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哥问他之前，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在村里，两人光明正大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可是心里总有个念想，知道能看见彼此。一旦他出去了，那她会不会怨他不能在她身边，导致她的情意在这种长时间见不到的情况下慢慢消失。
何毅为此害怕过，可她一如既往地和他分享她的开心和不开心，分享她和家人间的相处小事，何毅听着柳眉画温温柔柔的声音，看着她漾着笑意的脸，所有的烦恼都在那一刻忘却。
她给了他许多，可他，给了她什么呢？何毅陷入了沉思，犹记得初生情思时他的愿望，如今，他实现了了吗？答案是否定的，何毅想让柳眉画幸福，他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给她幸福的能力，可现在，一切似乎变了，又没有变，他下一步该何去何从呢？
***
“你们是何毅的父母吧！”年长的警察叫王大海，他在和柳家人及大队长去警局的路上就唠开了。主要还是一个大案子给解决了，他开心啊，又想到自己作为人民警察得和老百姓打好关系，就絮絮叨叨想教育人。
还没等几人解释，王大海又说开了，“那孩子，你们回去得好好教，哪能一言不合就打人呢，还在警局理直气壮地说，人家该打，这种思想要不得啊，你们做人父母的，一定得好好掰正他的想法。”
“不过，那个住院的一看也不是啥好人，就凭我这多年的经验，他啊，那态度变得太快了，听见流言就要坐牢怕得不行，肯定做了什么亏心事。你们得离远点。”王大海把手放别在背后，脸上那表情与他的形象完全不符。
还没说几句正事呢，话题就偏了。柳母的内心无比郁闷，这个警察该不会是假的吧，咋和她心里想的高大伟岸的警察形象一点也不一样呢。
她想说些什么，看了看别人都安静的听着，还不时点头，就把要张的嘴闭上了，这当家的都没说什么应该是真的，最重要的是那一身警服别人可没有。虽然这个警察像个话唠，和普通人一样，这打破了她对警察固有的严肃可怕的认识，可警察也是人，和她们都一样，一个嘴巴两个眼睛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一想，柳母的胆子就大了，“警察同志，我想问您个事。”王大海是真煎熬啊，他想当个好警察怎么这么难，看看，他就是想教育教育老百姓，和他们聊一聊人性，“人性”这个词还是他从局里新来的姜警官那里学来的。
据说这个警官来头大着呢，是北京派来的有多年破案经历、学识又渊博的年轻特警。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派到他们这里来了，局里那些小年轻追捧的那叫一个厉害，尤其是小姑娘，现在家里多缺粮啊，那些不知事的小姑娘还帮姜警官带饭。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姑娘们还躲着他，以为他不知道呢，哼，局里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真是幼稚！
王大海绝不会告诉别人他也羡慕啊，现在他是老了，可年轻时也没人这么对他啊。因为这些小姑娘，连带着他对姜警官印象也不好了，这人肯定是犯错了才被上头从京市打发到这里的，要不然谁愿意离开京市到他们这个偏僻小镇来。
不过在他看来，即使他心里瞧不上姜警官，也不妨碍自己向姜警官学习新知识。于是王大海经常安慰自己，活到老学到老，要不耻下问，对，就是这样。所以今天他就把学来的东西用上了，他还认为这是学以致用，绝不是显摆。
王大海以为他新学的潮词别人听了肯定要夸他思想有深度，知道的也多，可是为什么，这几个人都不说话呢。王大海刚刚燃起的炫耀之心就快没了，突然柳母开口了 ，王大海瞬间兴致高涨，哎，有人问他了，他得好好解释一下，要不然对不起他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虚心像小年轻学习啊。
“这个嘛，人性就是……”姜警官怎么说来着，他忘了，不行，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不能丢人。
“人性，嗯，人性嘛，对对对，人性就是人的性格，这个人性啊，是……”王大海滔滔不绝地开始了自己的演讲，这几人终于肯认真听了，他要多说点。
大队长怀疑，是不是自己见识太少了，才听不懂警察的话，这柳则平媳妇是还没问出问题吧，难道是他耳朵出问题了，大队长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
柳家几人也是，柳母认真回想了自己刚才说的话，她没说多啊，怎么就成这样了，其他人也开始怀疑这个警察脑子不正常
，一会儿清楚一会就糊涂了，要不然怎么会自言自语这么久。他们一个个更是沉默了，柳母的问题直到警察局门口都没有问出来。
