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犟不过她,便给了她个任务,让她打绳结,麦子割下来,都要捆起来放到牛车上,牛给拉到滚成平地的场地上人力去脱粒,这就需要有人给打绳结。
周牧野大概教了一下,然后抱了一大捆麦子到她脚边,你就坐这儿打绳结,打好了送给我。
苏桃顿时觉得自己是有用之人,手脚麻利地给他当小工,男人又扣了个凉帽到她头上:“要是太晒,就回家歇会儿。”
苏桃小手飞舞:“这点儿累什么。”
周牧野拿着镰刀又下了地,他仿佛真的不会觉得累,人家割一会儿麦子就累得直不起腰来,总要站起来捶捶腰,他就跟个机器似的,一路高歌猛进,所到之处,麦子被踏平,被整整齐齐地收割下来,放在一旁。
苏桃打一会儿绳结,会上前去给他递水壶,帮他擦擦汗什么的。
隔壁地里的正好是吴桂凤和林红根,两人窃窃私语着:“这两口,是真的好。”
林红根也笑:“都说不上来是谁命好了。”
天空湛蓝,天边飘着两朵云,没有风,树叶子一动也不动,虽然是五月底,这日头下,也是热得男人汗直流,一回头,苏桃脸蛋红扑扑地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地里打绳结。
她很认真,偶尔腾出手来抬一抬略有点儿大的凉帽,手上动作越来越利落,她是认真想要帮他分担活计的。
周牧野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他那小桃子,娇滴滴城里大小姐,平时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竟然陪他在这地里晒太阳,干粗活。
他心里不是滋味,自己还要更努力让桃子过上好日子才是,便又立刻闷头干活。
就听得后头突然传出尖叫声,周牧野心一抖,回头看去,就看苏桃栽倒在地。
麦子被割,会留下很短的一截麦茬,苏桃整个人趴在地上,手按在短茬上,在那儿闷哼不止。
吴桂凤听了都吓一跳,就要过去,林红根拽住她:“你添什么事,人家男人在那儿呢。”
周牧野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拉起苏桃,那短茬又短又硬,苏桃的手心被戳得通红,周牧野看得都心疼。
“你好端端的,怎么……怎么突然趴这儿了?”
苏桃瞥了一眼他身边的那只罪魁祸首,周牧野回头一看,一只癞□□端坐一旁,呱呱地叫着。
“被癞□□吓成这样?”男人一边检查她的手心,一边哭笑不得地问道。
“我眼角余光里,有个东西在动,我还以为是蛇呢,给我吓死了,就想站起来,被自己编的草绳绊了一跤。”
刚才可真是兵荒马乱,想想真觉得自己太草木皆兵了,真丢脸。
周牧野检查了一遍,她手心里没被刺扎到,总算是松了口气,拿起水壶让她喝了一口,然后又对着旁边的癞□□呵斥了两声:“走走走走……”
癞□□一跳一跳地跳远了。
“桃子,我们这一片,地里一般是没有蛇的,即便有,也都是草蛇,没有毒的,不用害怕。”
苏桃摸了摸脸,脸上火辣辣的,再一抬眼,林大伯和大妈仿佛在看她笑话,她脸上就更热了:“我是不是太风声鹤唳了,招人笑话。”
周牧野飞快地捏了一下她的脸:“没人会笑你。”
毕竟你这么可爱。
第62章
仇金喜最近很是郁郁寡欢, 马寡妇被苏桃举报给抓了起来, 现在何丽又被省城给召回去了, 他的姘头只剩下一个,那是五队杨跛子家媳妇儿,长得一般, 也没马寡妇那股浪劲儿。
有了何丽之后,他都好久没找跛子家媳妇儿了。
但现在,有总比没有强。
他有点想不通,省城离他们这里, 有两百公里,他有心捂着,彭支书那个人, 也不是个爱挑事的, 和事老一个, 不可能背着他挖他墙角的。
所以,省城那边,到底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他把怀疑的矛头直接指向了苏桃,苏桃这小媳妇还挺有门道的,而且,之前何丽的悔过书也是交给苏桃保管了的,这小娘们会不会越过他们, 把这悔过书给了省城?
