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24章 藏在舞衣里的秘密
沈云疆很快明白了墨尔德斯临走前说的“很好”两个字的意思。
纳粹虐待杀害犹太人的消息不知道怎么被传了出去,国际红十字会向纳粹质问那些犹太人的下落。为了平息“流言”与众怒,纳粹同意红十字会来集中营参观。
墨尔德斯与其他军官精心策划了红十字会小型代表团的巡视路线,并着手对路线的建筑物进行大面积的美化。营区的地上铺上了新的草皮,种上了玫瑰花,搬来了公园的长椅。每件东西都被重新粉刷,还安上了子虚乌有的路牌“学校”或“图书馆”这种,预定参观的营房也被粉刷一新。
囚犯们根据指示,穿上最好的衣服,保持仪容整洁,或在咖啡馆里喝着咖啡,或在商店购买生活用品。
然后纳粹还要拍摄一部参观影片,准备向全世界拍摄展示一部题为《元首为犹太人建造的城市》。影片中会展示外表健康的年轻男女认真工作的样子,还有阅读、踢足球、玩牌、弹钢琴、朗诵等娱乐项目。
而沈云疆,需要给最后的片尾曲配上一段舞蹈,而且还要是充满了热情洋溢的舞蹈。
热情?洋溢?别搞笑了。听了副官克莱因提的要求她只想给他扭一段大秧歌。在这种地方为了配合他们的宣传让她怎么跳的出来?
她学了这么多年舞,还记得当初老师说过的话:“每一支舞都是有生命的,而舞者需要用心才能赋予它们活力。”
她做不到一边仇视他们,一边为他们跳舞。
克莱因看她摆出一副不配合的姿态,低声说道:“沈小姐,我不是来给你商量的,我只是来通知你的,你当了一段时间指挥官身边的女仆,他的脾气想必你也了解,如果你非要这个样子的话,恐怕我只能汇报给指挥官让他来给你讲了,只是怕到时候受罪的还是你。”
沈云疆颇为不爽又略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看看,他这软硬兼施的样子多像古代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啊,助纣为虐的混蛋。
“我知道了。”她沉思了片刻答应了。
克莱因满意地点点头,“那么沈小姐需要什么服装和道具的话可以跟我讲,我去给你准备。”
“衣服啊,给你们说了也不懂。”沈云疆想了想对他说,“你给我买一些大红色的丝绸,我自己来。
“道具的话我想要一支发簪。”
克莱因将她的话转述给墨尔德斯后,他沉吟了片刻说:“那你就先去给她准备布料吧。”
沈云疆被免去焚尸炉那边的工作,被带到了这个粉饰出来的太平假象的地方。
克莱因很快将布料和一些做衣服需要用的工具送来了,并且嘱咐她要加紧完成墨尔德斯派给她的任务。
其实她要做的衣服很简单,毕竟太复杂的她也做不来,差不多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做出了样子,然后就是需要修整一下。
“你这是什么衣服?好奇怪的样子。”跟她一起被选出来要当“演员”的犹太女子玛戈特摸了摸她的这件半成品问道。
“舞衣啊。”沈云疆不着痕迹的在玛戈特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就悄悄用一根手指搭上了她的手背。
“你居然会说捷克语?”玛戈特有些惊喜,她本来只是好奇来看她在做什么,根本没想到可以真的交流,“可是这么长的袖子和裙子怎么跳舞呢?”
“我们国家的舞蹈就是要用这种衣服哦。”沈云疆笑了笑解释道。
玛戈特轻轻抚摸了一下眼带羡慕说:“不过,这个颜色真的好漂亮。”
沈云疆将剪剩下来的边角料拿出几片大一点的说:“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这些给你吧。”
玛戈特惊喜地看着她说:“真的吗?”
“嗯,这些我留着也没用了。”她想了想促狭地笑了笑说,“看样子还够裁两件内衣穿穿哦。”
玛戈特有些羞赧道:“这个颜色做内衣,会不会太奔放了。”
沈云疆看到她手上带着婚戒说:“你可以试试,你的爱人一定会感到很惊喜的。”
玛戈特将布料摸了又摸,“雅克斯他确实很喜欢我穿红色的衣服,说看到我穿红色的衣服会在这个黑暗的时期感受到温暖,可惜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沈云疆这次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她安慰过很多人,可是最后的结果只是显得她的那些话极为可笑。
“不过,我会努力活下去的,他答应过我会来找我的。”玛戈特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说,“你也要加油啊!”
