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性」？”
对方却表露出十分稀奇的样子来:“那种东西谁知道啦，说到底，这座NO.6里，那种莫名其妙的家伙几乎没有的哦？”
——由大部分无个性者所建立起来的城市，其后代，大多数也都……这倒也不难想象。众人如是思考着，没想到借狗人的下一句话就让人震惊到几乎下巴脱臼。
“——毕竟我小时候是被狗养大的嘛，能够听得懂也不稀奇吧？”
不不不我想就算被狗养大也很难听懂啊毕竟不是同一个物种而且根据可考的资料森林里曾经被动物收养的案例比如说狼孩什么的其实也只能达到情感上的交互然而——
池田信看了一眼由于过度震惊而思路放飞的小伙伴，无端地想要叹气。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决定还是由自己来抓住重点好了:“被狗养大……在这，足够现代化的，育婴措施相当完善的NO.6之中？”
“啊，说漏嘴了……”
借狗人显得有些懊恼，她媷了一把身边大型犬的长毛，让这只长相接近金毛的狗委屈地嗷呜了一声:“紫苑有叮嘱过不要对游客说太多这些事儿的。”
“你们就当没听见好啦！”
借狗人耸了耸肩，大大咧咧地看向目瞪口呆的雨宫萤一行人。
“……”
所以说……
“这怎么可能当作没听见啊！”
“嘛好了好了，撒谎真的不是我擅长的事情！反正都是紫苑那家伙的安排不够合理啦，要我别随便说之类的——既然要让我撒谎，好歹提前帮忙想个合适的理由出来啊！”
——这座颇具现代化的人工都市，在八年之前还是一座暗藏阴霾的地方。在足够光鲜的表面之下，城市的高墙与排污管道之外，是让普通人连生存都要竭尽全力，和野兽争抢食物、人类被当作动物狩猎的死亡之地。
似乎是已经决定了放弃治疗，名为借狗人的女性干脆自暴自弃的坐在了地上，向着众人娓娓道来一段并不曾被记录的、属于这座城市的过往。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在这座城市的高墙之外, 曾经除了被倾倒的垃圾之外，还生活着一群已经被这座城市视作是垃圾的人们。
NO.6选址十分巧妙, 周遭除一片可堪利用的森林之外，就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荒漠。这样子的地理结构想要大面积的种植庄稼都只能是奢望, 在没有先进技术辅助的情况下, 被抛弃在城市之外的这些人们生活质量可以说在贫困线之下。
“偷窃，谎言，暴力，过于□□裸的人口买卖和不可言说的交易，总而言之，那个时候的城市之外, 到处都遍布着你们这些家伙根本想象不到的……恶心的东西。”
借狗人小姐露出厌恶的神色来, 淡淡的回忆着这座城市曾经的面貌。虽然那篇地方几乎彻头彻尾被谎言覆盖，但不知为何，或许是已经过了太久和平的日子，借狗人如今自己都已经开始在撒谎这件事情上不善言辞了起来。
“借狗人是我的名字, 也是我的职业。在那一段时期, 我向买不起衣服的人们租借狗以供他们取暖, 挨过一个又一个寒冷的晚上。”
这样的内容太过惊悚，和NO.6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城市十分的不相符。绿谷出久和丽日御茶子已经将震惊写在了脸上, 就连一直以来表情都不曾显山漏水的心操人使, 听到这里的微微地睁大了眼睛。
“那之后的某一天里, 我遇到了紫苑。”
借狗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雨宫萤等人，突然面对着池田信开口说道:“这么一想, 你这家伙看上去和紫苑竟然有几分相似。”
池田信不由莞尔。
“自从来到NO.6开始到现在，已经不止一个人这么说了……大概是因为我和那位紫苑先生都有白色的头发吧。”
虽然某种意义上这样的头发褪色并非自己本意，但如今记忆不完整的情况下，任他自己也想不起来自己原本应该是什么颜色的头发。
“不是的。”
然而，皮肤黝黑的这位借狗人小姐并不赞同。
“也不能说是味道，又或者是某种感觉——我和狗能聊得来这种感觉，但是不知道怎么给你们翻译成人话。”
随后就说出了相当不得了的内容。
“不，不能翻译成人话是指……”
丽日御茶子震惊道。
无论从什么角度去思考，这句话的意思都很让人心情复杂。
“总之就是那个意思啦，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总之包括和紫苑很像的家伙在内，我还挺中意你们的！”
一直站在所有人的最后没有说话的心操人使终于出声，他抬起眼皮看向这个自诩负责NO.6安防工作但怎么看怎么奇怪的人一眼，说道:“一直听你提到紫苑这个名字……你和这位名为紫苑的先生很熟？”
