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畅摸了摸自己的短发茬，又摸了摸自己的厚镜片和大鼻子，有点失落。
沈景程翘起了唇角问：“车站迎新时看上的吧？”
梁畅点头。
沈景程继续刺探情报：“那俩人坐火车一起来的？”
梁畅再次点头。
沈景程拍了拍梁畅的肩膀，为他惋惜地叹了口气，一切尽在不言中。
梁畅：“……”
解决了内部矛盾，沈景程开心地和学弟学妹聊了起来，也不时关照陪着学弟学妹一起报到的家长们。
大学本就是个各省学生汇聚的地方，已经大二的沈景程，对各省的习俗都了解一点，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拉近了许多距离。不但知道学弟学妹来自哪里，连家庭状况，都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A大校园历史悠久，新楼旧楼都有，沈景程如数家珍般，路过哪幢建筑都能讲出点来历，就是新建的教学楼也能被他说得头头是道。
路过那座教学楼的时候，林曦不由停下脚步，视线仿佛被钉在了地砖的缝隙里。
就是这里。
阿泽坠楼一周之后，她也曾来过这里，停在他坠楼的地点。
那时，地砖上的血迹，早已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砖缝之中，还残留了丁点赭色，半点也看不出，鲜红的血液，也曾覆盖那片地砖，一个生命曾在那里逝去。
她去的时候，正是上课时间，教学楼人来人往，与平日没有半点不同，学生们讨论着课业的难度和这几日的趣闻。
一个人的离去，对这里没有半点影响。
的确，半点也没有。
那时的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片地砖旁，不知过了多久，才僵硬地蹲下。
她用手指在砖缝里抠着，阿泽还残留在那里的痕迹，一点点地拢在手中，那些泥土还带着铁锈的味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
她也是。
阿泽离开了，林曦仍旧活着。
只是得知他离去的那一刻，一种名为快乐的情绪，自她的躯壳中消失了。
自那之后，她在没有快活过。
哪怕还笑着，也像粉似的浮在脸上。
或许再过几年，林曦也会慢慢调整过来。然而命运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接踵而来的打击，让她和欢乐绝了缘。
直到重生。
她才重新快活起来，再次品尝到快乐的的因子，在血液里流淌，是怎样的感觉。
宋泽停下脚步，颜色略淡的唇抿成一线，静静地看着她的眼慢慢泛红，心皱成了一团。
沈景程虽然全程像个导游似地说个不停，其实一直留心关注着后面那俩人。
见他们停下，沈景程把场子暂时转给身边的梁畅，自己往回走了一步，也看向那座教学楼，哈哈一笑：“这座教学楼，是咱们学校最大最高的一座教学楼，看着很雄伟吧……”
见林曦没有说话，脸色苍白，他怪笑了两声，声音里也带了几分阴森，仿佛鬼故事的开篇：“这座教学楼也是学校怪谈之一。也许是磁场问题，几乎每年都有学生从这座教学楼上跳下来自杀。”
林曦的心狠狠地缩了一下，不由望向高处，却被窗玻璃反射出的日光，刺痛了双眼。
林曦眯起眼睛，仍旧忍不住向那层、那个窗口看去。
上辈子林曦并不是A大的学生，这种传说，林曦还是第一次知道。
宋泽顺着她的视线，将目光落在了一扇窗前。
“好了，此地阴气太重，不宜久留，我们走吧。”沈景程一招手，示意他们跟上。他口中阴气太重的地方，却人流如织，再热闹不过。
林曦又看了眼，教学楼下那一方地砖，才拉着箱子，跟着人流，向学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之后的路上，林曦的脸上，仍旧挂着笑容，礼貌地回答着沈景程偶尔抛过来的问题，却明显打不起精神来。
在她身边的宋泽，兴致也不高，他只是紧紧跟在林曦身旁，并不多说话。
李晓茵向后看了好几眼，只以为女儿是热蔫了，让她喝了不少水。
沈景程却很满足，这一路上，他确认了不少信息。一直把学弟学妹送回了宿舍，沈景程才转回去，和梁畅一起去食堂吃饭。
张曼秋给了宋鸿光一个眼刀，才跟着宋泽进了宿舍楼。
宋鸿光委屈极了，进了宿舍，忍不住抱怨：“我又怎么了？”
“从火车站出来之后，就四处逛荡，什么都往外说。”张曼秋郁闷极了，下火车那天，她发现A大迎新的队伍里，有个小子眼神总往小曦那边瞟，今天可不就遇上了？
