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到时候就有信号了,不用像现在,沟通基本靠吼....柏寒甩开乱七八糟的思绪,努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却见梁瑀生居然又跳了下来,从后背摘下从不离身的琉璃长刀递过来,“差点忘了,带着防身。”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就背着它柏寒双手捧住,眼瞧着车门毫不迟疑地阻断彼此视线,长长的汽笛鸣叫,两节孤零零的车厢消失在空气中,手中刀鞘兀自是温热的。
从没见过乘客回归情形的二等座三等座惊叹不已,纷纷感慨“梁哥赵哥算是熬到头了”,都是满脸艳羡;两位新人更不用说了。
沈百福看看她,“没事?”周丹宁也来宽慰“这是好事啊,再过几场咱们都出去了。”
用衣袖抹抹眼泪,柏寒紧紧握住长刀大声说:“我好好的。走,我们去墨西哥,我要去奇琴伊察看羽蛇金字塔,去瓜纳华托照相,还要去坎昆看粉色盐湖~这几天我都不打算睡觉了。”
尽管柏寒憧憬美好,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划着木船来到相邻浮岛并混入其他游客队伍、化整为零回到墨西哥城之后,沈百福和周丹宁却另有想法。
“他们四个看见死人了,还不是一个两个。”沈百福简单明了地说,“说不定警察已经找咱们了。”
周丹宁也这么想:“没错,不怕一万,只,只怕万一。墨,墨西哥什么时候都能去,不在这几天。”
本来就强打精神的柏寒正中下怀:“还是小心点好,万一遇到警察就麻烦了。”
于是众人便在墨西哥城边缘找了个小小旅店落脚,只在便利店买些果汁面包之类充饥,饭店也不去。
这种谨慎并不为过:听说岛上死了七个人,再加上当事人是外国游客,墨西哥警局相当重视,派了大批警察数条船直奔玩偶岛。可惜岛上空空如也,就连成千上万的玩偶也不见踪迹,只有“红玫瑰”别墅大厅立着两位半人高矮的布偶。
工作大规模展开,警察很快在岛上搜出七具焚烧过的残骸;十五位外国游客立刻被列入寻找清单,贝拉斯克斯先生和三位船夫也被带走隔离调查。可惜那些外国游客消失了,海关、机场码头、大使馆....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踪迹,七具残骸DNA也无处匹配,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桩重大命案就此变得诡异,报案的四位墨西哥居民也在几个月后才恢复自由。
闲下来的贝拉斯克斯先生试着在岛上住了两晚,发觉毫无异状,很是感慨。空置两年之后,重金设计装修,造屋种树,开路引水....第三年被改名为“红玫瑰”的玩偶岛正式营业,生意十分火爆,一屋难求羽蛇神残魂被消灭那晚,火光直冲云霄,连墨西哥城内都看的清清楚楚,倒给“红玫瑰”岛带来不少神秘色彩。
每当月色皎洁的夜晚,岛屿最清幽美丽的地方只能白天参观、从不接待留宿的“红玫瑰”别墅总是很热闹。大门外的水潭被填平种满红玫瑰,某位英俊潇洒的男孩子布偶带着他的舞伴一位美丽可爱的女孩子布偶在露台翩翩起舞,鲜红裙摆飘扬;累了便摘摘花,写写信,就像他们还活着一样。
他们聊天的话题总是围着两百年前的事情打转,偶尔也提到家族后代,比如贝拉斯克斯先生,朱利安布偶对于他冒险把自己带到岛上的行为赞不绝口。米娅布偶则经常提起当年从天而降的十五位外国游客,由衷赞叹“他们可真勇敢呀!”
