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系统——马桶上的小孩
时间:2019-02-12 11:24:38

  辛翳猛地拽了一下她衣领,此举在本来就紧张戒备的会盟中,如同一颗小石子投进水面,这一波波震动的涟漪越掀越高,先是宫之茕和范季菩动起手来,紧接着卫兵冲上木台,师泷护着南河就要把她送下木台,两侧的晋军和楚军只瞧见木台上一片混乱,也如临大敌,两军戒备,随时准备冲出去杀个你死我活。
  辛翳站在混乱的人群里,看着荀南河似乎还想喊什么,却被师泷扛着架走,一群人围过来,各个仿佛要与他拼命般挤到眼前来,护着渐渐被拽远的她。
  明明是他的荀师,明明是楚国的荀君,竟然现在变成了这副场面。
  明明他心里有愤怒、茫然和不敢深思的惶恐,此刻的场面下,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心里的每一句话,在这个场面下,在周围旁人听来,都会是无法理解的。
  而荀南河怕是又想要与他解释,又总有一切能说服他的理由,再用几句轻描淡写的话陈述,但在这时候,她也不可能当着任何一人,说出任何一句解释。
  其实辛翳虽有怀疑,却深知不敢细想。
  他嘴上说着早已知道晋王背后有荀南河指点,但他从来没敢把这件事往细节上想,他没敢揣测过南河过去的种种举动。
  他想过最可怕的可能性,便是是他作为任务已经完成,南河有了别的任务,就要去教养辅佐别的王,而就抛下了他甚至利用他,只为了让自己如今的任务能够成功。
  但……南河变成了晋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而且,那岂不是她一直在以敌国国君的身份在了解楚国的军情——
  那她难道不是在利用自己对楚国的了解,对军情的掌握,才攻下了上阳!
  那她如果不说,以后是不是还会靠着对他的了解,对楚国的了解,再以结盟为由,中途使诈,让楚国大伤元气,让晋国变得更强大?
  辛翳有太多的话想质问,但在这个场面下,他连一句都说不出。
  南河哪里想着师泷倒是这时候护主心切,扛着她就往后走,她刚开口道:“没事儿,别把事情闹这么大——”
  师泷就一抬手,把她扔进宫之省怀里了。
  宫之省揽着她,脸色也大变,问道:“这是怎么了?!”
  师泷:“那楚王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上来没头没脑的说什么晋王背后有高人,愿意割城换人!说到一半,忽然脸色大变,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就一把拽住大君衣领,要把她拖过去!要是那楚王袖子里揣把短匕,大君估计就要没命了!”
  宫之省也气了,伸手赶紧给南河捋了捋衣领,:“不是说好了会盟!他这是疯了吧,都说楚王神神叨叨的,我看没错——要是不想谈不如早说!走,你也叫之茕带卫兵退下来,既然大君没伤着,咱就先退!别跟人家交兵打起来,各自都带着几千人呢,这要真是杀起来,那就要血流成河了!”
  然而大概因为木台上两方卫兵已经交手,楚军看到似乎也有些心神不宁,带军的将领似乎随时都打算落下旗,让人杀过来。
  南河拽住宫之省的衣袖说:“这不是大事,并不是不能谈了——”
  宫之省道:“就算能谈,现在这个场面下也谈不了!大君,他突然失礼在先,我晋国虽然比他楚国势弱,但也不能丢了脸面,他要是想再谈,就修书过来致歉!否则双方都已经有了敌意,这个场面上也谈不下去了!”
  南河心乱如麻,混乱之中,她被扶上了车,她依稀瞧见木台上,卫兵也退了下来,辛翳在其中静静站着,似乎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
  晋军果断退至三十里外的岸边,南河的阻止下,她终是没有被送回上阳,但也被塞上了船,要她在靠岸的船上住。
  南河心里乱的都不想见人,但突然出了状况,师泷他们自然要与她议事。
  在船上的隔间内,师泷简直愤怒的能飞过去戳了辛翳的眼,怒的不停在屋里踱步:“他那是什么脸色!晋国跟他会盟还是求着他了么!对待他国的国君那般失礼——怪不得说楚国是蛮夷!就他那样,谁愿意跟他们结盟。”
  南河望着窗子外头渐沉的夜色,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她还真的没法解释,她总不能跟师泷他们说——
  哦不好意思,其实我是那位楚国荀君,摇身一变成了南姬,然后又巧合之下顶了晋王之位吧。
  而且,辛翳显然……异常愤怒了。
  哎哟怎么办啊……天马上就黑了,她怎么也没料到忽然就被看穿——
  这连结盟都还没结成呢,辛翳就要找她算总账了啊……
  师泷看着南河满脸愁绪,道:“大君,我自会修书派人送去,斥责他楚王一番!他若是真有点教化过的样子,就该道歉!您不必担忧太多,能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甚至都愿意将俘虏交还,他还想怎么样?”
