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挠了挠后脑勺,想了半会儿,而后推门进入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苏苏双目空洞地凝视着前方,指腹一下一下地捻着。
光从外部表情来看,助理并没有看出什么来。苏苏不像是很难过伤心,也不像是很高兴,整个人都是木木的,看不出半点情绪。
傅总到底对苏苏说了些什么啊。她心里痒痒的,十分好奇。对于现在的状况,她完全摸不清楚了。
苏苏脑海里仍然放映着方才男人黯然向她示弱的场景,随后眼前又划过微红的伤口。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中指内侧,慢慢地又扶住了自己的心口。一阵心悸抽上来,她按压住跳动的地方,然后脑袋倒在了胳膊上。
缓慢地吐着气,心跳总算缓了下来。
彼时叶茜气的牙都快要咬碎了。傅祁真的不记得她了,还是故意假装看不见她!这两个可能性都让她又是慌又是气。
昨天那一出,给了她一点希望,结果今天她就被打回了原地。她也是有自尊的,上赶着笑脸去搭话,然而人家连半个眼角都不赏给她。
从小到大,她因为出众的容貌,一直都处于众星拱月之中,哪里受过男人这样的对待。可是这男人偏偏又是她喜欢的。为了保持住自己的尊严,她想放弃他,又放弃不了。
所以,所有气都只能自己承受,连发泄不满的地方都没有。她依然望着傅祁离开的方向,鲜艳的指甲刺在腰侧的裙子上,似要刺穿进去。
安静的车厢里,傅祁从方向盘上把手挪开,抬起小臂,视线落到手指上的创可贴上。
他轻轻地抚摸着创可贴,似在回忆着什么感觉。
车窗外闪过的灯影晕到他的半张脸上。他勾着唇,面容处于一半阴影一半明亮之间。
长睫缓慢地碰了下眼底,唇边扬起微微的弧度,他偏了偏头,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启动车子,向着前方开了出去。
/
“元宝?元宝?”
傅瑾知拨开花丛,扬声唤着元宝。
大朵大朵的花一簇一簇地遮住他的视线,他的耐心即将告罄,声音冷了一度,“元宝,快出来!”
粉白的花丛里突然摇晃了一下,继而从花瓣缝隙里钻出了一张圆圆的脸盘出来。
看见元宝脑袋上飞着花瓣,毛发乱糟糟的,爪子间还有些泥土,傅瑾知皱起眉头,说:“自己出来。”
元宝瑟缩了下,慢慢地把胖胖的身体从花丛中挤了出来。
他从影视城回来之后,一直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等到终于平静下来,他才发觉元宝没在身边。
在它房间找了许久,又问了佣人,仍然没找到它。找遍它喜欢待的地方,最后才在小花园里找到它。元宝爱往花丛里钻,每次都弄得乱糟糟的,他不喜欢它这样,所以他在它身边的时候,它很少往花丛里跑。估计是方才他回来之后一直没理它,它觉得委屈了,就来钻花丛了。
不过多久苏苏就要回来了,元宝这样脏兮兮的样子怎么能行。他半蹲下来,臭着一张脸把它身上的花瓣拂掉。
他用帕子把它肉掌上的泥巴擦掉,然后抱着它去洗澡。抱着元宝离开小花园的,一阵车子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传到了耳际。他循声看去,目光触及从车子上下来的男人时,他眼神一暗。
目光从男人身上扫过后,他抿着嘴角,带着元宝走开。
心不在焉地给元宝清理着毛发上的脏污,他的神思渐渐地飞到了天外。
他一条一条地对比着他和小叔的优势与劣势。
小叔的样貌和他不分上下。
小叔的性格没比他好多少。
小叔的年龄比他大很多。
小叔有自己的事业……想到这一点,他抓了抓元宝的毛。他也会努力,努力让自己变得比小叔更强。他只是输在了年纪和阶段上。
综合起来,他只是比小叔差一个事业而已。而小叔,他的最大劣势在于年龄。小叔比苏苏差整整十三岁,年龄的鸿沟是一道很大的障碍。
在他看来,同龄的女生应该不会喜欢上年龄比自己大如此多的男人。但是保不齐苏苏是例外呢。
所幸现在的情况还不是很糟糕,至少他没有发现苏苏和小叔之间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
他已经对苏苏表明过心意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抢占先机,让苏苏先喜欢上他。
拇指一痒,元宝在用小尖牙磨他。他抽回神思,用浴巾把元宝包住。
