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何毅回来了, 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何雨这些天来发生的事，不过看着妹妹面色红润，精神还好, 也就没那么担忧了。
“小雨，你过得怎么样，这些天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没有没有，柳姐姐常来陪我, 邻居们对我也关心, 时不时地会问我。”在政策突变时，大家都风声鹤唳，战战兢兢，生怕被危及, 这风头过了, 邻里间相处还是很和谐的, 何雨这个小姑娘也受到了大家的关切。
邻居薛家的女儿薛丽丽是来何家来得最勤的, 薛丽丽比何雨大了几岁, 这些天时常来找她，何雨不爱接触人，可耐不住薛丽丽这人性格活泼开朗, 就是何雨冷着脸, 薛丽丽一个人也能巴拉巴拉说好多，还抢着帮何雨干活, 何雨拗不过, 就顺其自然了。慢慢的, 薛丽丽成了何雨的小伙伴，照理说，两家离这么近，应该很熟悉，可何雨一个人独自待惯了，平时在家也不怎么出去，见了人打个招呼就算完事，两人愣是没多少交集。这回何毅外出，何家就何雨一人，这种情况下，让大家同情心生发，拉进了几家的关系。
“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还要好些日子呢。怎么样，外面是不是很好？”何雨一脸惊喜地问。
“嗯，比村里好多了，家家户户都用着电灯，屋里亮亮堂堂的，吃的穿的也比咱们好些。”何毅也是高兴，外头他的所见所闻通通说给了何雨，何雨听的兴致勃勃。等何毅说完了，还补充到：“哥，薛家的薛丽丽你知道吧，这几天你不在，她经常来咱家，我跟她玩得挺好的，虽然刚开始有些不适应她的自来熟，不过她这个人还是挺好的，经常帮我。”看得出，何雨开始接受别人的好意，心态放开了。
何毅欣慰极了，俗话说：长兄如父，何雨是他带大的，看着何雨过得开心，他也受到感染。“小雨，这次出去周哥给了我10块工钱，咱们过两天去城里买点东西，你想要的，哥现在也许还做不到，以后肯定满足你。”兄妹俩都喜气洋洋。何雨哼着小曲，去厨房做饭……
又到了农忙的季节，村民们精力旺盛地去干活，老人和小孩也分配了活计，老人干些轻省的活计，小孩会被分配去放牛，放羊，这些活轻松，工分也少，年轻的妇女和男子都会下地，地里的活累人，可工分也多。
何毅回家了也没歇着，下午就找了大队长给他分配任务，大队长见何毅来了，招招手，让他坐下：“何毅，啥时候回来的，在外头还顺利吧？”
“多谢队长关心，我挺好的，外头也很顺利，今天来找您，是想让您看看我接下来干啥活，出去几天误了不少工分，也耽误了队里的活，我想下午就接着干。”
“不错不错，咱做农民的，不能忘了本，这土地就是咱们的根，这样吧，我待会就给你安排，可你刚回来，不准备歇个半天再上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还是得休息好了。”大队长看着何毅，沧桑的脸上露出了关切。
“没事，我不累，队长，您看着给我安排吧！”
回了村，何毅的心就定了下来，他昨天看了，家里的粮食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秋收，刚回来，他还想着给何雨和柳眉画买些东西。一瞧见家里的情况，这亢奋的心就静了下来。连温饱都满足不了，何谈别的呢。
大队长见何毅坚持，想了想，给他安排了活。村民的积极，他巴不得呢，收成好了，评先进生产队时也占优势，评上了他这个队长就有面子。大队长心里还有些可惜，这么好的一小伙，之前咋没注意呢。家里的小子要是也积极点就好了。
大队长家里除了赵珍珍，还有个儿子赵长军，赵长军结婚几年了，日子在爹娘的帮衬下过得还好，他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平庸就是形容他的，赵长军估计是因为没孩子，日子比一般人好一些，又没有压力，人也属于是得过且过的类型，可他爹不这样想，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想着儿子出息点。
他年纪大了，这位置也不知道能待多少年，一旦不在了，生活水准下降是必然的，儿子女儿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好了，他想趁着他还在这个位置上，把儿子拉起来，可他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队里有个事做了能让村民欢喜的，他会有意无意让赵长军去做，可赵长军宁愿歇着也不想干，一点也不清楚他爹的心思，就算他爹指明了，赵长军也是不置可否。
赵爹想着儿子结婚了，有了孩子就知道为孩子打算，哪想到儿媳妇几年了也没生出来，这抱孙子孙女也不知道年哪月，赵爹就暂时放下了，可让儿子上进的念头并没有放下，他撺掇自己媳妇给儿媳妇说说，让儿媳劝着儿子点。
