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葛青山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葛磊却再一次开口截断了葛青山的话。
当一个好人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关键的问题是当一个好人可以,却不能成为一个烂好人,从自己身上割肉去补贴别人家的事儿更是万万做不得。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你给他们喝汤,他们却恨不能把你的肉都吃了,别说感激了,不在背后说你是傻子就是人家心善了。
上辈子的时候葛青山因为这烂好人的脾气吃了不少的亏,开始的时候人家或许还会有感激的情绪存在着,可是到了后来,就都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先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他改变不了,可是现在既然他见着了,那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毕竟在这一九六五年的时候,人人家过的都不容易,他们并不是什么富户,若是人人都像是郝翠珍这样子来占便宜,他们家的日子也就不要过了。
“三婶,你看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专门来占我们家便宜呢。”
郝翠珍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话,可是却被葛磊给截住了话头,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让郝翠珍能再开口说话。
“三婶,你只是看见了我爹上班儿,我娘给人接生,你就觉得我们家日子过得好,可是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家的孩子也多啊?我们家的兄弟姐妹加起来可有七个人啊,而且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有道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更何况我们家还这么多半大小子?”
“你说我爹在医院里面拿药便宜,能拿到内部价,你这话可就说错了,那医院可是公家的,药房的药都是明码标价的,就算是我爹是医生,去拿钱也得照价给钱。”
“大海哥得的是痄腮?我记得这种病得喝小柴胡汤,这一副药算下来恐怕得七八毛钱,两副就得一块多钱,你该不会是想让我爹来掏这个钱?”
郝翠珍哪里想到葛磊竟然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她的脸忽青忽白的,却仍旧强忍着脾气说道:“你看看你这屁蛋孩子说什么呢?大人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去去去,赶紧一边儿去,可别来这里添乱了。”
葛磊并没有如她所愿的离开,而是继续说道:“三婶,你不愿意花钱也成,反正你不是说了大海哥都快好了吗?这样,你去弄点儿鲜蒲公英或者是鲜马齿苋,要不然鲜仙人掌也成,把这些东西全都捣烂了糊在患处,一天两次,估计过了没几天就成了。”
这些不要钱的东西上次葛青山也跟她说过,可是郝翠珍却觉得不要钱的东西肯定没有中药效果好,所以这才死乞白赖地过来想要在白要些药来。
然而葛磊却将她的如意算盘全都打翻了,看着葛磊那瘦弱的身形,郝翠珍气的要命,脸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难看,可是她终归还是要点儿脸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也不好在缠着葛青山要药了。
第19章
郝翠珍被葛磊给戳穿了心思,可是又不好就这么甩袖离去,可看着葛磊那张脸又觉得十分碍眼。
先前她怎么不知道这孩子的嘴巴这么能说?
郝翠珍的心里面不痛快,在加上现在也不指着葛青山拿药了,说话的时候便将那些刻薄劲儿全都拿了出来。
“青山呐,你说你是个文化人,怎么说大小也是个医院的正式工,怎么连个孩子都不会教呢?你看二蛋这孩子,真的是一点儿家教都没有,大人说个话他都能插嘴说这么一大堆,这事儿要换到我们家的孩子身上,我早就大耳刮子抽过去了,哪里还能让他这么安安稳稳地坐着?”
