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又赶紧道:“黄太太跟先生真的没什么关系,因为她住在里面, 这一次先生来都是跟我们住在公司的宿舍里。”
季墨亭见他那紧张的表情:“既然没有,你着急什么?”
黑子却小声道:“先生是没这个意思,可是我看那黄太太很有意思,先生没来的时候就一直来问,先生什么时候来,先生来了又总往公司里来,你说她一个女人家,真的是……”
季墨亭明白了,可能那黄太太看上了爸爸。
“那这够糟心的。”她嘀咕了一句,有些不想让妈妈看这黄太太,但是宅子是他们家的,没道理让给一外人住,主人家去住酒店的。
又见黑子还站在这里,便摆摆手:“行了,你去忙,晚些知了会守在这里,日本人要是敢在来,你们躲着,让他出面。”
黑子应声,但是有些担心,那知了才打死了英国人……
可是见二小姐已经去扶季太太上洋车,只好把担心的话吞进肚子里,然后叫上职员们赶紧把货单对上,早些关门。
车上,季墨亭就把那黄太太的事情跟季太太简单说了。不想季太太这人是圣母心,听了最先不是想别的,而是可怜道:“这黄太太也是可怜,孤儿寡母的,怎么不回华国去?”
“听说黄太太是本地人,娘家还可以,还有个大大的橡胶园,不过她嫂子和她不和睦,所以没回娘家去。”这些是桂花打听来的。
季太太又叹气。
季墨亭有些心急,虽然爸爸现在还没消息,但是这黄太太就是黄鼠狼,不能留在家里了,别到时候她搂着她那小儿子非得说是爸爸的,那可就不好玩了。
不怪季墨亭脑洞这样大,而是先前见识过了季家人的不要脸,所以这种事情,她不得不往最糟糕的一方面想。
每个地方都有天堂和地狱,如果刚才她们所经过的地方是地狱,那么现在就是天堂。
这边以前最早是月朝时候迁移来此的华国人比较多,不过后来又被荷兰人占领,所以建筑除了月朝时候的古建筑,也有标志性的荷兰建筑。
同样的,寺庙与教堂并列。
洋车最后在一幢小别墅下停下,里面早已经有昌荣那边先过来的阿东,赶紧过来开门。小孩就蹲在门口的墙下,目光里仍旧充满了不安。
季墨亭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大厅里的行礼,心想莫不是这黄太太还不让她们母女三住下了?又见这给他们送行礼过来的阿东满脸慌张,不由得朝楼上看过去。
然后这时一个女人的不耐烦的声音从楼上响起:“搬搬,我都住习惯了,叫我搬去哪里嘛?”她是发牢骚,可是因为这不是很标准的汉化发音,又加上那娇气的口气,一下就将季墨亭母女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但是并没有看到人,就听到一个妇人好声好气的劝着:“那是季太太,你怎好霸着季先生的房间,免得人家来了误会。”
其实,妇人若是不说这话,暂时是不会误会的。
但是现在季太太误会了,脸上一阵清白交替,心想自己为了他不远万里跑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哪里晓得他原来在这里还养了一个姨太太,以为那些说给自己听的甜蜜话儿,原来都是哄人的。
她又气又羞,当即便转身要出去:“走,省得这位太太再搬来搬去的。”
季文慧也慌了,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见季墨亭赶紧去拉住妈妈:“管她是什么太太,可季太太就一个,断然没有妈妈让别人道理,何况还不知是什么阿猫阿狗。”
季文慧一听,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即便是什么姨太太,那也是小妾,是第三者!
楼上的女人听到楼下的声音,先是一慌,没想到季太太居然这么快就过来了。不过想着她们对这里又不熟,能拿自己怎么样?于是这样一想,也就不慌张了,大大方方的扭着有些丰腴的身段随着那旋转楼梯下楼来。
每一步都自有别样风情。但是,也有迎面扑来的风尘味儿~
她穿着一身改良过的旗袍,肩上披着蕾丝披肩,一头黑发烫得很精致,却将耳朵全部挡住了,一对碎钻耳环随着像是直接从头发里掉出来的一般。
季太太把她上下扫视了一遍,忽然觉得心凉半截,这女人怎这样年轻?也难怪了也难怪了……然后又想哭,可是在两个女儿跟前,自己怎么能丢了这脸面?
