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系统——马桶上的小孩
时间:2019-02-12 11:24:38

  魏妘心疼似的半吸了一口气,南河脸上表情没怎么变,她放开石子儿,掌心里已经好几道细小的血口子和擦破皮之处,她觉得还不够,把石子儿放在地上,又用手背压过去,使劲碾了碾。
  手背上顿时印刻了好几道粗糙的伤口血痕。
  南河:“太子毕竟习武,手比我看起来粗糙一些,细心的人很容易发现。而且又是刚刚遭遇大事,落水获救,手上也肯定很容易受伤。我这样弄,一打眼看是只会注意伤口,看不出来的。”
  宫之茕看她如此细心,眼睛垂下去,叹口气从衣袖中拿出一截小指来。
  魏妘愣了一下。
  南河一窒,她缓缓呼气:“我知道了。宫君可有短匕?”
  宫之茕从身侧拿出一把铁匕来。他什么都没说,他对眼前这个女子,没什么不可臣服的。
  南河正要接过,魏妘一把拽住了南河的衣袖:“暄儿!”
  南河转头望向了魏妘,什么也没说。
  要是不成功扮演太子,大家都是死路一条,这事儿根本没得选,也不用多想。
  魏妘两眼泛红:“暄儿……”
  南河:“女兄生死未卜,君父被人这样对待,一截小指又算什么。若是舒回来了,大不了我便不再露面见人,只做她的替身。”
  要是晋国这一局,她输了反正也是死,小指又算什么。
  但要是能赢了,小指更不算什么了。
  更何况,多少人马在沿岸寻找,至今还没有找到尸体或者活人,很有可能舒已经被水流冲到了下游。不过舒应该也没有死,否则任务早就被判定失败了。
  但相较于舒被杀,更恶劣的一种可能性就是舒的尸体被找到了,那她很有可能会被当场揭穿,那时候才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她只能赌最坏的可能性不会出现。眼前几条路,假扮太子稳定局面是成功率最高的一条,她必须这么做。
  南河接过太子那截小指,断口都被水泡白了。
  她脑子里忽然浮现今天舒临走的时候,笑着向她眨了眨眼,她心里忽然泛酸,望着那小指眼睛发疼起来。南河将那截小指放在案上,摆在了自己右手小指的旁边,她们二人手都长得很相似。
  宫之茕也心里犹豫:“南姬要自己来么?”
  南河低声道:“这样我心里有数,知道什么时候要疼。只愿你这小匕磨得够快。”
  宫之茕低头:“够快。”
  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一句,南河跪直身子,手拿着短匕,对准和断指一样的位置,就在所有人还以为她要深吸一口气做准备的时候,她没有犹豫,猛地一用力,将匕首劈了下去!
  魏妘惊叫一声,南河抬起手来,一把将自己的断指扔进桌案旁的火盆里,销毁痕迹,对靥姑道:“将湿透的太子的衣服拿过来!”
  靥姑连忙捧过来,南河将血滴在衣服上,道:“衣服上的破口在哪儿?”
  靥姑把腰侧那处口子靠近南河的手。南河心细如发,把手伸到衣服内侧,让小指处留出的血慢慢洇出来。
  宫之茕:“该止血了。”
  南河:“拿水盆来。”
  宫之茕一愣:“泡水伤口就不容易好了。”
  火盆噼里啪啦一响,火苗吞了断指,南河冷静道:“不稍微泡水,伤口容易被看出来,过一会儿,我这个人就要从不知道多少人眼皮子下头过,还是要谨慎。”
  宫之茕仰头望着南河,她仰着脸,正让靥姑替她修眉。
  南河也服下了让嗓音沙哑的药物,此时说话声音嘶哑:“阿母,你歇一歇吧,不待明日起来,我们就要去应对很多人了。”
  魏妘望着被白帛盖着的头颅,半天才回过神来:“暄儿……你君父一死,虎符被窃,你真的能有办法应对这些?”