几人见王大海还知道警局的路，没走错，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候警局也不显眼，就是一排小平房，大家窝在里面办事，最后面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也不需要多大，穷凶极恶的都在市警察局关着呢。这里要不是写了警察局三字，就和普通民居一样。
到了门口，几人都有点怂，这么庄严的地方，虽然外表普通，但里面一定不一样，他们都有些敬畏感，到了门口就放慢脚步，跟在王大海后面，王大海一路上终于讲完了他的“人性”理论，他很满意自己的临场发挥，这会到了警局门口，口也干了，就直接在门口喊：“小李，小李，给我倒杯水。”等他说完，人也进门了，才发现后头
那几人不见了。小李已经倒好了一杯水，准备递给他们王警官，结果他们王警官挠着脑袋又出去了。
门口几人还愣着，柳眉画有心叫大家进去，王大海来了：“唉，你们干啥呢，不是要接人吗，快进来快进来，杵这里等我来请你们啊。”王大海真是为这几人的脑子捉急啊。怎么不知道进门了，可怜的何毅，摊上这样的爹妈。
王大海见他们进去了，叉着腰，望了望警局的屋顶，为自己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感慨，他这个人民警察多负责啊，为了老百姓，饭没吃，喝个水都难，不容易啊。
屋里，王警官喝着水，叫小李把何毅放出来。
“王警官，那事清楚了，能放人了？”小李好奇地问。
“嗯，那人没事，也不是何毅一人的错，双方已经达成协议了，咱别管了，快放人了吧，反正也不是大事。”王大海馋了凉水，喝了两大杯后，才说道。
他们警局有两个新暖壶，还是上次破了一个拐卖的案子，被拐卖的那个孩子父母都是正式的老工人，为了感谢他们警局，就送了两暖壶。之前也有一个旧的，已经不保温了。这两新的大家都爱护着。
何毅被带出来就看见大队长和柳家人，他也害怕没人管自己了，幸好啊。
跟警局的人道了谢，刚走到门口，迎面就走来一个男人，跟穿着上白下蓝，肩上有肩章的警察相比，这人只是上面穿了有肩章的白制服，下面不是蓝裤子而是黑的，进门后一举一动都顺眼又舒服。上白下黑的衣服，上衣还压进裤子，穿着莫名的好看，人是健康的小麦肤色，一双黑亮的皮鞋，干净利落的头发，整个人都和他们格格不入却不会给人高傲疏离感。柳眉画觉得这人她好像见过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在哪见过。两人视线相交了一下又移开了，直到一行人走了，小李见姜警官一直盯着那几人，有些疑惑，问：“姜警官，你认识他们？”
“感觉应该是认识其中一个，不过又好像都不认识，可能是错觉吧！”姜远笑着道。
小李在心里又夸了夸姜警官，果然是大地方来的，多有礼貌啊，说话和和气气的，不像他们王警官，老是大嗓门喊着。
第四十二章
柳家村最近人心惶惶的, 就因为二毛的事情, 大家现在都不敢随意说别人的闲话了, 尤其是柳眉画这事, 二毛就说了几句闲话传到了村里，就被何毅打伤了，警察把何毅带走时大家都以为他要倒霉了，结果人家毫发无损的回来来了, 二毛则灰溜溜的顶着一身伤, 这几天都不像以前那么嚣张了。
有人认为是二毛这人空口白牙地污蔑人, 事情调查清楚了自然就没事了, 也有人觉得是何毅出去混跟警察套上了关系，这才能够顺利的回来。
不管怎么样 , 对何家和柳家人来说, 大家不再谈论总是一件好事。经这事后, 柳眉画也调整了自己的想法, 坏人哪个时代都有, 她要想保护自己, 不能只靠别人，根本还是要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 多学一些防身的办法,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加强锻炼。
下地回来了, 除了学习, 柳眉画又多了一项任务, 就是锻炼身体。柳家人刚开始也不理解, 经过柳眉画解释后，柳母才清楚了她的意图，柳母在那件事发生以后就不敢让柳眉画独自外出，就是村里，也要叮嘱她走大路，尽量和家里人一起走。这次，闺女能脱险是何毅来得及时，以后呢，所以柳母很支持柳眉画。
时间慢慢过去，农忙时节来了又走了，终于，在柳眉画的漫长等待中，国家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虽说正式文件还没下发到柳家村，但可以确认的是，高考就要来了。
刚得知这个消息的人激动万分，他们终于能离开这里了，再也不用面朝土地背朝天的日夜劳作，可激动过后，就开始着急了，距离高考时间不足三月，复习时间十分少，他们连笔笔的书本都没有，这事后柳家村就掀起了一股借书热潮，往日的同学亲戚朋友，都三天连头通信，就连邮递员也繁忙不少。
何毅看着村里这些人寄这个送那个的，暗自庆幸他对象有远见，早早就把书准备好了。就连现在有钱难买的《数理化自学丛书》他们也有，对了，他已经和他对象约好了，要一起考大学，不管能不能考上，总要先试试，柳志勇也一起。
他这些天时刻都带着书本，就连和周哥出去时也拿着，挣钱和读书两不忘，毕竟他上无长辈，下却有妹妹要养活，将来还会有妻儿。
