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咬了下唇:“我的戏份有多少,大概多久能拍完?”
“戏份不多,一星期差不多能拍完。”
沉思良久,苏苏问道:“拍摄期是什么时候?”
“最好可以从今天开始,但是你需要时间去看看剧本适应适应,所以最好是明天。”
苏苏心中忖度了很久,“好。”
她可以请病假来完成拍摄,只不过这样要辛苦很多,因为她的课程不能丢下,她得跟上其他同学的节奏。
拿着剧本从摄影棚出去,苏苏回头望了眼摄影棚,随后回了家。
她把剧本翻开平放到书桌上,细细地研究着。剧本讲了一个十分纠结复杂的故事。
女主人公茉莉从小就是一个乖乖女,容貌姣好,学习上进,按部就班地活到二十五岁,和父母介绍的男人结了婚。原本以为会这样一直生活下去的茉莉遇到了自己的病人,绝症患者凉烟。
凉烟的美丽,坚强和韧劲让一直古井无波的茉莉心湖漾开了涟漪。她会为凉烟感到心疼,会为她难受,会为她开心,会为她产生出从前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
茉莉开始明白为什么二十五年来她一直活地没有任何波澜。开始明白为什么一直不曾对任何男人动过心。
她喜欢女人。
极度的痛苦与挣扎在她心中如刀片搅动着。从小灌输给她的观念和自己的观念激烈地碰撞。直到凉烟的去世,她终于彻底冲破一直固有的观念,和丈夫离婚,告诉父母自己的性取向。
古板守旧的父母骂她打她,亲戚异样的眼神和闲话将她淹没。然而她绝不妥协。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喜欢的,想要的,即使与世俗做对抗。没有觉醒之前的她有多么乖巧听话,觉醒之后的她就有多么决绝与固执。
故事的最后,茉莉以死作为结局,以自己的死亡告诉所有人她的选择。
苏苏看完整个剧本,整理了一下情节。她扮演的凉烟只是一个小配角,戏份不多,但是内容却不简单。
她拿出笔一点一点地勾画批注着,直到凌晨两点才将整个剧本分析完。她收拾整理好所有东西,带着浓厚的睡意进入了梦乡。
闹钟将苏苏吵醒,她用力睁开眼皮,缓冲了几分钟后,她掏出手机,给班主任发了个请假短信。
估计是原身经常生病请假,班主任已经习以为常,也没多问什么,只让她回学校后把假条补上。苏苏蒙着被子又眯了小半晌,然后起床洗漱。
准时来到片场,苏苏被张候叫住,“等下把她的脸化苍白憔悴一点,其余的什么也不用做。”张候对化妆师道。
化妆师点头应好。跟着化妆师来到化妆间,苏苏神色淡淡地任由化妆师摆弄着面部。
“你皮肤真好。”化妆师扫了扫粉刷。女孩儿皮肤光滑细腻,玉肌白瓷,几乎看不到一点毛孔,粉落在她皮肤上,遮盖住了原本嫩滑的肌肤。
难怪导演说不用怎么给她化妆,这化了倒不如不化的好。
“谢谢。”苏苏对着镜子里的化妆师笑了笑。化妆师心中叹道:这女孩儿容貌还没有完全长开就已经如此漂亮了,等长开了那得迷倒多少人哪。
化好妆穿好戏服,苏苏在片场等候,口中低喃着等一会儿要说的台词。
扮演女主茉莉的女演员就是昨天在导演面前哭哭啼啼的女演员。苏苏和她对戏时很快进入状态,拍完自己的戏份后,她抿着棒棒糖,蹲在伞下等着下一场戏。
影棚右边突然出现了一群穿着西装的男人。为首的男人面容冷峻,身形高大修长,黑色西装平整地没有一丝褶皱。在越过影棚时,男人倏然停下了脚步。
他一停,身后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
其中一人迟疑道:“傅总?”