仇金喜一合掌, 这事没跑, 旁人没有苏桃那么讨厌何丽, 何丽一开始是想勾搭她男人的,这小娘们肯定是想办法报复何丽。
仇金喜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心里不是滋味,现如今他媳妇儿对苏桃那叫一个言听计从,嘴上三句不离苏桃,叫他的窝心火越烧越旺。
不止他媳妇儿不做老师了,他媳妇儿的兄弟如今也去了苏桃在果园大队的窑厂干活,不靠他过活,他媳妇儿的摇杆更比从前硬了,他在家里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在外头还能威风威风,回家简直要看媳妇儿脸色。
仇金喜蹲在溪边抽烟,溪水哗啦啦地流着,他越抽越烦,一抬眼,看到三队家的老郑扛着锄头从地里经过,他眼皮子一闪,立马站了起来。
日头已经西斜了,村民们都在地里,这溪边杨树林,没有人,他喊住老郑。
那老郑没有见识,苏桃上辈子的时候,他也因为窑厂经营不善,后来直接交给了队上,不担这个风险了。
大队里把这个窑厂交给他经营之后,连着亏了两年,再亏下去,他那大屋都得交出来,这辈子,苏桃花八十块跟他买窑厂,他都恨不得偷着乐。
老郑回头看去,脱了鞋子在溪边甩了甩脚,摘了凉帽扇了扇风:“队长,啥事啊?”
仇金喜心说,啥事,你这个蠢瓜,当时咋就不能坚持一下,为啥要把窑厂给苏桃?那让小媳妇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老郑真的没见识,即便窑厂接了好几个生意,他还是觉得这是偶然,后面估计不行,他没远见,也没胆识。
仇金喜跟他把情况分析了一下,现在村民们有了一些自己的地,以后手头上多少能宽裕些,温饱问题解决了以后,那就会有更高的追求了。
现在一些黄花闺女已经提出嫁人必须得有三间砖房大屋了,没有的话,说亲的媒人根本不会上你家的门。
一家比一家,这个风气很快就传了开来,所以以后,窑厂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红火的。
直到这儿,老郑头才算彻底回过神来,他好像办了亏本买卖,就这个反应能力,他就是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啊。
老郑摸了把头,在那直哎呀哎呀的,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队长,那我咋办啊?这苏桃,是不是一早听说了有什么政策,所以才把我的窑厂买走的啊?”
仇金喜皱个眉头,有些烦躁,这个可能性很大,他就觉得这小媳妇儿不寻常,县城机关单位里,她有亲戚在,指不定真的是一早收到了什么政策,不然谁也不敢冒险去买一个亏得裤衩都快卖掉的破窑厂啊。
“你想办法,把这窑厂讨回来,你就说当时被苏桃给骗了。”
老郑有些忐忑:“这……这能行吗?那小媳妇儿精着呢。”
“行不行,你都试一试,你就说苏桃连哄带骗地把你这窑厂弄走了。”
“行,有队长撑腰,我啥都不怕。”
仇金喜只觉得眼前发黑,他是真找不到人了,这老郑脑子好像不太好使:“别说是我让你这么干的。”
老郑瞪着牛眼睛看他:“为啥啊?”
“我媳妇儿,赵老师,她不也在苏桃那窑厂里干事嘛。”
这脑子也太一根筋了,仇金喜只觉得心有余力不足,蠢货也不知道会不会坏他的事。
老郑喜气洋洋道:“对对对,还是队长考虑得周到,我知道了,放心吧,如果这个窑厂要回来,我一定好好孝敬你。”
仇金喜摆手:“好了快回家吧,别和任何人说起我们见面的事,知道了吗?”
“好嘞。”
魏义军的儿子叫魏大样,今年七岁,上一年级,因为牧月牧星已经吴桂凤的两个儿子经常带着他一起玩,这会儿也开朗了许多。
他身上满是泥巴地跑进窑厂,找他爸。
魏义军正把煤灰挖进桶里往外挑,就看到一身泥的小子,板着脸训了两句:“不准下河听到没有,再让我抓到你下河,屁股给你打烂。”
大样凑过去,先是小声道:“我跟宝辉哥宝明哥他们在滩上摸泥螺跟蛤蜊了,爸,你看,这是我摸的,晚上烧了吃吧,那滩上的水到小腿,一点都不深。”
魏义军挑着担子往外走:“那也不准,没有大人,以后不能去那些地方,听到了没有?”
“爸,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队长了。”
“哦。”魏义军只当这小子怕挨打在转移话题。
“他和咱三队的郑爷爷在说话。”
魏义军脑子还算灵光,三队的老郑,之前这窑厂就是他的,托吴桂凤的福,对于队长和苏桃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也算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是军人,有一定的警觉性,觉得这个事,有必要先和赵老师说一下。
日头长,六点钟了,天还亮堂堂的,苏桃拎着大茶缸到田里,她男人干完自家田里的活了,还得给姚大爷家干活,忙得连回家的功夫都没有,只能在田里将就着吃两口。
苏桃心疼极了,看着男人狼吞虎咽的模样,伸手轻轻拍他的背:“慢点吃。”
哪里慢得了?这天气好,都得抢着干活,万一降下雨来,麦子还没收完,那可就糟糕了,麦子收割完,得脱粒,还得再晒一晒,然后才能收进麻袋里等公社派船下来收粮。
这都是抢工的活儿,含糊不得。
收麦收稻的季节,那都是打晚工一直到十一二点,凌晨四点钟,天刚亮就又起来了。
“一会儿你就回去吧,我和林大伯家打伴工一起脱粒。”
打伴工就是两家人一起,因为脱粒得有一个人递草把,一个人踩人力齿轮机甩麦穗,另外一个人扒拉脱下来的麦粒装进麻袋里,一个人肯定是干不来的。
苏桃递上大水壶:“我帮你们。”
“你真帮不上忙,灰又大,又有虫子。”
“我就要帮你,你这是嫌弃我没用吗?”
