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力度有点不好掌控, 毕竟如果冻久了, 皮肤也会被冻伤,到时候皮肤坏死还要割除……”
“???”
夏挽风越听越惊恐。
“不过你放心,我下手很稳,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裴轩看她,建议,“医院里还有冰袋,你要不要试一试?”
“不不不!不了!”
夏挽风把头摇成拨浪鼓,看着眼底真的有跃跃欲试光芒的裴轩,汗颜,“这个,不好,没有科学依据啊!”
“哦。”
裴轩似有遗憾,他微抬起的手指搭着夏挽风的手腕,把她受伤的手好好放到垫了软枕的位置。
再抬眸的时候,他冷棕色的眼睛里带着点刻意的疑惑。
这个男人非常恶劣地明知故问——
“那‘呼呼’很有科学依据吗?”
夏挽风:“……”
“没有!绝对没有。”
夏挽风微笑,“我就是开个玩笑,本来都包扎好了,乱吹再把细菌送进去怎么办,这不是傻吗?”
“是这样啊?”
“是的!”
裴轩站起来,看着乖怂乖怂的夏挽风,眼底也带着点笑意。
他把大衣兜里的小药盒扔了过去。
“止痛药,不能多吃;伤口,不能多碰多吹,知道了吗?”
“知道啦……”
小姑娘带着被耍以后的不满,刻意把音调拖得长长的——
“知道你委屈,但既然改不了已经受伤的事实,那就记住这会儿的疼。”
裴轩对她冲动挡刀的事情依旧非常不满,他轻嘲,“下次做事之前好好动动脑子。”
于是夏挽风就像是个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时不时还带奉承的点头。
她倒完全不要面子不生气。
毕竟,要不是真的关心,谁愿意吃力不讨好地叨叨这么两句?
好在,没一会儿,夏挽风突然“咕噜咕噜”叫起来的肚子解救了她。
迎着裴轩的目光,夏挽风捂肚子,望天,“我本来是想在剧组吃点零食的,没想到……我现在好饿。”
她委屈巴巴的。
裴轩抽抽嘴角,认命地站起来,“想吃什么?”
“想喝汤!”
众所周知,吃学校食堂和剧组盒饭仅仅是为了生存果腹的一种妥协,然而下馆子浪费钱,自己煮没时间,可把偏南方口味的夏挽风憋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受伤的人总是带着一点小小的任性,比如说她现在就是很想喝一盅鲜美的、入味的、能够把整个胃都一起暖起来的汤!
裴轩点点头,倒也没嫌弃汤汤水水的难带,直接出门了。
于是夏挽风就开始边吸溜着口水边等裴轩。
大概半个小时以后,房门再次被敲响了,夏挽风眼睛一亮。
“进来!”
她兴奋地看向门口。
然而,大失所望!
进来的非但不是裴轩,还是她此时此刻最不想要看见的人。
——是许慧兰和江继华。
在知道剧组的事情以后,江继华终于放下公司所有的事情来到了医院。他陪在许慧兰的身边,即便是现在也一直在小声劝慰自己抽泣着的妻子。
然而许慧兰的情绪已经失控,尤其是在看见夏挽风手臂上那一层层厚厚的纱布以后,眼泪更像是被摧毁了闸口的大坝,止不住地溢出来。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是妈妈对不起你!”许慧兰死死抱住了夏挽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您……?这是……”
夏挽风顿时手足无措。
她心里的茫然和震惊不似作假——!!认亲根本不是这个时间段啊?难道不是要等她毕业,彻底进入演艺圈才……?
然而抱着她的许慧兰完全不知道夏挽风心中所想,她只是遵从本能地道不断道歉,“我的孩子,对不起,对不起……全是妈妈的错……”
那从眼眶里不断落下的眼泪落在夏挽风的衣服上,几乎都把夏挽风的衣服打湿了一片。
夏挽风面上的神色有些疑惑,她没有办法这个推开情绪失控的女人,就只能硬着头皮把目光投向后面的江继华,“你、你们……这、怎么回事?”
