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元琛被她那种隐隐带着怜惜的目光一激, 心下立刻蔓延出一股子不怎么舒服的心绪来,仿佛凭空被人低看了一般。
他目光渐冷,刷得一下站起身来,恨声道:“你看什么看!”
贺兰夕唇角一抽,连忙低下头来,不再说话了。
她是有多受虐才想着要来勾引小皇帝?这小皇帝分明精神有问题。
不是有种病叫斯德哥摩尔症吗?她觉得小皇帝可能就有,而且还不止有这个,估计是被宜秋大佬刺激得太狠了,天天刺激又不真的杀了他,久而久之,人都变态了。
贺兰夕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暗地里鄙视了一番。
小皇帝这时候正是憋了一肚子气怎么想怎么不爽的时候,看见她这副样子,而且也没有得到同仇敌忾的意思,他整个人都显得很暴躁,站起来之后就没坐回去过,他一遍一遍的走来走去,越想越不开心,最后实在忍不住了,重重冷哼,一甩袖子大步推门离去。
可怜的门扉被他用力关上,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门口候着的宫人们都恐慌的跪伏下来,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在黑暗里。
贺兰夕坐在床边动也没动一下,只是烦躁的揉着眉心,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好难过。
她怀着无比痛苦的心情问33:“33,你说我该怎么办?这小皇帝明眼人一看就有病啊,你说他不会对宜秋因恨生爱吧?”
33迟疑了一下,非常不肯定的说:“不、不会吧······这样都能因恨生爱,那这小皇帝病得不轻啊。”
“这样当然很难了。”贺兰夕思路清晰无比:“但你要知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是有无限可能会发生的,鬼知道宜秋到底是男是女?要是是男的,那个韩连歌能这么快倒戈?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女扮男装啊,你想想,一个天天压制你的同性当然是非常的恨了,但是一个貌美的天天压制你却不真正伤害你的绝代佳人,她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迷惑······人设有无限种可能,同性相斥异性相引这个道理是经年不变的。”
33沉默了一下,最后沉吟道:“你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但是宜秋不是要你勾引小皇帝吗?要是小皇帝喜欢他那还咋整?”
“这就是我担心的啊!”
贺兰夕一副日了狗的模样,糟心的捂着眼满腔吐槽不知道要说往何处。
“你觉得宜秋大佬看起来像是个会谈恋爱的人吗?他要我勾引小皇帝,要是在原本的人设上当然可以,但是现在显然不一样了,长生羡和原本的人设不一样,鬼知道小皇帝会怎么想?小皇帝要是喜欢他怎么办?我、我特么好难做啊!”
33同样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来,最后只能安慰道:“宿主,你······你走一步算一步吧,至少,宜秋没有直接砍死你不是?”
贺兰夕捂着眼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表情更加哭丧了。
“你说得也对,我真的好惨啊。”
话题进行到这里显然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因为强烈悲惨的情绪而停顿下来,也导致了丽妃整个宫殿在皇帝离开之后都浮动在一片凄惨氛围里。
而小皇帝这个时候却回了自己的寝宫。
他今晚早早的就寝,却无法入眠,躺在龙床上枕着手臂望着床顶,整个人翻来覆去的就很烦躁。
喜欢长生羡的女人果然和长生羡一样讨厌,他本来还想说服贺兰夕,怎么也能有用上几分,结果贺兰夕这个女人食古不化,脑子有病一样依旧喜欢着长生羡这逆臣贼子,还妄图说服他。
翰元琛又在床上滚了几圈,想起贺兰夕说的话。
“丞相大人那般惹陛下厌恶,可妾却曾经见过他在街角将一串糖葫芦递给穷苦人家的孩子,大人那时的笑,妾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没有人生命里全然是恶毒,便是如陛下这般,日日恨着大人,可陛下心中真的只有恨吗?”
——他心中只有恨吗?
当然不是!
先帝刚逝之时,他怀着深深的哀伤,也曾试图信任这位先帝重视的臣子,想听先帝之言,将他视为肱骨之臣,助他掌握社稷,可长生羡是怎么报答他的呢?
他趁他上位不久,还未完全掌握朝政,将他权利架空,他堂堂一个皇帝,整日里只能在宫中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天下大事都是由丞相抉择,朝中之臣只认丞相之令,谁还听他皇帝之言,就连他往日里疼爱的妹妹也对那奸臣爱慕不已,为权势所惑,他身边没有一个忠心之人。
虽然长生羡除了言语上的冒犯,也确实未伤及他,可只要长生羡在一日,他想什么时候杀他,他能有什么反抗之力?他身为皇帝,却要每日里活在心惊胆战之中,这是他翰元氏的耻辱。
就连被他期待过的护国将军韩连歌也背叛于他,成为那奸臣的裙下之臣,翰元琛一直想不通,别人也就算了,就算是如翰元雪贺兰夕这般女子也罢,毕竟是女子,为权势为皮囊爱慕无可厚非,但韩连歌······他不信他这般人会为区区一个样貌所惑,就算他长生羡生得再好看,那也是个男人,即便韩连歌真的好男风,可这区区几日时光,怎么就能让他全然站在他那边,以至于置他们韩家几代忠义而不顾?
