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姑答她说:“你外公很早就去了。”苏蜜的外公是开大卡的,在那个年代开长途大卡是很赚钱的,但后来远途中出了事故,苏蜜外婆没有再嫁。所以她的妈妈也没有爸爸。苏蜜一样也可以。
刚出道不久的女团S.H.E在小学深受欢迎,她们发表了新专辑《美丽新世界》,
“应该学习婴儿,
再宽容一点,
别再记着昨天,
还有什么悲伤,
要自由要寻找,
一群闪亮小岛。”⑴
苏蜜也在寻找自信的小岛,成为被光簇拥的女神,就是她未来的目标。所有能让人变优秀的事她都接受,甚至包括她小时候想敲掉的钢琴键盘。
就像额头上的一个小伤疤,没被人发现时生怕被发现,用刘海藏着掩着,等到大家都知道了,反而无所顾忌。她的努力,让她逐渐冲淡了对爸爸的本能隐性渴望。
以至于当某一天余然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苏蜜甚至以为是太阳打花了她的眼睛,一切都那么亮闪闪的不切实际。也有可能是她夜里仰望星空,突然一颗流星划过,然后知道了她的心愿。
她的卧室是独立一间,每天晚上在客厅做完作业,8点她外婆就催她睡了。但关上门就是苏蜜自己的世界。她睡前会把娃娃和小床、家具摆在被面上,自己玩儿过家家,玩累了就呼啦啦一卷盖上睡,反正第二天她外婆看见,都会给她收拾得好好。
她信了郑季扬的话,在被排斥和很难过的时候,夜里就拉开窗帘,偷偷仰望星空。苏蜜想,也许她的爸爸就是这么来到的。
春天的禾州充满了喧嚷,洒水车放着世上只有妈妈好喷过繁忙的马路,卖老鼠-药的也播着世上只有妈妈好紧跟在后,宠物狗跷起单条腿在主人脚下撒尿,擦鞋匠移动凳子想要接一单新生意,一切都好像带着吵闹的生气。
周六的早上补课,三年级的苏蜜上完课走出校园,阳光打在她背负大书包的微佝身影上,像投射出光晕。看到马路对面一个男人走过来,沉净儒雅,清健隽美,带着温和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下,然后定住看。
苏蜜就也停下来,微眯起眼睛打量。
“很久没来过,差点去错了南城区。”余然勾唇笑说。
苏蜜住的是北城区。
温书辰心狠手辣,她出国没告诉余然,余然起先一直在国内找她。苏蜜两岁多余然去南美找过,就是苏蜜在园子里看到的那个俊美男人。小喵是以前余然开玩笑给起的名字,那时余然还不知道温书辰怀孕。
余然是N城某大型视觉设备集团的二公子,余然的哥哥很早就留学归国打理家业,家里对余然要求严格,希望他尽早也能帮到哥哥。但余然性情柔和,偏不喜欢这些,而且更要紧的是他竟然自己恋爱,找了个没听说过根底的女子。
他享受惯了少爷的日子,在被勒断经济的时候,甚至不懂生活。
找温书辰找到疯,那次见面,温书辰跟他说小喵不是他的,还跟他说:“你去读博,读成了再来找我。”
余然只看一眼苏蜜就根本不相信,就真的去读了,温书辰是没读成就不许他来探看,他就真的没看。等到读成了再回头去找,早就没温书辰母女影子了,发邮件问,骗他说是在北美,余然去找了又没有。要不是这次休假回来办事,偶然看到了禾州的一张报纸截图,根本就不知道在这里。
苏蜜回答他说:“我还没去过南城区呢。”
两个人说话很自然,好像没什么隔阂。
余然牵着她过马路,手心干燥而微暖,这种感觉和周勉爸爸不一样。苏蜜第一次体会到被爸爸牵手的滋味,感觉特别骄傲的那种,很心安。
那天他们去吃了牛排自助,侍应生问牛排几分熟,苏蜜说九分。
她爸爸看到,合上菜单说“也一样”。
温书辰是喜欢七分熟的,而且绝不吃辣。苏蜜和她的爸爸一样,都喜欢加黑胡椒和一点辣酱。他问苏蜜在校园里的生活,眼神里都是对苏蜜的爱护、欣赏和赞许。
余然问:“在学校还习惯吗,有没有要好的同学?”
苏蜜点头:“习惯,我有好几个姐妹团。”
她爸爸就说:“挺好的。”
然后吃完去逛街,她爸爸给她买了很多东西。还有问妈妈喜欢什么,苏蜜说口红衣服和鞋子。她爸爸就溢出宠溺又无奈的眼神,给她妈妈也买了很多。
又问外婆呢,平日外婆最喜欢做什么?
苏蜜答:金子和麻将。
余然就又特地买了几件黄金和一副上好的麻将牌。
两个人往家里回去,从三点多一直等到四点多。她爸爸坐在她们窗明几净的厨房里,惯常儒雅的身板透露出些紧张。
扫量了下天花与地板,问苏蜜:“妈妈的房间在楼上?你的呢?”
