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斯特拿起电报随意地看了看说：“很好。”
墨尔德斯忍着极大的怒火说：“利斯特，你现在这种状态怎么上前线？”
“我哪种状态？”
“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宁愿在战场上拼命而不是在这里浪费资源。”他的话里充满了讽刺意味。
“这些犹太人就像欧洲‘发炎的阑尾’，必须切除。”墨尔德斯捏了捏眉心，转换了话题，“你为什么不看医生？”
“你心里不清楚吗？”利斯特笑了笑，抬起手指着自己的心口，“我忘不了，那件事情日日夜夜折磨着我，让我发疯。”
“我们只是为了德意志帝国的未来，铲除了那些穷凶极恶心怀叵测的游击队员。”
“墨，不是这样的。”利斯特摇头，“我不相信你是真的这么想的，如果那些民众是游击队员，可是剩下的那些孩子呢？他们才十几岁。”
“利斯特，这是元首亲自下的命令，你是在质疑元首？”
“我当然不敢，我只是在质疑自己的行为，质疑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利斯特摆了摆手上的电报，“所以我决定还是上战场吧。”
“如果你在战场上发病了呢？你知不知道会有多危险？”
“那就为国捐躯吧。”利斯特说了这句话之后就直接起身离开了。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沈云疆看到一脸阴郁的利斯特，没敢搭话，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她一边烙饼一边想着，好像每次他们两个谈过话以后他的脸色就特别吓人，也不知道墨尔德斯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吃过晚饭以后，利斯特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沈云疆收拾好卫生以后就回了自己的小屋，她没有关门，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以防止利斯特有事情要吩咐她。
可是一直到了十点钟，他那边都悄无声息的，于是沈云疆就睡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的快速上了楼，然后没多大一会儿紧接着利斯特的门也被敲响了。
沈云疆披了件衣服起来开门，是一个不认识的军官，跟了利斯特这么久，她勉强能认出一些军衔等级了，她看了看他的军衔，好像官位不大。
利斯特从房间里出来，沈云疆发现他居然还穿着制服，想必是还没有睡下，“怎么？”
“有紧急事情要开会处理。”
“什么事？”
“好像是今天晚上新运来的这批犹太人出了问题，这批比较健康的女人应该是送去军工厂做劳工的，不知道怎么送到了这里。”
沈云疆听到这句话，本来还有些迷糊的大脑突然清醒。之前她看过《辛德勒的名单》里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可是现在才1942年年初，根本不是那个时间段。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她清楚的知道，能救格尔塔的机会来了。
留在这个集中营即便熬过了一切困难，可是总有要生的那天，到时候是怎么也瞒不住的，可是如果能送出去去工厂做工的话，那么顺利生产的机会就会大很多。
况且，据她所知，臭名昭著的旺湖会议就要召开了，针对犹太人的清算计划即将正式拉开帷幕，她想要完成任务就更是难上加难。
利斯特去开会了，沈云疆隔着窗户看着那些正在寒风中被清点的犹太人，握紧了拳头。
16 第16章 命令
“指挥官，这批犹太人是送回去还是就留在这里？”布洛德首先开口问道。
“那批送错的是什么样的？”墨尔德斯问道。
“老弱病残，基本没有什么劳动能力的。”
“我觉得把那批送回来，这批也留下，您不是说最近需要开垦荒地，我们这里也需要一大批健康的人手，至于军工厂那边，从罗兹再挑一批送过去就行了。”副官克莱因开口提议。
“可是那边人员比较吃紧，这一来一回再加上各种手续恐怕又要耽搁一段时间。”布洛德说。
“那我们这一个来回浪费的人力物力呢？”另一个军官开口说道。
克莱因说：“这个简单，我们可以向军工厂追加一人一个帝国马克的安置费用来弥补我们的损失。”
墨尔德斯沉思了一下说：“就这么办吧，明天克莱因你负责和军工厂的负责人联系，看他们怎么选择。”
“是。”
等他们散会以后已经一点钟了，沈云疆没好意思这么晚去打扰利斯特，也不知道他们最后讨论的结果是怎么样。如果是将这批人送走，她还可以想想办法让格尔塔混进去。可是如果这群人要被留下，那暂时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沈云疆站在一边旁敲侧击地问道：“昨天那么晚开会是不是事情很严重啊？”
利斯特擦了擦嘴说：“不严重，只是讨论那群送错的犹太人的归属问题而已。”