“那是当然！”
借狗人骄傲地挺胸:“我们可是出生入死的关系！”
——只不过，和那个紫苑关系最好的人是老鼠那个骗子，可真是让人生出几分不甘心。
大概是如果再聊下去就很难继续探索了，绿谷出久紧张地轻轻咳嗽了一下，试图把话题和众人的目的重新拐回Amadeus上去。
“请问……借狗人小姐您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在这座城市的外围，应该，是北方一些的方向吧？”
毕竟西边接近海岸线，而东面没多远就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沙漠。和对方所说的“抛弃出城市的垃圾来”相符合，如今众人所在的位置恰巧和这位借狗人小姐不那么愉快的故乡非常接近。
借狗人点了点头，承认了绿谷出久的这个说法。
“那么……冒昧的问一句，您是否知道，在那附近有什么能够存放大型计算机的地方？”
紧接着绿谷出久的话，池田信开口问道。
超算所给予的地方是不容置喙的北方，就目前的情报来看的话，极有可能根本不在人工都市的城市范围内。参考借狗人小姐的描述，曾经如同死亡之地的都市外围还有一小片区域有人居住。那么基于如上情报，Amadeus很有可能潜藏在NO.6城墙之外的某处。
嗯，非常合理的推断。
“——不可能吧？”
然而，借狗人立即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那地方我从小到大都待在那里，除了些不成气候的腌臜地方，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还有个简易的剧院了，要说计算机的话，那可都是NO.6里才有的东西。”
而且那唯一的剧院也因为台柱子老鼠的离开而渐渐没落。借狗人无所谓地想了想，尽管如此，那片曾经只能咬牙挣扎着踩在更弱者身上汲取血肉才能活下去的地方，如今在紫苑的整改之下，开辟出了崭新的试验田以及足矣让人们体面生存下去的配套设施。
“那么……如果想要去到城市北部的那里去参观，我们应该怎么做？”
心操人使问道。
手环能够许可的旅游范围仅限人工都市之内的大部分区域，包括月亮上的露珠之中的很多保密设施在内，都是不允许游客参观的。这一点雨宫萤倒是很能理解，除却暂时还不能对外公开的一些保密技术之外，露珠附近可以说是NO.6的核心地带，无论是政治上还是技术上的机要人员都在这里工作。
就形同于这座城市外露的心脏一般。
虽然不明白这些人想要去到北方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毕竟是NO.6这座封闭了多年的城市所迎来的第一批游客，私下里，借狗人曾经被紫苑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够对来到NO.6的客人（主要还交了一笔不菲的金额）太过粗暴。
因此并不太清楚这样的请求算不算出格的借狗人又媷了一把身边的狗毛，思考了一番如何才称得上是“不粗暴的礼遇”之后，开口说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啊，毕竟谁能想到游客会跑到如今的改良试验田和大棚之类的地方参观呢——这样吧，我去问问紫苑那家伙。明天一早我去克洛诺斯找你们，这样好吧？”
这个做法，已经算是非常尽心尽力而友善的了……但同样的，汇报给了俨然是这座城市最高领导层的一员，就意味着自己这一方的一切行动，都会被NO.6知悉。
“那么，就拜托你了。”
最终，池田信说道。
毕竟是能够让整座城市从灾难中重新站立起来的人，他选择相信。然而即便在理性上说服自己紫苑或许会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合作对象，原定的计划之中他们是要尽量避免打扰NO.6的市民，尤其是其政府要员的……在刚刚抵达NO.6的第二天就被看上去没个正形的“督查官”跟上，实在是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说不定有合作的可能性喔？毕竟你们这两天的观察之中，紫苑无论在什么人的口中都是一位身受众人爱戴的优秀领导者嘛。”
——最终，校长先生在每天固定时刻响起的卫星电话之中一锤定音。
每天固定时间交换情报的会议中，轰焦冻和杰诺斯等人的队伍也还算有收获。就如同绿谷和雨宫萤他们遇到了借狗人一般，在探索城区的这一天里，杰诺斯一行人同样遭遇了某个怪人。
“反其道而行之，考虑到说不定敌联盟会不会有什么布置藏在这座城市里，我们今天探索了NO.6的南部区域。”