  南河叹了口气:“好,那你修书罢。”
  是夜,宫之省守在南河住处外,只听得她在里头翻来覆去的叹气,也忍不住推门跪到屏风外,低声问道:“是大君被白日的情境吓到了,还是说您认为晋楚合盟不太可能了,所以忧心?”
  南河半晌才道:“不……我只是在纠结,我是睡,还是不睡呢。我就怕我睡过去……唉,天呐,让我死吧——”
  宫之省只看见南河揉着头发,蹬着腿,差点在床上打滚了。
  宫之省:……
  他还真是头一回看见南河这个样子。
  南河猛地把头埋进了被子里,闷闷道:“没事儿你出去吧,我不可能不睡。那才是死——就让我再纠结一会儿。”
  然而南河当真是纠结了好一会儿,听着外头的水浪声,到了后半夜才真的睡着。然而这回几乎是她刚睡着过去,就猛地睁开眼来,南河盯着一片黑暗好半天,才依稀的能看清映照着月光的帐顶,和外头细弱光线下屋内摆设的形状。
  没有点灯……
  辛翳不在么?
  他干脆就没回驻营地?
  南河心底更慌了。
  她在这儿住了有几日了,对于摆设也都熟悉的很,摸索着就拿起了榻边小桌上的铜灯,在一点点透进来的月光下,摸着火石,花了好半天才点上了铜灯。
  铜灯里的灯油忘加了,所以灯烛只有一点点光芒,不知道还能烧多久,南河擎着灯,扯了扯裙摆站起身来。
  她正打算将屋里其他几盏灯点起来,这才走过屏风,正要去点辛翳桌案前的立灯,忽然瞧见一个人影靠着凭几抱腿坐着,怀里斜着青铜的佩剑。
  她吓了一跳,手一抖,灯一闪,随风亮了几分。
  就看见了穿着暗红色单衣坐着的人,下巴放在膝盖上,那张脸在灯烛能照亮的边沿,忽明忽暗,眼睛红着,斜向她看来。
  他没做任何表情,转过脸去,更没说话。
  南河心里漏了一拍,结舌无言,她转头想先点上灯再说,却没想到他忽然沙哑着声音开口:“许你点灯了?”
  南河手抖了一下,放下手,将铜灯端在身前。
  她站着,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偏过头去,披散着头发,开口道:“回去。”
  南河还以为他让她回自己的榻上躺着去,她自然不会就这么回去,刚要迈步朝他走去,辛翳忽然拔高音量:“回去!回你的晋国去!”
  南河还没来得及张口。
  他吸了吸鼻子,咄咄逼人又哑着嗓子道:“……你压根就没把楚国当你的家!对,你说的对,你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你多么洒脱,相识八年,不过是为了你那个什么鬼神的要求!如今鬼神让你当晋王,你当的那叫一个尽职尽责!”
  南河想了想,很多事情她都不占理,他生气还是应当。这些话就不该让他憋着。
  她没说话,想等他说完。
  辛翳的脸色在微弱的灯光下看不清,他也转过脸来看向了南河,声音愈发沙哑愤怒:“荀南河,我一直觉得天底下没有人比你更有心了,现在我却怀疑了,你真的有心么?你是不是个听令的奴隶,是不是那鬼神叫你做什么,你都可以枉顾身边人的心情,眼里只有目的!那你对我好,是不是也因为如果不能让我信任你,你就不能得到重用!你的目的就不会达成——”
  他语气愈发激动,声音里隐隐有些崩溃的感觉:“送你回来,你不想与我相认,怕也是为了偷偷的搜集消息军情吧!你明知上阳城夺取不易,你明明多年告诉我如果要想称霸,必须先从晋国下刀,但你如今却一下子转了脸,去帮晋国拿回了上阳!”
  辛翳站起身来:“这些、这些——也就罢了。你为什么从来不肯告诉我,说什么去了个遥远的地方,遥远个屁!就他妈跟楚国隔了上千里!你最喜欢瞒我,是因为我不配知道这一切!还是说我不配跟你比肩!我从来对你坦坦荡荡,我从来——”
  南河深吸了一口气。他说话冲动得很,有很多话其实他自己细想也明白不对,只是一时激动说出来。她就算想要解释,怕也没法在辛翳情绪如此激动地时候说给他听。
  她半晌道:“对不起。我的性格,你也了解,很多时候我就会想前顾后。你若真的有什么样的想法,不如说出来,你要是愿意听,我自然也愿意与你解释我做事情的原委。你、你也别哭了,我发现你最近怎么,一点事就要掉眼泪似的。”
  辛翳简直让她的话一点就炸起来,猛地冲了过来:“一点事?!这都是一点事?!更何况我也没哭!荀南河你压根就不明白我什么意思!——我不要你的解释,我要的是一切的事情你一开始就跟我说明白,就提前告知,而不是事后一副‘我有原因’的样子!我已经长大了,我已经跟着你追逐了好几年,我到底有没有一天能成为可以跟你比肩的人,而不是每次都要让我像现在这样闹——你才肯像是安慰我一样与我解释!”