第202章 蓬莱二十八
2017年12月8日
车门开处便是熟悉的青石广场, 柏寒敏捷地跳下车厢, 回身拎下两只行李箱。左侧空荡荡的,平时承载梁瑀生赵邯郸的车厢并没出现,倒令她好不适应;倒是等在车站的姜杏和毛呢裙兴高采烈迎上来:“福哥~柏寒~”
金丝眼镜几人也在,老胡丁一这次也回来的早,关切地迎上前来:“怎么样?”
柏寒又是高兴又是伤感,挥舞手中长刀:“搞定了,他俩出去了。”话音刚落,两朵乌云突然遮住头顶,细看原来是从自家方向飞来的两只小龙, 连忙抬手接住。
“牛B!”“行啊!”几位朋友都兴奋地挥舞拳头,七嘴八舌问:“是找玩偶?每人都不一样?找齐了就完事?”“算了算了先让他们歇歇, 晚上有的是时候说话。”“福哥柏寒, 晚上你俩谁做东?”
柏寒还记得跟着梁瑀生参加度过第十七场任务的高蓝山家中聚会的时候, 那时她只是三等座新手, 望着满院宾客十分羡慕, 又被庞然大物高蓝凤惊呆了。
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双肩各立着一只小龙的柏寒瞧瞧徒弟, “到我家聚?你那里还得收拾。”
沈百福懒得收拾, 大手一挥:“晚上小柏家里集合。”
“你俩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回到家中的柏寒忙着烧热水洗澡,不忘和它俩说悄悄话:“上回谢谢你们,辛苦了。你们可真厉害,不过喷火吐冰累不累?以后也总得睡觉吗?”
两只小龙张开翅膀赶着八颗颜色各异的珍珠满地乱跑,又叼住她衣角打滚儿, 看得出高兴极了。柏寒索性按着它俩也洗得香喷喷,一觉醒来已是下午。
青石广场人满为患,显然刚刚有队伍满载归来,几个年轻人热火朝天地把行李箱往推车上搬,还有几人守着堆成小山的物品。
我们这次可惨了,什么都没带回来,柏寒惋惜地想。从昨天开始,墨西哥城的守卫明显更严密了,不时能看到荷枪实弹的警察在街道穿梭。众人不敢露面,今早悄悄溜到来时的中央广场潜伏着,幸好顺利上车。
迎面走来两人正抹着眼泪,一人低声安慰朋友,后者步履蹒跚,仿佛周身生机都被带走了被留在任务里的是他的兄弟还是爱人?
柏寒低下头去,回忆着梁哥和老赵顺利登上列车的情景,告诉自己和百福也即将结束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加快脚步走开。
前方传来呼喝声,却是空场上几组人例行对练;其中一组是姜杏对阵彪悍青年,后者身手好得多,边招架边纠正对方姿势,她的队长薛鸿文也在旁边。柏寒记得姜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生,此刻虽然招式生涩也没什么力道,举手投足却利索多了,看得出平常很下苦功。
这娇弱的女孩子也能挣扎着活下去?
咦?她忽然停住脚步,面前这座院落再熟悉不过,每天都会溜达溜达,正是梁瑀生的住处。现在....空出来了么?
敲了几下漆黑院门,里面很快传出动静,门开处却是位二十七、八岁的圆脸青年,迷惑地望着她。
柏寒对他扯扯嘴角:“嗯,没事,我是说,我朋友以前住在这里。”
“这样啊。”圆脸青年挠挠头,满脸同情地说:“我是中午十二点那场到的,车票显示住在这里。你....节哀顺变。”
哎?足足愣了几秒,柏寒才意识到他以为原住户死在任务里了,哭笑不得地说:“安啦,我朋友活的好好的,功成身退了。”
这回轮到圆脸青年惊诧了:“哎哎哎?什么意思?你你你,你的朋友,难不成通过第十八场了?鬼门关?我这场任务一等座轮空,二等座倒遇到两队,最高那个队长才第11场任务,守护神是个古代人。哎,那你等级也低不了,以后多多关照,说不定下场就能遇到呢。”
“我倒没意见,只怕你不愿意。”柏寒耸耸肩膀,转身走开,倒把圆脸青年说的摸不着头脑,“怎么会?”