“嗯,”苏蜜说:“我在三楼,妈妈在五楼。”
她爸爸看着那样干净,她也不希望这么温柔与俊美的爸爸受到伤害。
余然嘴角就勾起浅弧:“你妈妈就是那样的性格。”
四点四十分,楼下忽传来妇人说话的声音。今天手气没昨天好,不然那三百应该也赢回来。
等下那一百二你明天给我啊。
好说,明天你过来讨。
然后就是脱鞋子上楼的轻响,她外婆穿的是大头跟的皮鞋,鞋子脱掉会发出两声噗、噗。两个人不自觉对望了望。
待楼梯口看到霞姑一头栗色的卷毛,苏蜜便见余然连忙站起来,叫了一声“妈。”
“妈?”她外婆愕了一下,张大嘴,看到一个样貌出色的年轻人。
“呃……阿姨,阿姨我是余然,辰辰应该有……”苏蜜又听到她爸爸立时谨然地改了口。
还把苏蜜推荐的麻将牌拿了出来。
啊,那真是一段不堪再多一次回首的经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辣!其实前天晚上就打好草稿了,结果这两天困得跟狗一样,一坐下就睡过去(ノへ ̄、),打洗技几!
谢谢以下小仙的打赏和灌溉,破费了!谢谢亲爱的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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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亲们问道多次的问题:什么时候长大?
当然是该长大的时候就长大了(打头,不正经葫芦),好吧,其实不会太晚的,有讲一段青春期的故事,然后就步入到成年了,成年一定会很嗨心的(biu)
第十章
苏蜜觉得自己真像个大罪人。她不该告诉爸爸外婆爱打麻将,以致他给外婆送了一副麻将牌。
霞姑账算得清,心里特别记恨着这一点。当年她根本不知道女儿去南京读书,在外面谈了家底非凡的男朋友。有一天余然的哥哥余敬亲自带人来禾州,坐在她面前告诉她:“你就这个谋生?”“需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和你女儿足够的钱,你下半生不用再靠这种生计。”
这种生计怎么了?她一不耍-奸,二不偷人傍大款,每天坐在桌前动手指动脑打发时间,顺便赚点零花钱,干净清闲碍着谁了?
霞姑因此特别气恼温书辰,个死丫头,自己名牌大学,回来找谁不行,非要挑个外地门不当户不对的公子哥儿找嫌弃。男人漂亮顶鸟用,漂亮能当饭吃啊?后来温书辰跑去国外,她就更气堵了,若非那年温书辰是领着玲珑剔透的小苏蜜回来,头天霞姑就把她捻走了。
现在那个漂亮公子还拿麻将牌来送她,存心的吧,还有什么话好讲?
霞姑觉得受到了羞辱,她只稍一眼就看穿。因此抓起墙边一把竹帚,劈头盖脸就朝余然俊逸的脸上、身上砸下来。“阿姨,阿姨你听我讲……”苏蜜爸爸都说不成话,一只胳膊挡着头,被捻得步步往台阶下退。
果园新村统共就二三十栋房子,平日大家安静低调谦逊不打扰,这么着苏蜜家门前一吵嚷,就不自觉纷纷探出门来看了。
温书辰从会所回来的时候,正看到苏蜜外婆满头短卷发风中飞扬,横指扫帚:“哪里来的乱七八糟人,到我家来拐带小孩!她妈妈现在要工作有工作要事业有事业,你又到这里搅什么浑水?赶紧走,赶紧走,不要让你高贵的礼物玷-污了我的地砖!”
唰啦啦。温书辰低头一看,衣服鞋子黄金首饰,不知何时在门前撒了一地板。
她就皱眉叫她妈停住,然后看向余然说:“你来这里干什么?”眼睛里稍稍一点不自然,倒是也不意外。
人都是会变,眨眼苏蜜都九岁了。
最开始热恋时,都才二十二、二十三,对温书辰爱得要死要死,却还是个被家里宠坏的贵公子。两个人搬出去住,余家斩断了余然就业的脉络,温书辰白天要上班,下班还得赶着回来给他做饭洗衣服。后来温书辰就跑了。
当年叫他读博的时候也是说:你什么时候能不依靠那个家也能顾及上我了,什么时候再说吧。如今几年过去,余然已经是个32岁的成熟男人,气质儒雅中增添了内韧,应该是很吸引女生的那种人设。温书辰看他,便生出一些与从前不同的生分感。
余然蹙着眉头,心都快纠结死。跟她说:“辰辰,我现在一家德国机械公司任职,房子和薪资都不会让你操一分心,小喵她也需要爸爸,你再想耗到什么时候?”
