江见欢手里剥着壳问道。
“睡得还好吗?”
“嗯,就是后面被外头的几个小孩吵醒了。”苏末回答,垂眸跟她一起剥着。
面前的小木盆里还有小半没弄完,旁边小白瓷碗上装了三分之一的黄色栗子。圆滚滚胖胖的,很好看。
“都是附近的小孩,这个点正好是出来玩的时候。”江见欢解释,苏末看了眼问。
“板栗做什么菜?”
“板栗烧鸡。”江见欢说,“我妈自己养的老母鸡,很肥了。”
苏末看着不远处那两只雄赳赳气昂昂漫步的老母鸡,仿佛看到了它们以后的命运。
易晴雪给他冲了杯蜂蜜水出来,苏末一口气喝了,有些干涩的喉咙被滋润不少,三个人很快的把这一盆板栗剥完了。
晚饭时间的板栗烧鸡很美味,有点像他妈妈的味道,苏末想,大概天底下的家常菜都是一个味。
第二日清晨,是被爆竹声吵醒的,噼里啪啦,是城市里难以感受到的光景。苏末这几年过得好几个春节,都是安静无声,悄无声息的就过去了。
记忆里,只有速冻饺子,面条,还有一张放满菜,却只有他一个人空荡荡面对着的餐桌。
整个城市像是一座诺大的空城,春节那几天,往日挤满人的超市空旷而安静的,苏末可以一个人大胆放心的去采购,就连以往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都显得格外萧索寂寥。
大家归乡的归乡,回家的回家,如他一般无处安放的人,并没有几个。
怀里的江见欢也被吵醒了,在他肩上蹭了两下,慢吞吞的睁开眼。
“早啊。”她靠着苏末肩膀,睡眼朦胧,声音轻到如同呓语。
“早。”苏末亲了下她的额头。
乡下年味浓郁,一大早,两人帮着打扫卫生,贴大红对联,还要烧香拜祭。
厨房锅里炖着肉,咕嘟咕嘟,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
忙了大半天,终于吃上了年夜饭,饮料是大瓶可乐,正如它电视广告宣传的那样,在春节这天,亲戚朋友围着桌子,一同端起杯子相碰。
“干杯,新年快乐!”
明亮温暖的灯光下,苏末和江见欢相视一笑。
第66章
晚上的时候, 有小孩在外面放烟花, 手里拿着火苗颤巍巍点燃一根, 接着顶端冒出青烟,不一会,‘咻’的一声, 烟花冲上天空, 炸了开来, 在夜幕中五彩斑斓。
江见欢和苏末并肩立在屋檐下,看着稻田上拿着仙女棒奔跑着的孩童, 单手捂着耳朵去点立在地上的三角形烟花筒, 嬉闹着, 在远方爆竹声中,无忧无虑。
“家里也买了烟花, 你们想去玩一下吗?”易晴雪倒水出来, 看见两人的模样,出声问。
“啊,妈你买这个干什么?”江见欢虽然嘴上是这么说道,身体却跟着她往里走去。
“想着到时候你们回来, 万一想玩怎么办。”
“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江见欢说着, 眼睛看向苏末, 里头藏着不自觉的期盼。
“阿姨,烟花在哪里, 走吧, 我们去拿。”苏末按着江见欢的肩膀, 径直做了决定。
他们买的烟花种类颇多,有大桶的四方形,小三角冷烟火,一长根拿在手里的小花炮,还有小支小支的烟花棒。
苏末把大桶的都搬到屋后的稻田里,冬天土地结实,收割完的稻子都只剩下一点点根部,被小孩踩得扁了下去,几乎和泥土融为一体。
看起来空阔平坦,就是一片天然的玩乐场。
江见欢跟在后头,怀里捧着大把小支烟花和几盒仙女棒。
夜幕中,一声细碎的‘咔嚓’,打火机的火苗脆弱摇曳,发出明亮温暖的光芒。
导线被点燃,窸窸窣窣,静候几秒,破空声响起,带起一道发光的小尾巴。
江见欢捂住耳朵,躲在了苏末后面。
夜空像是被打翻的调料盘,色彩绚丽,炸开一朵朵盛开的花。
“好美。”她仰头感慨,苏末继续点火,把周围那一圈小三角烟花筒全部点燃了,一瞬间,咻咻升起的光束光芒万丈,火树银花。
两人并排站在一起,望着眼前的这副画面,光映亮了彼此的侧脸。
“还有两个小时就是新年了。”苏末看了眼腕表,温声说。
“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江见欢突然想到,侧头望着他,眸中倒映着那片明亮的花火。
苏末和她对视,嘴角笑意浅浅,声音很温柔。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仙女棒滋啦啦的闪烁着火花,江见欢两只手上各捏着一根,欢快的画着圈圈,苏末同她一样,两个人和刚才的那群孩子无二,奔跑笑闹着。
一直到把全部的烟花都挥霍完,他们才恋恋不舍的回来,手脚已经冻得冰凉,挤在一团靠在火炉边上取暖。
电视里放着春晚节目,二老边看边磕着瓜子,夜色渐渐加深,过了零点,手机开始接连不断的震动。
各路的祝福信息都涌来了,对于年轻人来说,熬到这个点是常态,还可以顺便在第一时间发送一波祝福。
江见欢回完同事消息,客户消息,群消息,收红包,发红包。事情告一段落后,目光不由自主关注到旁边苏末身上。
好巧不巧,他点开的正好是苏山的对话框,里头躺着一条简简单单的祝福。
【新年快乐,万事胜意】
苏末手指微动正准备回复,突然听到旁边一声。
“哼。”
他动作顿住,侧头看去。
江见欢翻了一个白眼。
“怎么了?”苏末一下笑了,抱住她。“那我不回了好不好,我不理她。”
他收起手机,放到一旁,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开始削。
“我给你削个苹果。”
“我不吃。”江见欢十分通情达理的语气说道。“不回别人信息多不礼貌,我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你回吧。”
“?”苏末用类似惊疑不定的目光望着她。
“我是认真的,你身边总不可能一个异性朋友都没有,上次是我反应太激烈了。”江见欢幽幽叹了口气。
“苍蝇是赶不完的,只能劝自己心宽了。”
苏末都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你这个比喻——”围着他的是苍蝇,那他成什么了。
“哎,我手机响了。”江见欢掌心手机在震动,她喃喃一句,低头看见了来电显示。
原本轻松的神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江见欢坐直身子,接通了电话。
“喂?沈叔叔...”
