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难控制的便是感情。
看不见,摸不着,一陷进去,赔了一生的喜怒哀乐。
棠域想到了父母,相濡以沫十几年。他们那么相爱,仿佛是共生体,连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羡慕吗?
不!
他觉得可怕!
这是他一直避而不谈爱情的原因。
他不想为一个人牵肠挂肚,不想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他有时候想,倘若父亲出国时,不非要把母亲带着,或许母亲不会死。
他们也不会一夕间失去双亲。
父母是孩子的根。
他们没了父母,也就没了根。
在这滚滚红尘间,他们飘荡无依,只能寻找着让自己赖以活下去的动力。他寄希望于家庭,于亲情,于事业,棠臻同样,但棠颂,似乎把希望寄托在了妹妹身上。
爱上自己的妹妹?
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也不行。
棠域不许任何人破坏这个家的安宁。他把棠颂拉起来,按到了沙发上,开始打一巴掌给一甜枣:“阿颂,咱们棠家的男人最是顶天立地,你一向是宝宝的好三哥,她起初也最是依赖你,所以,你不能做蠢事!”
棠颂何尝想做蠢事,但情难自己,别无他法。他看着摆出和善面孔的兄长,也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并不答话。他不知道自己会忍多久,也许一年、两年,也许一天也忍不了。他伸手捂住脸,身体的痛丝丝缕缕漫上来。
琴姨在客厅外,听到里面没了动静,忙挣脱仆人的手,冲了进来。她蹲到棠颂面前,检查他的伤势,后背挨了几下,一道道红痕触目惊心。她心疼的抹眼泪,小声问:“三少啊,你这是做了什么,大少这样打你?”
她是一点不懂这场暴行的缘由。
明明三少才从帝都回来,怎么一进门就被打了?
她招呼仆人拿来急救药箱,脱下了他的衬衫,一边处理他的伤,一边去看棠域:“大少,你说说,三少哪里没做好,你动手打他?”
她有点怨怪,也有点质问的意思。
棠域没必要回答,但想着她跟棠颂情同母子,也算是长辈,便回了几句:“他偷偷溜回来,昨天还拐着宝宝出去野,彻夜不归就算了,明明知道我担心,还故意挂断我电话。琴姨,你看,他该不该打?”
这算是棠颂的不对。
琴姨没话说,但到底有些不服气:“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动手多伤情面,大少忒严厉了些。”
她说着,又去看棠颂,后者冷着脸,低着头,一副对先前的惩戒不上心的样子。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琴姨叹息了两声,也没再说什么。
楼上
卧室里
棠宝趴在门边,听着楼下的安静。感觉“大战”结束了,开了门,要出去。可走了两步,想到屋里还有人,又回了头:“阿焰,一起下楼看看?”
厉司焰在给她收拾高考所需的东西,水笔、铅笔、橡皮、小刀以及圆规、尺子还有高考证等等,都装在了学校统一发放的专用袋里。他离高考过去两年,总担心少了点什么,检查了好几次。明明该高考的是棠宝,但她没这个心情,一上楼,就抓心挠肝地想偷听,如果不是他,早溜下楼了。
“结束了?”
厉司焰确定没有疏漏后,走过去,揽着她的肩膀往楼下走。
楼下客厅一片平和。
棠域坐在沙发处抽烟,琴姨给棠颂处理好了伤,正收拾着急救箱。而棠颂穿好了衬衫,抱头坐在沙发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棠宝看得很心疼,小跑着过去了:“三哥——”
她轻唤了一声,看他抬起头,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忽然一把抱住她,低喃着:“宝宝——”
这动作似乎没什么出格的地方。
只是受了委屈的哥哥在求妹妹的安慰。
可一旁的棠域仿佛受到刺激一般,猛然站起来,眼里怒火迸射,可他到底什么也没说,在客厅里走了两圈,大步出去了。
厉司焰留意着他的动作,微微愣了下,视线转到了相拥的兄妹身上。他看着看着,忽然醍醐灌顶一般瞪大了眼睛。
棠域为什么要打自己的弟弟?
而棠颂竟然还乖乖任打?
厉司焰又惊又慌,面上的神色要多怪有多怪,但相拥的兄妹没注意到。
棠宝温声细语安慰着:“好啦,大哥也就是一时气极了,现在肯定心疼了。你别难过。”
她单纯地以为棠颂是挨打了、受委屈了,才向她求安慰。
棠颂不说话,紧紧抱着她,心里一个声音痛苦地嘶吼:“宝宝啊,我要怎么做,才能不伤害你,也让我好过一些?”