这是翰元琛最想不通的事情。
不过时至今日,他也不再期待韩连歌,相比之下,韩连歌比长生羡更令他痛恨,长生羡日日折辱他,因此他怨恨,但他们本为敌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可韩连歌明明给他带来巨大希望,却再度推他入黑暗之中,这等痛苦,更甚于平日里的折辱。
翰元琛仰望着明黄色的床顶,深深的叹了口气,只觉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便如那夜他陷入梦魇,置身火海,烈火灼上他的皮肤令他深深窒息,而他看得见的援手却冷漠而立,作壁上观,看着他在火海里步步挣扎,最后葬身火焰。
如果不是最后那一声惊语,那只拉他出火海的手,他或许那夜就沉在梦魇里再也无法醒来了吧。
想到这里,翰元琛陡然狠狠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最后那救他的人竟是长生羡。
那只纤细洁白,肌肤细腻好看得像是女人一般的手,还有那声炸在他耳边的‘醒来’二字,虽然最后长生羡一脚踹在他被褥上,像往常一样欺辱他,但深夜之时匆忙赶来皇宫,他眉宇间的疲惫依然清晰可见,说来奇怪,他很疑惑长生羡为什么要救他。
如果往日不杀他是因为怕堵不住天天悠悠众口,但那一次是他自己出了事,和他又无关,若是他就此去了,长生羡不是正好得了机会,便是正大光明上位又如何?顶多遭人诟病几句,手上并无沾他们翰元氏的血,也就没人会痛骂他弑君。
这么好的机会,他为什么要救他?
翰元琛仿佛陷入深深谜团一般,纾解不开,满脑子都是长生羡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羸弱的身影。
长生羡早年间为救先帝受了重伤,虽未死去,但也落下了病根,因此长年面色有些苍白,他现在不喜上早朝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身体不适所致,这些东西翰元琛都清楚得很,只是往日里从未细究,但今日深夜寂寂,他头一次仔细想来,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关键的地方。
贺兰夕所说之话,他信,但他平日里遭到的欺辱也是真的,加之韩连歌的异样举动,翰元琛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长生羡和很多臣子们并不一样,不是出生名门,也没有重要师承,当年救下先帝,也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他此刻想来,便惊觉在他印象里,长生羡竟是没有任何亲朋好友。
没人知道他出生何处,父母是谁,也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但凡事有因才有果,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做一些事情,就如韩连歌的背叛也来得太奇怪,翰元琛恍然觉得他应该去查一查长生羡的过去。
虽然韩连歌和他看起来没什么交集,毕竟他镇守边疆数年,可深究起来,谁知道其中有没有什么隐情?或许他们本就相识呢?
越想越觉得深有可能,翰元琛突然从床上坐起,再也无法淡定下来,他坐在黑夜里静默良久,终于忍不住起身迅速爬下了床。
第71章 反派三:权倾朝野一枝花(十九)
皇帝封妃第二日, 整个天都城风平浪静,就连一向喜欢来皇宫中找小皇帝玩的长生羡也不见踪影,早朝之上的回禀依旧是丞相大人身体不适,因此无法上朝。
翰元琛心里有事,竟也罕见的没有生气, 只是漫不经心道:“朕知道了。”
丞相身体不适,感情将军也身体不适了,今日的早朝,韩连歌也没来, 只不过韩连歌是一早就递了折子, 和长生羡这种嚣张目无王法的又不一样, 韩连歌受多年来的教导影响,虽然因为长生羡的原因无法帮皇帝做事,但该有的规矩,他还是记得的。
可就怕这种规矩也在慢慢消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也是一种可怕的习惯,要不是翰元琛今早还想着别的事情, 恐怕又要大发雷霆。
只不过他这一次倒是想错了。
韩连歌并非受长生羡的影响也开始对朝廷上的规矩倦怠起来, 长生羡也并不是如往常一样单纯的不想起那么早而已。
今日的长生羡, 是真的病了。
韩连歌时刻注意着她,一得到消息便顾不得其他, 赶忙到了丞相府看她去了, 因此也就同样没上早朝。
这件事情迟夜说起来都觉得丢人。
就和上个世界宜秋喝醉了耍酒疯一样, 这一次她还是自己作死。
到了宜秋这种境界,基本上除了自己作死已经没啥人能算计或者伤到他们,但顾不住这些大佬没事就喜欢作一下死,调节生活,宜秋更是其中翘楚,自己明明知道端着个病怏怏的身体,还得劲的作,这一次她生病的原因对外说是感染风寒,实际上迟夜都替她燥得慌。