好几次都明里暗里地说了，儿媳就像个木头人一样，和儿子一个想法:现在过得挺好的，没必要瞎折腾，有那功夫还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
大队长琢磨着，让儿子和何毅走得近些，或许能上进，而且何毅看着前途无限啊，跟这样的人相处总是好的。
下午，何毅就得了大队长消息，让他去地里灭虫，他们这儿的最严重的虫叫地老虎，7月份活跃得厉害，这时候各种化肥还没用上，防治害虫的办法也比较简单，只能清除地头，田埂边的杂草，以减少虫源。这活现在何毅干一天有十个工分，是满工分的，不像以前只有6，7个。
何毅想着把大队长分配的活早早干完了，就能去见见柳眉画，这么长时间没见，也不知道柳眉画有没有惦念他。下午的何毅干活飞快，没多久就把周围的人甩后去了。村里的庄稼把式孙来财见何毅超出了他许多，感慨到：“还是年轻人好啊，这火力十足的，干这么久也不嫌累。老了，老了，比不上年轻人了。”其他的汉子也是这样想的，就他们现在也累得要命，干的可不少了，这何毅超出他们一大截还是精力充沛，果然不可小觑。
何毅也累啊，他一回来没歇多久就干上了，大太阳顶着，连个喘息的时间也没给自己留，身体疲乏，可头脑却十分清醒。这些日子好事接连不断地发生，先是坏分子帽子摘了，有找上了一个好差事，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时之间，他有些膨胀，可周强和家里这一摊子事惊醒了他，他觉得自己的路还很长，脚踏实地的干是必不可少的，他想和别人分享这种心理，第一个就想到了柳眉画。他希望自己的每一点进步柳眉画都能看到，他的每一点喜悦也可以分享给她，所以就算身体很累，他也坚持着快速干完。
柳眉画还不知道何毅已经回来了，她还想着怎么才能说服她哥和何毅多读点书，高考就快恢复了，在接下来的好些年里，大学生都是香饽饽，要是何毅能陪着她一起去读书，两人就不用异地了，柳志勇现在也没有啥手艺，要是一辈子都留在这个小山沟沟里，不是浪费了她这未卜先知的优势吗？
柳志勇作为哥哥，待柳眉画好的没话说，她想让她哥过得好些，让柳父柳母晚年幸福，目前，没有比高考更便捷又省事的路了。
太阳这么长时间也没弱了些，空气依旧燥热，柳眉画嗓子不太舒服，就想着去地头喝点水。刚走到边上，就看见何毅在庄稼的掩护下探头探脑地朝她看来。
柳眉画揉了揉眼，自己不会是晒得脑子糊了吧，何毅不是出去了，啥时候回来的。直到何毅朝她比了比手势，柳眉画才确信，何毅真的回来了。她看了看四周，别人都在专心干，静悄悄的，柳眉画假装自己要小解，趁别人不注意就溜出去了。
何毅出去了好些日子，人居然没变黑，柳眉画想着，果然还是地里的活最累人，她以为自己是那种不管怎么晒都不会黑，就算黑一点也能迅速变回来的人，为此她还沾沾自喜，便忘了这皮肤还是禁不起风吹日晒，现在摸着自己的脸，柳眉画都觉得糙了许多。看书时更积极了，她迫切地想改变现状。
没见着人，总觉得见了会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意，真的见了，又说不出来了。两人站玉米地里，直直地看着对方却说不出来。
何毅是想着，见了一定要分享一下他的所见所闻，说一说自己的心理活动，到了这会又想，还是算了吧，多说也是给柳眉画徒增烦恼。更别说，周哥觉得他学历低，柳眉画该不会也是这样想的吧，他之前觉得没什么，现在却说不出口，总害怕柳眉画嫌弃他。
家里他见了柳眉画给何雨的书，还是看看再说吧，而且，他一个男子汉还是不要说这些琐事了，外头有啥事他自己承担就好，别让何雨和柳眉画担心。多日不见的两人，看着对方却说不出话来，柳眉画刚想开口打破这种沉默的气氛，附近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什么人在这偷懒呢，啊，别人都干活呢，你们好意思不，一点也没有集体意识，这样的人就该大队开会批评。”
第二十四章
柳眉画和何毅一听“大队集体批评”就慌了, 他们还是特别寻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咋就被发现了呢，现在也有自由恋爱的说法, 但大部分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找对象一般都会偷偷摸摸，柳眉画还没做好让父母知道的准备呢，一时之间就要被人发现了, 心虚不已。
“别怕, 有我呢，要是真被发现了，咱们就结婚，咱俩找对象我也没耽误地里的活, 不用担心。”何毅最大的顾虑就是他还没钱结婚, 可真要被发现了他也会站出来承担责任。
“你俩赶紧出来, 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呢？”外面的人似乎等的不耐烦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风吹动玉米林子,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何毅一把拉起了柳眉画的手，拨开扎人的玉米穗, 护着柳眉画走了出去。