“那结果呢？”沈云疆问的有些急切，引得利斯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啊，我就是好奇，怎么会送错地方……”她挠了挠后脑勺，解释的牵强。
利斯特那双眼睛好像看透了一切，“你就直说吧，那批犹太人里有你认识的吗？”
“不是不是。”她赶忙摆手。
“那是什么？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关心过一件事情呢。”
沈云疆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他说实话，“那天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留在这里吗？”
“嗯？”
“我在这里有个认识的朋友，我放心不下她，想着两个人在一起总能互相照顾一下。”
“犹太人？”
沈云疆咬了下下嘴唇，“是的，去年年底送来的一批斯洛伐克的犹太人。”
“所以？”
“我想请你帮帮我！”沈云疆鼓足了勇气说道。
“犹太人的话很抱歉我无能为力。”利斯特耸了耸肩膀，“我马上就要调走了，现在这个形式……如果是你的话还有可能。”
“我出不出去都无所谓，我也不求您能直接释放她。”沈云疆急急地说道，“昨天晚上那批送错的犹太人如果要送回去的话，把我的朋友也带走吧，她很健康，手脚也很伶俐。”
利斯特挑了挑眉毛，“你出不出去无所谓？你可知道留在这里的后果是什么？”
“最差也不过一死而已。”沈云疆说的大无畏，当然是因为完不成任务她迟早也得被抹杀。
“还真是大义凛然呢。”利斯特整理好仪容，站起来走到她跟前，看着她的眼睛说，“现在还没有定夺，要等工厂那边的负责人做决定这群人到底是走还是留。”
“这样吗。”虽然利斯特没有答应她，可是听他的口气好像是有戏，她现在也只能祈祷工厂那边的决定了。
利斯特走后，沈云疆开始帮他整理行李。他来的时候没有带很多东西，所以需要整理的东西也不多。想到他要上前线，她叹了口气，利斯特是她来到这里以来碰到的第一个还算不错的军官，虽然知道他即将踏上的是血雨腥风的路途，可是她什么也不能说。
思绪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沈云疆赶紧将手上的工作放下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墨尔德斯。沈云疆呼吸一窒，结结巴巴地说：“利斯特少校一个小时以前就出去了。”
“我来找你。”墨尔德斯言简意赅地说道。
“找我？”她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他们两个好像没有什么交集吧。
墨尔德斯迈开长腿径直进了房间客厅，看到她正在叠的利斯特的一些衣物。
沈云疆踌躇着站在他旁边说：“我正在帮少校整理行李。”
墨尔德斯点点头，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您要喝咖啡吗？”
“不用。”他很简洁地回绝了她，“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是让你想办法留下利斯特。”
“我？”沈云疆怀疑自己听错了，“如您所见，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女仆，恐怕无法左右少校的决定。”
“他很喜欢你。”墨尔德斯肯定道。
“这也只是因为我不怕他而已，想必您也是清楚这一点的。”
“我不是来找你商量的。”墨尔德斯倨傲地扬起了下巴，那双深邃碧绿的眸子似乎带上了一丝寒意。
沈云疆看到他这副样子就觉得汗毛竖立，“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
她无语了几秒钟有些犯难道，“如果我做不到呢？”
“那外面的那个大烟囱就是你最后的归宿。”
“……”又来这个！
沈云疆虽然做了利斯特的贴身女仆有一段时间，却很清楚的明白，利斯特虽然看起来很好说话，但是一旦涉及到他自身，他做过的决定绝对不会轻易改变。
而且……她有什么立场去劝阻他呢？
“指挥官。”沈云疆硬着头皮看向他，继续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人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我也能看出来您是为了他好，可是您知道他真正想要什么吗？”
墨尔德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沈云疆看他没有打断她，继续说道：“如果您真的了解他，就应该知道，他虽然每天都在笑，可是他在这里活的不快乐。他自己选择了另一条路，就让他走到底吧。”
“无论结局如何，最起码他自己觉得值得就可以了。”
