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国栋不敢多看，嗖的一下蹿过堂前，一口气奔过弄堂，扶着木梯就上了楼。
到了阁楼上，这才松口气，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娘的，吓死他了。
好一会，方国栋镇定下来，走到床头，换上笑脸，“秀英，晚上你想吃些什么？我下班回来给你买。”眼下哄老婆比哄老娘要重要多了。
看着眼前谨小慎微的老公，陈秀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事若换在平时，她还不得高兴死，可现在……
“我没关系，只要你把两个孩子的饭准备妥当就行了。”陈秀英口气淡淡的，“今天你给孩子们带了什么菜？”
樊老太婆一早故意扯着嗓子在那喊，深怕她听不见。
陈秀英咬着牙，忍了又忍，才没有冲动地跑下楼去，现在在方国栋面前只能装聋作哑。
“秀英，今天这不是第一天才上山岗嘛，我给忘了。”方国栋挠了挠头讷讷道。
陈秀英听了额头直抽，无语极了，“忘了，这事也能忘？”
方国栋见妻子脸色不对，马上小声赔不是，“不过我已经给了小鱼和小华各十块钱，让他们自己在学校买吃的了。你放心，晚上保证给孩子们准备好吃的。”
方国栋再浑，自己的两个孩子还是喜欢的，除了管教怕麻烦，吃穿用度零花钱上，他可从没亏待过两个孩子。
陈秀英脸色转了转，方国栋堆笑道，“秀英，要不要这样，我也去厂里请个一天假，今天在家陪着你。”
“你请假？没搞错？”陈秀英挑高眉毛，瞪他，“你请假我们两个齐大人都呆在家里，这个家哪来的钱？”
陈秀英一强势，方国栋的气势就弱了下去，“秀英，你说得的对，你说得对，那我不请假了，我上班赚钱去。”
陈秀英不吭声，方国栋又婆婆马马地说道，“秀英，那我上班去了，你别再生气，注意休息，床头有热水，你要是渴了，就自己倒点水喝。要是没力气，你叫月娥。那我走了哦。”
嘱咐了一大堆，方国栋终于下楼了。
几乎在方国栋下楼的同时，陈秀英就掀被下了床，拿出玩具篮子，坐在窗前又开始打起了零工。
下了楼的方国栋心情并不好。他还欠着赌场二千块钱，没有和陈秀英交代。
本来以为只要哄哄陈秀英，还能从陈秀英手中再哄出二千块钱，把漏洞给填了。
可想到刚刚陈秀英的态度，方国栋突然一点把握也没有了。
方国栋摸了摸口袋，兜里还留下一百块多块钱，买这几天的菜是不成问题的，可欠着赌场的钱怎么办？
地下赌场是有规矩的，要借钱押个指印签个名就行，可最多也只能借一星期。
超过一个星期，一天的利息可是百分之五。
他们也不怕借钱的不还，敢开赌场的都是有点靠山和背景的极恶之徒，手下还养着不少的打手。
方国栋最是胆小怕死，赌债他不敢不还。
二千块的话一天的利息就要一百，按一个月算的算就是三千，比本金都要高出二分之一。
二千块钱不是小数目，方国栋一时想不到去哪里借。
方四九那里想都不用想，老爷子口袋里的钱从来没超过五百的。
大哥花钱比他还厉害，三弟的钱全给了他媳妇。
大嫂和三弟妹倒是有钱，可他没脸开口。
方国栋愁眉不展，心事重重地往外走。
堂前闻风而来的邻居已经走了，方月娥陪着樊老太婆进了里屋。
方水仙一直等着方国栋，方国栋走到堂屋口就被她给堵住了。
“二哥，等等。”
方国栋诧异地看着方水仙，方水仙向他摊了摊手。
方国栋不解，“什么意思？”
方水仙呵呵一笑，“要钱啊，我中午的盒饭也没有呢。”她催道，“快点，二哥。”
方国栋无语，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钱，放到方水仙手上。
方水仙脸孔一拉，“你可是给了小华她们十块钱，敢情他们是你亲生的，我只是你妹妹，你就差别对待了。”
方国栋本来烦的要死，被方水们这么一吵，更是头疼得要命，直接花钱买清静。
“好了好了，别吵了，这不在摸吗？”方国栋又拿出了五块钱。
方水仙冲方国栋笑了笑，“谢谢二哥。”说完，砰一下关上了房门。
方国栋吃了一鼻子的灰，对着紧闭的房门，深吸了口气。
特妈的，这都什么事。
起了个大清早，烧了一桌子的早饭，被自己老娘狠狠骂了一顿，在妻子那里撞了块铁板不说，还要被自己大妹像讨债鬼似的追了一大早，方国栋的心情垃圾的不行。
再想到二千块赌债，方国栋什么心情也没有了，闷着头黑着一张脸跨出了大门。
第51章 乡间小路
门内的方水仙喜滋滋地把钱放到衣兜里，脱了外套裤子，又钻进了棉被洞里。