“嗯!”沈云疆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见到这么有正能量的人,心情也好了很多,用力点了点头。
“你的衣服做好后可以穿上给我看一看吗?我真的很好奇。”玛戈特拿起其中一只长长的袖子,“这个袖子看起来有两米了吧,真的很奇怪。”
“没问题呀,明天差不多就可以了,如果不是这里晚上熄灯早,我今天就可以做好。”
克莱因没有给她准备发簪,想来也是不太容易买到,于是她就用剩下的料子做了一条发带。
第二天,玛戈特做完手工活以后,兴冲冲地跑来找她了。
“疆,你的衣服做好了吗?”
“马上就好。”沈云疆低头将最后一针打完结,用牙齿咬断。
“快穿上给我看看!”
沈云疆穿上试了试,腰身什么的都刚刚好。
玛戈特挠了挠后脑勺说:“感觉还是很奇怪,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衣服。”
沈云疆笑了笑不解释,她做的是一副水袖舞衣,外国人没见过觉得奇怪也是正常。
反正她们现在是“演员”,就要表现出轻松愉快的氛围,她将头发随便拢了拢说:“我给你比划两下,这是我们民族的特色。”
“嗯嗯。”
她将水袖抛出去,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长水袖其实非常不好把握,收放都要恰到好处不然就会破坏原本的身韵。不过最大的好处就是足够吸睛足够美。
况且,她接下来要做的事还需要用到足够长的水袖来掩盖。
作者有话要说: ps:红十字会要求参观集中营,纳粹掩人耳目粉饰太平这个事情其实是发生在泰雷津集中营,然后影片拍摄完毕之后就把5000多人送去了奥斯维辛,时间1944年6月23日。
25 第25章 活到最后
沈云疆又被带到了墨尔德斯的那栋别墅里,克莱因把她带过来丢到大厅就说让她在这里等着。
她抱着衣服站在大厅中间,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墨尔德斯才终于露面。
他将制服下摆整理了一下然后坐到不远处的沙发上做了个手势说:“开始吧。”
“我……可以先去换个衣服吗?”
墨尔德斯面无表情的用那双绿眼眸看了她一眼,“你可以直接换。”
“怕污了伟大的指挥官您的眼。”
“啧,”墨尔德斯不耐道,“去吧。”
等沈云疆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大厅里角落里还有一个犹太青年,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大厅角落那个昂贵的钢琴边上抚摸着琴键。
悠扬的旋律响起,沈云疆站在那里并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听着。前半部分是舒缓的前奏过后是欢快的节奏,最后部分听起来则是带着一种希望与光明的期盼。
直到一曲结束后,墨尔德斯说:“就这个旋律,开始跳吧。”
对于学了多年舞蹈的沈云疆来说,随着音乐即兴来一段舞并没有难度,可是配钢琴曲还是第一次。可是她想到她接下来要做的事,现在就必须要让墨尔德斯感到满意。
她对着那个犹太青年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她在酝酿前奏的情绪时意外的看到那个战战兢兢的犹太青年在双手摸到钢琴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的情绪出乎意料的变得平静祥和起来。
沈云疆不是很懂钢琴,可是这一瞬间让她觉得,他一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钢琴家。艺术是想通的,他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股热爱,令他的手指都好像带了魔力。
她没有舞鞋,只能光着脚跳,因为发给她们这些囚犯的鞋子是用木头做的底,硬的可怕。随着钢琴曲的旋律,她开始动了。
她绷起脚尖在地上划了个弧形,然后将水袖抛出。长长的水袖在她手上仿佛有引力,抛出的弧度都飘逸而完美,而且每次都能准确地收回手中,可谓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墨尔德斯漫不经心地看着那抹舞动的红色,目光逐渐向下。每次她旋转跳跃的时候都会漏出那一截纤细的脚踝,脚踝上弯弯绕绕地系着一截红绳,若隐若现,很是诱人。
她真的很纤细,可是又不同于营地中那些骨瘦如柴的犹太人。她身形瘦弱却看起来充满了爆发力,那盈盈一握的细腰灵活又柔软,能弯成不可思议的弧度。
随着钢琴曲节奏的加快,她将水袖挥得铿锵有力,气势如虹,随着最后一个音阶的结束,她向后下腰,双臂用力,将两米长的水袖直线抛出。
结束。
墨尔德斯依然并没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她和那个犹太青年两个人都不敢说话,只是默默等他开口。
“很好。”墨尔德斯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袖口,朝她走来,“观光当天会有录影机跟拍,你这里是最后一站,好好表现。”
“是。”
墨尔德斯突然抬起手,沈云疆条件反射般缩了一下脖子,她感觉头发一紧,抬手摸了摸,是她之前丢掉的那支发簪,果然被他捡到了。
克莱因带她和那个犹太青年带离了别墅,交给一个士兵,那个士兵要喝着驱赶他们两个回营地去。
沈云疆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不会走,瞎嚷嚷什么。那个犹太青年看到她的表情,偷偷弯了弯唇角。
士兵把他们扔回营地,就让他们两个自己回各自的营房,那个犹太青年临分开前对她说:“感觉你真的很有趣,你都不害怕吗?”