这不，这回又要走了，因为上回的事，他和柳眉画见面的地点直接改为柳家，偶尔也去他家，但次数少之又少，虽然两人也订婚了，但还是要注意一点。
因为二毛的事，订婚没有他想象中的热闹，村里人好奇打量的目光也不少，但不管如何，他终于转正了。因为明天要出去了，这会他准备上柳家去，经过村里的知青点时，他听见有个知青的声音，好像是叫张锐，语气急躁：“唉，你说这怎么办啊，现在大家都忙着自己复习，咱俩没这书得是多大的损失啊，重要的是我姐已经给我托关系买上了，就是寄不过来。你说气不气人。”
另一个声音像是跟张锐走得比较近的刘新杰的，“气也没办法了，咱们先好好复习别的吧 ，然后慢慢想办法。”
张锐的声音沉了下去，又是无奈又是憋屈道：“只能这样了，等等吧。”
“张锐，你们那个市叫大什么来着？”
“大余，大余市。”
何毅心里想着事情，走的就慢了。正好听见这话，他这次要去的地方不就是叫大余市吗？
“张锐，你说的是不是北省的大余市？”何毅走过去，开门见山地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说完了，才想起何毅会时不时外出。
“我这次正好要去那里，你们要什么，我可以帮你们带回来。”这回正好遇上了，何毅想着，能帮就帮一把，算起来他们来村里好几年了，差不多也算乡里乡亲了。
张锐一把抓住何毅的胳膊，微微颤着声音问：“真的吗？你真要去大余市。”何毅忍着被抓的痛，点头应了。
张锐转头看着刘新杰，脸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道：“新杰，你听到了吗？咱们也要有那本书了。”
刘新杰和张锐一样激动：“是啊，是啊。”
“何毅，谢谢你，以后有什么事我们能帮上忙，一定要叫我们。”张锐也忙不迭点点头。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他们还是有福气的。何毅没有他们的体会深刻，但是他也能理解这些人想出去的心。就连他看了外面的世界，也想走出去，更别提那些原本就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了。繁华与萧条，先进与落后，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何毅记好了地址和两人说好就往柳家去了，那两人早就跑去往家中写信了。
柳家人正在吃饭。自从镇上回来之后，柳母对何毅的态度，变了不少。所以这次何毅要出去了，柳母知道他要来自家看一看女儿，也没也没有说什么。
何毅去时正好赶上了饭点儿。一伙人就边吃饭边说话。柳眉画已经恢复过来了。
何毅要出去，她是支持的。这时候上大学，虽然国家也有补贴，但是，大部分还是要靠自己，而且四年需要的钱不少。
柳父像之前一样。又一次语重心长的叮嘱何毅，何毅耐心认真的听着。两个订婚的小情侣，在饭桌上看着对方，甜蜜的味道就渗了出来。
看着两人腻腻歪歪的，柳家人在饭桌上，就受不了了，饭后柳母大发慈悲，让两人单独说一会，这一次何毅终于实现了他长久以来的心愿，看到了柳眉画的闺房。柳眉画住的屋子，面向朝南阳光正好，屋里一切都收拾得很整洁，很符合何毅想象中的样子。两人四目相对，站在屋子中间，有些羞涩又有些开心。
“眉画，你什么时候能嫁给我啊，我刚刚转正就已经等不及了。”何毅看了眼窗外，见没有人，就拉过了柳眉画的手。这双手经过一个夏天的风吹日晒，黑了些，但比起他的，还是很白，就跟那刚出了地的葱一样，又白又嫩，摸上去滑滑的，何毅都怕自己布满老茧的掌心磨到了他，却又舍不得放开。
柳眉画看着何毅如星空般深邃闪亮的双眼，她顿住了。这双眼，满满当当装的都是她啊。
她想，这双眼，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她希望这一刻能永恒。大学时，她和好朋友也成幻想将来另一半求婚是什么样的场景。单膝跪地、手捧鲜花，深情地说：“嫁给我吧！”这些模模糊糊的印象渐渐远去，现在她的眼中，只有这个男人这双晶亮的眸子，如同夜空中闪耀的繁星一般，让她心驰神往。
何毅在柳眉画那双水润大眼的注视下，迷了心窍。他用左手捂住柳眉画的双眼，右手揽着她的纤腰，直接贴上了她的唇。一如想象中的的柔软，清甜。他还记得小时候吃过的大白兔奶糖，她娘给他和妹妹买过一次，他舍不得吃，要留给小雨，她娘告诉小雨，那是他哥没吃留给她的。那小丫头，想了想，最后还是给了他，何毅那时候看着软成泥一般的白色奶糖，哭笑不得，不过他没有嫌弃，还是一口一口慢慢舔完了。看着小雨的笑脸，何毅也傻乎乎地笑了。
他现在的感觉，就和自己那时候吃到糖一样，甜甜的，直抵内心深处。慢慢地，他的手从她眼上挪开，一步步移到了脖颈，何毅缓缓地移动，他甚至能察觉到她突出的青色血管，第一次，何毅感到她的脆弱。他意识到，他需要她的保护。
在自己的房间里，和何毅相拥相吻，是柳眉画没想到的，她知道，何毅也知道，柳母不知道会从那个过来敲门，或闹出一点动静提醒他们。可是两人都舍不得松开彼此。见面的日子越少，就会越珍惜彼此相见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