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锦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李尤交代那一声后就没了动静,又等了一会儿,她问忍冬道:“公子走了吗?”
忍冬听着那串脚步远去,犹豫片刻,还是道:“走了。”
时锦怔怔地坐在床上,一股委屈感升起来,眼泪就流下来了。
次日。
书房好久没主子过去睡,空了太久,虽然有人在打扫,但也不算尽心,被子都还是夏被,薄薄一床,就算李尤是男人,火气重,冻了一晚上,也有些感染风寒了。
时锦有孕后就嗜睡了一些,早上就起得晚一些,也不必日日都去孙氏处立规矩,便睡到辰时才起。
李尤估摸着时锦该起身了,才过去,便见时锦已经在用早点了。
银朱一见公子进来,桌上又只摆了几碟小菜一碗清粥,便静静地出了房去了。
李尤还穿着昨天穿的衣裳,进来后先自己去换了衣裳,这衣裳上还沾着酒气。
时锦慢慢地吃着,头也没抬。
忍冬望了茯苓一眼。本来公子就没有要丫鬟守夜的习惯,成亲后就更没有了,但是总得有个丫鬟睡在抱厦里,已备夜里主子要水要东西什么的。
但是昨晚上,夫人却将她叫进去,睡在暖阁里,还吩咐她将门栓上,公子回来不准开。
婢女们都有些奇怪,夫妻俩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夫人突然就生起公子的气来了?
李尤还不自知,换了衣裳后,照旧笑嘻嘻地跑到时锦对面坐下。
时锦却兀自低着头吃饭,没理会他,眼都没抬一下。
桌上只摆着时锦的早膳,平日都会摆上两人的。
李尤抬头对一旁的忍冬道:“公子我还没用早膳呢?怎么没准备?”
忍冬望了时锦一眼,见她没作声,便福了福身,准备下去端李尤的早膳。
却正在这时,银朱端着一盘早膳过来了。
刚进门就传来了一阵香气,李尤不喜欢吃那么清淡的早膳,以前早膳必有几碟荤菜。
时锦一闻香气,是他最爱的红焖肉丁。
时锦没作声,李尤一闻到香气,就赶忙道:“端的什么膳食呢,不知道夫人闻不得油腥气吗?赶紧去给我换些清淡的来。”
银朱愣在门口,忍冬连忙过来,从她手里接过托盘,快步出去了。
时锦没作声,又吃了两口,放下银匙。
茯苓连忙端了口杯过来让她漱了口,李尤见她要起身,连忙起来准备扶她,却被时锦推开了。
“茯苓啊,你跟着我去母亲院里,母亲说给我讨了些酸梅过来,我们去看看。”
李尤愣愣地,看着茯苓扶着时锦出去了。
就算李尤是个傻的,也知道时锦这是生气了。为何生气呢,昨天还好好的,为他晚归生气吗,可出门前他就提前说了会晚些回来啊。
李尤睡书房的事,没一早上,李家几乎上下都知道了。
这事太大了,两新婚夫妻,丈夫被赶去睡了书房,谁都知道两人闹矛盾了。
时锦到孙氏院里的时候,孙氏还坐在榻上,听管事婆子回话。见她一来,没等她行礼,孙氏身边的婢女细柳连忙过来搀扶她过去坐下了。
“你院里的婆子婢女们,都是怎么照顾主子的,怎么穿这么少就出门?冻着了可怎么好?”孙氏望了她一眼,皱眉道。
“母亲放心,媳妇省的,穿得暖和呢。”时锦笑道。
孙氏摆了摆手,示意一会儿再说。
细柳连忙上了热茶给时锦暖手。
已经进了十月了,天气渐渐转凉,府上的丫鬟们,也该置办冬天的衣裳了。
肚里的小家伙还算乖,头三月也没有严重的孕吐,现在四个月,时锦有些瘦,穿得也多,肚子只是微微隆起。
等孙氏手上事情毕了,才转向时锦。
“冬天的衣裳,可备齐全了吗?”孙氏问时锦道。
“都备下了。”时锦微微低头答道。
孙氏又道:“以后肚子一天大过一天,衣裳的尺码也要大一些才是。”
“母亲放心,妈子们省的的,都是备得大码的衣裳。”
孙氏拿起放在榻后的一只针线笼,里面放着一件做了一半的小衣裳,用的棉料,看着极精巧好看。
显然是为她肚子的宝宝做的。
孙氏拿起衣裳,“闲来无事,就做了几身小衣裳,孩子正好生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天气也没那么冷了,都只做的薄衣裳。”
时锦看着那件小巧的衣裳,心里寻思着,自己也该学学做衣裳了,也好给孩子做几身,还可以解闷。
婆媳俩聊了有半个时辰,时锦便告辞了。怀孕后,就会尿频,不宜久坐。
直到她离开,孙氏半句也没提昨晚的事情。作为主母,她早该受到消息了才是。
