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祈安沉寂许久,幽静的眼眸,在迷蒙的月色下,显得波光粼粼。
须臾,他的唇角扯开一道笑弧,眼角添了抹讽意。
“原来,在你心里,她跟一把匕首没有区别?”
萧祈煜微怔,眸色深邃了些。
以往,他都是把苏瓷当成是自己所有物,并没有仔细地去考虑过这个问题。
而现在,他开始重新思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看到她不高兴时,他也会变得烦闷,而看到她开心时,他也莫名得开心。
萧祈煜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向来高傲的他,显然不会承认自己会轻易被一个女人扰乱心神。
“这是本王的私事。本王了解她的性子。她恪守礼节,如果她落得遭人非议的地步,她怕是也活不下去。陛下若是真的为她着想,就请适可而止。不要再做出像今日这样的事来。”
萧祈煜的手背上,青筋亦是暴起。
皇帝喜欢苏瓷,那苏瓷睡梦中所喊的那个名字,是不是也是皇帝的别称?
他们是情投意合?
一想到这个可能,萧祈煜就控制不住心中的妒火。
不对,他怎么可能会因为她,而产生嫉妒的心理。
今日的事?萧祈安听了后,想了想,就明白萧祈煜指的是那两首情诗的事。
原来萧祈煜还真的信了。
萧祈安无奈地摇了摇头,“与其来质问朕,你倒不如多想想,该如何做,才能留住她的心?如果留住她的心,其他人无论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你如此担心,难道不是因为你很清楚,她的心根本不在你身上吗?”
萧祈煜被戳中痛处,微别过头,平息着起伏不定的心绪。
他冷声道:“那又如何?她既然已经嫁给本王,就该认命。陛下也该明白,对于我们来说,儿女情长并不重要。陛下既然已经拥有整个天下了,就请时刻记住你的责任,如今,这天下万民还需要你,你不要因为一个女人误了大事。”
萧祈安没有答话,眸中透出几分寂寥。
就他而言,或许在先帝和太后闹不和之前,他甘于挑起肩头的责任,做一个心怀天下的储君。可经历过这么多风雨,他渐渐地意识到,他看起来拥有了全天下,可实际上,他一无所有。
健全的身体,心投意合的妻子,随意所欲的生活,这几样,他没有一样是得到手的。
前面的二十多年,他已经背负了太多责任。
可从今往后,他只想做自己,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说让她认命,可你真的了解过她吗?”萧祈安又是淡漠地笑道:“你们成亲也有四年了,可直到现在,你都不了解真正的她。”
上回,孙公公给萧祈安拿去苏瓷的绣品和画作,他看了后,意识到,其实苏瓷还有很丰富的内心想法。她所向往的应该是外面的大千世界,而不是永远被困在牢笼之中。
可惜,萧祈煜只是将她当做一个摆设一样,关在王府里。
萧祈煜却是闭了闭眼,沉声道:“本王是她的丈夫,自然是了解的。”
虽然表面上是这么说,但他心里却也没有底。
即使打探到她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可实际上,他对她仍然是一无所知。
“别说了解,你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这个时候,萧祈安又悄然出声,“你今天追过来,不就是想让朕亲口说出,朕和她的关系吗?可见在你心里,你从未相信过她。”
萧祈煜的眼里蹿出几团火苗,语声也凌厉了几分,“陛下,你不必再多说了。”
他的心里隐隐地感觉到,或许,皇帝比他更要了解她。
“方才,在看到那首情诗时,你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也怀疑过她?”萧祈安观察着萧祈煜的神色。
夜风的风,送来阵阵凉意,将两人的身影罩在一整片翠柏的影子里。
光与影的交汇下,萧祈煜的面庞忽明忽暗,一双眼眸,却是静默得可怕。
萧祈安看了一眼,心中便有了答案。
他心道,当年他将苏瓷好端端地交到萧祈煜的手里。
可四年过去,萧祈煜却始终没有珍惜过。
萧祈安一向稳重,可在此刻,他却有一种想要替苏瓷教训一下萧祈煜的冲动。
他随手折下一片树叶,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在朕的双腿没有废掉之前,我们曾经常切磋武艺?朕也很久没有习武了,不若今日,我们再来比试一场?”