  南河:“我也只是一试。若真不行,我就带阿母逃去魏国,求魏国国君襄助。更何况,每支军队都有虎符,君父随身携带的也只是曲沃周边大军的虎符,也不是说我们就全无希望。一些事儿我也让宫之茕派人去办了,您别着急。”
  魏妘深深的望着南河的侧脸:“南公将你教的这样好。”
  教的这样……理智且强大。
  南河心道:别谢那个我没见过的南公,要谢就谢大楚当年的残酷政局吧。
  魏妘咳了咳,她进了内帐,脱下湿衣,将自己卷进床榻深处。过了没一会儿,外帐的几个人,在渐歇的雨声里听到了几不可闻的哭声。靥姑手微微抖了一下,继续给她扫眉修鬓。
  宫之茕正在给她介绍几大氏族,声音微微一顿,也装作不知,继续向南河讲述。
  过了许久,所有人才听到了王后将头埋进被褥里,崩溃到嘶喊尖叫的哭号,被她压进棉絮中。
  南河没说话,心下难受,宫之茕半垂下眼。靥姑更是双眼发红。
  火盆旁,南河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当真是一模一样。
  可她绝做不出舒那样活泼的神情,也不会像她又亲昵又好脾气的笑着。
  但过了今夜,恐怕真的舒也再也做不出那种表情了吧。
  靥姑将她把头发束在头顶。
  南河:“靥姑,麻烦你在后头端着托盘,别让头发掉在地上,一会儿都要烧掉的。宫君,来替我把头发砍断吧。”
  宫之茕点头,他拔出剑来,站起身来,忍不住从高处看了一眼南河的眉眼,而后果决的将刀从她束发处劈下。
  长长的断发落入漆盘中,靥姑扔进了火盆里,她抓了抓齐耳的头发,竟有些新奇:“好久没有这样了。”
  三个人看着火盆里的头发燃去,过了好一会儿,南河对宫之茕道:“你刚刚说几大氏族都没动是么?那能麻烦你将这几大氏的宗主请来么?不要是家督,而是最老辈的宗主。然后把那些去河岸寻找太子的氏族告诉我,还有他们有哪些人在朝中当值。你都知道么?”
  宫之茕正要点头,忽然听到后头传来一个稍微沙哑的声音。
  “舒儿,阿母来与你说这些事吧。让之茕去办事吧。”
  魏妘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裙,走了出来,她没有要靥姑过去,而重新给自己梳了头,看起来虽然疲惫,却不狼狈。
  泪痕都已经不见了,她也把自己的脸洗净。
  南河看了她一会儿,道:“好。”
  宫之茕退下:“太子,某尽快回来。”
  当师泷将晋王帐下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一部分交给近卫保管,另一部分他亲自送去,跟太子详谈,怕太子不懂其中关键。他捧着书卷到王后帐前,问两旁的近卫:“我能进去了么?”
  话音未落,里头靥姑出来传话:“太子请相邦进来。”
  师泷心头犹豫了一下,他是在不擅长安慰人,见了太子又该如何说。
  正想着,帐帘已经被拉开,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去。
  魏妘本在与南河说话,也停下来,看向师泷。
  魏妘其实觉得瞒过师泷太难。毕竟舒儿原来与师泷关系也算亲密,师泷更是浑身长八百个心眼的样子,有点不妥当就会在心里揣测怀疑。师泷已然得罪白矢,白矢又不是齐桓公,哪有招买管仲的容人爱才之心,因此她们母女二人如果信任师泷,可能会能得到更多的帮助。
  但南河在此之前,坚决的摇了摇头。
  南河心里也感慨。魏妘虽然冷静又担事,但毕竟年幼就被送到晋宫,被淳任余护到这个年纪,懂氏族根脉、懂朝堂往来,却不懂得风云变幻会有多快,更是不知信任他人的危险。
  如果师泷知道太子还没寻回来,是别人在假扮太子,不用她张口就定能猜出是南姬假扮。
  他的性子,怕是很快就能猜测出白矢与双胞胎姊妹这段辛秘来。
  只要师泷猜出来太子是女子假扮,那这个女子是原来的舒,还是她南河,都不重要了。以南河的性子,绝无可能让这样的把柄被捏在一个没有家族在晋国、没有成婚没有骨肉的客卿手里。
  列国臣子,今儿你在我这儿位列三闾大夫,明儿我去敌国做相邦相国,师泷滑鱼似的浑身毫无把柄,真让他跑了,也就是她倒台的时候了。
  不过,南河转念一想。
  师泷捏着这把柄,怕是也没用处。他去与魏王赵王说“哎呀邻国的晋太子舒是女扮男装”那也要有人信才行。就算有人信了,也没法查证。
  不过以南河也不愿意冒这种险。
  要真是师泷瞧出她身份的时候,估计也是她要对他下手的时候了。
  师泷哪里知道自个儿脖子都被南河的眼神抹了三圈,他才刚进来,就听到太子猛地起身,悲痛又激动道:“师君!”
  为了师泷小命也多留几年,她逼出了浑身的演技。
  魏妘都眉毛抖了抖,忍不住抬眼看她。
  师泷抬头,只看到太子舒头发被斩断,只有齐耳长度,湿漉漉的搭在脸侧,一双从衣袖中露出的手布满伤痕,右手小指断了一截。他双眼通红缓步想要走下来,一张脸苍白到像是被水泡失了颜色。
  师泷心底抖了一下。
  毕竟是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一夜间遭遇如此变故,他能回来已经是神灵保佑了。
  师泷看他那样子,怕是再走几步都能流出来,抱着他痛哭出声。但现在这场面,舒必须要尽快振作起来,已经不再是可以痛哭的时候了,他后退半步道:“太子,节哀。某将晋王帐下的文书竹简带来了,您是否要看?”