江继华的目光里也带着深沉的悲痛,但他要比许慧兰冷静的多。
江继华搂住许慧兰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慧兰,冷静一点,你都吓到孩子了……”
许慧兰喉间滚动,她顺势靠在江继华肩膀上,虽然还是在哭,但声音已经小了很多了。
局势维持在一个有些古怪的模样。
江继华安慰完了许慧兰,慢慢把目光移向了有些懵逼的夏挽风身上。
他的声音沉沉的,带着非常明显的愧疚和自责,“抱歉,吓到你了?”
夏挽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江继华苦笑,“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是满腹疑惑,所以我想请求你听我们讲一段故事。当然,这个故事也会解决你所有的疑惑。”
“……”
时间不可逆转,既然江家夫妇会同时出现在这里,那么就说明他们已经彻底下了决心。
夏挽风抿唇,只好点了点头,“您说。”
江继华组织着语言,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开口。
“二十年前,中国九零年代初,正好是房地产最热的一段时期,当时人人都想着开发,搞权钱交易,我也是其中的一个,江氏那时候正要寻求转型的机会,为此,我甚至不顾已经怀孕的慧兰,整天在外面访查合适的土地。慧兰,她当时就是为了来找我,可没有想到发生了意外而提前两个月早产。”
“当时过了好久才有好心人把她送到当地的小诊所。小诊所地方杂乱、拥挤,不足一米五的病床上甚至还躺了另外一个孕妇……”
“场面太混乱了,我听见了消息匆匆赶来,也只顾着关注产后大出血正在做手术的慧兰,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孕妇的丈夫家来人接她了,他们看见那女人生的是个女儿,就骂骂咧咧地不愿意多花住院的钱,直接拖着刚刚生产完的孕妇强迫她走——”
或许是混乱中抱错,或许是那个女人不忍心看见自己的女儿和她一样一辈子都沦陷在那样一个无底洞,可是现在去探究究竟是有意无意已经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就在当时,那两个孩子被掉包了。
江继华也红了眼眶,他看着夏挽风,眼底带着浓浓的悔恨和自责。
如果他当时能够再关注那么一分,就那么一分,现在事态也不会发展到现在的这个样子。
可是凡是没有如果,于是江继华只能强忍着心头苦涩。
他看着夏挽风,给故事的最后填上了一个末尾。
“挽风,我特意调查了那家诊所的记录,询问了当地整整一个村子的人,当时来的那家人,就正正好好姓‘夏’。”
这话里面的意味已经足够清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静止了。
江继华,许慧兰,他们都心跳如鼓,等待夏挽风的审判。
夏挽风沉默了很久,心里也在询问自己该如何对待这一对夫妇。
但最后,夏挽风始终觉得自己不是能够委屈求全的人,更何况,进了江家又怎么样,难道就因为一个身份的转变,这所有二十几年发生的事情都可以当做不存在,她就可以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当江家的小公主了吗?
得了!
原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夏挽风不再看双眼通红的许慧兰,她垂下眼睛,语气冷静,“可是就算你们现在告诉了我这个故事,但那又怎么样呢?你们……难道还想要认回我?”