墨尔德斯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沉默地看了她半晌，突然抬起手点了点她的眼角，“你，很好。”他说完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然后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等他出去以后，沈云疆感觉自己的腿都软了，也不知道他最后那个“哼”到底是什么意思？
17 第17章 希望
傍晚，昨夜凌晨到达的那批犹太人又开始被重新清点，在士兵们的推搡中又重新推上了火车。
沈云疆从窗外看着这一切双手交握，有些紧张。看来是交涉好了，这批犹太人又要被送回去了。可是利斯特早上出去以后一直没有回来，她又不能擅自跑出去。
她在屋里焦急地走来走去，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这次如果不成功把格尔塔送出去，恐怕以后再也遇不到了。
眼看着近千名犹太人已经被清点了一半，利斯特却迟迟未归。沈云疆咬了咬牙，准备去大门口观望一下。
她终于看到披着一身冷气大步走来的利斯特，她小跑两步去迎接他。
利斯特笑着斜了她一眼，“今天怎么这么热情，你还从来没有专门出来迎接过我呢。”
沈云疆尴尬地笑了笑说：“我这不是一般不敢出来么，被人一枪打死了怎么办？”
“原来你知道啊。”利斯特将披着的军大衣脱下来递给她。她赶紧接过来挂好然后又巴巴地跑过来了。
“你不去做饭杵在这里干嘛？”利斯特挑了挑眉毛问道。
“饭，啊饭已经做好了！”沈云疆迅速将晚饭给他端上了桌。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他，她终于忍不住了，“少校……”
“嗯？”
“外面那批犹太人……是不是要送回去啊？”
“哦，是的。”
“那……我那个朋友……”沈云疆说的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他不开心。
利斯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她说：“哦，我给忘了。”
“啊？忘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的表情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呆了半晌。完了，自己的小命又要岌岌可危了，早知道男人都靠不住，更何况还是仇视犹太人的德国人。
由于她的表情实在可以用的上惨烈来形容，利斯特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你这么执着于救一个犹太朋友而不是自己呢？你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我可以再帮你想想办法。”
因为自己的命和她息息相关啊！当然这个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也不会有人相信。
“少校，因为她现在是一个母亲啊，我一个人怎样都无所谓，可是一个孕妇在这样一个集中营，您知道的，根本不可能顺利的生下孩子。”沈云疆着急地说道，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可是她只能赌一下了。
利斯特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沈云疆看着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她观察了很久，察觉到利斯特是并不赞成墨尔德斯的观点的，难道是她估算错误？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利斯特站起来走到书桌那里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问她。
“格……格尔塔。”沈云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名字说了出来。
他拿出钢笔，将格尔塔的名字填上去，然后拿出一个鹰辉印章敲了上去。
“去吧，疆。”利斯特将这张表格递给她。
沈云疆大致扫了两眼，欣喜若狂。她对利斯特深深地鞠了一躬，一边往门外跑一边说：“利斯特，你真的是一个好人！”
利斯特听了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好人？他当然不配。他只是想减轻自己内心深处对曾经屠杀过那群孩子而产生的罪恶感罢了。
沈云疆向营房处飞奔过去，中间被拦下两回，她出示了那张纸终于顺利的到达了。
营房人太多了，那群之前还只是憔悴的女人，现在简直是瘦的脱了相，在床板上躺着就像一具具骷髅。
她一边走一边高声喊着格尔塔的名字，有一双手突然拉住了她。
“云疆，是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