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说，千万不能说，说了你们以后连朋友都当不成了。”
越接近宿舍姜远的脚步越缓慢，柳眉画已经在他前面几步远了，她的步子小而优美，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上一样，让人无法忽视。
她还是她，却又不是以前的她，姜远的心中有那么一丝的迷茫，此柳眉画是彼柳眉画吗，还是他幻想出来的，姜远曾经很确定的在这一刻突然产生了怀疑，脸是那张脸，性格习惯也差不多，他也是那个他，可是她真的还是她吗？
柳眉画走着走着就发现姜远不见了，她本就不是一个擅长和别人说话的人，尤其是一个算不上熟悉的人，所以她一直闷着头走路，走了好长才察觉到。
她一回头，正好就和姜远的视线对上，姜远看着对面的人，眼神平淡而又自然，没有任何与异性相处的羞涩，不自然。姜远在这一刻有一种感觉，现在不说，可能他再也没机会说了。
自己一个男子汉，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柳眉画就看见，姜远步履坚定，面色郑重朝他走来，这让柳眉画心中的不安更强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好像并不是什么好事。
“柳眉画同志，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和你说。”姜远的脊背更直了，整个人坚定无比。
“咱们以后再说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柳眉画觉得姜远接下来的话，她并不想听到，所以她本能的想着避开。
“就现在说吧，你听我说完，好吗？”这两个饱含着请求和忧郁的“好吗”让柳眉画停下了脚步。
“柳眉画，我今年27岁，无婚姻史，现在未婚未恋，有正当稳定职业，无不良嗜好，我喜欢你，能给我个机会追求你吗。”姜远一字一句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就开始等着柳眉画的回答。真正说出来了，他反而没有了之前的各种情绪，反正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了。
两人之间有一阵长久的沉默，这时候的柳眉画可没有姜远坦然，她原本就猜到可能是这个原因，可也怕自己自作多情，人家什么都没说呢，自己就想七想八的，可现在，真的揭开这层纱了，她又不知道怎么办，这时候她想的居然是何毅有没有跟她说过类似的话，有没有追过她，她和何毅究竟是谁主动的。
这些想法在她心里是复杂的，她可能想了很长时间，可事实上，也就那么几秒。
“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我们已经订婚了。”
最后她说出口的就是这简单却不留面子的拒绝。
“你们不是还没结婚吗，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姜远觉得自己这话不该问，可他还是开口了。
“他很好，我们毕业后就结婚。”柳眉画没有回答姜远，可是她说出口的，比拒绝更冷酷。
姜远其实已经猜到了，可他还是想说出来，弥补曾经没有开口的遗憾。
“我，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你放心吧，还有，今天，对不起了。”
直到柳眉画回到宿舍躺到床上都不敢相信，她两辈子来第一次的烂桃花就这么解决了，没有想象中的复杂。
这时候，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说不高兴吧，第一次被一个优秀的男生这么表白，虽然没有鲜花，但也是第一次，她还是有那么一丢丢高兴的。可要说真的高兴吧，也不是，看见姜远失落的表情，自己的拒绝真的有点直接了，就该说：我们更适合做朋友的。
“啊啊啊，算了算了，不想了，再想就头秃了。”
柳眉画把自己滚得乱糟糟的脑袋埋进被子，准备睡觉，这一天，身体也是真累了，没一会就迷迷糊糊的，在最后就要睡着的时候，柳眉画还在想着，她一定要让何毅给她一次浪漫的表白，浪漫的求婚，要有鲜花戒指的。
第六十三章
当柳眉画躺在宿舍的床上做美梦时，何毅还在训练, 他们教官可没有姜远的性格温和, 何毅他们的教官是个暴脾气, 要求又高, 只要稍微达不到他的要求, 他们教官就要发脾气，理工大男生又多，教官更是没顾忌了，实在生气了, 还会踢你一脚，所以男生们都怨声载道, 也有大胆的, 顶了教官几句, 没想到不仅没作用, 教官更是变本加厉。