苏蜜妈妈板着脸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她妈,但还是对他说:“你先走,说这些做什么?我现在也没空听。”然后推了一把他肩膀,径自往家里走回去。
苏蜜站在花坛边的角落里,眼看着外婆从西游记里的狐狸姥姥变成了83版梅超风,看着她爸爸修长身躯在傍晚余晖下颓丧的模样,心里觉得伤心又丢人极了。
她们这样欺负她的爸爸,她爸爸又没做错什么。呜呜,少女心碎成渣渣。她也不忍心看爸爸是怎么离开的了。
那段时间苏蜜的脸就冷板板,去厨房她外婆叫她洗手她也冷板板的,洗完就擦掉,拿书包上学也木木然没吭气,下楼梯了,仿佛还能听见她樱桃小口里无声地哼。
娇气。
她外婆也死板板地对她说:“你不要这样看我,还得看你妈妈是个怎样的人。”
苏蜜才不想看她妈妈是个怎样的人,是的,她又叛变了,她就是很容易叛变,她现在只想更加努力的捡瓶子,还她妈妈的钱!
下课放学后,她就在走廊上收集大家喝完的饮料瓶。同学们知道后,有瓶子了便主动往她这里送。苏蜜在自己的课桌下放了个超市里的那种塑料袋,每天回去都能提好几个,顺路再捡捡,很轻松就凑十几个。
陈酉在走廊上对周勉说:“喂,你家小喵妻这么辛苦,你都不帮帮忙?”
陈酉连开玩笑都面目表情寡淡。
周勉跳起来压住他脖子:“乱说什么,她才是你的小喵妻!”
男生们就爱要面子,都不记得他以前还叫苏蜜长大看他的屁股了。
不过嘴上那么说,回去还是把储蓄罐里的钱掏了出来。
三百块,问苏蜜:“小喵,你那么辛苦做什么?”
他一个星期一百块零花钱,其中三十块是固定存着的,就算他爸妈那段时间掐断他花哨,他也铁打不动没拿出来用过。每次凑够五百,他妈妈就给他存进银行。
苏蜜不要,说:“还掉我妈妈的钱,我就可以做我自己。”
切,那你读书还不是要花她的。周勉默默腹诽,不过嘴上不这样,说:“我的钱全给你花都没关系。”
苏蜜还是不收:“那你妈妈也会讲。”
周勉拗不过,只好每天放学陪着她去捡瓶子了。
市里要开游泳竞赛,这次是三市联赛,比较重要。如果能够获胜,应该就能够跃进市泳队。区游泳队领导征询了周勉父母的意见,决定让他和其他几个队员参加比赛。因此最近半年的训练强度会增加。
星期六周勉妈妈开车把他两个放在游泳馆,自己就先和朋友去逛街了。
周勉做什么事都浑不上心,对水却像有着天然的适应性。他的肌力和肌耐力非常好,双腿修长有力,在水中的动作灵活敏捷,十分专注。游泳队的老师一直很看好他。
不像苏蜜,虽然苏蜜也喜欢水,可是这种喜欢却是敬畏。苏蜜每次躺进水中,便觉得自己思维和身体里的元素、细胞,都会在水中发散、蔓延,就好像人融进了漫漫无际的宇宙,一切都会归于无有,归于失控。苏蜜有时爱乱想,就想没准她上辈子就是死在水中。
因此只能坐在游泳池旁,看周勉来回的游。看水花沾湿了他笔挺的鼻梁,看他双目浸润了水更加炯熠明亮,就止不住羡慕。
教练小哥哥过来跟她聊天:“又来看你哥哥训练了。”
游泳队几个女生在休息,苏蜜就存了小心眼,她很会对女生存小心眼。答说:“他不是我哥哥。”
教练一直都认为他俩是一个随母姓、一个随父姓的兄妹,毕竟两个和谐得不得了。不禁挑眉问:“哦,那你们是什么?”
苏蜜说:“他是我的邻居那种哥哥,不是亲哥哥。”
教练透过她看进周勉的专注眼瞳,小女生的心思就瞒不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包容度最是无垠,便勾唇逗趣道:“原来是青梅竹马啊,骗了我这么久…小子,该罚他多练几圈。”
等到四点训练完,他妈妈来接他,教练就正经过去跟他妈妈谈话。谈比如进度、营养和缺点等等。
周勉从水里爬起,随便擦擦套件T恤短裤就出来。五年级的他肩平骨直,清洗过的头发带着好闻的香。
苏蜜在后面,看见他背上水珠没擦干净,就抓着他T恤帮他上下拭。
问他道:“周勉,你长大有没想当游泳运动员?”
苏蜜问这话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憧憬,她想,如果他真的是游泳运动员,那他跟她就会很配。
但周勉没这么回,随口答说:“我也不知道,像现在这样就可以。”
他是确实什么都不会想,因为他的回忆里就只有满足和幸福。
周勉问苏蜜:“那你呢?”
苏蜜就失落,不高兴答他:“我也不告诉你。”
她的手擦在周勉背上很舒服,周勉就转过身戏谑:“哦,你长大要嫁给人擦背!”
鬼脸表情可恶,苏蜜就很气,追着要打。周勉绕着他妈躲,他妈妈谈完了话喝住他们,带着去门口的肯德基店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