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系统——马桶上的小孩
时间:2019-02-12 11:24:38

 
 
 
第92章 鸡既鸣矣
  狐逑急的跳脚:“已经没有火油了!都让北边城墙上拿去用了!你们东西两侧又没有那么多人在打,能不能就把火油让给人家北边!箭矢倒是还有, 但你们不能拔了人家的箭矢再用么!又不是过了今天就不打仗了!”
  他掌管的一大片军备的油篷库房, 挤满了各个城墙下来运输军备的士兵。
  这会儿连计数笔录都来不及了, 所有人都恨不得把箭矢火油一并搬空, 在各个城墙上往下倒,来谋得几分喘息的机会。
  狐逑正忙的团团转的时候,忽然看到钟仑的副官前来,他挤过人群,急的脸色发青,却又憋得腮帮子紧紧缩着,想说什么却不能喊出来。他好不容易挤过来, 一把抓住狐逑的手臂:“之前楚国从南部调过来的那上百条多艘小船, 不是说没停在岸口, 放在靠西侧的河滩上了么?”
  狐逑惊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忽然问了这个:“对,因为那些船只为了方便运输,在底下安了木架和轮子, 还需要拆卸才能下水。因为修城任务紧急, 那些小船只拆卸了一半,想等着等一并卸下之后再下水,就目前锁在了靠江的库房。而且加在一起也就一百多条小船,除却棹工领船就要近八人,一艘船上还能再载的将士不过八人十人,顶多能运个千人左右, 这个人数如果想出城偷袭魏军后方,也没用啊!”
  那副官着急:“钥匙在你手里?为什么要把船锁起来!大将要看船,现在就去!”
  狐逑钥匙挂满腰间,他对这一大把钥匙简直熟的不能更熟,拆下来一把,就道:“你确定是大将真的要,那钥匙给你——”
  他说着将系绳的钥匙递给副官,那副官看了他一眼,忽然道:“其实你还没多大的吧。之前是不是商君也提过你,让你来主管上阳的事务。”
  狐逑还要忙着给别人算箭矢,急的一头汗,不知道这副官突然问这个干什么,但毕竟对方也是楚国老将手底下的人,他也只好道:“确实,没见过商君,但确实是商君提拔上来的。”
  副官眼神闪了闪,道:“那你跟我一起走,我位置不够,接不了库房的钥匙,你过去给我们开门。”
  狐逑:“可我这儿根本走不开啊!”
  副官:“你在这儿也算不过来军备数量,让你走,就跟我们一起走!快点!”
  说罢那副官转身就走。狐逑望了一眼周边一片混乱,咬了咬牙,不得不跟上那副官。那副官是带人骑马过来的,也给了他一匹马,让他骑马跟上。
  然而就在狐逑骑马往江岸角落的库房去的时候,却看向周围,隐隐觉出什么不对了。
  他已经能听见了南侧城墙的混乱,看到有大批士兵呼喝着什么,向没头苍蝇似的四散奔逃,甚至往北跑!而且再奔出去不远,他竟然看到了南侧岸口处,那远远的无数船只和灯火,还有朝城内进发的敌军!
  是魏国进来了?怎么能让这些船停靠呢!要是在城墙上射箭,在城南做好防御,就算魏国有船,也不容易这样攻进来啊!
  到底有多少敌军已经进城了!这是要上阳覆灭了么?!
  怎么可能,楚军的能耐,上阳的防御,他这段时间已经见识过,怎么可能局势变得这样快!
  副官策马在前,吼道:“这边来!不要再看了,快走!”
  狐逑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去找船,哪里是为了反击!南岸停靠的那么多斗舰宝船,他们上百条艨艟小船,那就是以卵击石。除非他们并不是想要反击,而是想要……逃!
  狐逑忽然感觉喉咙被按住,他也瞬间意识到,刚刚副官的犹豫,其实是想要给他一条生路,只要是他也过去给开锁拖船出来,他们要逃走,怎么不会带上他!
  可是……他并不想逃啊!
  狐逑一边策马,一边看向了城南处不断发射的箭矢,还有列队持盾步步坚定朝城内挤压来的敌军。
  可是他要是不逃,也未必有活路啊!
  来人就算不屠城,不杀俘,但他虽然没有具体官职,但管的事务之多,在上阳也算是个中级以上的官吏了,到时候就算不杀俘虏,也会把他这样的军官拎出来杀了以儆效尤!
  狐逑只听见耳边什么声音都有,脑袋里也一片混乱,登时什么样的想法都有了——
  早知道他就自己跑去,拖一条船,看看能不能划出去,逃出上阳,一路往北,回旧虞去!
