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有小孩在追逐白鸽, 刹那间, 白鸽成群跃上天空, 扑翅声掠过头顶, 最后一丝红霞被黑夜吞没。
月亮高高悬空。
流泻而下的那片柔和中, 尤茜歪头望天, 唇角是压不住的笑意:“嗯——说不定哦!”
也许是被宠坏了的缘故,前几次霸道得蛮不讲理,让她只想敬而远之。
但今晚的接触,让她看到了乔熠乖张背后的另一面——有些冲动、十足的孩子气,却也坦诚、纯良无害。
他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现在,写着“失落”和“不开心”。
尤茜抿嘴偷笑,踮起脚按着他肩膀,引他往北偏东30°方向看。
“喏!那边!正对着海面的小平台,看到了吗?”乔熠点头,尤茜便重重拍了他一下,收手道,“先去那边等我。”
乔熠不解,问她要做什么。
尤茜推他向前,神秘兮兮地不肯说:“别问了!不然咱们就在这里分开,我回家了。”
“矮子!今天我生日,别欺负我!”乔熠不满,扭过头嚷嚷。
“喂!过分了啊!我才不矮!”尤茜抬手比划,“都到你下巴了!”
“噗——”乔熠没忍住,心里话脱口而出,“你还穿了高跟鞋。”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尤其,不要当着一个矮子的面说她矮。
否则,就是乔熠的下场——
被狠狠踩了一脚,扔在原地风中凌乱。
……
尤茜跑遍了附近的礼品店,总算买到了想要的东西,提着纸袋从店里出来,来不及缓口气,立马朝临海广场飞奔而去。
高跟鞋走不快,跑起来更是吃力。纸袋上金色丝带随她动作翻飞在霓虹闪烁的街口。
好在这里离临海广场不远,穿过一片绿荫,光线暗下来,广场临海的台阶上,只一人独坐,孤单的背影,像走散后等主人领回家的狗。
想到他那句“没人记得他的生日”,尤茜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袋子。
不是什么值钱的礼物,希望能让他开心一点。
尤茜放轻脚步,来到他身后,伸手猛地压低他脑袋上那顶鸭舌帽,遮住他视线。
“闭上眼睛!不许偷看!”她要求道。
乔熠把帽子扶正,勾着唇笑:“什么东西这么神秘?难道你要偷亲老子?”
脑袋被打了一巴掌,他不知收敛,噘嘴对着空气大声“啵”了下,毫无节操地说,“别不好意思,来,随便亲!”
虽然好奇,但还是听话地闭着眼,没有偷看。耳畔是窸窸窣窣的声响,微弱地挠在他心上。
是什么呢?
似乎有隐约的焦味,尤茜也在这时允许他睁开眼睛。
低垂的睫颤了颤,眼帘掀开的刹那,琥珀色的瞳孔里,陡然点燃了一束火。
烟花在黑夜里格外明亮,潮汐在一瞬间汹涌,冲刷他滚烫的心房。
面前的女孩抓着两把烟花,蹲在他脚边,仰头笑盈盈地祝福:“生日快乐!乔熠。”
一瞬间,有什么绽开在心田。
是过去26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澎湃得,让人想放声大叫。
他有过很多女朋友,却似乎,一次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谈过。
每年庆生,不是家里设宴就是一帮哥们儿热闹,从来没有跟谁,像这样两个人单独庆祝过。
早就习惯了每年的香槟塔和多层蛋糕,以及一大堆昂贵的礼物。
这是第一次,有人放烟花为他庆生。
有些感情早已不受控制,乔熠胸口起伏得厉害,嘴唇也在轻轻颤抖。
低眉处,女孩正低头凝视手里闪耀的烟花,那些光好似融化了笼罩在她周身那层无形的屏障,细小的瑕疵露出来,没了往日里的那份惊艳,却反倒显得更加真实。
“茜茜。”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尤茜抬头,澄明眼眸倒映出他的缩影,那一刻,乔熠仿佛看见了全世界最美好的风景。
他终于明白,在心田开出来的那朵花,名叫“怦然心动的爱情”。
他动容地俯身,发热的唇,就这样在她额头落下一枚亲吻。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
“茜茜,生日礼物,我取走了。”
……
生日宴的主角缺席,薄霍凌留下礼物,与乔父寒暄几句后便离开乔家,回公司加班。
忙到深夜11点,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吩咐刘助理备车回家。
最近又恢复了坐加长林肯的日子,被繁忙的工作占满所有时间,按理说应该很充实,他却莫名感到一阵空虚。
从酒柜里拿了两个杯子,薄霍凌推开刘助理递来的文件,淡声说:“今天就到这里,明早再看。”
琥珀色的酒液卷起杯底冰块,薄霍凌拿了一杯给刘助理,“喝点酒,放松下。”
刘助理接过,顺势说:“最近的确是太忙了。”快放假让他轻松下了啊魔鬼上司!