要是梁哥在就好了。柏寒嘟囔着在庭院摆开六张餐桌,数数人头觉得差不多。她的厨艺平平,平时只会煮煮方便面,大部分时间都有梁瑀生打理一日三餐,此时很有些手忙脚乱,好在援兵很快到了。
“有鱼有虾有羊肉有肥牛还有毛肚,肉够了。”姜杏娴熟地把新鲜肉类分成几份,又抱着水盆哗啦啦洗蔬菜蘑菇:“你们剥蒜好啦。”
第一批客人到的时候,火锅已经支起来了,炭火刚刚点燃。老胡和丁一很愉快地跟合作两场的队友们说了拜拜,转而投奔柏寒三人;由于他俩即将踏入鬼门关的缘故,三名队友也很是心虚,趁机好聚好散,此时也特意来捧场。
“哥们这就熬出头了。”老胡又是激动又是感慨,用不着别人,自己就把自己灌醉了;平时冷静的丁一也嘿嘿笑着,只有还差几场的周丹宁唉声叹气。
金丝眼镜和心经女子也到的很早,和柏寒三人仔细讨教刚刚结束的任务;他俩只比柏寒少一场,如今也即将踏入鬼门关了。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守护神树下少女实力强劲,在蓬莱颇有名气。
“这么复杂?”金丝眼镜边听边皱紧眉头,“先得凑齐尸首,少一个都不行,藏着心脏的布偶才会出现;这个布偶还抓不到,必须靠她的心上人灵魂寄居的布偶才能引出来;最后还得把残魂杀了,差哪个环节都不行。”
刚刚合作过的徐海鹰墨镜、小雀斑胖子自然不必说,苹果脸和小平头也带队到了,就连刚刚升入一等座行列的彭博几人也来了。像上回一样,彭博和沈百福称兄道弟亲热极了,好像大家交情深厚,熟的穿一条裤子。
哼哼,这帮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柏寒忽发奇想:“哎,我有预感,十天后咱们还能遇到一起呢,一回生二回熟,来来,喝一个。”
彭博干咳一声,显然不愿意延续这个倒霉话题,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到火锅中去:“来来,放肉放肉。”
随后赶来的客人越来越多,以至于周丹宁不得不到隔壁院落借来两张餐桌。什么笔仙任务里的新人赵老四,四角游戏任务的黄占辉,撒哈拉沙漠的王晋川,很多只合作过一次便再也没遇到过了。还有不少柏寒没什么印象了,对方却很激动,指着自己大声说:“我是幽州的啊,就是死人城市”“德古拉伯爵,吸血鬼那场”“我是撒哈拉沙漠的,差点渴死我。”
他们有的顺利得到守护神,甚至当起队长;有的依然没有着落,只能依附团队混日子。大多数受过沈百福和柏寒恩惠,进门时都捧着大包小包,不少人特意送来贵重礼物。
柏寒并不喜欢蓬莱这个残酷的地方,即使在此处遇到男朋友、徒弟和至交好友也一样;可此时此刻,看着一张张或熟悉或生疏的脸庞,耳边满是“给你们助威啊,我干了”或者“你们先走,等我们出去再聚”还有不少人红着眼圈递来写着姓名电话的纸条“福哥柏寒,出去跟我家里打个招呼....”心里却又是酸涩又是激动,不知不觉热泪盈眶。短短一年的蓬莱生涯已经融入她的血肉,再也分不开了。
月亮升到头顶的时候,她喝干一大碗烈酒,趁着酒意把车票拎到面前,字迹在皎洁月光下一清二楚:
车票正面:计数:壹拾捌,蓬莱百鬼夜行 2017年12月18日 10:00
车票背面:
任务要求:1、保证阴阳师安培晴明存活;
2、于2017年12月24日日落之后,在京都皇宫清凉殿完成“百物语”游戏。
时限:七天
归程:2017年12月28日