  等他到了河岸的库房,此处紧邻浅滩,离那些停靠在河岸的大船距离十分近了,人却很少,因为大船上下来的将士都已经攻进了城内,这里就像是风暴中心般安静。
  他甚至能仰头看到一些高大斗舰的船舱处伸出来的一排排棹桨,河水拍打岸边,大小船只随着浪高高低低,相互倾斜挤压在一起,发出令人觉得恐惧的连绵一片的嘎吱声音。
  库房外,站了上百人,有的是卫兵,大半是上阳的将领官吏,不少人都受了伤,钟仑肩上中了一箭,勉力强撑着身子站着。这些人,都是有可能知道这儿有船的人,但其他的小兵,怕是也想逃,却根本不知道能往哪里逃。
  狐逑被他们目送着去开库房大门,拿青铜锁的手都在发抖。
  他们就这么逃了?剩下的人呢?是会被俘虏还是被杀?
  但这些疑问其实他心里自己都有答案。城外有兵,城内又被人奇袭突破,已经几乎毫无胜算,留在这儿也是等死。除了这些船只,其他也根本没有能逃出去的办法,他们肯定会尽力让自己先走。
  而且就算有这些船只,他们也相当于是从敌军的船队里浑水摸鱼,从人家眼皮子底下而逃,一个搞不好,他们也都要丢命。
  狐逑打开库房的木头大门,哑着嗓子道:“船只都在里头,有的虽然有木架轮子,但其实也可以下水的,可以勉强划船。”
  钟仑对他点了点头:“你也跟着上船吧,虽然你是晋人,但你留在这儿,怕是没等到有人来问你出身,就有兵把你砍死了。现在一片混乱,你跟我们走才更好。”
  这话说的很奇怪,仿佛觉得他不想走,再劝他。
  狐逑还以为来的敌军是魏军。但就是这样,他心里也是不想跟他们走的,他和舒递出消息后,其实估计旧虞已经收到消息了。旧虞如果有人关心他,怕是应该能猜出来他身在上阳。他也想要想办法回旧虞和家中团聚——
  他看着一条条小船被拖出来下水,也伸手帮着拖船,给那些受伤的将领帮帮忙。
  但就在他脚也踏入浅滩江水,打算返回帮他们再拖船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不远的呼喝!
  几艘不太远的大船上的将士似乎看见了他们,在甲板上吼了些什么。
  显然这些大船上没有位置靠岸,所以还留了不少水兵在上,他们发现有人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而逃,也大喝了一声,一群人举弓靠近了甲板边沿,朝他们放箭过来!
  钟仑吼了一句:“上船!”
  眼见着箭矢兜头而下,狐逑毕竟不是个练武的人,只感觉随时天上都能掉下个钎子也把他插成串,吓得两脚都有些发软。后头有个武将还算心好,推了他一把,把他拽上了有船篷的船只,后头有人一推,船入了水。这艘船上有几个人他都数不清,只听见船篷被一连串箭矢扎的像是雨天薄瓦,头顶令人肝颤的一阵噼里啪啦。
  有人吼道:“拿桨,划船!走啊!”
  狐逑也连忙拿起脚边的桨,拼命往前划船——
  他们也在大船的缝隙之间动起来,然而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竟也有艨艟从大船缝隙里划动,朝他们冲来!狐逑猛地回过头去,就看到后头有一架小船被从侧面冲来的艨艟拦截,几乎撞翻,船上的人抓不住,一个个掉下船来!
  而头顶上的箭矢几乎不停,船篷两边的空隙里,还不断有箭矢飞进来,几次差点扎住他的脚!
  他们就像是在巨大堡垒建筑里疯跑的孩子,划着船艰难的在大船的缝隙之间辨别位置,尽量往对岸而去。
  而狐逑也越来越心慌,这再划下去就到河中了,他就离旧虞更远了!而且到了河中水流就更湍急,他还不一定能不能游出去——不如现在跳船,趁乱游走上岸,找个树上躲一躲也行,等仗打完了,他就走回旧虞去!
  而且,等他离开这里,他就也可以告诉其他人舒的方位!
  一时间,归家的想法冲破了所有的胆怯,就在他们躲在一艘大船后前进,少了不少箭矢来攻击他们的时候,狐逑一不做二不休,扔下船桨,翻身跳入河水中!
  然而河水比想象中湍急,他水性虽然不差,但是怕是很难朝某个方向游动。
  耳边传来了刚刚他身在的那艘小船上的惊呼,甚至还有人喊着让他抓住船桨,要拉他回来。
  狐逑想着,要不然就放弃往上游,先顺水往下漂走,远离战场,然后再找地方一鼓作气游上北岸。
  狐逑并不知道自己蹬水的姿势,看起来多像个溺水的胖子,他这还没转身看看自己的位置,忽然一只手,一把从水里揪住了他的后衣领,道:“你怎么落水了!走!快点划船走,我拽不动他,万一一会儿再放箭,他非被扎死不可!”
  狐逑猛地回过头去,竟然看到是钟仑探出半个身子拽住了他。
  钟仑白胡子上沾了不少血迹,脖子青筋爆鼓,喊道:“小子,别动!老夫受伤了,要拽不住你了。你们先别拽他上来,咱们先再游远一点!”
  狐逑差点喊出口:你放我走啊!我不要跟你们去南岸!我不要去找其他楚军汇合!