季墨亭是不指望妈妈能和这女人正面交锋的,至于季文慧比自己小,自然不能让她站到前面来。
黄太太已经把季太太打量了一翻,看着比季先生带着的那照片里要老多了。又看到季太太身前的两个年轻姑娘,生得倒是好,可惜到了这种地方来,只怕也好不了。
那一刻她真觉得季太太是糊涂,季先生都死了,她追到南洋来做什么?还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于是就这样靠在楼梯上,一手从身后追来的保姆手里药了烟和火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面看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季太太,一面撅着那涂得殷红的嘴唇吐出一口浓烟,“太太节哀,先生的事情是谁也没想到的。”
“现在还没确切消息,节哀的话说得是不是太早了些?”季墨亭走过去一把掐掉她手里的烟:“还有,在人家做客就要有客人的样子,我爸不抽烟,我妈也不喜欢烟味儿,我们家里不能抽烟。”
她说着这话,朝着黄太太身后的保姆看去。
这保姆叫她一看,莫名有些害怕起来,连忙将手里的烟跟火柴揣进衣兜。
“把行礼搬上楼去,另外打发个人去带那孩子洗澡,换身衣裳。”季墨亭吩咐着,一面楼上走去,桂花跟在她身后一蹦一跳的。
大厅里的人听到季墨亭的吩咐,都赶紧动作起来,黄太太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恼怒的朝楼上的季墨亭看过去,“你知道我是谁么?”眼里,满是得意的眼神?
“黄先生的遗孀,想睡我爸一直没成功的黄太太。”季墨亭没回头,直径走到爸爸的房间里,果然见着床上乱七八糟的堆着黄太太还没收拾完的衣裳。
然后叫了人上来,“把东西搬到楼下的客房去。”只是这女人睡过的地方,妈妈也不屑来在住。
那么楼上的房间自然也就不够了。
黄太太气得一时捶胸顿足,“先生呐,您在哪里啊,不是说要好好照顾我的么?”
季墨亭正转身下来扶季太太,听到她这鬼哭狼嚎的:“那也不能照顾到床上去,你但凡要点脸,就赶紧自己找个住处搬出去。”
黄太太见自己这哭喊没用,这丫头片子嘴巴又毒,还有这满屋子的佣人竟然听她使唤,当即是气得一口气都提不上来。
可是她又没那本事,不然早就赌气搬走了,所以只得喊了自家的保姆去把东西收下来。
一上楼,季太太的情绪就崩溃了,“阿亭,你爸爸他……”
季墨亭头疼,柔声劝慰:“妈,我爸爸本来就收留她一阵,哪里晓得她不肯走了,不过她住在这里后,爸爸都住在公司的宿舍,您别乱想,也别听她胡说。”
季文慧也愿意相信爸爸,所以跟着劝。
季太太又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只得打发人去码头,叫了船上那个做饭的厨子来。
傍晚时知了来了,换了身衣裳,西装革履,果然是人靠衣装,长身玉立的站在厅里。
黄太太听着有人来,就从房间里探了个脑袋出来,却见这是个年轻俊美的年轻人,也不知的是哪家的少爷,便扭着腰肢走了出来,自顾朝沙发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季墨亭下楼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解决完了?”季墨亭猜想,他必定是去联系了永濑川家族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折磨怕了,所以对上季墨亭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是,他总觉得慌张,但还是鼓足勇气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个合作方式。”
季墨亭走过来在,仰头打量了他一眼,笑道:“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合作关系,至于你能活到多久,纯粹看我的心情和你的家族表现。”
知了顿时气得怒声道:“你!”任由是个人,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中,肯定都不能保持平静的。
更何况知了一直被这个小丫头戏弄着。
季墨亭又瞥了满脸吃惊的黄太太一眼,便出门去了。
黄太太朝着门口探过去看了好一阵,见季墨亭把那个小男孩带出去了,就立即凑到知了跟前来,“你怕她做什么,难道你一个大男人还制服不了她么?”
只是话才说完,就叫知了那双阴戾的眼睛一看,吓得赶紧缩着身子坐回沙发上去。但仍旧忍不住偷偷打量他,只见对方咬牙切齿的模样,分明就是恨季墨亭得很嘛。
知了在厅中站了片刻,朝楼上望去两眼,几次挣扎,最后还是放弃了上楼去。
季墨亭能将自己撇在这里离开,肯定还留有后手,对了她那只该死的猫还在楼上。果然,又见季墨亭牵着那孩子回来,孩子手里拿了糖。
于是便道:“宗次郎要见你。”
季墨亭‘哦’的应了一声,“领到家里来。”出去太远,难保不是什么调虎离山。
“什么时候?”知了又问。
“明天中午。”她从来没想过从宗次郎那里得什么关于爸爸的消息,与其靠他们,不如靠动物们实际些。又见知了还跟门神一般立在这里:“你去昌荣。”去了黑子他们能安心些,不然只怕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知了去了,黄太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却晓得宗次郎是谁。于是再也不敢小看这母女三人,赶紧小心翼翼的靠过来:“二小姐啊,您说的宗次郎是柳生家的少爷么?”