给元宝吹干水迹,傅瑾知抱着它站到窗台前,眼睛盯视着喷泉处,似在等待着什么。
大致过了二十分钟,有车子从喷泉旁驶过来了。他迅速检查了一下才洗过澡毛发蓬松,香香软软的元宝,旋即出了房间。
苏苏还没上楼梯,就见元宝从上而下扑了过来。她急忙搂住它。
元宝浑身香喷喷滑腻腻的,摸起来十分舒服。肩上的包包硌到了它,它伸出爪子就挠。她立即把包包从肩上滑下来,正准备换一只肩膀挎包,带子忽然被人轻轻一扯。
“你抱着它,我给你拿。”傅瑾知站在高她两级的阶梯上,微低着下巴。
元宝不停地在她身上乱拱,似要钻进她的衣服缝里,苏苏轻哄着它,有些顾暇不及,于是对傅瑾知说了声谢谢。
一路来到苏苏房门前,傅瑾知上前,先她一步帮她推开门。
此时在苏苏怀里乱折腾的元宝越来越起劲儿,又是钻又是蹭又是拱,始终不得安生。
苏苏本来想把自己的包包拿过来,但是为了稳住元宝,她连一只手都挪不开。
察觉到她的困境,傅瑾知道:“你只管抱着它,我把包给你拿进去。”
说完他就走进了房间。苏苏随着他进去。
“放哪儿?”他问。
他离她三步远。苏苏这才注意到他并不是提着包,而是像她一样,将包包带子挎到右肩上。
清俊高大的男生站得挺直,右肩上挂着一个女士包包,还特别正经规范地挂着。
这样一副画面十分地违和。苏苏忍俊不禁,弯了弯唇,说:“就先放在桌子上,谢谢。”
瞥见苏苏眸子里漾开的笑意,傅瑾知眸光一动。他摸摸似乎热起来的耳垂,同手同脚地把包放到了桌台上。放好包,他还整理了一下带子,随即转身看苏苏。
苏苏正在看他。他猝地转过身,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到了一起。
沉默地对视了几秒钟,苏苏先打破沉默,“你不回去吗?”
“嗯。”他竭力移开视线,朝门口走了一小段距离,又顿足,说:“你先不要关门,我马上就回来。”
苏苏一边按着元宝,一边说好。没过几分钟,傅瑾知从门缝里进来。
“这个。”他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
闻到暖汤的香气,苏苏呼吸里一暖。
“你……你喝了。”他貌似有点不好意思,全程垂着眸子,没有看她。
她说:“我已经不难受了。”
“不难受,不难受也要喝一点,对……对身体好。”
他把汤放到了桌面上,迅速地拉上了门,用门把他和她隔绝开。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啊
第六十章
苏苏看着紧闭上的门良久, 而后转向桌面上冒着热气的汤。
暖汤热气飘散到空中, 通过空气传到她这边, 沉甸甸地犹如怀中的元宝。她走近,拉开椅子坐下。
元宝探长脖子,用小鼻子嗅着碗口, 热雾冲到了它的鼻腔,它耸了耸耳朵,欲伸出舌尖舔碗里的东西。苏苏及时挡住它的嘴。
“你不能喝这个。”她说。
元宝张开嘴, 咧了咧小尖牙后又软趴趴地团到了她腿上。
喝完汤, 苏苏看了会儿书, 到了晚饭时间后准时去了楼下。
苏苏坐到自己的位置, 然后等待着傅爷爷上桌。
等待傅爷爷的过程中, 傅渊问了她几句话, 大意是问她最近身体如何, 她说好了许多。
话音刚落,苏苏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原本以为是傅爷爷, 可是却有交叠的脚步声, 像是有两个人。她没有回头。
拐杖杵在地面上的声响使得苏苏条件反射般地唤了句傅爷爷。
傅老爷子把拐杖交给佣人, 应了苏苏一声, 旋即声音变得温蔼了许多, “阿祁, 来,来这边。”
苏苏神情微凛,紧接着对面出现了男人熟悉的面孔。
眼帘一垂, 她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菜肴上。不过几秒钟,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往上移动,触及男人中指上的创可贴时,她蜷了蜷手指。
“阿祁,你的手怎么了?”傅渊瞧见傅祁受伤包着东西,似乎是受了伤,迅即问道。
傅祁还未出声,傅老爷子就替他答了,“抽烟不小心烧到的。”说完他又加了一句,面上掺杂着心疼与责备,“阿祁,你也少抽点烟。”
傅祁淡淡地嗯了下,视线定在对面的女孩儿身上。
瞥见小叔在看苏苏,傅瑾知心思一辗转,佯装不经意地问苏苏,“我给你的汤喝了吗?”
苏苏偏了偏脑袋,回他:“喝了,谢谢你。”
“有没有感觉舒服一点?”
“嗯。”
突然间,另一道男声插入了对话中,“身体不舒服?”