  钟仑道:“你们也帮忙拽他一把,拉住他。年纪这么小小的,别让他死了。快到了,我们这就快到了!”
  狐逑还没来得及挣扎,几双手热心的抓住了他胳膊衣服,狐逑整个人就像是被网兜住的草鱼,牢牢扣在船边,拖着他这条大鱼往对岸飞速而去。
  狐逑被钟仑拽住衣领,勒的脖子都要喘不过气,他这会儿竟能体会出舒当时被他热心的胸怀给闷到昏过去的心情!
  钟仑似乎肩膀受伤确实太重,看其他人拽住了他,也痛苦松开了狐逑的衣领,指挥着船队往前快些走。
  狐逑咳了咳,终于缓过一口气,虽然知道钟仑确实是好心,但也有些气恼,喊道:“你都能想着救我,怎么就不能想着救一把留在上阳城内的将士!他们有的人年纪不也就跟我一般大——
  几十条小船已经驶过了河中心,晋国船队中的小船虽然也想追击,但也被落了好一段距离。
  他说完这话之后,钟仑所在的小船上,一片寂静无声。
  钟仑半晌沙哑道:“因为我没办法。打仗就是这样。但至少你,我伸伸手还能救。”
  狐逑被拖在水里,半低下头,下巴沾水,道:“……虚伪。”
  钟仑还没开口,船上另一个小将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我看你才是虚伪!只要打仗就有输赢,若是我们赢了,你是不是也要觉得是我们杀了敌军的将士!有本事你就让列国别打仗!否则只要打仗,就要有当将领的人,就要有人来承担人命!你要是没本事让天下太平,就更没资格指责尽力了的将士!要是想,谁不愿意守住城,让人都好好活着!”
  狐逑吃力的转过头去,只看到那小将竟眼里噙着泪水,愤怒且悔恨的望着他。
  他什么也没多说,但狐逑一时间竟觉得,或许他也有兄弟友人被留在了上阳。
  钟仑这等年纪的老将,遭遇的战败与职责太多了,他早已不在乎狐逑这样的说法,心中摒弃一切多余的想法,眼前只有下一步的计划。他道:“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我这把年纪,还出来了还活着。一会儿上岸,直奔富颉在南岸的军营吧,那里应该还有不少民兵。他的部队应该已经被俘虏了,我们尽快往南赶,收拢余兵,找地方停顿,等待大君的指令。”
  而另一边,南河也在船只上,看见了数条小船驶向了对岸,只是他们晋国船队已经编队,再派遣小船去追,不但会打乱阵型,还十有八九追不上。
  她看着远处,深蓝色的天空已经被稀释成灰蓝色,也抬手道:“让他们别追了。”
  守上阳的应该是钟仑,他也是一把年纪的老将了,俘虏了既没有什么用处,她也不想让一代老将晚年落入敌营。
  她转过身来,看向上阳城内。
  上阳城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投降了。毕竟攻城战中忽然被人大批从后方攻进,这就是摧毁军心,怎么都不可能再守住了。只是这次的打法,也是出奇制胜罢了。城外的秦璧和乐莜根本不是在系统化的攻城,而是用猛攻来威胁城内,让上阳城内紧绷到了极点,各个方向的将士都吸引火力,才能让南城的将士迫不及待的迎接芮城的船队,迎接“胜利”,急急忙忙的就让他们上岸了。
  在城中军队开始俘虏后,各个方向的城门也陆续打开,城外的晋军这时候才迎风立起军旗,收起了刚刚攻城时堪称丧心病狂的凶狠,一个个列队,进入了上阳。
  南河心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触,但她听到晋国的船只上,爆发了一阵阵的欢呼,忽然觉得夺下这座城,对于晋国将士来说实在太重要。被占据不过小半年就拿了回来,晋人又再度守住了黄河一线。
  南河也忍不住在想,就算他们能够俘虏楚军,但其中怕是也有不少士兵因此伤亡。
  而且,晋楚两方各有伤亡,简直如同手心手背。
  她之前也想过,非要如此不可么?
  可这天底下就已经容不得和平共处了,她若是当时身为荀南河就那么病死了,晋国被灭怕也是迟早的事情,在未来楚国对外征战抵御的过程中,更要死不知道多少将士。
  但她早已知道,所有人都知道,结束这一切的唯一办法,就是一统。
  一统南北怎么都要有人死,有人伤,有人背井离乡。唯有尽快让晋国能够和楚国谈判、结盟,才至少能让她在乎的两个国家不会再彼此激烈争端,也能让她在乎到人,能在未来愈来愈白热化的列国争端中活下去。
  既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方向,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情,就不能再自责于一些无可避免的事情,更不能阻止自己的计划。而南河也明白,只有自己强大起来,她的仁慈,才是有价值的仁慈。
  南河望着远处的天色,紧了紧衣衫,道:“走吧,我们也下船。回上阳了。”
  作者有话要说:  *
  狐逑:“我终于知道了那天太子被我的胸怀支配的恐惧。”
  **
  然而不但舒被拽跑了,大球短时间也没办法跟他病秧子哥哥团聚。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