厉司焰看不下去了,适时地出了声:“三哥,你抱的太紧了,宝宝会不舒服。”
他只是委婉提醒,但这话仿佛是一把火,烧的棠颂没了理智。他本来就被压抑着,不仅是兄长的压抑,还有自身理智的压抑,很难捱,很窒息,急需一个发/泄口。于是,厉司焰就遭炮轰了:
“你出去!”
“要你多嘴!”
“我和我妹妹在一起!还有你们都出去!”
他大声嚷嚷着,把仆人轰出去,声音吵得在客厅外散心的棠域也听到了。他怕厉司焰看出端倪,也怕棠颂再发疯,忙大步奔进来,一看到他还在抱着棠宝,又炸了,拿起扔在地上的戒尺就敲了过去:“放手!”
“大哥,别打了!”
棠宝下意识伸手挡过去,那一戒尺狠狠打在她的手背上。她皮肤白嫩,立刻就红肿了,火辣辣的烧灼感传到神经,疼的她眼里泪汪汪,特别让人心疼。
棠颂心疼坏了,夺过戒尺,吼出来:“你到底怕什么?我是他哥哥,不是禽/兽!”
“你禽/兽不如!”
棠域见他顶嘴,一脚踹过去:“你还有脸说!”
棠颂躲开了,一次次被打,再好的脾气也磨光了。他两手握着戒尺,一个用力,竟是生生折断了,而断开的豁口划开了他的掌心,鲜血瞬间流出来。
一片刺目的红。
棠宝大惊失色,忙从茶几上扯了纸巾去给他止血:“疼不疼,琴姨,快,三哥手受伤了。”
棠颂不在乎这点伤,伸手又搂住她,轻拍她的肩膀安慰着:“吓着你没?别怕,三哥没事!”
他到了此刻,似乎无所顾忌了。
这下反是棠域不敢轻举妄动了。他本想先兵后礼,但没想到棠颂是个疯狗,疯起来连他也咬。
好在,他还有厉司焰这步棋。
“三哥,宝宝的手也受伤了。”
厉司焰冷眼看着一切,不动声色地说:“请你先松开宝宝,我给她处理伤口。”
琴姨这会儿又把急救箱拿回来,打开了。她看着棠颂受伤流血的手,一阵唉声叹气:“这是闹什么呢?都多大的人了?收敛下脾气。”
棠颂还搂着棠宝的肩膀,看见琴姨拿来了急救箱,松开她,把她扶坐到沙发上。他似乎忘记自己受伤流血了,半蹲了身体,拿着药膏就去给她涂抹。
棠宝躲开了,不觉得自己伤的重,摇头说:“三哥,先处理你的伤口,都流血了。”
其实,她手背红肿的厉害,像是一块发酵的面包。
厉司焰拧着眉头,走过来:“三哥,我来就好。”
“用不到你。”
棠颂不想他碰宝宝,见他也烦,语气很暴躁:“走开!”
这话语一落,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了。
厉司焰伸手拦住他,眸光生寒,冷笑:“三哥说的什么话,宝宝是我的女朋友,我关心她、照顾她,不是很正常的吗?”
“我还是她哥哥呢。”
棠松现在最听不得便是“男朋友”三个字,所以,态度更加不善:“我在她身边,有你什么事?走开!”
厉司焰不动,伸手握住他,正是伤口的位置,也不管他痛不痛,言语带着戾气:“所以,三哥,当我是死的?”
当着他的面,打他女朋友的主意,他还没死呢。
棠颂反手挥开了,眼眸亦是充满戾气:“你再罗嗦下去,我不介意你是死的。”
他早看他这个妹妹的男朋友不爽了。什么玩意儿,如果不是宝宝喜欢他,一个戏子似的男人能自由出入棠氏别墅?别开玩笑了!
厉司焰看出他眼里的鄙夷,不怒反笑:“听三哥的意思,您一个不高兴,我这个男朋友随时要下台了。呵,我算是长见识了,第一次知道,原来男朋友也是有傀儡型的。”
棠颂被妒忌侵蚀,不屑地哼道:“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够了!”
棠域听不下去了,抓住他的肩膀,把人甩到一边:“棠颂,还没疯够是?”
他吼了一句,招呼了年轻的男仆过来,命令道:“立刻把三少带回他的房间,思过,让他好好思过!晚上不许他吃饭!”
男仆们听到主人的话,很快就围拥过来。他们都很年轻,力气也大,一人扳住他一只胳膊,被甩开了,又围上来。
胆子大点的男仆开口劝:“三少,您理解些,别让我们难做。”
棠颂一脚踹过去:“滚!你们当他是主子!我特么是犯人?”