傅祁置若罔闻,眯眸看向圆伞下小小的一点。
女孩儿舔着棒棒糖,蹲在圆伞下,小小软软的一团,影子倾斜出伞影,微光从没被伞遮住的蓝白色衣摆上爬上来,沥沥地浸染透她宽大的衣服。
“苏苏,开始了。”
苏苏嚼碎棒棒糖,快速站起来。腿蹲得有些发麻了。她揉了下腿,快步走到摄影机前。
“A!”张候作出了开始的手势。
苏苏坐在长长的石阶上,酝酿好情绪后动作缓慢地抱起了双膝。微风将她的病服吹地鼓了起来。她将脑袋埋进鼓起来的臂弯里。
滴滴答答的小雨下了起来。
一颗两颗落在她的衣服上,砸出了一片片深色的花。她从臂弯里抬起眼,神色空茫涣散地仰起下巴,雨滴从她脸颊上淌下来。
她伸出手,似在接着天上掉下来的雨水。
捻着指腹上的冰凉液体,她吃吃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混合着雨水溢到纤细的脖子里。
仓皇绝望的神情被烟雨朦胧住,模糊在了深深的雨幕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定在中午十二点更。苏苏有一种病态的美丽,当然会吸引病态的男主啊哈哈哈
第五章
“cut!很好!”张候拍了下手,满意地啧了几声。苏苏披上衣服赶紧跑向了更衣室。
张候擦额头的间歇,余光陡然瞥到斜后方站着的一群人。他惊诧了一下,随后赶紧走了过去。
“傅总。”张候笑道。
傅祁的视线从女孩儿消失的方向撤回来,旋即面向和他说话的人。
张候正要问他怎么在这里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旁边有另一个剧组也在拍戏,好像是国际大导的戏,据说投资史无前例的高,而傅总的公司环娱正是那电影的最大投资方。所以,傅祁估计是来片场巡察巡察拍摄情况的。
傅祁对他颔了颔首,继而转身离开。跟在他身后的一群人亦步亦趋随着他出了影棚。
张候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是每次与傅祁见面总觉得心脏紧缩犹如被什么东西压制着,密不透风的闷窒让他大气儿都不敢喘。
说起来,加上这一次,他统共也就和傅祁见过两次面。第一次见面还是在一次宴会上,他站得远远的,和傅祁搭过两句话。
圈内最大的娱乐公司的老板,而且还是首富傅氏继承人之一,能够和人家说上话就已经是他的莫大荣幸了。他一边感叹一边又觉得自己忒没出息。
苏苏换下湿透的戏服,哆哆嗦嗦地穿上自己的衣服。她知道今天会拍淋雨的戏,所以多带了两件衣服,就是怕自己又弄感冒了。她把头发吹干,在更衣室里吹了很久的暖风后才包裹着外衣出了更衣室。
“苏苏!”才出来,她就见张候在向她招手。她快步过去,“导演?”
“你不准备签个公司?”张候瞧着她吹干的短发。
愣了愣,苏苏道:“不准备。”
上辈子被经纪公司所束缚,很多事情都无法做主,现在她可不想再被约束住了。她拍戏是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把自己困住。
张候觉得苏苏这女孩儿很奇怪,既有一种剔透感,又有一种看不穿的复杂感。极致的矛盾如同她的容貌和气质的矛盾一样。
“你确定?如果你想签公司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我————”
“不用的,谢谢您。”
张候诶了声。没有经纪公司的话,她怎么继续发展下去?单干?艺人单干的话除非是已经很有名气的,不然资源也不会主动找上你。
可是这小姑娘到现在连半个新人都不算,哪里有什么名气?他可不想一个极有潜力的明日之星就这样被埋没了。
他清清喉咙,状似劝嘱,“签一个公司的话,对你以后发展有利。难道你还想以后一个一个找剧组面试?有了公司就有了资源,到时候直接挑剧本岂不是更好?”
话音落下,苏苏摇摇头,“没事的。”
其实她现在的状态用四个字可以概括:随在,佛性。
第一,她不缺钱,所以不用为了钱那么拼命地拍戏。
第二,她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可能要挂了,她不必要把自己捆绑给别人。
第三,她不担心有没有戏可拍,有人找她拍,并且剧本她喜欢的话,她会拍,如果没有人找她拍戏,她也无所谓,现在拍点戏过过瘾就行了。
她的眼神很坚定。张候心底里啐了声,人家不愿意签公司,他操个什么心,她又不是他什么人!他说:“那行。”
苏苏再次向他致以谢意。
傍晚刚收工,张候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当他知道电话是环娱那边的人打过来的时候,他诧异着,不知道环娱突然打电话给他做什么。
“投资?”他张了张口。环娱怎么突然要投资他的电影?他惊了惊,又听那头人道:“投资和保底皆由我方公司负责。”
还保底?
他的脑袋像是被人撬开,全部东西都抽了出去,只余下空荡荡的一片。他这电影一开始拉不到投资,投资商都不太看好这部电影。小众,还偏文艺,故事比较晦涩,完全不迎合大众,投资商们看不到赚钱的点。
然而这剧本他很喜欢,一直都想把它拍出来,奈何资金一直不足,为了圆自己的梦,他咬咬牙,自掏腰包投资了这部电影。如果电影失败了,就相当于他之前赚的钱全部打水漂了。
可是现在竟然有公司愿意追加投资而且还给他保底。最重要的是这公司还不是其它公司,居然是环娱。
忆起上午傅祁经过这里的事情,张候暗忖,难道是无意间看到他在拍的戏了,一时兴起要投资?