不但跟了一路，还和小曦是一个学院的！跟在那小子身旁的年轻人也不简单，一路上问个不停。宋鸿光居然没有半点警醒，人家问什么，李晓茵和林振海还没说呢，他反倒都给说了出来。
宋鸿光不服，为自己辩解：“那么热情好客的孩子，怎么好拒绝？”
张曼秋扶额，简直无力吐槽。
宋泽打开宿舍，四人一间，室内现在并没有人在。
其中两张床上已经铺好了被褥，宋泽在剩下的两个床位里，随便挑了一个，将自己的行李放进床下的柜子里，又上去铺好被褥。
张曼秋默默盯了宋泽半晌，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地说道：“阿泽，今天送我们过来那两个学生，你看到了吧？都和小曦一个学院的。”
宋泽淡淡应了一声：“挺热情的。”
“……呵呵。”张曼秋对这对父子简直无语了，一个神经大条过了头，一个淡定过了头，这是皇帝不急，要急死太监啊！
“阿泽，这里可不是Z市，A大天才云集，比你优秀的也有，别太过自信了……”
“嗯。我会注意的。”宋泽截断张曼秋的话，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
张曼秋真郁闷了，赌气地说：“你……唉！我看啊……有你哭的时候。”
宋泽只是淡淡一笑。
宋泽确信，现在如果他向小曦表白，小曦一定会答应他。
哪怕小曦对他没有多少爱情，只是为了让他好受一点，为了体贴他的心情，或者是为了怜悯，为了救赎，小曦也一定会勉强自己答应。
可是，宋泽想要的，不是那样的爱情。
或许有一天他会因为求而不得，变得卑微疯狂，甚至摇尾乞怜，但一定不会是现在。
他和小曦都处在最美好的年华里，宋泽珍视林曦，也珍视自己对她的爱。
他宁愿牺牲些时间，也不愿意留下遗憾。
宋泽想要爱得纯粹，爱得有尊严，想要让小曦看到自己最美好的模样，而不是陷入疯狂和偏执的宋泽。
至于沈景程和梁畅……
类似的事情，宋泽早有准备，只要在开学以后，多和小曦吃几回饭，一起在图书馆自习几回，就足以让大半心思蠢动的男性却步。
至少现在，宋泽还不认为，他们会对自己，产生威胁。
今天，小曦的心思，也显然不在那两个忽然出现的学长身上。
宋泽垂眸，掩住眸中复杂的神色。
今天，小曦的心里，装着的只有自己……那个上辈子，已经死掉的自己。
宋泽推开阳台的窗，望向那座教学楼的方向，只隐约看得见，掩映在丛丛树影里的尖角。
“真没用。”
宋泽扯了扯唇角，冷淡的声线中，透着无限自嘲。
第121章 十一
宾馆内, 李晓茵洗漱完，正在收拾行李。
今天把小曦和阿泽送去学校后，他们一行四人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宾馆住下, 明天一大早，就要坐火车回Z市。
“嘿嘿嘿……”
李晓茵瞟了一眼林振海，他正躺在床上, 不知在傻乐些什么, 也没再看电视。
见李晓茵看过来，林振海冲她挤挤眼，贼兮兮地笑得更欢了。
“笑得瘆人。”李晓茵把行李一放，双手抱臂，目光带着审视。
“老婆, 你发现没有？”林振海还兀自开心着呢，半点不惧来自老婆的审视。
李晓茵挑眉问：“发现什么？”
“阿泽喜欢小曦啊！”林振海又哈哈笑了几声，那兴奋劲儿，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李晓茵双眼一翻，真心服了老公的迟钝, “你才发现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让你开心成这样。”
说完, 她又回去，继续收拾行李去了。
“哎？很久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林振海先是一惊, 很快又变成了好奇。
“至少一年多了。”李晓茵淡淡说了句。
林振海：“……”
林振海先时开、还有点开心, 结果越想越不对, 忽然林振海从床上跳了起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对啊！R病毒的时候……阿泽和小曦单独在一起那么久！”
李晓茵瞥了他一眼：“现在才担心，也太晚了吧？”
林振海急的团团转，抓起衣服就想往外走，口中还念叨着：“我得去看看小曦。”
李晓茵连忙拉了林振海一把，“捣什么乱？现在小曦还把阿泽当朋友呢。”
林振海听老婆这样一说，瞬间放心了，虚惊一场之后，林振海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忽然凑到李晓茵身旁问：“今天咱们离开学校之前，你跟阿泽说了什么？”