备注:完成本场任务后,乘客将乘坐列车回到原始世界,无需再次进入蓬莱。
百鬼夜行?安培晴明?百物语嘛柏寒倒是知道,无非是个招鬼游戏恐怖片看的着实不少。虽然看起来难度很高,不过自己的鬼门关总算出现了,她有种高考考场拿到试卷时尘埃落定的释然原来今年出这道题目啊,超水平发挥或者重修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冬夜更深露重,屋檐下的绣球灯和明月灯不时随着寒风轻轻摆动,整座庭院笼罩着皎洁光辉。才凌晨四点多啊,躺在被窝里的柏寒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坐起身。
房间也被银光耀得亮堂堂,以大黑狗的体型而言,普通狗窝自然太小,柏寒索性挑选一大张厚床垫,又堆了不少棉被靠垫公仔,倒像间小小卧室了。此时它正伏在前爪上,脸朝着窗外,看上去像一座银色小山。柏寒试探着叫声“大黑!”半秒钟之后,它就从前爪上抬起硕大的脑袋。
一直没睡着啊?披起外衣趿着拖鞋溜过去,柏寒往它对面一坐,双腿伸进棉被。“大黑,眼看又要辛苦你了。”她举着车票给它看,“百鬼夜行,听起来就很危险。”
大黑狗点点头,像是在说“不怕”。床头传来响动,两只小龙噼里啪啦跳下地,四脚着地张开翅膀跑过来,还不忘各自衔着一颗珍珠。柏寒顺手接过来,“这应该是最后一场任务了,大黑,我得跟你说声谢谢。”
大黑狗目不转睛望着她。
“其实,其实说实话,我没想到,我是说没敢抱什么希望能把你带回来。”她还记得梁瑀生说过家中小狗最喜欢父亲,“跟抹了胶水似的天天趴在我爸腿上”,自己能得到大黑狗的青睐实在是意外之喜。
至交好友和男朋友先后离去,偌大蓬莱只剩一个落寞寡言的沈百福,柏寒从未如此孤单。此时夜深人静,生死不离的守护神就在眼前,她心中满是感激,又是难过:大黑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宁愿跟着自己这个陌生人回来,也不愿留在风烛残年的小田切助身边?
等待足足七十年,结果却令它太失望了么?还是渴慕自由的空气?战斗的血液在周身沸腾不休?
“有时候我很怕,怕你不开心,也有点对不起小田切助先生。”柏寒声音很低,忐忑不安地打着手势:“一直是你保护我,我....我也没什么能为你做的。幽州那场任务才能实实在在摸到你,可实在太短了,你还受了那么重的伤。我答应带你到处走走,确实也去过几个地方,可乱七八糟的那么凶险,还得不停做任务,也没能好好陪你。”
伸出手去,依旧碰触不到银光闪闪的大黑狗,后者慢慢舔着柏寒手心。
“大黑,阿田,小田切贡。”柏寒喃喃自语,漫无边际延伸开去,“我不喜欢你的名字,你明明是中国狗啊;不过算了,毕竟是小田切助先生帮你取的,无所谓啦。如果你在西藏长大会叫什么名字?”
柏寒盯着天花板冥思苦想,可惜这里没信号,要不然可以百度一下“藏獒一般叫什么名字?”大黑狗像是开心起来,也把脑袋躺在床垫上。
“大黑,等我们回到杭州,先过年,然后去西藏住一个月,再回日本。”她枕着自己胳膊,眼中满是憧憬:“你过过年吗?就是春节,放鞭炮吃春卷,还要贴春联挂年画。过年的时候人可多了,我们去西湖的时候可得小心点,被别人看到,会把他们吓着的。嗯,去西藏的时候带上梁瑀生好了,让他负责搬行李。”
大黑狗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