这么一来，都没人敢说什么了, 这回, 他们就撺掇几个班干部集体反映给学校领导, 大家你推我, 我推给你, 都不想接这个烂摊子。但何毅觉得这是一个和学生与学校领导打好关系的好机会。柳眉画那日休息了一下午加一晚上之后, 精力就恢复了, 之后的训练中, 姜远也没有再做什么事引起大家的注意。柳眉画也放心了, 她有时候都怀疑，姜远是不是就没有跟她说过什么，一切都是一个梦，可是，她明明休息了一下午啊。不过，相安无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最好的了。剩下的七天，训练依旧，理工大何毅也成功反映了教官的问题，和学校及教官成功沟通，完满的完成了这件事。学校领导及学生对他的能力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了。军训的日子很快就接近尾声，大家是不舍又松了一口气，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各连队的比赛结束后，教官也要归队了，秦莹莹依旧没有拿下姜远，不过，秦莹莹发现柳眉画再也没有和姜远有过交集，她的兴趣突然也没那么大了，柳眉画看不上的人，她也不愿意要，这种心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病，能不能治。
姜远的事，就这么无疾而终了，所有的柳眉画以为会发生的都没有发生，这让她产生了一种说不出口的错觉，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军训的事，就在一些女生的伤感中结束了，教官归位，学生归位，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大学的第一学年在1978年新年的钟声中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又一次踏上了回家的征途，柳眉画和何毅柳志勇都很激动，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外面世界的他们，迫不及待的想和家人分享彼此的快乐。
在最后的几个月，何毅因为他的表现受到了认可，他们学校一个教授让何毅帮忙完成一些项目，这个项目上面给拨下了款项，这个教授也是大方的，一点也没贪心，临近过年，项目完成告一段落时，给参与项目的人一人一笔奖金，何毅用这些钱买了许多礼物给大家。北京有许多特色小吃，带回去体面又实惠。柳志勇和柳眉画也买了，但没何毅买的多。
等三人大包小包的回去时，柳家已经等上了好多人，这些人已经打听到了，柳家两孩子和何家小子就在今天回来，他们早上吃过饭就来了，冬天地里的活几乎没有，就家里的牲口得喂，大早上他们就收拾停当串门子去了 ，今天以后，他们又有炫耀的谈资了。
村里就是这样，屁大点事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能传遍全村甚至附近的几个村子。
柳父柳母大半年没见孩子了，在一家团圆的时刻一点也不想和别人在一起可是都是一个村的，这么多人来了，你能做什么，人家可是说是来沾沾喜气的，你能说什么，以后还想不想在柳家村混了。
二老万般无奈的看着一屋子的人呼呼喝喝，没半点不好意思。
要说他们有恶意吧，他们只是想看看热闹，哪里就值得你黑着脸赶人走了，不说什么吧，不能好好和家里人说话，多难受啊，所以，柳父柳母趁着大伙不注意的时候，去厨房里商量了一下，
现在不能赶人走，等他们回来看一会儿，再委婉提出要吃饭了，谁还好意思留下吃饭呢。商量好的两人又去忙活了。
那三人现在还不知道呢，他们正和同坐一般火车的同学们聊的热火朝天，你一句我一句，开心极了。去了镇上，他们先去镇中学接上了何雨，然后才回的家。
“嫂子，京都是什么样的，和咱们这里一样吗，是不是也是有几层楼房，街上有小汽车，一辆接一辆。”在何雨的认知当中京都比他们这里好，肯定随处可见小洋楼和汽车。
柳眉画还没听见后面的话呢，一声亲热的嫂子先把她给镇住了，什么时候她由年轻漂亮的姐姐升级为老气的嫂子了。
“小雨，叫姐姐，以后再喊嫂子，我年轻着呢，你一口一个嫂子都把我喊老了。”
“好的，嫂子。”说完的何雨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改过来，又笑着看了他哥一眼，揶揄的说：“知道了，姐姐。”
何毅本来听见嫂子这个称呼挺高兴的，这不是代表他们是一家人吗？他嘴角的笑还没咧开，就听见何雨改正过后的叫法，他不甘心的对何雨说：“叫嫂子。”跟何雨说完，又转头对柳眉画说：“我觉得嫂子好听，而且哪里老了，是你自己想的太多了。”
柳眉画看着何毅大包小包的，肩上背的，手上提的，再看看自己，一声轻松，就背上有一个自己的小包。最终她还是默认了这个叫法。
柳志勇已经习惯了，他默默的当着自己的背景板。反正未来妹夫已经跑不掉了，还在乎什么呢。
等三个人风尘仆仆回到家时，就看见屋子的乡里乡亲坐在柳家的床上，凳子上，院子里，哪里都能看见，有人在闲话家常。
这一幕是谁都没想到的，“何毅，你回来啦，哎，柳家的，看看，何毅一回来就先来你家，肯定是个疼老婆的，你们呀，就等着享福吧。”
“对对，你女儿可真是几辈子的运气都集中到这里了，看看，哎呦，可真是幸福啊。”
“呦，这不是志勇吗，出去半年，人都长得帅气了，看着都不像村里人了，这一言一行的，可不就是个标准的城里人吗？”在这些声音中，有真正替你高兴的，她也羡慕，但是没有坏心思，也有纯碎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专门找存在感来了。
村里的人都是这样，就是你不舒服也不能说什么，更不能直接赶人家走，只能客客气气供着，好声好气说着。
柳眉画被那些大妈们问的心烦，何毅一直很关注这边的情况，他看见柳眉画面色不虞，就处于崩溃的边缘了。她对于这种人们之间的虚情假意没有兴趣，也没有耐心。好在，因为柳眉画和何毅订婚了，也没有人打她的主意。