李晓茵笑了一声，没回答，只看着面上又带了几分喜色的林振海说：“那么满意阿泽？”
林振海乐呵呵的，“有什么不满意的呢？阿泽是咱们看大的，他对小曦向来好，有时候我都没他细致呢。”
李晓茵横了他一眼，“就你，也好意思说细致？”
被李晓茵损了，林振海求生欲极强地，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盒子，放进老婆手里，“看看喜不喜欢。”
李晓茵愣了下，才打开手中的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套珍珠首饰，项链、耳钉皆有。
项链上串着的珠子不小，颗颗圆润，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色泽，怪漂亮的，价格显然也不便宜。
李晓茵对那对耳钉还有点印象。细细的玫瑰金，被弯成水滴的形状，一颗圆润的珠子，正正嵌在其中，简洁大方，又不失美感。
那天和小曦逛街，见到这对造型独特的耳钉时，她不由多看了两眼，没想到老公留意到了。
李晓茵有点感动，却仍旧损他，“这下私房钱可没了吧？”
林振海干笑了两声：“什么都瞒不过老婆大人的法眼啊。”
李晓茵意味深长地瞥了林振海一眼，“不就是黏在抽屉下面吗？早几年就知道了。”
李晓茵的确早就发现了，刚发现的时候李晓茵生气极了。只是她向来沉得住气，就想看林振海究竟在耍什么花招，当时没有声张。
只是经过了一段时间仔细侦查，李晓茵却没有发现什么蹊跷。
李晓茵知道林振海的银行密码，又清楚林振海的收入。
密切监控了几个月，当李晓茵发现，林振海每个月按时把攒下的那点钱，全都如数存进了银行，从没少过之后，李晓茵也就渐渐放松下来，只隔断时间，拿着银行卡去查一次余额。
日子久了，李晓茵竟渐渐把那些钱，当做仓鼠存在仓囊里的应急粮看了。
没想到，他藏了那么多年的私房钱，会给自己买这些，说不感动，那时骗人的。
林振海十分谄媚地拿起项链，给李晓茵带上，左夸一句好看，右夸一句漂亮。
走到镜子旁，李晓茵看着镜子中，眉眼间掩不住笑意的女人，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夫妻和睦，女儿懂事。
再往后看几年，女儿的姻缘也像命中注定一般，再美好不过了，她还有什么不知足？
林振海站在妻子身后，忽然感慨：“小曦和别人结婚，是出嫁，不认识的人，猛然相处起来，总是多一分别扭。可是小曦和阿泽在一起，那孩子就跟还在家里是一样的，没有半点不同。这么多年，我们和老宋家，原本就像亲人一样相处着。”
“是啊。”李晓茵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这世界上，难能找到，比阿泽更合心意的男孩子了。
想起今天对阿泽说的话，李晓茵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神色。
把小曦交给阿泽照顾，她很放心。
……
国内的大学，开学前几周其实没有多大不同。
学校和院系迎新大会开完，又开了几次班会，马上就进入为期三周的军训流程。
白天汗流浃背，夜晚偶尔也要被叫出去拉练。
身体上的忙碌劳累，让林曦没有时间去想其他，每天训练完毕之后，倒头就睡。
偶然间半夜醒来，不管外形娇弱不娇弱，累得打鼾的少女，不在少数。
八月底的日光，仍旧带着夏日的毒辣，拜阿泽递来的防晒霜所赐，林曦训练了两周下来，却没有黑多少，站在古铜色肌肤的人群里，尤其显眼。
林曦仔细想想，这一年多来，她的防晒，似乎全是阿泽买的。
以至于，每次快用完了，她还没想起来要去补上，新的又有了，习惯已经成了自然。
当时阿泽手中拿着两瓶防晒，无奈地递给了她一瓶，还要奉上数落，“不注意容易长斑的。”
至于他自己手里的那瓶，用阿泽的话说，“不想晒红了，被你笑话。”
不论怎么说，林曦拿宋泽的东西，是不会手软的。
室友之间同起同睡，白天又一起训练，关系想要亲密起来十分容易。
十八岁的年纪，多数时间都在学习，经历得不多，不能说的事很少。
四舍五入之下，也可以算得上无话不谈。
董卉捏了把林曦的脸蛋，超级羡慕，“我们都晒得跟黄土地似的，就你的脸，还像颗剥了壳的鸡蛋，这么嫩这么滑不说，还这么白！人比人，真是要气死啦！”
林曦深谙慷他人之慨的道理，将手中阿泽送的防晒递了过去，“全靠这个，要不你也用点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