——宜秋秋大佬纯粹是吃撑了。
长生羡这副漂亮的皮囊好看是好看,就是质量不怎么好,之前受过两次重伤,一次为救韩连歌,一次是为了救先帝,伤到了根本,身体器官都虚弱得很,也就只有宜秋这种热衷于毁灭世界的狂热子才根本就不在乎这具身体健康不健康——反正最后都是要挂得载入史册的,对她来说好坏没差。
于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便时常暴饮暴食,还经常去皇宫里蹭吃蹭喝,迟夜觉得她天天去虐待□□小皇帝恐怕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皇宫的菜好吃,昨天夜里长生羡着人去买了香翠楼出的新口味的糕点,许是味道实在令她满意,这一吃就不可收拾了,等到全部的东西都吃完了之后,迟夜只看见她神色镇定的捂着肚子开始喊人。
“来人,唤太医。”
她吃撑了。
迟夜捂着眼蹲在反派空间里叹息,万分庆幸这一幕只有他看到,不然他们反派联盟的脸都要被丢尽了,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他们反派联盟积分榜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积分大佬平日里就是这幅鬼样子,他很怀疑反派联盟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威名就要一朝扫地。
不过他这么想,并不代表宜秋也是这么想的,大佬之所以被称为大佬,就是因为他们行为处事毫无章法,他们想做的事情,并不在乎别人眼里怎么看待,哪怕别人觉得无法理解或者轻蔑,可那又怎样,等到世界毁灭的时候,还不是照样怕得哭爹喊娘。
大辣鸡和小辣鸡在宜秋的概念里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反正都是辣鸡。
因着对外说的原因是偶感风寒,因此韩连歌得了消息之后,连早朝都没去上,一大早就驱车来了丞相府,他显然非常的担忧。
羡羡本就身体不好,又救先帝伤了元气,这病一下可不得了,和那些身体康健的不一样,他很是担心。
好在长生羡本身倒没什么太大的感触,她只是有点伤心短时间内不能暴饮暴食了。
菜菜那么好吃,她这几天吃不到了。
“羡羡,你可有哪里不舒服?头还晕不晕?底下人是怎么伺候的,主子不舒服都不知道吗?竟然让主子感染了风寒!”
韩连歌一向淡漠平静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怒意,虽然知道不该迁怒于底下伺候的人,但他就是忍不住生气。
羡羡不知道,难道丞相府的仆人丫鬟也不知道提醒她注意保重身体吗?如今又不是寒冬腊月,竟然还感染风寒?她本就身子骨弱,这折腾一番又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韩连歌训斥完丫鬟仆人,又凑到她床前脚踏上坐下,满眼心疼的看着她苍白的脸,伸出手来想摸摸她的脸颊,但终究又放了下去,他小心翼翼的问:“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你放心,喝了药很快就会好的。”
长生羡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床顶发呆,一点儿也没理会他的意思。
可就是这样,韩连歌还一直看着她,眼都不眨,似乎能在她脸上看出朵花儿来。
良久,长生羡终于扭过头来,把视线放在他脸上。
“我脸上有花吗?”她面无表情的问。
韩连歌微微一愣,随即连忙有些尴尬道:“我只是担心你而已,羡羡你别生气,我不看就是了。”
然后他移开了视线,目视床边,改成用余光看她。
长生羡只不过微微一瞥,就对他失去了兴致,她颇为无聊的对迟夜感慨道:“我好想小皇帝。”
迟夜:“······”
“小皇帝多好啊,又青春又有活力,怎么打击都能跳起来哭,我真想天天找他玩儿,这个将军就无聊多了,他明明喜欢长生羡,还这么畏畏缩缩,要是我就直接先绑起来日了再说。”
迟夜唇角一抽,半响才问她:“这又是合欢跟你说的?”
“当然不是。”长生羡重新看向床顶,目光开始发散,一边百无聊奈的和迟夜继续说着:“我以前研究过,爱情这种东西,有百分之七十以上是由两性激素产生的,产生的激素越多,就证明他们之间感情越浓厚,这就是我们常说的爱他就想上了他,我可是做过有关这方面临床实验的。”
她到底还是对科学实验比对谈恋爱什么的更感兴趣,一说起来就起了兴致,迟夜还没消化完她刚刚话里的信息量,就听见她又开口道:“一个男人同时间产生的激素是女人的三倍,不过女人的感情可以维持的时间要比男人更久,迟夜,你要是以后看上了谁,就直接绑到小黑屋里关上两三个月,保管有效。”
迟夜只感觉自己太阳穴抽了抽,无力道:“那真是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