这话一出,餐桌上所有人都转向了声源。但是除了苏苏。她闷着声音,说:“没有。”
傅祁仔细地观察着她,拧起的眉心慢慢地松开,然后便一言不发地吃起东西来。
轻瞟着小叔淡然的神情,傅瑾知在心底里暗暗地一嗤。连苏苏之前身体不适都不知道,小叔是真心喜欢苏苏的么?
傅老爷子轻轻地看了眼傅祁,又看了眼安静吃东西的苏苏。他撂筷,浑浊的眼眸里渐渐地晕开了一层清明。犀利的光芒从瞳孔中一闪而逝。
一些让他疑惑的事情此时逐渐地清晰起来。
阿祁为什么这段时间频繁地回家?
忆及阿祁给苏苏夹菜,又关心苏苏的身体,还有他后来才知道的苏苏拍戏那些事也是阿祁在安排打理,他心中的疑云明朗起来。
阿祁是不是过于关心苏苏了?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阿祁关心过谁,在乎过谁,就连自己,作为他的父亲,他都没怎么关心过。
一个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傅老爷子虚淡的双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饭毕,傅老爷子接过拐杖,说:“阿祁,跟我来书房,我有话对你说。”
傅祁颔首,离开之前眼光在苏苏的头顶扫过。傅老爷子注意到了这一幕,眼神微微一闪,继而在杵着拐杖上了楼。
佣人推开书房,而后离去。
傅老爷子坐到书桌后面,把拐杖放到了架子上。
墨香混合着檀香充斥着整间书房。细细碎碎的晚霞透过大开的窗户,渗入房间,与香气融合,将室内染成香气缭绕的暖黄色。
“阿祁,你很关心苏苏那孩子。”傅老爷子倏然开口。
傅祁抬眸:“怎么?”
霞光从窗台处爬进来,落在傅祁脚边,却像难以再前行一步,生生地停在了原处。傅老爷子盯着那停住的霞光,单刀直入:“你是不是对苏苏……”
“是。”
将要问出口的话被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的阿祁打断,傅老爷子顿滞半瞬,惊讶与意料之中在心里交错。
他只是有些怀疑,有些猜测,并不能确定自己的直觉,可是还没问出来,就已经得到了证实。
但又怕自己听错了,他重新问了一遍,“真的?”
傅祁掀开眼帘,嗓音依旧不带起伏,“嗯。”
再一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中猜想落实,傅老爷子缄默了片刻,又问:“那苏苏对你……”
傅祁:“你不用管。”
听到这句话,傅老爷子心里凉得钝疼。他是他的父亲,他却一直对他这么漠然疏离。可是他却不能对他加以责怪。
都是自己欠他的,他没法对他作出什么要求,现在这样子对自己来说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了,他不该再奢求更多。
熏炉里的檀香烟雾袅袅升起,漫到他起皱的皮肤上,他轻轻一挥,将烟雾挥散,随即道:“苏苏先天性身体不好,医生说她活不了多久。”
他在提醒阿祁。苏苏并不合适他。
傅祁眉梢一陷,眉间慢慢地聚拢,淡漠的表情终于起了些许波澜。俄顷之后,他从唇缝里吐出几个字,“没事我就走了。”
傅老爷子微微叹息,扬手让他走。
傅祁出了书房,穿过走廊时,瞥见端着托盘的周嫂。他叫住她,“站住。”
“傅先生。”周嫂低了低脖子。
碗里的苦涩味钻入鼻端,傅祁问:“这是什么?”
她回道:“这是苏苏的药。”
耳畔响起方才父亲说的话,“苏苏先天性身体不好,医生说活不了多久。”他神色一凝。
周嫂见傅先生面色下沉着,心下慌了慌,她回想了刚刚自己说的话,确定自己说的话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可是傅先生怎么像是不悦的样子。
难道是因为苏苏?思及傅先生对苏苏有些别样的感情,他听到这是苏苏的药,所以是因为担心苏苏才沉下脸色的。
“我端过去。”傅祁道。
不容置喙的命令让周嫂不敢有半点耽搁,立马将托盘交给了他。
接过托盘,傅祁走开。他来到苏苏房门前,单手托着托盘,敲门。
门开的很快。
“苏苏。”他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怎么是他药送上来了,周嫂去哪儿了?苏苏外头在他身后寻觅着周嫂的身影。
“不让我进去吗?”他说。
“有点不方便。”
说着拒绝的话,眼神却又飘到他端着托盘的手指上。
傅爷爷说他是抽烟的时候不小心烧到的,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而且那伤口看起来还挺严重的,得烧了多久才能翻出皮来啊。
她嗅到他身上淡末的烟草味,不禁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