许慧兰在一旁非常激动,“那是当然!你、你是我们的孩子啊——”
夏挽风静静的看着她,片刻以后,她轻轻摇了摇头。
“抱歉,恕我不太能够理解。”
“您是知道的,我从小没有妈妈,所以对妈妈这个词也有些难以理解。”
对面许慧兰的心又像是活活被人狠狠揪了一下,她紧紧抓住了江继华的手,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宴会上她对夏挽风说的话,回忆一瞬间就已经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夏挽风移开眼睛当做没有看见,继续开口。
“说实话,别说我并不理解母亲这个词背后被赋予的各种‘温暖’、‘亲近’这样的含义,就算我了解,我们也只是才刚刚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我无法把您和那样一个词有任何的联系。”
她拒绝许慧兰的接近,也彻底拒绝了认祖归宗这一条建议。
许慧兰已经哭的说不上话来,只有旁边的江继华试着劝解。
“我们知道你过去的生活和遭遇,可是正是因为这样,作为你的亲生父母,我们才更想要弥补你这么多年的苦难,补偿这么多年来对你缺失的爱,挽风,就是因为你没有真正了解,我们才更想要恳求你能够给我们这样一个机会。”
江继华作为江氏的董事长,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小心翼翼地对谁说过话了。可是今天,他甘之如饴,甚至,他觉得如果能够让夏挽风接受他们的话,他们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好。
只是可惜,就算江继华的话情真意切,它也并没有打动夏挽风。
“说实话,如果我是十岁,十二岁,乃至十六岁,在沉重的生活下我或许都愿意接受这样的说辞,然后从逃一样地从那个地狱逃开,可是……”
夏挽风自嘲的笑了笑。
“可是今年我已经二十岁了,我已经成年好久了。”
她也并不是机器,说植入亲情关心就能够植入,在并不需要江家人的前提下,她甚至没有任何理由去接受他们。
许慧兰或许还茫然,但江继华已经听明白了她话的意思。
没错,他们实在是错过了自己女儿太久的时间,夏挽风已经成年,已经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她优秀而努力,自豪而亮眼……
可是同样,她的坚强化作了她孤身前行的勇气,她的优秀让她一个人也一步步走出了泥潭,化而言之,她完全不需要他们这么一堆姗姗来迟的失职父母。
他们在夏挽风的面前,不像是要给予什么,而像是两个匆匆赶来的强盗。
可是为了自己,为了许慧兰,江继华依旧不愿意放弃。
“挽风,可是一个人孤独前行了太久了总是会累的,难道你就不希望有一个在你疲惫时候能够让你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的家吗?”
江继华这一番话说的真情实意,然而,夏挽风甚至没有一秒的犹豫就已经摇头,她的话里带着一股特别的坚定。
夏挽风说,“我从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地方,所以我也从不奢望,我至始至终都相信靠我自己,我也能做的很好。”
夏挽风不去看江继华脸上复杂的表情,又反问。
“你们说我是你们的女儿,你们想要补偿我,可是江明珠呢?她难道就不是你们的女儿吗?”
一句话,把江继华堵地哑口无言。
说是吗?
可是相比“白白”被他们宠爱了这么多年的江明珠,这对夏挽风来说何其不公、何其残酷呢?
但要说不是吗?
二十多年来的情感,他们也做了江明珠二十多年的避风港湾,真的就能说收回就收回,说不顾就不顾吗?
事到如今,许慧兰也渐渐明白了夏挽风的选择。
她停止了抽泣,哑着嗓子开口,“我知道,我知道不可能一时之间让你马上接受我们这对不称职的父母,可是挽风,你即便不接受,也该想想你自己。你的父亲暂时打扰不了你,可是你还有一个不懂事的‘弟弟’不是吗?他就像是一个定丨时炸丨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骚扰你。”
“而且现在,你的手现在也需要人照顾。”
“挽风,我的女儿,求求你,不要让妈妈担心,来江家住,或者至少搬到我们为你准备的,有足够安全设施的公寓。”
许慧兰恳求着,又抽泣了起来。
可是这次,她作为一个担心自己女儿安全的母亲,却任凭夏挽风怎么说都不肯妥协了。
夏挽风无奈,又真的不想和江家他们有什么接触、亏欠,只能以沉默消极对待。
然而,就在她绞尽脑汁想着拒绝的办法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又被从外面打开了。
——是裴轩。
他提着一个大大的保温盒,有些诧异地对上了房间里神色不一的三个人。
就在这么一个瞬间,头痛了很久的夏挽风灵机一动!
她陡然看向许慧兰。
“好,事到如今我就不瞒您了,其实……我已经和裴大哥说好了,这几天去他家里住,他会负责照顾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头一次浮现出微微的红晕,显出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娇羞和在众人面前坦白的不好意思。
???
门外刚刚进来的裴轩愣住。
抱歉,我怎么就第一次听见这个事情呢?
当事人裴先生表示了极大的懵逼。
但看状况,裴轩这时候已经大致猜出了现状。
于是,面对着满脸惊愕和不敢置信的江继华和许慧兰,裴轩只能够收回了脸上所有多余的表情,故作淡定地向他们打了个照顾。
“江叔,许阿姨。”
然后,他就看着了背对着二人,双手合十,做出‘虔诚拜佛’姿势的夏挽风。
裴轩抽了抽嘴角,到底开口。
“我这段时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挽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