这人没占到便宜便立马翻脸,刻意放得尖细的嗓子刺得人耳膜生疼。
郝翠珍是个女的,又是葛青山的堂嫂,他也不能把她怼得太厉害了,更何况刚刚葛磊把她说了个没脸,不管他们有没有道理,跟长辈这么说话,终究是他们家葛磊的不是。
葛青山没有开口,他觉得郝翠珍说上两句也就完了,并不会翻来覆去地纠缠下去。
然而郝翠珍不要脸的程度已经超出了葛青山的认知,她完全就是蹬鼻子上脸的类型,葛青山这么不开口,便是助长了郝翠珍的气焰,她便将自己心里面的那些邪火儿全都发泄了出来,指着葛磊的鼻子把他好一通数落。
若不是因为还有几分理智存在,郝翠珍怕是早就已经大耳刮子抽到了他的脸上去了。
葛磊并不是个十岁的小孩子,他内瓤里面住着的灵魂比郝翠珍还要大上许多,再加上原来在医院里面上班,因为医术高明的缘故,所有人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了,现在看着这个犹如泼妇的郝翠珍,他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很多农村里面的大人们并不会将小孩子当做平等的人来看待,他们会觉得小孩子是父母的物件儿,随意打骂折辱,根本不会顾及到一个孩子的自尊心。
眼见着郝翠珍越说越过分,葛磊的眼神变得阴郁了下去,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极为难看,现在的他已经处在了暴怒的边缘,可是郝翠珍却仍旧在那里大放厥词。
此时的她已经站了起来在,说到激动处,口中唾沫横飞,整个人的样子看起来显得更加的蛮横无理。
就在葛磊快要忍耐不住爆发出来的时候,东屋的门开了,原本在屋里面休息的白珍珍从里面走了出来。
郝翠珍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了,将白珍珍都给吵醒了,她并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却将郝翠珍数落葛磊的话全都听在了耳中。
白珍珍是个好性儿的人,可是这并不代表着她就是个面团一样人,能任由着人揉圆搓扁了。
“翠珍嫂,今儿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白珍珍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却将郝翠珍的声音给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在听到了白珍珍的声音之后,葛青山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了白珍珍的身边,他伸出手扶住了白珍珍,白珍珍侧头朝着他笑了笑,这才朝着郝翠珍那边走了过去。
当看到白珍珍过来的时候,郝翠珍的脸色便有些不太自然。
说起来也好笑,郝翠珍并不怕葛青山,实际上她还有点儿瞧不上葛青山,在她的眼中葛青山就跟个大傻子似的,由着他们家揉圆搓扁了。
在整个南拐村儿,谁家看病吃药都喜欢来找葛青山,人家来的时候多多少少都要带些东西给葛青山,可是他们家不一样,他们两家住的近,又都是本家兄弟,她只要稍稍说上两句,葛青山就不会在收他们家的钱,非但不会收钱,反而还会将药钱都给倒贴了。
郝翠珍占便宜占惯了,这次没有占到脾气,才会在这里发脾气,先头在吃饭的时候她没有见白珍珍在,便以为白珍珍出去接生了,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话,可是现在看到白珍珍过来了,她整个人便老实得像个鹌鹑似的,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白珍珍是娇养着长大的,嫁人之后又一直都被宠着,在加上她十里八村跑着给人接生,那见识也不是郝翠珍这样的农村妇人可比的,更何况她姿容艳丽,容貌是一等一的出挑,两人的年纪相仿,可是郝翠珍往白珍珍面前这么一站,整个人却像是比她大了几十岁似的。
看到那白珍珍似乎比从前更加漂亮上几分的容貌,郝翠珍低头看了看自己膀大腰圆的身体,更是觉得自己比她要矮了几分,那气势便更弱了。
“原来你在家啊……”
看到这样的一幕之后,葛磊紧握着的双拳松开了,郝翠珍刚刚还那么洋祸,可是现在在白珍珍的面前却变得极为的老实,感觉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他不免觉得有些奇怪,盯着看了两眼之后,方才想起来过去的事情。
要说郝翠珍怕白珍珍也是有原因的,白珍珍是很有名的接生婆,郝翠珍的三个孩子都是白珍珍一手接生的,生老二小海的时候,因着胎位不正,郝翠珍险些没挺过来,要不是那时候白珍珍地给她接了生,郝翠珍现在哪里还能在这里蹦跶?
可以说她这条命是白珍珍救下来的,也难怪她在白珍珍面前会是这样一种样子。
葛青山扶着白珍珍到椅子上坐倒了,她没有看在那里站着的郝翠珍,反而将目光给转移到了葛磊的身上。
“二蛋,你过来,到娘这里来。”
葛磊便站了起来,走到了白珍珍的身边,他可是记得自己的娘虽然娇气的很,可到底是地主家长大的小姐,收拾人也自有一番手段。
他走到了白珍珍身边,白珍珍一伸手便将葛磊给拽到了怀里面去,她看着显得有些不自在的葛磊,柔声问道。
“二蛋,你跟娘说,你做了什么事情你三婶才说你没教养,该被人大耳刮子扇的?”
白珍珍的声音虽然轻柔,可是却像是重锤一样砸在了郝翠珍的心口上,她的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他四婶,你看你这是说啥,都过去了,也没啥好说的,你看你还再问一次干什么?”
白珍珍瞟了郝翠珍一眼,淡淡地开口说道:“翠珍嫂,这话可不是这样说的,照你刚刚说的,我们家二蛋都已经没规矩到了需要你出手教训了,那他犯的错误可就不小了,我当然得问清楚了,要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情,不用你出手,我自己就会来教训他。”
郝翠珍的脸色发红,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巴,整个人的神色间都透出了一种浓郁的不安来。
她可是记得白珍珍的这张嘴也是厉害的很呐……
见白珍珍要替他出头,葛磊自然不会傻到包庇郝翠珍,他便也没有任何隐瞒地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白珍珍。
他并没有添油加醋,不过是平铺直述地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
听到他的话之后,白珍珍的脸色瞬间便拉了下去。
“翠珍嫂,二蛋刚刚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郝翠珍点头,却仍旧辩解道:“是真的,可是大人说话,他一个屁囊孩子说什么话……”
然而被白珍珍的那双眼睛盯着,她的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弱,到最后便彻底没了声音。
“难道,我们家二蛋说的不是真的吗?”