柳志勇今天出门忘带水了, 他也不想回去，想着妹子经常带两壶水, 应该还够, 两人离得也不远, 就来找人了，快到了地头，就看见旁边的玉米地里似乎有人。这天热，他不想走远路，就想从玉米地穿过去，没料到会有人，冷不丁看见两个人影，他想绕过去，可发现的太迟，只好先发制人。
出乎预料的是，这两人居然是他妹子和何毅。“哥，你来这干啥，吓我一大跳。”柳眉画见是她哥，就放下了心。她哥一向惯着她，只要求求人，保准不会说出去。
“柳大哥。”何毅有些窘，这刚回来还没说上几句话呢，就被发现了，心情复杂。
柳志勇就更别说了，他只是想拿个水喝，这世界咋就变了呢，他比这两人都为难，这说说这两人吧，怕妹子脸上挂不住，找对象被家里人发现了，想想都难堪，不说吧，他这当哥的，在何毅眼里还有什么威严呢。
他只好顺着柳眉画的话，说：“我来找你拿点水喝，你俩要说啥，说完了就走吧，我等着你俩。”这话说的柳眉画有些不好意思了，“哥，没了，咱走吧。”何毅的一腔激情还没出口，就被浇了盆凉水。
柳志勇走在最前头，柳眉画在中间，何毅跟在最后头，出了玉米地。这三人走，总没柳眉画和何毅两人走引人注目，到了阴凉处，柳志勇蹙着眉头问：“你俩怎么回事，找对象了？”
柳眉画打着哈哈：“哥，你可别告诉咱娘，娘要是知道了，肯定得说我一通，哥，你答应我好不好啊。”柳志勇没出声，眼神朝何毅那边看去，锐利又摄人，柳志勇平时那么老实的人，一时真接受不了妹子和何毅瞒着父母找对象这个事。
何毅正了正面色：“哥，你放心，我会好好对眉画的。”
“就是现在手头不宽裕，不好意思和伯父伯母说。”说完，精气神一下就没了。
“别的我不管，你要是婚前敢对我妹妹动手动脚，我要你好看。”说着，还朝何毅挥了挥拳头。
何毅想到自己刚才还握了柳眉画的手，这应该算动手动脚吧，朝柳志勇点头的同时心里发怵。
“哥，你记住了，先别说出去啊，时机到了我会主动说的。”柳眉画也不管两个男人，不停叮嘱柳志勇，生怕他控制不住自己说出去了。
***
柳父柳母一进门，看见柳志勇已经在院子里，有些奇怪，“志勇，今天这是咋了，回来这么早。”
“娘，没事，就是比你们早一点。”柳志勇坐在小凳子上，摆弄手里的东西，也不抬头看他娘，生怕自己的表情把小妹给暴露了。他娘那么精明的人，万一察觉出什么妹子准饶不了他。
柳母除了儿子婚事那一出，对于儿子的关心远没有女儿多，她觉得儿子也没啥事能瞒住她。柳父放下了手头的东西，看柳母去了灶房帮柳眉画收拾去了，就搬了个凳子坐到柳志勇旁边问：“志勇，你今天不对劲啊，是不是有什么事，你娘那是没注意你，要不然你哪能逃过她那双慧眼。”
“爹，你想多了，能有啥事啊，天天都一个样。”柳志勇的动作顿了顿，以为柳父没瞧见。
“你有啥事跟你爹说，是不是看上哪个姑娘了，你放心，你放心，你要不想说我一定不告诉你娘。”柳父一脸等着听闲话的模样，让柳志勇深深觉得自己可能真不是亲儿子。哪有这样的爹，老等着看自己亲儿子笑话。
柳志勇后悔答应柳眉画了，这跟他有啥关心呀，可他得顶着柳父柳母的目光说谎，他这样诚实的人为了妹子真是亏大发了。
厨房那边，柳眉画做了一大锅的玉米糊糊，黄澄澄的一片，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玉米是自家地里的，除了上交集体的，队里也给大家分了些，按照人口多少及工分分，大家把玉米掰下，去了皮，把玉米棒上的玉米粒搓下，玉米棒可以烧火，玉米粒去大队的磨坊里磨碎，这玉米糊糊就是磨碎的玉米做的，要是家里有点红薯，切成小块，一起煮，那就更美了，又甜又稠，吃着倍儿香。
柳眉画承包了家里的伙食已经有些日子了，除了特别慎重的节日，要做些应景的吃食，平日里家中便饭都由柳眉画操心，柳母也就搭把手。柳母尝了尝，觉得这味道真好。
“闺女，你的手艺提高了啊，比娘做的都好。”柳母一脸笑意。这闺女可是她生的，干啥都学得快，她自豪点也是应该的。
饭桌上，柳志勇喝着玉米糊糊，看着妹子笑眯眯的脸，总觉得有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柳父还在一旁叨叨：“儿子，你要有了中意的人千万要跟爹娘说啊，爹娘一定给你机会。”
柳母原本还笑着的脸僵住了：“志勇，你跟娘说说，是哪家的，这次可不能大意了，咱家也经不起那打击，再来一次，咱家在村里的名声都要没了，你就准备好打光棍吧。”
柳志勇想骂人，他爹不是说不会告诉她娘吗？这怎么说话不算话，而且他可什么都没说啊，他爹咋能误解人呢？还有她娘，他好好的，为什么就说到了打光棍，这一个个的不能盼着他点好吗？
最可恶的就是他妹了，他这样是为了谁，居然威胁他，别怪他说出去啊。
“哥，你有啥事就说说，我们给你出出主意，人多力量大嘛，是不是。”话里是为他好，可这表情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