“什么?!在哪个医院?”
“行,那我明天一早就过去看看在喜哥。”
......
“嗯,叔叔新年快乐。”
江见欢结束通话,面色复杂,苏末也猜测出对面的人,语气有些沉重。
“怎么了?”
“沈叔叔刚才和我说...在喜哥一个人在国内,晚上和他通视频的时候好像发现他在医院里,一追问,才知道他近期动了个小手术,住了一周院了。”
江见欢内疚无比,垂下眼,手指不自觉收紧。
“我都不知道...他回国怎么不联系我们,现在大过年的一个人在医院...”江见欢越说越担心,当即站了起来。
“不行,我得给他打个电话。”
她低头摁着号码,一边拨号一边出去了,苏末看着她的背影,也垂眸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喧闹过后,零点的夜晚显得漆黑而清冷,江见欢听着那头传来的嘟嘟声,脑子里滚动着这大半年来的所有事情,乱糟糟的让她心绪如麻。
自从和苏末重新在一起后,两人之间的联系就只剩下逢年过节的问候,大概是知道她会过得好,也避免让苏末多想,沈在喜基本很少会主动找她了,每次也只是简短的只字片语。
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渐渐疏远了。
铃声响了好一会,那头才接起,声音很轻,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在喜哥?你没事吧?”
“啊,我爸找你了是不是...”沈在喜轻轻笑着,很无奈。
“我都说了只是一个小手术,真的没事的,我刚刚都睡着了,又被你吵醒了。”
“就算只是一个小手术,你也不用大过年的一个人待在医院,我们去看看你也好啊...”江见欢埋怨道。
“正好我家的老母鸡都可以杀了,给你煲点鸡汤带过去。”
“好好好,那替我先谢谢易姨了。”
“你之前还给我发了条新年短信,是不是叔叔不说你就打算一个人默默出院默默离开?”江见欢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眼前那片黑色夜空。
“在喜哥,虽然我现在有男朋友了,你也不用避嫌到这种程度。再怎么说,你也算是我爸妈看着长大的,你在国内一个人住院,他们知道了肯定会骂我。”
江见欢开玩笑道,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着,她听到那头沈在喜带笑的声音,一如既往纵容温柔。
“是,我错了,那就麻烦你们明天来医院看看我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沈在喜看着黑下来的屏幕,掩眸沉默许久。
他动了下,腹部伤口却隐隐作痛,轻轻嘶了一口气,按铃叫了护士进来。他额上隐隐冒出了冷汗,全然没有方才的那派轻松。
这边,江见欢又对着空气发了会呆,才收起手机准备进去,谁知一转身,就看到了不远处站在门廊下的苏末。
夜灯柔缓清冷,照亮着黑夜,他的身影笔直而立,不知道站了多久,江见欢一愣,随后小跑了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
“好冷啊...”她紧紧地抱住他,撒着娇。苏末不自觉低眸笑了笑,伸手摸着她头。
“那还不赶紧进去。”
“你干嘛要偷听我讲电话。”苏末态度一缓和,江见欢就仿佛是嗅到了某种讯号,见他没生气,便大了胆子发难,仰头睁大了眼睛质问。
苏末一顿。
“...我见你许久没回来,有点担心,就出来看看。”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底气不足什么,明明该解释的那一方不应该是他不是吗?
“...哦。”
“那你怎么不叫我?”江见欢依旧在东扯西扯,苏末提拎着她胳膊站好,面色严肃。
“你们刚刚打电话说了什么?”
“...你不都听到了吗...”江见欢摸了摸鼻子,小声道。
“认真一点。”苏末低斥。
“我明天打算去看看在喜哥,他一个人在这边住院了,要被我爸妈知道了,肯定会骂我一通。”江见欢把方才的说辞重新复述了一遍,说完,立即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要去和我爸妈讲一声——”
“等明天吧,他们现在应该都睡了。”苏末拉住江见欢,沉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