他怒吼着,现在他是彻底没脸了。
那仆人被他踹倒在地,抱着膝盖在地上乱滚。
仆人们看他下场凄惨,一时缩手缩脚,不敢上前。
棠域见他动手伤了仆人,握紧了拳头,怒喝:“我看你是真疯了!立刻向他道歉!”
“你呢?”
“要不要向我道歉?”
“棠域,你还想关押我,当我是什么?”
最后一句,他已是对兄长没了尊重。
果然,这个家是不平静了!
棠域拽住他往外走:“好!你能耐了!你是主子!那就回你的别墅耍威风去!这是我的地盘!”
他也是气到口不择言了。
棠宝看他们吵得厉害,站起来,言语间也没了耐心:“好了,你们吵够了没!”
她算是刷新三观了。
真没想到沉稳庄重的大哥跟洒脱不羁的三哥能吵到这种地步。
棠宝一阵脑子疼,皱着秀眉道:“你们各退一步,不然,真的很难看。”
有她说和,两兄弟到底没再吵下去,但已经是相看两厌了。
棠域掐了下眉心,朝着仆人摆手说:“你们把三少请出去,我暂时不想看见他!”
棠颂也不想看到他,拉着棠宝就要回自己的别墅。
但棠域会如了他的意?他现在最忌讳他触碰棠宝,当即火气又上来了。他也不让仆人动手,他们不敢,只能自己亲自上场。他捋了袖子,露出强健的手臂,拖着棠颂往外走。
棠颂碍于他的身份,不好动手,只愤愤地喊:“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你放开!”
“我不想看到你!”
“我也不想看见你!”
他怒吼着,去喊棠宝的名字:“宝宝,你来三哥的别墅,我们一起走!”
棠宝跟出来,无奈地安抚:“好了,三哥,你消停点,大哥正气着呢。”
“我也很生气!”
棠颂妒忌又上来了,“好,你在乎他,不在乎我!”
棠宝捂脸,真不知道他什么逻辑。她并没有多在乎谁一些,只是想他们现在吵得厉害,必须分开下,不然,一言不合又打起来怎么办?
“三哥,你冷静点。”
“我冷静什么?你不要我了,你要他们,不要我了!”
他红了眼睛,眼里泪水晃动着,脸上一片悲怆,那几乎算是控诉的哀恸的声音,竟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发出的最后哀鸣。
棠宝听得一阵酸涩,没忍住,正想出声,手被握住了。她转过头,看到厉司焰站在身边,轻轻摇了摇头:“今天这事,三哥过分了。”
她不知道谁过分了。
但却不出声了。
棠颂还在挣扎怒吼:“你们就是见不得我跟宝宝好!你们——”
“住嘴!”
棠域一拳砸过去,但没碰到,半路被人拦下了。他顺着那纤细的手臂看过去,卓越不知何时来了,笑盈盈道:“大哥,怎么回事,还动手了?”
“他太过顽劣了!”
棠域收回手,卖了卓越一个面子,缓和了脸色,“卓少怎么来了?”
卓越笑而不语,扭头看了眼走过来的人。
棠臻在卓越身旁停下了脚步,扫了眼混乱的场面,解释了:“琴姨打了电话,说是你动了家法。”
他说着,看了眼棠颂还在流血的手掌,皱眉问:“怎么回事?闹得这么难看。”
棠域从裤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了,吸了一口,神色依旧是烦躁:“家丑不可外扬。”
一句话暗示了事情的起因。
棠臻似乎明白了什么,看向棠颂,半是无奈,半是不悦:“三弟,跟我谈谈。”
他们确实需要好好谈谈。
谈话地点在棠臻别墅的客厅里。
这里干净整洁,家居简约优雅,除了空气中弥漫的各种化学味,也算是很舒适、很适合谈话的地方。
“你们都回避。”
棠臻看向客厅里忙碌的仆人,命令过后,又看向跟进来的卓越:“卓少也请回避下。”
他声音温柔,眼神却泛着寒光。
卓越觉得自己被冻了下,淡绿的眼眸一转,莞尔一笑:“我明白,我明白,家丑不可外扬嘛。”
他滴溜溜的眼眸扫过兄弟两人的互动,没出去,径自上了楼。
棠臻自是不想他上楼,但是,他阻止不了。说难听点的话,卓越不痛不痒,也不往心里去。说更难听点的话,倒显得他小家子气。而且,若是一句说不好,反目成仇,也是卓越能干出来的事。只能放任。偏他放任了,他便有恃无恐。今天更是找到医院,跟他胡吹胡侃了半天。一想到他那些浑不吝的话,他便一阵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