他放下电话,神色晦暗不明起来。
彼时苏苏已经坐上离开会傅家的车。她紧抱着双臂,缩着肩膀,惹得出租车司机频频回头看她。
“你冷吗?”出租车司机疑道。
苏苏微赧,“没有。”
司机若有所思地瞟向她压紧的衣领,然后默默地调高了车厢内的温度。
车内瞬间变得暖和了很多。苏苏全身松弛,小声说了句“谢谢”。
傅瑾知抱着元宝,目光从窗口下滑,瞥见穿得厚厚的苏苏从花圃处哆哆嗦嗦地往前走。
思及她今日没去上课,老师说她请了病假,他眼里升起冷讽。
生病了还能去外面?不会是根本就没生病。他轻抚着元宝的软毛,冷哼一声从窗台前走开。
苏苏没想到这副身体能差到这种程度。只是淋了点水,起先只是觉得冷,后面她洗了个热水澡又钻进被子里后就不觉得冷了,然而没过多久她就觉得喉咙发痒,十分难耐。她叫了几声周嫂。可是没人回应。
她下床拢紧衣服,捧着水杯去外面接热水喝。
脑袋有些沉重,她扶着头,慢慢地下了楼梯。饮水机前隐约站了一个人,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团影子。
喉咙愈发痒了起来,她难受地闷咳着,急急地来到饮水机另一旁。她颤颤巍巍地把杯口抬高。
水哗啦哗啦流进杯子里。
哐当一声,杯子从手中滑落。
正转身离开的傅瑾知顿滞住。他垂眼看见鞋子上裤脚上染上了一大片水迹。他的脸色比刚才见到苏苏来到他左侧的时候更加黑沉起来。
绷紧下颌正准备叱她,一抬眸却见她的手撑着墙壁,仿佛马上就要倒下去。
他冷冷地俯视着她,抬脚就要走开时,听到一声低低的轻喃,“帮我接点热水。”
傅瑾知充耳不闻,撇开眼睛。
袖口一紧,他厌恶地低下视线。她轻轻地扯着他的袖子,眸子里氤氲着雾气,面色潮红,唇色略白,如溺水的鱼一翕一张,“帮我,帮我接点热水。”
凝着她泛着雾气带着乞求的瞳仁,他怔了半瞬。她似乎已经没有力气,手指轻轻攥了攥他,身体从墙壁上滑了下去。
傅瑾知转头就走。
然而走了两步却顿住了脚步。
舌尖用力一抵腮帮,他返回去,倾斜着腰,捡起她的杯子。
热水溢满水杯。他凉声道:“水!”
苏苏虚着眸子,伸出手臂去拿水杯,但是她使不出力气,半天都够不到水杯。
傅瑾知看的不耐烦,倏然一弯腰,把水杯送到她手边。
热气飘到苏苏面颊上,她立即抓住杯子,凑到杯口前。
暖暖的热水漫过喉腔,浇灭了难受的痒意。苏苏缓和着气息,就着杯口又抿了两口。
傅瑾知浑身僵硬地屈着背脊。手指被她捧住,覆盖着温软的触感,暖意一点一点渗透进血液里,他仿若被冻住,一时不能动弹。
嗓子不再难受后,苏苏舒了舒气,视野逐渐清晰,她恍然注意到她的手盖到了拿着杯子的长指上。她猛地缩回手,这才发现站到自己面前的是傅瑾知。
“谢谢。”她哑声道,头还昏沉着,如同在头顶负了千斤顶。
收好发烫的指腹,傅瑾知砰地一下把她的水杯放到饮水机上,寒着脸大步走远。
苏苏咳了咳,继而费力撑着墙壁起身,执着杯子摇摇晃晃地回了房间。吃了备用的药后,苏苏在被窝里捂出了一身汗,昏昏蒙蒙地睡了过去。
猛力把门摔上,傅瑾知胸口起伏不定地看向自己的手。
上面还留着方才的温软触感。他捻了几下,眼底骤然闪现一双雾气蒙蒙的眼眸。
他狠狠地握紧拳头,将那双眼睛挥散,然后拿出纸巾用力揩拭着手。
元宝小心翼翼地伏在他旁边盯着他,胖爪子探出一截,试着碰他。傅瑾知平复好情绪,慢慢地抱住了元宝。
翌日。
张候见苏苏还没到片场,于是给她打电话,电话却半天没接通。正要再拨过去,手机突然一震动。
“你怎么还不来?”张候一看是苏苏的号码,立即接通问道。
“导演对不起,我生病了。”苏苏沙哑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入他耳中。
生病了?怎么回事?
“昨天淋了雨,发烧了。”
张候脑海里闪过苏苏那张淋了雨脆弱的面庞,过了半晌,道:“那你今天还能不能来?”
“能,只不过要迟到一会儿,对不起。”
挂断电话,张候去了监视器旁边。拍了半个小时,忽然有人进了棚子里。
看到走进来的两个人,张候啊呀一声,迅即停下拍摄,迎了上去。
“傅总,您来看看?”张候笑呵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