萧祈煜心里也有旺盛的火气在,也很想发泄一番。可顾及到皇帝的腿,他自然没有应下。
思及此,萧祈煜不由得也为皇帝惋惜了一阵。
想当年,他们都还是太子和皇子的时候,武艺其实也是不分上下的。
“陛下,不可啊。”孙公公痛呼道。
六年过去,皇帝的腿好不容易快康复了,可别再次伤到。
“不碍事。”
六年以来,萧祈安也再没有用手拿过兵器,正好也趁着今天试一下自己的武功都废的如何了。
说话间,萧祈安已经从袖中拿出一柄短刀。
不出片刻,短刀出鞘,萧祈安的指尖轻捻,短刀已朝萧祈煜的脖颈处飞去。
萧祈煜的身形晃动,闪身避过后,又用手握住刀柄,占了上风。
一来一去间,两人已过数招。
苏瓷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人打的不分上下的场景。
这两人今天是疯魔了吗?
而且,她好像还从萧祈煜身上闻到一股奇怪的醋味。
苏瓷也看不懂了,忙是喊道:“你们快别打了。”
萧氏皇族的基因真可怕,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她回去得好好教育小世子,千万不能继承这不好的缺点。
可两人打的正酣,根本没有理会她。
须臾,昌平长公主的声音也在竹林里响起。
“都住手!”昌平长公主气冲冲地赶过来,驸马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
她本来是在寝宫歇息的,听说了御花园里的事后,心知不好,只能又重新披衣出门。
见到眼前的画面,昌平长公主以为皇帝跟萧祈煜摊牌,结果两人谈崩了,便心焦地跑上前。
驸马一时没来得及拉住她。
结果,昌平长公主跑得太急,没注意到脚下的碎石子,一不小心,栽倒在地。
“我的肚子……好痛……”昌平长公主捂住肚子,紧拧眉心,额头的冷汗冒了出来。
昌平长公主的动静,让皇帝和萧祈煜都注意到,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手。
苏瓷听到声音,急忙地过去。
只见在昌平长公主的裙摆下,已有一点血水和着泥泞,蔓延开来。
苏瓷心头大骇,和驸马一起将昌平长公主扶出去林子后,对着路过的宫人高声喊道:“快传太医!”
昌平长公主和驸马成亲以后,一直以来都是住在公主府。在她怀孕以后,她就节制了许多,没有再像往常那般,过着夜夜笙歌的生活,饮食和作息都变得规律起来。
近来,太后的眼睛处在医治过程中,需要人给她鼓励和陪伴。长公主就暂时住到宫中,打算陪自己的母后一阵子。
可如今,出现这样的变故,太后痛心不已。
此时,寿安宫里,数名御医进进出出,行色匆匆。
等候在宫外的人,亦是惴惴不安。
苏瓷焦虑地在门口徘徊。
昌平长公主摔了一跤,导致她的胎位不正。御医们正在想方设法,为长公主推拿正位。
这个孩子是长公主和驸马渴望已久的。在之前的几年里,长公主已经流产过好几次,若是连这个孩子也失去了,她怕是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御医在里头救治,一时半会也不会有结果。
太后就让张嬷嬷出来告诉大家,让大家先回去。
冯清颜和齐王听了后,觉得自己等在这也没什么用,转头就要走。
而看到苏瓷没有要走的意思时,冯清颜不由得冷嘲热讽道:“信王妃,你为何不走?我记得,长公主摔倒时,你也在场,莫非此事与你有关,你心中有愧才留下来的?”
苏瓷的唇瓣翕动,刚想开口时,萧祈煜已缓缓走过来,不客气地对冯清颜说:“齐王妃,本王一再地提醒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是都当听不见吗?”