周牧野三下五除二把一大茶缸的饭菜全扒进了肚子里,苏桃拿自己的小手绢要给他擦嘴,男人身子往后一让:“有油,别脏了你的手绢。”
苏桃按着他的后脑勺:“脏了不能洗啊。”
男人被她强行擦了嘴,苏桃拎着大茶缸:“我先回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周牧野摇摇头,这妮子这么犟呢。
周牧野一个精..干劳动力,可以顶得上林红根家两口子,所以两家打伴工,没有亏了林家,林红根和吴桂凤自然有数,苏桃非要过来,那他们只能找点轻松的活儿给她了。
成捆的麦子堆成了小山,人力脚踩的脱粒机就在麦山旁边,周牧野负责搬运,吴桂凤脱粒,林红根负责把麦子装袋。
周牧野给苏桃找的活儿就是,当他把成捆的麦子搬到吴桂凤后面,苏桃就负责递草把到吴桂凤手上。
这四人配合得很好,一点不浪费时间。
四人一直干到十一点钟,两盏油灯都烧枯了,苏桃这手臂都累得抬不起来了,才收了工。
苏桃想着,等窑厂存了一些钱,她就支助大队里拉电,没个电灯,做什么都不方便。
林红根和吴桂凤先走在前头,周牧野稍微收拾了一下,一转头,苏桃都靠在麦跺旁睡着了。
周牧野的心紧了紧,明天无论如何不能这妮子来帮忙了,他蹲在苏桃面前,将人背到了背上,苏桃都没醒,看她都累成什么样了。
他背着她,走在田垄上,月牙儿挂在天边上,空气里都是麦香气,收获的季节,虽然有忙又累,心头却是充实的,在泥土地里忙生活,背上背着他对未来的期望,周牧野低头一笑,加快了步伐。
周牧野将人背回家,给她稍微洗了一下,这人全程睡觉,动都不带动弹的。
重复一个动作做久了吧,苏桃这做梦都在递草把,而且还梦到自己赶不上趟耽误了进度,急得不行,这梦简直比干活还要累。
周牧野就听到从来不说梦话的人在他怀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抱紧怀里的人,轻轻拍背,怀里的人这才安稳了下来。
苏桃这相当于成日带夜地干活啊,早上不出意外地,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周牧野一开始还轻手轻脚,后来见床上的人睡得呼哧呼哧的,恐怕是打雷都吵不醒她,便也放开手脚了。
苏桃醒了的时候,那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半空中了,她是真的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不能再不自量力去帮忙了,那就是去添乱了。
吃完锅里留着的早饭,她打算去窑厂晃一圈,看到赵美兰脸色不太好看,问了一句咋了,赵美兰勉强笑笑说是没什么。
昨晚魏义军找了她,和她说了队长的事,赵美兰可比魏义军更了解仇金喜,她百分百确定仇金喜心里的算盘是对付苏桃。
这会儿看到苏桃,她只觉得愧疚,她男人处处添乱,说真的,看到魏义军那么义无反顾地离婚,而且现在也活得好好的,她现在心里有了一些想法。
“赵老师你家的活儿干了吗?”
“差不多了,打了几个晚工,我兄弟过来一起帮忙的,我就来这边看一下,一会儿要去我兄弟家帮忙。”
苏桃点点头,赵美兰又说:“你说那老郑头,会不会回过神来?来跟你闹事?”
苏桃这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起来:“我还正想说呢,估计他已经回神了,觉得窑厂赚钱。”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老郑在外头就喊了开来,说是要找苏桃。
苏桃都等着老郑头等了半年了,他可算是回神了,他这脑子是真的不好使啊,窑厂交他手里,那还不是等着赔本嘛,这种人怎么一点没有自知之明呢?
老郑头倒是开门见山,搓着手道:“苏桃啊,这个窑厂,我想要回去,八十块钱还给你。”
苏桃止不住乐了:“什么意思?我们这是正经买卖,不是孩子过家家,你当初抬了价钱把窑厂卖给我,哦,你后悔了,就想要回去,而且还是在半年后来找我,郑大伯,你这是来闹笑话你知道吗?”
老郑头倒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当初还不是你让你婆婆过来连哄带骗把我这窑厂弄走的,你肯定是得了上头的政策,知道年后的形势,所以才把我这窑厂哄骗走的,现在我不想给你了,你要是不给,我就去请彭支书给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