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她是个女人。
生死之瞬过去,翰元琛开始回想她之前说的那句话,但之前韩连歌又承认他是个男人,他心中不解,始终想问一问。
“你真的是个······”
他的声音被冰冷的剑尖抵在了喉咙里。
而剑尖那头,寒光熠熠,不曾有丝毫动摇,那是握着剑的韩连歌。
他和长生羡完全不一样,他是习武之人,握着剑的手没有一丝颤抖,连目光也很冷静,但刹那间给人的惊悚感绝对要超过长生羡。
若说长生羡只是突然起意,等着气消了便无所谓杀不杀他,但韩连歌不一样,那他望过来的那一刻里,翰元琛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全身紧绷起来,瞬间寒毛直立。
“你······”
翰元琛喉咙干涸,只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
但韩连歌的眼眸始终黑暗而冷静,指着他喉咙的剑尖没有丝毫偏差,翰元琛听见他平静的说:“羡羡,若是他要死,便死在我手里。”
他并不是来阻止长生羡杀他的,他只是为了接过长生羡手中剑,代替她来杀他。
翰元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真的没想到韩连歌居然会为了长生羡愿意这么做,手染鲜血,背上弑君的罪名,他只是不想日后人们提到长生羡的时候,除了说她权倾朝野目无君主之外还要唾上一句弑君骂名,在这个年代,欺君都是死罪,弑君就是世间最大的罪过。
尽管长生羡并不在乎,也不需要,但韩连歌不愿。
寒冷剑尖触上翰元琛的皮肤,一滴血滴落在剑刃上,又顺着流下,只要再微微用力一点,他翰元琛今日就要亡于此地,而在韩连歌手里,他连半分机会都没有。
本来是好好的长生羡想杀他,结果现在变成了韩连歌想杀他,长生羡站在一边惊奇的眨巴眨巴眼睛,弯出月牙儿一般的笑来。
迟夜听见她开开心心的说:“大猪蹄子要气死了。”
他没眼看的扶额,但仔细想想,翰元琛确实快要气死了。
第79章 反派三:权倾朝野一枝花(二十七)
佛说前世五百次擦肩而过的缘分, 才换来今生一次回眸, 翰元琛觉得他前世可能杀了长生羡八百次才换来今生如此折磨。
但眼前这般景象, 实在容不得他想太多,他已经能感觉到脖子上传来刺痛,那股冷意顺着他的血脉仿佛流到了心里。
韩连歌眼神愈冷, 杀意早已蓄势待发。
翰元琛目光偏移,望到一旁笑意吟吟的长生羡脸上, 毫不意外的得到了她一个开心挑眉。
长生羡乖乖巧巧笑得露出八颗牙齿, 柔声问他:“想不想我救你啊陛下?”
翰元琛:“······”
你说呢?
“嘻嘻。”她倚到韩连歌身边,仔仔细细的看了他一遍,显然将他紧张的表情完全收入眼底,然后抚掌笑道:“陛下你完了。”
其实长生羡还真不怎么想杀他了, 当然也没想救他, 主要是她的气已经消了。
她甚至不忘提点迟夜:“你看到没有,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就是不顺着我的下场, 你看他作死说我胸平,现在要死了吧, 活该。”
迟夜笑得僵硬, 又无话可说, 他总觉得长生羡对他说的话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但他不敢细想, 因为他不想变成翰元琛这样。
等欣赏完毕小皇帝狼狈的样子之后, 长生羡轻轻咳了两声, 抚平衣袖,最后在他期盼的目光中淡淡道:“既然将军想替我杀人,那便随你吧,本公子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话中之意非常显然,韩连歌杀不杀小皇帝随他的意,既然想替她动手,那她就给他这个机会,至于小皇帝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的造化了,宜秋秋大佬通常对于一个人兴趣只有一次,失去之后就不会再对他起第二次兴致,虽然她也不生气了,但也不会救他,这就是她,一个英勇帅气美丽无敌的超级反派派。
天上云朵悠然,长生羡淡然一笑,提步离开,不曾回眸半片。
韩连歌眼眸愈发冷漠起来,他手中剑尖离开翰元琛的脖颈,但并不是收回,而是抬起,剑刃横空,翰元琛只看见了他眼里深沉的黑暗。
他知道,韩连歌这等人性子执拗,意志坚定,若是想护着他,便怎么也不会让人杀了他,若是起了杀意,便也不会轻易改变注意,长生羡说让他随意,实际上已经是判定了他的死刑。
这个世上除了长生羡之外,无人可让他背信弃义而弑君,自然也除了她之外无人可让他改变注意放过他。
翰元琛心中想得很清楚。
他看着长生羡雪白的那片衣角从眼前飘过,在韩连歌剑刃砍下来之前,连忙道:“丞相!”