  南河也松了一口气。
  她演到这种地步,再演下去就要去抱着他脖子哭号了,要是师泷不接这一句,她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真哭。
  师泷说完这话抬起头来,只看到舒脸上压下去了神色,他转过身几步回到了桌案后,跪坐下去,两袖展开往后一摆,神色恢复了肃穆,道:“请师君呈上来吧。”
  师泷将手里的竹简地图放于案上,抬起头来看了太子一眼。
  南河手搭在竹简上,和师泷对视。若说前些日子扮作南姬,总有点对待任务的惫懒和消极抵抗,但这会儿,在这个生死关头,连南河都逼出了几分收鞘多年的锋芒。
  她心虽提起来了,却抬起头来,近距离的直视师泷。她并不怕,对南河而言,做女儿态比演男人难多了,她举手投足之间都绝对不会让人瞧出来身份,再加上舒又礼仪规范,典正礼雅,她只要用以前行事的风范,就应该不会有太多破绽。
  但师泷敏锐的觉得有什么改变了。太子不太一样了。
  若说之前是宽容与谦逊,遇事打圆场讲和气的气质,那此刻他身上便是一种不容辩驳的骄傲与自认能把握一切的确信。
  那是一种咄咄逼人的自在。
  这种神情,师泷不是没见过,只是见的太少了。能露出这样神情的人,都是眼前手下经历过大事的人,都是掌控自己命运,以自己为信仰的人。他觉得太子这会儿恨也罢、怒也罢,一夜变化到不顾一切、不择手段也罢。
  但以他的经历阅历都不足以配得上这样的神情。
  这种相信自我、一往无前的态度装不出来,也藏不下去。
  遇见这样的笃定与自信,一般人有两种态度,一类嘲笑、鄙夷,内心幻想着对方跌进泥里,对这种自尊也不能理解更不敢直视;另一类,则忍不住信服,敬重,甚至无法控制的在内心屈膝,一切多的想法与质疑都会被对方的眼神照的踪影全无。
  师泷竟然觉得自己隐隐有后者的倾向。
  他还没来得及垂眼,太子先垂下眼去,看向他湿透且溅满泥点的衣袖,声音柔和:“师君衣服也脏了,出了这样的大事,师君也没少受累啊。”
  舒的声音和以前一样,温和清朗。
  师泷:“不要紧。重要的是下一步该怎么做,我的意思是……”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舒抬眼道:“我请几大氏族来了,他们都在自己的帐下,出事后既没有走动,也没有来寻我。包括郤氏、令狐氏、中行氏等在内,大概有五六大族。”
  师泷眯起眼睛:“你要借势?你知道大晋当年是如何被瓜分的。”
  师泷一下子说到问题的关键了。
  
 
 
第36章 旄丘
  大晋王室曾经被氏族捏扁揉圆,直接导致了一百多年前被瓜分的局面。
  南河:“不能叫借势, 应该说是稳住他们, 也请他们露脸给我争点胜算。毕竟现在局势太微妙, 我能争取多少就争取多少。”
  师泷一下子盯紧了她, 眯了眯眼睛:“想要争取,他们是要付出代价的。要不要付这代价,还望太子听史明志,懂得利弊,莫要赴前朝后尘。”
  南河知道他为何反应如此尖锐,她轻笑:“师君为了我继位,耗费了多少心力, 南姬告知与我了。若不是师君, 白矢现在还在朝野中, 那我今日更无胜算了。”
  师泷望着她:“南姬告诉您了?南姬……对、刚刚宫君说南姬被人掠走了?!”
  南河斟酌了一下自个儿的演技。按理说她要是真的被掳走了,舒不知道要着急成什么样。
  但她自己就是南姬,还要装出来南姬不见了之后的担心慌张,这……这真容易笑场啊!她想了半天, 只能逼出满脸凝重:“是, 让宫君派人去寻了,只找到了带血的面具和南姬的衣带,南姬的侍从也找到了,不过她也不知道是谁掠走南姬。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师泷脸色并不太好看。虽然他把南姬当做政敌,但这会儿太子手里没棋,若是南姬在, 反倒是件大好事,南姬也算是没有家族在曲沃的形单影只一个人,他们二人还好进行商议。
  他差点开口说要去寻,但又忍了忍,没说。
  那是未来太子妇,人丢了,他要着急去找算是什么。
  更何况现在局势危急,他也不适合离开太子身侧。
  师泷思索道:“应该不会是白矢的人,南姬的营帐靠近中部,他的人马不敢出入,也没有掳走南姬的理由。刚刚起火之后,宫人卫兵四处奔走,场面混乱,就有人趁乱掳走宫女的情况,会不会是有人早有贼心,贪恋南姬美色,将她带走了?”
  南河:贪恋什么?你看着我这张脸再说一遍?
  师泷看舒脸色不太好看。
  确实,若是南姬真的是被有歹心的人强掳走的,可能会发生什么,太子心里怕是也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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