时锦回到长栖院,李尤已经不在院中了。
桌上也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
忍冬细细看了看时锦的脸色,才斟酌着道:“小厮来通传说有人要见公子,公子去前院去了。”
时锦嗯了一声。
茯苓朝忍冬打了个眼色,忍冬还是没忍住。
“夫人,怒奴婢多嘴,您要是对公子有什么不满,您就直接跟他说就是了。您瞧公子这么宠您,您今儿不理他,公子连早膳也没用就撤了。”
时锦心里叹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自她怀孕后,李尤对她越发好了。只是京中朋友甚多,必要的应酬也不得不去,总不能叫他将以前的朋友都抛弃了,只陪着她一个人。
这样她就太自私了。
时锦也正是知道这一点,知道是一回事,理解又是另一回事,何况怀孕的女人本来就多愁善感。心里一矛盾,心情就坏了。
见时锦愣愣的,似乎听进去了,忍冬闭了嘴,便静静地在一旁收拾东西。
李尤一天都没回来,派了个人回来说有事,要时锦不要担心。
到了晚上。
忍冬针线很好,以前李尤的贴身衣物都是她给做的。
时锦要学女红,虽然忍冬有些惊讶时锦居然不会女红,但也不敢多言,只是尽心教。
忍冬这丫头心思缜密,为人妥帖,时锦很是喜欢她,几个婢女里,也最亲近忍冬。
两人教学了半晌,天就黑下来了。
“夫人,晚了您就别做了,明日再做,夜里做针线伤眼睛。”
时锦轻轻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
“公子还没回来?”
正会儿,银朱从外面走进来,盈声道:“夫人,公子说他今晚睡书房了,让您早点休息。”
忍冬一愣,怎么公子跑书房去睡了?
时锦怔怔的,忘了手里还有针,手指被针刺了一下,刺痛感拉回了她的思绪。
忍冬急道:“奴婢过去叫公子回来睡?”
时锦摇头,“他要睡书房就让他睡,我一个人还睡不着了不成?银朱你们都下去休息,忍冬留在这睡就行了。”
忍冬心想,可不是吗?您昨晚翻身到半夜。
但是主子发话了,忍冬知道时锦心里必然是不痛快的,也不敢再多言。
李尤再次睡书房的消息,孙氏自然也收到了。
“这尤儿怎么回事?媳妇还怀着身孕呢,他睡什么书房?细柳,去,你去把那混账东西给我叫过来。”
孙氏本来已经睡了,一听这消息哪还能睡得下,昨夜也就算了,是时锦将他关在门外,想来是恼他回来晚了。今夜又不一样了,是李尤自己要过去睡的。
细柳应下,正要出门,又听孙氏道:“传话下去,这事不可让老夫人知道了。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小辈闹别扭,就别让她操心了。”
细柳又应下,出房去了。
一刻左右,李尤就跟在细柳身后进来了。
“母亲,您找我?”
孙氏披着长衣,坐在榻上,腿上搭了绒毯,手上还抱着汤婆子,屋里已经烧上地龙了,倒是暖和。
“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睡书房去了?”
李尤正要说话,喉咙一痒,咳嗽了几声。
“儿子染了风寒,和锦儿一起睡,过了病气给她了怎么好?我派人过去说了的。”
孙氏一听,有些着急。
“你这孩子,染了风寒,怎么也不见传大夫?可严重?”
李尤上榻坐下,“没什么大问题。”
李尤绝口不提昨晚上洗冷水澡的事,免得孙氏骂人。
“可别是昨晚上在书房睡冻着了,你都多少年没在那睡了,只怕被褥都没备下。”孙氏脸色有些不好。
李尤一看,心里一咯噔,可别让母亲把这个原因看重了,不然可能会迁怒时锦。
“我让下人取了被褥过来的。就是昨晚上喝了酒,又吹了冷风,就染上了些,没事了,今日好多了。”
但是李尤说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孙氏自然不肯信,当即就传了大夫过来,给李尤请了脉,又开了药,拿去煎了,看着李尤喝下去。还不放心,让细柳带着人过去,给李尤重新铺了铺。
次日。
时锦连着两晚上没睡好,一早上就困顿得很,睡过了时辰,忍冬也知道她没休息好,便也没有进房来打扰她。
隐约,她好像听到了李尤的声音。时锦睁开眼,就听到外室隐隐传来轻轻的说话声。
“夫人还没起吗?”