小皇帝松开了握紧的手,他知道,若他下一句话不能让她满意,他便会死在这里。
“你不是想看盛世倾塌吗?朕有办法可以助你早日完成。”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神情镇定,只有心中一下一下的打着鼓。
而长生羡果然立住脚步,停下身来,扭头看他。
“很好。”她眉宇间兴致斐然,眼中有熠熠的光,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深沉的冷意:“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兴趣,如果你下一句话不能让我满意的话,我发誓你会活很久,活到你不想活为止。”
活到不想活,自然不是真的要保他的命,翰元琛非常清楚她的意思。
——不能让她满意,她就要让他生不如死。
这是长生羡一贯的做法。
虽然她有时候看上去显得有那么两分人情味,但翰元琛和她相处这么久,他甚至比韩连歌更加了解她,他不知道从前韩连歌印象中的长生羡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现在的长生羡,她的手段可以比任何人都狠毒,她说的话,自然也不是随便唬他的。
翰元琛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翰元氏有个最深的秘密,传承了许多代,一向只有皇帝才能知道,上任皇帝死之前才会告诉下任皇帝,天下间除了我,再没第二个人知道。在皇宫中央,那片巨大的广场地下,埋着无数的‘火魔’,足以将整个皇宫都炸成飞灰的‘火魔’,甚至不止皇宫,在各大州的主城,没有人知道地底是空的,那些主城之下没有泥土,而是埋着无数的‘火魔’。”
“火魔?”
长生羡挑了挑眉,眯着眼示意他继续说。
“‘火魔’是翰元氏第二任皇帝取的名字,传闻是天降的魔火,威力巨大,非凡人可掌控,第二任皇帝雄韬伟略,征战天下,不知道臣服了多少边塞,就连海族和蛮荒也是那位先祖赶出天都皇朝的版图,将之赶到荒蛮之地,此后更是一代代传承下来,此间‘火魔’对他极为助力,但此物威力巨大,一不小心便会伤及自己,而第三任皇帝极有野心,想掌控‘火魔’,利用这个东西使天下臣服,他的野心遭到极大的扩张,但他刚愎自负,最后险些酿成大祸甚至毁了皇朝之基业,从此之后,‘火魔’便被封存起来,唯有历任皇帝知道,且先祖立下规矩,若无亡国祸事,谁也不能擅动‘火魔’。”
“哦?”长生羡果然饶有兴致又走回来,笑着道:“非亡国祸事不能动,陛下现在告诉我,是想说我会亡国吗?”
翰元琛心中一紧,连忙挤出笑来:“不不不,丞相乃国之栋梁,怎么会亡国祸世呢?”
哪怕他心里再怎么骂娘,总而言之,这话还是不能说出来的。
翰元琛之所以说出这些事情,也不过是因为不甘心罢了,他明明也极有野心,却一登基便遭遇了长生羡,他不甘心就此死去,他是堂堂天子,他总有一日要君临天下,至于‘火魔’之事,早就过去了这么多代,先不说长生羡不会使用,‘火魔’之事本就是传说,实际上是真是假早就无人知道,一件隐秘之事换得长生羡对他的兴趣,能够让他活下来,翰元琛认为这是一件划得来的事情。
只是······这么认为的显然只有他一个。
迟夜维持着表面的优雅在心中疯狂diss。
他好不容易找个古代社会没有高科技,没有病毒丧尸,没有末世机甲的世界,特么的这小皇帝怎么就这么想找死,想找死自己死不就好了,还要连累别人!
他咬着牙狠狠骂了翰元琛一百遍。
果不其然,翰元琛刚说那些话完,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长生羡,便见她愉悦而笑。
长生羡虽表情风平浪静,可内心早就开始快乐的跳舞了。
她超级开心的和迟夜说:“我知道他说的‘火魔’是什么了!天啦噜这个世界居然有炸药的材料,而且还这么多,盛产啊!我终于可以毁灭世界了!”