“你认识?”季墨亭瞥了她一眼。
“不认识。”想认识,听说那位柳生家的少爷喜欢女人,还特别喜欢自己这种风韵犹存的女人。季先生肯定是死了,靠不住的,自己得赶紧重新找个靠谱的人,不然这世道,怎么过日子?
正在这时候,留在这边的阿东赶紧进来禀:“二小姐,外面有位薛先生,说是认识您季太太。”
薛先生?她认识什么薛先生么?
阿东见她那神情,又道:“说是釉南来的。”
季墨亭这才反应过来,莫不是薛语堂?
不过他什么时候来的南洋?“请进来。”
来人果然是薛语堂,当初那批军火他们没拿到,所以去京海见过云瑶之后,就直接来了南洋,想要找荷兰人做一笔交易。
然后又因为诸多事情耽搁,便一直留在了这里。
“阿亭?真的是你。”他自然也不知道季墨亭后来在京海的壮举,所以他的眼里,季墨亭还是那个娇娇女。
“薛副官。”季墨亭可他真的没这么熟。“请坐。”然后看了黄太太一眼,她赶紧起身,退到一旁去。
后来又后悔,自己也是客人,自己为什么要起来?
薛语堂也没在意季墨亭对自己的称呼,坐下来后便立即关忧道:“有伯父的消息了么?”
有也不能和你说啊。季墨亭心里腹诽,一面摇头。
薛语堂叹了口气,一脸担心道:“你也别太担心,毕竟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只是我没想到你们会来南洋。”
顿了一下,又道:“我暂时还不回去,你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打电话找我。”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
“好的。”季墨亭接过卡片看了一眼,“谢谢啊。”
“我们之间不用客气,刚到釉南之时,诸多地方都是全靠伯父照应的。”薛语堂说道,温润有礼。
季文慧正好从楼上下来,看到薛语堂也有些意外,虽然只见过几面,但仍旧知道这是那个讨人厌的薛太太的儿子。
但到底来者是客,这看都看到了,就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薛先生好。”
“慧慧客气了。”薛语堂回着,然后朝楼上看去:“伯母还好么?”
季文慧回了句客气的话,然后下楼来。
这薛语堂一直坐着没有要走的意思,却一直和她们姐妹俩聊家常,直至这天快黑了,他才起身告辞:“那等伯母身体好了,改日我再来拜访。”
他一走,季文慧就朝季墨亭看去,:“他想干嘛,阿亭你是有了婚约的人。”
季墨亭闻言,“你什么意思?”
“不是我什么意思,是阿亭你没看出来吗?他对你有意思。”季文慧纳闷了,季墨亭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就没看出来?
“咦有么?我觉得他想从我这里打探什么消息。”薛语堂一直和自己套话,季墨亭自然要误会的,而且他现在是慕云沣的副官。
季文慧无语。
其实季墨亭和季文慧都没猜错。
薛语堂不但对季墨亭有意思,还想从季墨亭这里打探一些关于慕云深的消息,今天接到电报说,慕云深鹤州那边,很是得人心啊,尤其是最近战无不胜,鹤州被侵占的三省,一下就被他抢回来一半了。
那些日本人别人不知道,但是薛语堂是见识过的,可不是随便拉来的乌合之众,而都是参加训练过的正规军。
可是听说慕云深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对方的军火库,连续偷袭了好几次,使得对方不但弹药短缺,那些好进口好装备都还被慕云深给抢了去。
也正是有了这些军火,他那队伍一下就起来了。
也是慕云沣这个没用的东西,这么久了连军队里那几个老东西都搞不定。若不是为了季家在暹罗的金矿,他现在就想立即回去了。
知道季家有金矿这事儿,他还是从慕云沣口中得知的,即便之前季青眉跟慕云沣混在一起好一阵子,只是慕云沣不信,觉得季先生没这么大的本事,能在暹罗弄到金矿。
可是薛语堂暗地里一查,竟是真的。
这乱世,最值钱的也就是这金子了,有了金子就等于有了炮火。
他没有慕云沣那样好的命,有个出息的大帅爹。也没有慕云深那样好的运气,能百战百胜。所以想要在这乱世里站起来,这一切都得靠自己的本事。
因此正好借与荷兰人谈军火生意,留在了马六甲。
但是没想到季先生却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