“还没,夫人连着两晚上都没睡好。”忍冬道。
“夫人怎么不舒服了?请大夫诊脉了没?”
忍冬看着脸色焦急的公子,心里着急,怎么没睡好,还不是因为您呐?却又突然察觉到李尤说话声音有些奇怪。
“公子,您这是染了风寒了吗?”
李尤点点头,“没什么大碍。既是夫人还在睡,我就晚点再过来。”
听着听着,外面又没动静了。
时锦怔怔地睁着眼,看着帐顶发呆。
忽而又苦笑了起来,自己这是在跟谁过不去呢?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
忍冬见床上的夫人怔怔地睁着眼睛,心里也是一疼,又是不解,她想不明白夫人怎么就和公子闹起别扭来了。
“夫人,您醒了?”
时锦没有答话。
忍冬又轻轻地说了一句,“公子看样子是染了风寒了,书房没烧地龙,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冻的。”
这才见时锦有了反应。
“染了风寒?严重吗?”
忍冬道:“奴婢看着可严重呢,听着声音都变了,还不时咳嗽,怕吵着您,都不敢咳出声音。”
时锦躺不下了,她准备起身,忍冬连忙过来扶着。
忍冬伺候了她换了衣裳,衣裳都是在烤笼上烘得暖融融的,穿在身上也熨帖。
“公子呢?”
“公子没说去哪,只说一会儿过来看夫人。”
“你现在就去把公子找过来。”
忍冬听得一顿,欣喜地嗳了一声,就疾步出去了。
忍冬一出去,茯苓和银朱就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了。
银朱将脸盆放在一旁的脸架上,时锦还在漱口,李尤就进来了。
他穿着一身淡蓝色夹衫,脸已经养回来了,又是白白净净模样。
见时锦正漱着口,李尤朝茯苓吩咐道:“去将夫人的早膳端来。”
时锦漱了口,转过身,就见李尤正站在脸架旁,伸手朝水里探了探。他收起手,皱眉道:“水已经温了,去换一盆。”
忍冬不禁皱眉,看了看银朱一眼,这伺候也太不经心了,水温了都不知道么?
看着忍冬将水端下去了,时锦在方桌前坐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先说话。
却不知李尤什么时候走至她身后,俯身抱住她,一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腹,却没说话,一会儿,他放开她,坐到了桌对面。
“我听忍冬说你两晚上没睡好,哪里不舒服吗?”
李尤声音不再清脆,有些沙哑。
“你病了,怎么没派人告诉我一声?”时锦心疼同时,不禁又心生委屈。
见时锦眼里染上了水雾,李尤一急,又不敢再亲近她,生怕将病气过给她。
“我染了风寒,怕过病气给你,昨晚上派人来说了,你不知道吗?”
时锦一愣,昨晚上谁来传话来着?半句没提李尤生病的事。
“请过大夫了没?”暂且将那事压下,时锦问道。
李尤笑了笑,又忍不住掩嘴咳了两声,“请了。母亲昨晚上将我叫过去,请了大夫看了,今儿已经好多了。没好全前,我都在书房睡了,免得过了病气给你,又让你受罪。”
说话间,李尤伸手拉住时锦放在桌上的手,却惊觉她手是凉的。
“怎么也没给夫人备个汤婆子,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汤婆子自然是有的,时锦自怀孕后,手足就发冷,汤婆子自是不离身的,只是今儿伺候的人没来得及送上。
银朱见李尤脸色黑沉,微微撇了撇嘴,打帘出去了。
一会儿后,提着一只汤婆子进来,正准备递给时锦,李尤就伸手接了过来,试了试温度,才又递给时锦。
时锦见他这般动作,心里一甜,鼻头却有些发酸。
李尤见她又泪目,也顾不得病气不病气了,连忙坐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碎泪。
“这是怎么了?”李尤轻轻问道。
时锦却不搭话,起身坐到了他腿上,将脸贴在他前胸,闷声道:“叫婢女出去。”
李尤挥手让银朱出去了。
“对不起。”李尤搂住时锦,鼻音浓浓地道:“对不起,锦儿,以后我尽量少出去,多陪你。”
这两晚上,李尤也反思了,可能就是自己回京以后,应酬多了,少了很多时间陪她,时锦在京里又没什么朋友,只能去大嫂那坐坐,但是也不能每天都过去啊。她又怀着身孕。李尤不禁自责,是自已忽略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