迟夜面无表情的用目光戳死了翰元琛一百遍,甚至导致了翰元琛光站那儿都觉得有点冷,但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等长生羡开开心心狂欢完毕,她维持着内心的愉快,表情却甚是平静,微微勾起邪肆的笑,瞥了眼翰元琛,她不急不缓道:“你活下来了。”
说完这没头没脑的句话,她又转身离开,没有再停留。
但翰元琛知道,有这句话就够了,韩连歌不会杀他了。
他松了口气,余光瞥见皱着眉冷眼站在原地的韩连歌,从容笑道:“朕还有事,将军,你自便。”
话至便扭头离开,朝着和长生羡相反的方向而走,甚至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韩连歌手中剑,仿佛笃定了他不会再出手杀他。
可小皇帝不知道的是,韩连歌在他转身那一刻眼中的黑暗压抑到了极致,他手中剑微微抖动了一下,那方向正是对着他的背心。
鬼门关上走一趟,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出手。
御书房前偌大的广场顷刻间空无一人,微微风声吹动,极轻极淡,许久许久,终于有人从御书房里走出来,偷偷四处张望一眼,快速的离开了这里。
微蓝色的纱裙划过转角,只留下一段空白。
一切仿佛又恢复成了刚开始的样子,但唯有那么几个人知道,这个世界终究变得不一样了,翰元琛的话将这个世界的命运扭向另一个方向,那是一个寂寞的高度。
——她是寂寞的,因为她遇到的都将毁灭。
几日之后,一切都显得平常,但又那么的不同寻常,天都城中烈日炎炎,却似乎隐隐有风雨欲来的趋势,翰元琛站在乾安殿中,看着空无一人的宫殿,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虽然他在长生羡手中逃过一劫,活了一命,但这些日子以来却很奇怪。
长生羡已经七日没来宫中骚扰他了,这是有史以来最长的时间,往里日,长生羡几乎每天都要到皇宫之中,不是来蹭吃蹭喝就是来打压欺负他的,但这些天她都没有来,自从上次他得知长生羡乃是女子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翰元琛自然不会以为是他说的那么秘密导致的,那只不过是个传说,就算是真的他也没见长生羡到皇宫中央广场里来挖‘火魔’,大概也只是当一个秘密听着,他当时也只是需要一个不杀他的理由而已,可这么多天过去了,长生羡的气也应该消了,那为什么还不来宫中呢?
小皇帝百思不得其解,倒不是他被虐待成习惯了,他只是觉得长生羡不虐待他的时候一定是在做更要命的事情,但他实在想不到会是什么,上次闯入皇宫之中的皇室宗亲全被收压斩首,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做什么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想着长生羡到底什么时候再来,他心里实在没底。
第80章 反派三:权倾朝野一枝花(二十八)
第八日, 在皇宫里左等右等坐立不安的小皇帝终于等到了某位奸臣。
长生羡含着笑意, 就像是前几天并没有想过要杀他, 来了宫中还很有礼貌的和他拱手行礼道:“陛下万安。”
翰元琛被他这么规矩的动作吓了一跳,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自己全身都不舒服,屁股上像生了针, 还没等长生羡行完礼,便急着道:“免、免礼。”
他实在是被长生羡吓怕了。
“陛下看上去气色不错, 想来近日里过得很好吧?”
长生羡站起身来, 声音显得有些轻飘飘的,脸上挂着笑意,很是善意的和他拉家常,翰元琛咽了口口水, 也连忙挤出笑意来回答他:“托丞相的福。”
“对了。”长生羡眼眸一转, 又道:“是不是快到陛下的万寿节?陛下今年二十有四, 得大办一场才是,这样, 臣到时候广邀诸位朝臣,给陛下大办一场吧。”
“这个······”翰元琛试探道:“二十四非是整岁, 如今国库也不见得充裕, 要不还是低调点?”
“陛下。”
翰元琛再次挤出一丝笑意来看着他。
然而长生羡却没再提起万寿节之事, 她突然道:“你见过血色的烟花吗?”
长生羡仍是笑着,翰元琛却有点笑不出来, ‘血色的烟花’这东西一听就不是什么好的, 长生羡突然说起这个, 他有点怕。
“臣幼年在边塞长大,那些将士们洒在空中的热血,就很像炸开的烟花,鲜血淋漓,但又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因为那是生命被终结时候的开出的花。”
她抚了抚左手拇指,她今日带了一枚极为奇特的血色扳指,乃是极品鸡血玉所雕刻,戴在她右手拇指上,有些大,但很显眼,因为她一身白衣,肌肤雪色,唯有这枚扳指极为鲜艳,比之她今日唇色还要灿烂,因此翰元琛一眼便注意到。
他唇角动了动,想起那日和韩连歌所说的话,长生羡的幼时,他自是清楚的,无怪她恨皇室,恨皇帝,因为她一生的悲剧都是从皇室开始,而她原本可以活得很快乐。
沉默半响,翰元琛讪讪道:“你······你也别太想过去的事情了,人活着总是要看向前方的,总沉浸在旧的东西里面也不会快乐,毕竟你还有漫长的人生要过的,比如······你想想韩连歌?”
韩连歌以前和她相约白头,总归还是会有点触动的吧?
而长生羡果真笑了笑,很是愉悦的样子,她道:“陛下,你知道我和韩连歌究竟是什么关系吗?你就这么笃定我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