沈云疆耸了耸肩膀说:“当然怕咯,怕也没用啊,该死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因为你害怕而饶你一命。”
“你心态可真好。”
“那不然呢。”
“是啊。”
沈云疆听着他流利的德语问道:“你德语说的真不错。”
青年苦笑了一下,“我是德国的犹太人,我的父亲甚至在一战时曾为德国在战场上拼命还获得过功勋,幸运没有战死沙场,却死在了德国人的集中营里,真是讽刺啊。”
沈云疆不知道怎么接话,那名青年笑了笑说:“嗨,我给你说这些干嘛,今天合作愉快,希望我们都能活到最后。”
沈云疆笑了笑说:“一定会的。”
有士兵过来巡逻,两个人就此告别。
既然通过了墨尔德斯的检验,沈云疆开始偷偷地改造她的衣服。
她做了两米长的水袖就是怕不够醒目,她决定在水袖中用白线缝上两行醒目的大字。
“Rette uns!”和“Kinder Retten”(救救我们,救救孩子)
在最后动作展示中抛出来,给红十字会成员看到。因为到时候纳粹肯定不会让他们接触红十字会成员,于是她想到了这个办法。他们不是要粉饰太平吗?她要揭露出来,让社会舆论再次掀起轩然大波,告诉他们外面传的都不是流言,而且真相比流言还可怕一百倍,到时候说不定就能释放这些无辜的人,而她也可以就此顺利的逃出去了。
她真的要受够了。
26 第26章 成败
观光团来的前一天,所有人按照指示排练了一遍,包括镜头什么时候会转到谁的脸,谁的脸应该保持什么样的表情,太夸张的不行,太勉强的不行,太做作的也不行。
沈云疆和那个犹太青年维尔纳坐在圆台的钢琴架那里,他很想弹奏一曲,可是因为只是演习,他不被允许触碰这架钢琴。
“你,在镜头转到这里的时候要露出一个微笑明白吗?”凶巴巴的士兵指着镜头说道。
“是。”
“还有你!”士兵对维尔纳说道,“微笑懂吗?”
维尔纳赶忙挤出一个微笑,说:“是,长官。”
“大声点,你没吃饭吗?你个猪猡!”士兵拿枪托照他头就想打,这一下打下来肯定得流血。
“长官等一下!”沈云疆赶紧上前说道,“打破了明天上镜就不好看了,会被人看到的。”
士兵一把将沈云疆推到了地上,哼了一声就走了。
维尔纳把她扶起来说:“你胆子可真大,下次不要这样了,反正我都被打习惯了。”
沈云疆倒也不全是因为可怜他,只是想到把他打的头破血流,万一不用他们了,她的计划不就白费了。
维尔纳去扶她的时候扯到她的袖子,看到一截白线,说:“这里沾了什么东西?”
“别动!”沈云疆赶紧扯了回来。
可是他已经看到了一个单词,他脸色大变,低声震惊道:“你疯了!”
“我才没疯,你要是不想受牵连你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如果计划成功,他们也不敢扣留我,我是揭露他们罪行的关键人物,红十字会一定会把我带走询问的。”
“如果失败了呢?”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沈云疆这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调侃,“现在外面都在盯着纳粹的集中营,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这次的机会如果不把握住,大家用不了多久都得去二号营的烟囱里集合。”
“你……”维尔纳语塞。
“这件事跟你无关,你就假装不知道就行了,失败了也跟你无关。”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
“现在不是见到了?人生还很漫长,只要活着,总能遇见一些自己从不曾见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