第20章
“难道我家二蛋说的不是真的吗?”
白珍珍的话一说出来, 郝翠珍便呆在了那里, 她看着面色平静的白珍珍,好半天才从嘴里面挤出来几个字。
“什么?什么是真的?”
白珍珍平日里的脾气很好,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 和旁人说话的时候也是柔声细语的, 可是这一次, 她的声音里面却多了几分冷意,看着郝翠珍的目光像是带着冰渣似的。
“你难道打的不是这样的主意吗?翠珍嫂子, 我叫你一声嫂子, 你可不能只占着嫂子的名儿, 不做嫂子的事儿, 咱们明人可不说暗话,今儿就将这些事儿都摆在明面上说,我们来好好掰扯掰扯。”
白珍珍的声音清脆柔和, 听不出一丝的怒意存在,然而郝翠珍看着她那平淡无波的面孔, 心里面的寒气一阵阵地往上涌。
她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来, 讷讷地开口说道:“他四婶,你看你这不就是小题大做了, 我不过说他两句而已,你看你还和我掰扯什么?难道一个小娃娃我还说不得了不成?”
大抵是因为心虚的缘故, 郝翠珍的声音比刚刚低了很多度, 她虽然看不上葛青山, 瞧不起他, 能在他的面前装傻充楞当大尾巴狼,可是在这白珍珍的面前,她这气势却生生地弱了几分。
“翠珍嫂,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这可不是你说小孩子的事情,你身为长辈,说晚辈侄子两句那是无可厚非,可你现在可不是在说你的侄子,而是在说我和青山两个人管教不当,说他没有家教到需要你过来给他大嘴巴子。”
郝翠珍的脸色忽青忽白,嘴巴闭得紧紧的,旁的话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翠珍嫂,你也知道,我家小他是个医生,你们家有个头疼脑热的没少找他?像是他这样子的老医生,人家请去看病的话少则给个块把两毛的,多则会给个十块八块的,这都是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事儿,咱们两家是亲戚,打从我嫁进老葛家的门儿,你们家有个大事小情地都会来找我们家来帮忙,基本上都会帮你们的?你说是也不是?”
“是,可是……”
郝翠珍还没有说完,白珍珍便打断了她:“你们家人来找我家小他看病我们有没有收过你钱?非但没有收钱,反倒是倒贴钱给你们,给你们开的药方让你们去药铺拿药,你们说不识字怕人坑,就让我家小他去拿药,这么些年下来,你们给过一分钱没?”
“头几年大侄儿出生的时候,你家的日子过不去,是不是来我家拿吃拿喝的?对,那会儿你们家的日子不好过,给不起钱,可这两年你们家日子好过了,还过一次没有?”
白珍珍将这么些年郝翠珍在他们家占的便宜桩桩件件全都说了出来,她的记性极好,基本上哪年哪月郝翠珍来他们家‘借’过什么全都记得个一清二楚,现在她便将这些事儿全都抖落了出来。
郝翠珍被白珍珍说的这些话臊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了。
她是喜欢占便宜不假,可是往日里她占便宜的时候葛青山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慢慢地她也就习惯了,时不时地就来打个秋风,可是哪曾想到白珍珍就这么把她做的破事儿全都说了出来,她那张老脸顿时挂不住了,强撑着开口说道:“大家都是亲戚,不过是些小钱,偏生你这么小气全都记在心上,大不了我全都给你就是了……”
她一时冲动之下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话一说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了,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
白珍珍见她到了这种时候都死扛着不认错,简直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都已经这么不要脸了,白珍珍自然也就不会在给她留脸面了。
“全都还给我们?哦,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跟你好好算算这笔账。”
说着白珍珍坐直身体,脸上的表情比起先前来说显得更加严肃了起来。
“从前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帐咱们就算了,就算从前年到今年的帐。”
“前年一月,你说你家过年揭不开锅,找我借了二十块钱,说好三月份还,结果最后只给了我两块钱,剩下的十八块还没有给……”
“去年五月份,你打我家借了二十斤米,说是七月还,结果却一两都没给……”
“今年三月份,小海子患了风寒,你找我家小他来看的,这看诊费就算了,可是这药钱你得给,总共三副九味羌活汤,一共一块五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