  他离她的距离极近,南河愣了愣,她万没想到辛翳会说出后头这一番话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颤抖的声线“你总觉得我会对你的事情,有这样那样的反应,仿佛我是个不确定的因素。那既然如此,不如我现在就派兵攻打晋国,你当年说如何一步步侵吞晋国的计划,我今日就开始实施!”
  南河惊:“你要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辛翳胸口起伏,冷笑:“什么意思,先生若不愿意在我楚,我就把你抢回来。一国之君成了敌国阶下囚又如何——”
  南河也气了,推了他胸口一把:“正因顾虑到现在局势,为了让你能专心应对魏国,我才决意一定要让晋楚结盟!如今的局势并不能让你轻松打下晋国,所以我便想让晋国助你一臂之力,你却这样想?!”
  辛翳:“……因为我要先生在乎我,在乎我楚。”
  南河:“我什么时候不在乎你,不在乎楚国了!也是楚军打芮城在先,我将这些士兵俘虏之后,甚至愿意交还楚国,你认为这也是我不顾你想法的行为么?”
  辛翳咬牙切齿,也驴唇不对马嘴道:“你要是真在乎我,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早就喜欢先生这么多年!”
  南河懵了一下:“……什么?”
  辛翳声音就像是从牙关里嚼碎了似的:“我是说——”
  忽的一下,南河手里的铜灯燃尽了灯底最后一点油,南河眼前陡然陷入一片黑暗。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只手忽然伸来,似有些强制却又谨慎着力道般握住了她脖颈,南河:“你——”
  辛翳微微弯腰,一口咬在了她颈侧。
  简直像是要把她一块肉给咬下来。
  南河懵了,第一反应竟然是:忘了给他磨牙了,早知道之前磨一磨虎牙就好了。
  
 
 
 
第101章 载驱
  磨牙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南河现在有一种自己会被他咬死的感觉。
  纵然某人下嘴没有太狠, 但他真就是叼着不动, 还在那儿气得呼呼喘气, 气息全呼在她脖子上。她有种自个儿脖子在老虎嘴里的感觉, 只是那老虎不急着下嘴,可就是喉咙里隐隐的咕噜声和喷出的食肉动物的气息令人感觉恐惧。
  但家养狗子毕竟不是老虎……
  南河站在那儿,歪了歪脖子,半晌道:“……疼。”
  辛翳下意识的松了口,捏着她脖子的手却依然没松开。
  南河看不见他任何的表情,只能感觉他离得很近,依然满心愤怒似的喘息着。
  南河的声带在他掌心下震动着, 她斟酌了一下, 在黑暗中道:“没事。就像我相信你永远不会伤了我似的, 你也应该相信,我确实也不会去伤害你。”
  辛翳心里一颤。
  她说话的口气,并不像是在抒发某种感情,而是很理智的再说她的想法和做事的原则。
  她并不会像一些人一样, 情之所至就会说出一些诺言或感性的话来, 她更多的是会把心底的情感演化成今后行事的准则。
  就像她以前说要陪伴他,要忠诚于他,说话的场合都是感性的,但她却都这么做了许多年。
  辛翳想想,或许就是因为那时候南河可靠的态度,就连他这种嫉妒心极强的人, 也只能吃几回没头没脑的飞醋,就算自己没有与她说明心意,他也笃定的觉得她不会离开。
  甚至他那时候想挨着她就挨着了,想要靠近她就靠近了,甚至可以无理取闹似的往她身边拱,除了怂的不敢说出口,一切都是还算顺其自然。
  但自从他失去一回荀南河,一切都变了味。
  就因为她离开过,他心底才明白“想要”是什么意思,他才有越来越多的小心翼翼,有越来越多猜测瞎想,越来越……觉得世界上才没有单纯的喜欢,喜欢本身就是不单纯的。
  他就变得越来越想面对她接近她,也越来越不能面对她。
  然而果然是她,她丝毫不知道这段话会让他有多大的震动,她还用那种不开窍似的却又特别执着理智的口气道:“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晋国,只是为了你我说过的一统天下的期望。如果晋国能够与楚国合作,往后的路自然好走很多。”
  他说了不少其实很冲动的指责,但或许是他小时候脾气更臭,她并不会把他那些话往心里去,反而是相信他一定能理解,一定能与他解释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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