摸了摸脸蛋，嘶的一声，疼的她差点把舌头咬了。
最近真是倒霉透顶了，方水仙从床头柜随手拿出面小镜子，镜子里左右脸颊一浅一深两个巴掌印，都在那。
方小鱼打的还没褪下去，樊老太婆打的巴掌印又浮在那里，看的方水仙心里一阵气闷。
就她现在这样，哪还有脸上班，在家歇着呗。
方水仙原本也没打算去厂里，不过谁还会嫌钱多，这钱不拿白不拿。
方水仙在房里摸着口袋里的那几张人民币发嗔。
里屋内，方月娥扶着气得头晕眼花的樊老太婆上了床。
“妈，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好一点？”方月娥赔着小心。
好个屁。
樊老太婆兀自在那喘粗气，不说话。
方月娥抬头看了一眼，她妈的脸色就像臭秧歌沟里的水，又黑又臭，难看极了。
她爹刚才发了这么大一通火，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更不要说她妈了。
方月娥眼皮子一转悠，靠近樊老太婆身边，压低声音和她说了几句话。
樊老太婆听后眼中冷光一闪，“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假不了。”方月娥拍胸脯保证。
樊老太婆看小女儿一脸信誓旦旦，不像造假，目光一深，“好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别声张，我累了，你先出去。”对方月娥摆了摆手。
打发了方月娥，樊老太婆坐着阴影里，沉着一张脸。
方月娥告诉她的这事，信息量有点大，她得好好理理。
这两天发生的事像电影一样在樊金枝脑海里回放。
方水仙被死丫头打了巴掌激怒，到她这里告状，又出尔反尔的维护死丫头，一向漫吞的老头子方四九，为了这个死丫头出声叫板，向她拍桌子摔凳子，懦弱无用的二儿子跟她唱起了反调，
就连在她面前一直不敢大声说话的陈秀英，现在也敢跟她叫嚣了。
方家的人一个个都跟中了邪一般，这其中变化最大的就是那个死丫头。
想到小孙女，樊老太婆眼前闪过一张带着讥笑冷若冰霜的小脸。
锋利的像刀子一样的眼神恍惚就在眼前。
樊老太婆眼皮直跳，双手紧紧掐在床沿。
就是她，就是这个小畜佬，这一切的改变全在她身上。
樊老太婆皱巴巴的老脸上闪过兴奋狠毒的光芒。
这个小畜佬的骨头一下子硬了起来，连她都敢反抗了。
不管她变得怎么样，她也照样要把她打回原形，她绝不会让这个小畜佬和陈秀英那个傻媳妇骑到她的头上。
走出里屋的方月娥，黑乎乎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拍了拍太师椅上的坐垫，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在正厅磕起了瓜子。
……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
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
笑意写在脸上
哼一曲乡居小唱
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
多少落寞惆怅
都随晚风飘散
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牧童的歌声在荡漾
喔喔喔喔他们唱
还有一支短笛隐约在吹响”
方小鱼一路哼着小调，和他哥并肩走在乡间小道上，笑容璀璨如花。
看到路边的狗尾草，她还顺手采了一朵，叼在了嘴里。
方永华拍了拍她的头，好笑地看着她，“喂，方小鱼，你现在怎么越来越调皮了呢。”
“哥，你怎么不说，我越来越可爱了。”方小鱼大言不惭。
“大姑娘一点都不害臊？”方永华摇了摇头，“你这样，小心以后长大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呗。”方小鱼不在意，一把圈住方永华的胳膊，“你是我哥，你负责养我啊。所以啊，你现在好好一定要学习，到时毕业后再找一个好工作，我可指望着你哦。
“老哥， fighting”。方小鱼右手握臂，做个加油的动作，时时刻刻不忘提醒他哥向好。
“啰嗦。”方永华吐嘈一句。
看着晨光下方小鱼那张洋溢着青春欢笑的脸，禁不住扬起了嘴角，妹妹不做噩梦，又有了活力，真好啊。
“快走快走，再晚要迟到了。”想到班主任张相辉那张终年不变的扑克脸，方永华的脸立马耷拉了下来，不停催促方小鱼。