薄霍凌斜靠窗边,握着酒杯出神,说到底,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地加班,其实带了几分赌气意味。
却连自己也不明白,是在气尤茜没眼光拒绝他,还是在气他一时冲动没能把握好。
听出刘助理话里的哀怨,薄霍凌喝完一杯酒后,两指随意夹住酒杯,中指在瓶口点了点,如他所愿:“明早让李助理来,这两天,你回去休息,好好陪陪……”
话到此处,他顿住,低喃自语,“我忘了,你单身,没人需要陪。”
刘助理还没尝到放假喜悦的滋味儿,就猝不及防被扎了心。
他愤然暗想,总裁,您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条单身狗?
忽略刘助理眼底的敢怒不敢言,薄霍凌解锁手机,随手翻看朋友圈。
就看到,乔熠最新的那条朋友圈下面,评论已盖成了高楼。
看清内容后,他表情陡然阴沉下来。
@乔熠:26年以来最特别最开心最有意义的生日!谢谢茜茜,对我而言,你的陪伴就是最好的礼物。[龇牙.jpg][龇牙.jpg][龇牙.jpg]
第29章
文字下方配了张图:夜晚、海边, 女孩模糊的背影,和她手里绚烂的烟花。
薄霍凌一眼就判断出, 乔熠没有说谎。
染着酒色的唇就这样抿成线,牵出凉薄弧度,透着股刀尖般的锐利。
那张图被他放大又缩小,如此循环十几个来回后,不受控制地在评论底下发了个呵呵的表情。
小黄脸两只眼睛看着他, 贱兮兮的微笑和乔熠如出一辙——仿佛正透过屏幕, 嘲笑他。
咬硬腮帮,他寒着眸,将评论秒速删除。
刘助理以为是工作上的事,见状, 很尽责地问:“薄总, 是不是项目上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薄霍凌哑着嗓子回一句,手机甩开在座椅上,末了, 抬手捂着额, 像喝醉般撑在酒柜边。
额角青筋暴起在发红的肌肤上。
他往桌上狠狠砸了一拳, 情绪波澜起伏得根本不像自己。
疯了, 真是疯了!
……
“诶,昨晚跟骚包男过得怎么样?大清早就发呆, 该不会发生什么了?”倪真把冲好的脱脂咖啡放到尤茜桌上, 压低声音揶揄。
尤茜抚摸额头的手搭下来, 道了声谢, 故作淡定地低头喝咖啡:“怎么可能?就一起吃了顿饭而已。”
倪真便露出高深莫测的笑,翻出手机截图对证:“哦?那陪他在海边浪漫放烟花的人是谁呀?”
尤茜一惊,猛地把她手机抢过来,放大图仔仔细细地看。
那是乔熠朋友圈的截图,不知怎么流传到了倪真手里。
“都说,乔家二公子要收心了。”
倪真刚说完这话,邻座的女同事就像接收到信号的雷达,嗖地挤到两人中间,激动道:“你们也在扒乔家的事?诶诶诶,我觉得这回啊,乔二花是动真格的了!生日宴把一群客人扔在一边,专程跟照片里的女人过二人世界,哪像他以往的作风!”
尤茜和倪真都愣了愣,明显还不知道这一内幕。
“你说,有人给他摆生日宴?”尤茜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表情有点懵。
乔熠明明告诉她,说没人记得他生日……
女同事没觉察出她的异样,笑她没常识:“乔二花可是乔家继承人,全家上下对他宝贝着呢!生日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好好庆祝?”
尤茜深深呼吸,有种同情心喂了狗的愤慨。
很好,骗她!
一顿饭+偷亲的一个吻,这笔账有得算!
乔熠并不知道那边已经翻船了,兴奋得起了个大早,窝在床上沾沾自喜。
亲了尤茜的额头,下一步,就可以亲小嘴了?今天找个什么理由见面好呢?
他捧着手机一个劲儿傻笑,吵醒睡在一旁沙发上的秦扬。
宿醉的头痛,让人说话带了几分起床气:“大清早笑什么笑?花痴呢你!”