柳志勇可惨了，作为唯一一个单身的没有着落的大龄男青年，他比这两个订婚的苦逼多了。大爷大妈们所有的火力都朝着他来了，先是问柳志勇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柳志勇只要一开口，就有人回答他们家哪房的亲戚，怎么怎么样，特别符合柳志勇的要求，可以牵线给认识一下，绝对会让柳志勇满意的。柳志勇提一个要求，就有人说出好几个符合这个要求的九拐十八弯的亲戚 。
柳志勇在学校还庆幸自己是单身，可以追姑娘，可以做自己想做的，没有人约束，他还像何毅炫耀过自己的日子有多么多么的好。
可现在，他恨不得她妈站出来直接说，“哎，你们别介绍了，我家儿子有对象了，你们消停消停吧。”
可是，这时候的柳父柳母觉得，大儿子的年纪确实不小了，该找一媳妇了，即使现在还不能结婚，也可以先交个朋友，先处一处，成了好，不成也没关系，慢慢来。
要是柳志勇听见柳父柳母的内心话，还不得呕死。柳家十分热闹，即使这种热闹柳家人并不需要，闹哄哄的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幸好，这些人还是正常的，有廉耻之心的，三人带回来的东西没有一个人去看，也没有人要分一杯羹什么的，大家只是在夸孩子们孝顺，儿子女儿女婿都是孝顺人，你们就等着享福之类的话。走时还是和来时一样，闹哄哄的一片。
等众人都走了之后，柳父柳母才有时间好好看看自己的孩子，这是他们出生以来离家最远，离开时间最长的一次。
“都瘦了，瘦了啊，这次回来咱们补补。”其实几人没胖也没瘦，不过父母总会觉得自己的孩子瘦了，为什么瘦了呢，肯定是没吃饱喝好。这不，柳母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柳眉画是最先反驳的：“妈，哪里呀，人家才没瘦呢。我觉得还胖了一点。”
“瘦了，就是瘦了。”默不作声的柳父发言了，一直坚持自己的女儿瘦了，柳眉画无奈，只能看向她哥。
“好了，妈，咱别说了，先吃饭吧，我们一路上都饿坏了。”
“对对对，我这糊涂脑子，快，当家的，快摆饭。”柳母忙手忙脚的开始盛饭，这回，可是把攒了一年的白米饭全做上了。不过现在他们可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回来了，有个大白米饭吃，多好啊。
吃饭中的柳父柳母又开始了投食行动，何毅，何雨，柳眉画，柳志勇这些人一个都没有落下，每个人的碗里都是满满的。
一顿饭，你让我，我让你，硬是吃了一个多小时才吃完，就算这样，大人们觉得孩子肯定还没有吃饱。
何雨是一个敏感的人，这次，她哥回来了，她高兴，柳伯父柳伯母对她哥满意，她也看出来了，她还害怕自己成为哥哥的拖累，柳家人嫌弃，也没有，这一刻，何雨觉得自己生活在天堂之中。
周围的人和善，哥哥和自己能吃的饱饱的，自己还能继续上学，现在的日子可不是在天堂吗。一粒一粒饱满的大米饭吃进口中的感觉真好。
见过了，饭吃过了，何毅开始一一整理派发自己买的小礼物，每个人都有，谁也不少，柳父柳母一边抱怨何毅乱花钱，一边又高兴何毅舍得为他们花钱，这不是重视闺女的表现吗？口不对心的柳家父母直接用行动表示自己对于何毅的满意，对，柳母给了何毅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在孩子上学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柳志勇不是一个心细的人，柳母担心他都照顾不了自己，更别说女儿了，女儿他们比儿子更担心，女儿也是第一次出远门，而且，他们的闺女，相貌又是万里挑一的，万一遇上了那些个心怀不轨的人可怎么办啊，柳家老两口这心呀就没有定下来。
幸好，幸好孩子安全回来了，没有出任何事情。何毅把人照顾的很好。
其实今天何毅应该先回家的，不过家里也就两孩子，所以也没人在乎这个了，现在事情完了，他们也没有理由呆着了。何毅何雨告别了柳家人就回到了何家的小院子，那才是他们真正的家。
第六十四章
何家的小院，自从何毅走后, 何雨回来的次数也不多, 她一个人, 能在学校就在学校, 回来也多半是被柳父柳母叫去了柳家, 所以现在的何家小院，已经不再是刚开始的整洁干净雅致了，但何雨回来一次也会尽量收拾一下，那可是她的家, 她哥和她真正的家，所以只要收拾一下, 住人是没问题的, 何毅放下东西就开始打扫, 里里外外的, 先把院子里的杂草清除了，院子扫干净了, 再整理整理杂物, 何雨也没闲着, 她在打扫屋里, 洗洗刷刷, 烧壶热水, 兄妹两齐心协力, 不一会就打扫干净了, 小院又恢复了原来的整洁。
在家里收拾了几天, 送了比较亲近的村人一些小礼物，走了人情，何毅又去了镇上，把吃的用的东西也买齐了，之后他又计算了自己现在所有的钱，不数还好，真的一数，才发现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他之前挣得剩下的已经不多了，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其实就算何毅花了很多，他手里的钱也比村里好多人家存了好多年的钱多，但何毅知道自己花销大，所以他的危机感很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