他可不想因为迟到这种小事，被张扑克抓住小辫子，他这年纪，再被罚站太有损他完美的颜值了。
方永华正遥想之际，就见她妹一脸兴奋地举起手。
方永华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一张因为小跑而憋得通红的脸。
“妮子，妮子。”方小鱼兴奋地叫喊着。
转眼间觅妮就跑到了两人跟前，“小华哥。”她笑着和他招呼。
想到那两个大金桔，方永华不知怎么的，在面对觅妮时局促了起来。
道了声早，方永华就收了嘻笑之心。
方小鱼拉着觅妮的手，把人拉到了她和她哥中间。
方永华下意识的就放慢了脚步，落在了她们身后。
方小鱼拉着觅妮说话，又回头瞟了方永华一眼，“哥，你不是催我快点，怎么走这么慢。”
说着，又把他拉回到了俩人中间。
方永华挤在她妹和小妮子中间，简直像在受刑，双手都没处放了。
只好囧囧地放在身前，觅妮一双大眼睛瞟了方永华一眼，咯咯笑起来。
“小华哥，你怎么回事，今天怎么像个大姑娘似的。”觅妮的话让方永华窘了一脸，方小鱼在心中暗笑。
他哥分明是看见觅妮害羞了，还知道要注意男女大防了。
方小鱼坏心地对觅妮道，“觅妮，是昨天的金桔太好吃了，把我哥吃傻了。”
方小鱼又笑，“哥，金桔好不好吃？”
方永华瞪她妹一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亲妹妹。
“咦，不好吃吗？”方小鱼双眼亮如星辰。
觅妮一脸希冀地看着他。
方永华一张脸顿时变成了正午的太阳，红的不行，不由暗中踢了方小鱼一脚。
方小鱼假装吃痛跑开去，“小华哥，好吃吗？”觅妮忍不住问。
方小鱼不由弯了弯嘴角，这小妮子不傻嘛，还知道打铁趁热。
“小华哥？”小女生软软糯糯的又传来。
方永华看着小妮子闪亮亮的眼睛，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觅妮听了眯眯笑，和方永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方小鱼离在两人三四步远的地方捂嘴，且不知她这模样又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中。
觅妮有心拉着方永华聊天，方小鱼又故意落在两人身后，几分钟后，已经和两人有点距离了。
走到一处熟悉的地点，方小鱼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第52章 上学啦 （为舵主木之加一更）
方小鱼看着脚下完整的地面，又看了看左右，瞪大了一双黑亮的眼睛，怎么可能?
才三四天的时间，脚下的阴井盖怎么不见了？
阴井盖难道还能上天遁地不成？
真是奇了怪了，方小鱼不死心地蹲在地上，把几尺内的景物又扫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她当天的那块阴井盖。
她蹙了蹙眉，这天哪怕不下雨，这阴井盖也会被人放到下水道口，怎么可能才三天就不见了？
方小鱼站起身，眯眼看着地沟旁那丛野菊花，当天她掉进去的阴井盖，就在这丛野菊花旁，她摔倒的一刹那，眼前还晃过这丛花呢，她现在站的位置是她失足的地点，应该不会错的。
事情变得真是越来越稀奇了。
方小鱼咬了咬下唇，若有所思地往前走去。
在走了几十米，又回过头，这样来回走了几遍之后，才沿着小道向学校的方向小跑而去。
小道边，章佳倩看着儿子轻扬的嘴角，疑惑地问，“怎么停住，不走了？”
“被风迷了眼睛。”少年淡淡的道。
四周的草一根根挺的笔直的，“哪来的风？”章佳倩有点莫名所以。
少年已经迈开了脚步，章佳倩几步跟上，小心打量了儿子几眼，“厚厚，这次妈妈带你回外婆家，就不准备走了。咱们安心地住下来，你好好用功读书，这里虽说是穷乡僻壤的，不过妈已经打听过了，这所弯弯学校的教育环境还是挺不错的。”
少年不吭声，不过也没有出言反抗，章佳倩松了口气。
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可章佳倩总有点怕他，暗道自己没用。
看着儿子棱角分明的五官，眼前突地闪过一张英俊刚硬的面孔。
章佳倩心中不由惊慌，脚下一个没注意，拐了一下，差点摔倒，好在少年明眼手快扶了她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