换做以前,乔熠直接一脚踹过去,但今天他心情好,便不跟秦扬计较。
晃了晃手机,正说要秦扬往他支付宝里转点钱,酒店的房门在这时被敲响。
咚咚咚。
直接敲在两人心房上。
乔熠刚醒,还没叫客房服务,察觉不对劲儿,一瞬间绷紧神经。
他和秦扬对视了眼,一个利索的翻身从床上下来,捡了地上的衣服就往阳台躲。
好不容易跟茜茜有了点进展,他可不能在这时候被抓回乔家软禁!
门外的人似乎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又拍了两下,扬声道:“小乔!开门!别跑了。”
“卧槽!大乔!”秦扬惊呼了声,遂又压低声,问乔熠,“老头不派保镖,派母老虎来抓你啦?”
也不知对方听没听到他的嘀咕,声音再次从房门外传来:“秦扬,我劝你把小乔看好,他要是从这间房里逃出去,我就拿你是问!”
这下秦扬瞌睡全醒了,鞋都懒得穿,三步跨作两步跑到阳台把企图翻窗跳楼的乔熠给抓回来。
“兄弟,对不住了。”秦扬一把鼻涕一把泪,“你姐的铁砂掌打下来,我会没命的!”
乔熠皮带还没扣好,被秦扬从后面一扯,火红色蜘蛛侠内裤就这么暴露在清晨的阳光下。
他恼,大骂:“卧槽!你个叛徒!给老子松手!”
此时,乔熠半个身子斜倚在阳台,一只脚踩在铁栏,另一只脚去蹬秦扬。
光溜溜的脚板踩在那张脸上,依然没踩碎秦扬强大的求生欲。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秦扬抓着他脚,悲怆低喊,“乔哥!你要是走了,咱俩就是诀别了!”
“你一个大男人,你怕她?别给老子丢人了!松手松手!不然老子五官给你踹平!”
“不要!我还年轻!我这么帅我不能死!”
两人在阳台上拉拉扯扯,隔壁的房客起床出来透气,推门一打开,就瞧见这么一副光景——
两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坐在围栏上的男人裤子都被脱下一半,另一个男人跪在他腿间,欲行不轨。
双方都僵硬了几秒。
紧接着,两只拖鞋噼里啪啦砸过来,中年妇女的骂声响彻整栋楼:“呸!不要脸!”
……
1楼会客厅。
乔熠和秦扬已经穿戴整齐,此时并排坐在沙发上,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俨然忐忑受训的小学生。
一双晒成蜜色的修长大腿从左晃到右,最后,在宽大的红木桌前停下。
乔雅叩手敲了敲桌面,质问乔熠:“你知不知道,昨晚的生日宴,妈废了多少心血准备?结果你一声不吭放了大家鸽子,再次让我们乔家成了大笑话!”
乔熠埋着脑袋,啧了声,把锅推给乔父:“还不是怪老头,不是把我关家里,就是带去公司遛,谁受得了?”
生日宴难得放松警惕,他不跑才怪!况且,跟那群叔叔阿姨辈的人庆祝26岁,多没意思!
乔雅气笑:“你还有理了?”
“本来就是!老头仗势欺人,非法囚禁!”乔熠越想越憋屈,梗着脖子嚷嚷起来。
他根本不想接管什么乔氏!老头成天逼着他学枯燥乏味的东西,他快疯了!
他愤愤地低吼:“凭什么我要走老头给我安排的路?连我生日想跟谁过都要插手了吗?到底有没有问过我的感受!”
乔雅眸光冷下几度,望着窗外桃粉色木槿花,想起当年她兴致勃勃跑到乔父书房,说想去乔氏实习的那天,窗外的花也开得如此艳丽。
只是,乔父的话,却将她从盛夏打入严冬。
“小雅,爸爸会给你乔氏百分之10的股份作为嫁妆,但属于你弟弟的东西,你不要奢想。”
当时,她不甘地反驳:“爸爸!从小到大,我哪一点不比小乔优秀?奥尔顿商学院,我是凭本事考进去的!小乔花钱进去,每次期末都找人代考!乔氏交给他无异于自取灭亡!”
“够了!”乔父的大掌拍在桌案上,严词厉色地斥责她,“你的确优秀,但乔家的继承人,只能是乔熠。以后,不要再让我听见这种话。”
乔父一心想栽培的继承人,却只想满世界流浪,对接管乔氏半点兴趣都没有,多么可笑!
乔雅转过身,目光落在弟弟身上。
他被乔家宠坏,从小要什么有什么,根本不懂他所拥有的,是多少人做梦都奢求不来的东西。
压下内心深处的晦暗,她抱着胳膊,告诉他:“昨天我跟爸妈商量过了,把你强留在乔家,三番五次上演越狱也没意思。”
“所以呢?”乔熠眼眸一亮,面露期待,他的水逆终于要过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