杰诺斯从身上拔出一根引线来接在电脑上，屏幕中，今日份的影像资料在一阵画面抖动之中呈现出来。南部的NO.6最值得参观的建筑物看上去远远不如“月亮上的露珠”那么抢眼，和市中心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相比，外形相当平凡。
[这里是NO.6的老年人临终关怀机构，黄昏之家。]
手环在监测到众人接近建筑物的时候，非常适时地弹出了提示。轰焦冻点开屏幕当中的介绍：NO.6之中如果是没有子嗣的孤寡老人，或者是自觉自己的行动不便需要他人照料的老人，就可以在市民自助的申请系统之中提交前往黄昏之家的申请，在加入申请队列之后，会有市政工作人员按申请的等待队列先后顺序将老人接走安置在名为黄昏之家的机构当中。
“怎么样，是相当人性化的安置措施对吧？”
身后，传来陌生男性的声音。
众人转过头来，一个留着胡茬穿着大一号西装的男性向着大家促狭地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摄像机：“我是个记者，名叫杨眠，想要采访一下第一批来到NO.6的游客，你们不介意吧？”
轰焦冻没有说话，杰诺斯看向在场唯二的另一名成年人，感受到改造人的目光之后，茶水博志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您想拍摄些什么内容呢？”
“普通的参观过程就可以了，作为回报，我愿意为你们介绍一些如今NO.6的设施——”
中年男人像是吊胃口一般拖长了音调，然而在场的人里没有一个人很配合地露出他想要看到的期盼下文的目光，于是最终杨眠撇了撇嘴说道：“肯定比手环中刻板的介绍来得详细。”
黄昏之家里，几位老人坐在一起，在人工智能机器人的陪护之下剪纸。有些人还有亲人在世偶来探视，还有人已经是孑然一身，但无论如何，黄昏之家这个地方很少有来客，于是陌生面孔的轰焦冻一行人很快就被拄着拐杖或是坐着轮椅的老年人们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了起来。
“……啊，来NO.6的小客人。”
其中一个人推了推老花镜说道。
“是从什么国家来到这里的呢？日本？哦呀哦呀，那可真是足够遥远——跨越了近半个地球的距离呢。”
有人按下电动轮椅的控制手柄，在电机的带动下来到茶水博志的身边来回打量。
“金属的义肢用起来感觉怎么样？”
一个老爷爷颤颤巍巍地弓着腰走过来，旁边的看护机器人紧张地跟在后面，生怕他一不留神摔倒。老人本身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精神矍铄的样子，用拐杖敲了敲杰诺斯的腿，毫不意外地听到了金属碰撞时产生的声音。
“前两年我本来也想换一换金属的义肢试试看呢，结果什么来着？他们都一定要我用超轻型碳纤维的，怎么说都不肯松口，没办法只能这样啦……嗨，这群年轻人知道什么，金属接在身上才有那种假肢的感觉嘛！不信？你看那什么海盗电影来着，船长的手上就接着一个金属钩子……”
“……”
实在是太有精神了一些。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杰诺斯将视觉切换成透视模式, 随后微微一愣。这位老先生从膝盖向下的区域全部被假肢所覆盖，从模拟骨骼到神经交连系统做得相当精致——但即便如此, NO.6的科学技术如今也尚不能将连接神经的义肢做得如同真实的人类双腿一般。
只不过对方看上去不甚在意。
“哎呀，年纪轻轻怎么这个表情。”
……没啥表情啊？真要说来, 改造人本身就是表情相当不丰富的啊？
对方的拐杖又笃地一声敲向杰诺斯的小腿:“老夫还精气神足得很呢！都是现在新上任的那群小鬼太多事, 说什么自己不好照顾自己一定要去到黄昏之家，现在这可倒好，酒也喝不成了！”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很多人上了年纪以后反而性格会变得有些孩子气，如今一见，众人顿时觉得果然如此。杰诺斯也不好说自己“不仅仅是义肢”, 其实浑身上下都是机械结构, 迅速拜会了黄昏之家里的其他人之后就离开了。
毕竟，都是老年人的护理暨临终关怀机构，一群人总是去吵吵嚷嚷显然也不太合适。
“不过，有这种机构还真是……”
八百万百有些感慨地评价道:“十分用心的考量呢。”
“感觉怎么样？”
一直兼任解说的网络记者杨眠将镜头对准众人, 伸手调了调画面参数。
“非常感动！”
茶水博志立即说道:“我以后也会更为关注这些看护类机器人的领域！今天能够看到这样的场景, 真的是给我们那边的机器人应用领域起到了指路灯一般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