冯清颜还没说话,齐王就赶紧扯住她,对萧祈煜赔礼道:“三哥,内子不懂事,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冯清颜撇撇嘴,心生惧意,也不敢再说了。
萧祈煜也确实不想跟冯清颜一般见识,将手搭在苏瓷的肩上,语气里含了丝愧疚,“王妃,我们先回去,你等在这里也没有用。”
苏瓷没搭理他,看也没看他一眼。
萧祈煜沉默了一瞬,以为苏瓷在为之前他误会她的事情生气。
想来,这事也确实是他的错。可他在看到两首诗时,的确是不受控制地往那方面想。
他贴近她的耳畔,轻声说道:“王妃,是本王对不起你。等回了王府,你想要本王如何补偿你都可以。”
苏瓷瞥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默默地将他的手掰下去。
“我没有损伤。如果是道歉,王爷应该去找长公主殿下。”她侧过脸,看向时,杏眸里没有任何的温度,有的只是无尽的冰寒。
虽说长公主的结局不好,但这个孩子本可以平安出生的。如今,遇到情节上的变故,这个孩子还不一定能保得住。
随后,苏瓷又道:“如果是补偿,王爷应该去找云罗。是她牺牲自己的名节,才保全了信王府的名誉。”
甚至,云罗还隐瞒了嫡出的身份,甘愿认她最讨厌的戴氏为亲娘。
萧祈煜的眉心微拢。
苏瓷说的话,他确实没有办法反驳。
少顷,苏瓷转过身,冷冷道:“你们先走。虽说我们等在这,看起来是没有用。但如果长公主知道还有人在为她挂心,说不定心里就会好受很多。无声的支持也是能带给她力量的。”
萧祈煜一怔,旋即薄唇扯出一个笑容。
“王妃确实明事理,本王陪你一起等。”
冯清颜和齐王一听,也不好意思走了,只能默默地跟苏瓷一起等。不然,显得他们不愿意给昌平长公主支持似的。
一群人安静地在凉风中等了一个多时辰。
“啊……”不久后,殿门被人打开,昌平长公主的一声惨叫突兀地传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来,干了这碗陈年老醋qaq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今天祝各位小可爱平安夜快乐哈……
第49章
昌平长公主一声痛苦的叫喊, 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苏瓷心中闪过一个不安的想法。
该不会因此这次意外, 昌平长公主的孩子真没了?
见李御医出来, 她忙是提心吊胆地跑上去,询问道:“长公主殿下怎么样了?”
李御医不断地擦着冷汗,气喘吁吁地说:“方才, 微臣几人为长公主殿下正胎位, 殿下难免会感到痛苦。”
“现在,微臣给殿下长公主殿下开了安胎的方子, 殿下服药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大碍了。只需要往后多注意些, 不要受惊,和做过度的运动就好。”
苏瓷提着的一颗心, 总算是放了下来。
这时, 萧祈煜走了上来。
他看到苏瓷担忧的模样,开口安慰:“如果你担心的话, 本王陪你进去看看。”
不管怎么说,如果他不去找皇帝, 昌平长公主就不会出事。
苏瓷没有说话, 但默默地跟着他进去了。
方才, 边关来了一封急报,皇帝在寿安宫待了一会后, 就去处理急报了。
陪在昌平长公主身边的就是太后和驸马,以及一众宫人了。
苏瓷进去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大汗淋漓的长公主。
长公主刚服下安胎药, 鬓边的碎发黏在额头上,面色苍白,脸颊略有些浮肿。这大概是她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了。
即使如此,驸马也耐心地拿帕子,亲自为妻子擦拭汗水。驸马的眼里,不仅没有嫌恶,反而更多的是心疼。
苏瓷记得,在小说里,昌平长公主自杀时的画面都是十分唯美的。养心殿前,满地的尸骸中,长公主一袭红裙翩翩,立在驸马的尸身边。她将一柄长剑横亘在脖颈上,夕阳晚照,为她增添了一缕惊心动魄的美感。
“信王妃,本宫听说你的医术不错,不如你再来为本宫瞧瞧?”昌平长公主也看到了苏瓷,她令人拿开药碗,冲苏瓷笑道。
苏瓷听到长公主的话后,安静地走了上去。
在苏瓷进来之前,昌平长公主就跟御医确认过好几遍,御医都说她的胎儿没事。所以,她并不是真的想让苏瓷为她看诊。
她只是找了个理由想跟苏瓷单独说话,就将其他人支走,“母后,夫君,信王,信王妃医治时,不好被打扰,你们可以先出去可以吗?”
太后和驸马没多说什么,就和萧祈煜一起出去了。
昌平长公主又屏退所有宫人。
苏瓷看出长公主的意思,在榻边坐下后,问道:“长公主是想跟我说什么?”
昌平长公主缓缓坐起来,开门见山地问:“听陛下说,六年前,是你救了他。这六年来,他对你念念不忘,那你对他呢?”
苏瓷惊讶了一瞬。
虽说皇帝曾对她表示过心意,但她何德何能,真让他惦记六年。
苏瓷揉了揉双手,答道:“我对陛下并没有男女私情。”
“你不喜欢陛下?”昌平长公主微诧,那看来就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梦了。
“你的意思是,从始至终,你对信王都是一心一意的?”
闻言,苏瓷思忖一番。
她觉得昌平长公主为人直率坦诚,或许能帮到她。她没必要对长公主隐瞒自己的心思。
“没有。我当初嫁给王爷,只是因为父母之命。虽然成亲四年,但我跟王爷之间,除了夫妻间的责任之外,再无其它。”苏瓷如实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