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百福指指购物车里几套床品:“你不是在乌克兰买了吗?”
“外国东西哪儿有自己国家的舒服。”她白他一眼,把两套不同花色四件套摆给他看:“再说得换着用啊,哪像你那么不爱卫生。”
沈百福又拎起另一辆车里的花瓶和成套餐具:“雷雪还给了你好多呢。”
柏寒用下巴指指他车里的睡衣内衣:“你还穿过王家宇裤子呢,也没见你不买新的。”
沈百福痛心疾首:“那什么,买就买吧,可别让我搬啊。”
柏寒怒目而视:“那你把西湖醋鱼蟹粉狮子头龙井虾仁东坡肉小笼包都还给我好了。”
于是沈百福只好老老实实干苦力活。
3月3日凌晨三辆满载大车来到某地,司机被打发走准备七点取车,临行非常诧异:明明是片空地嘛。可在五人组眼里,那里是依然处于特殊状态的彩云旅店,门口空无一人。
新人们和二等座乘客陆陆续续到了,各自准备大量行李物品,要知道不是所有任务世界都有机会补充补给的,何况“钱”在蓬莱世界是最不值钱的。
新人们满脸都是对未来的担忧与对蓬莱的憧憬,唯一例外的是李洋,他显然做好了“黑户”的心里准备:“我都想好了,先办个假证,找个查的不严的地方落脚,然后慢慢出去弄个身份。”
他的伙伴也不停宽慰:“虽然难了点,总比我们还得去各个世界做任务强,你看这次多可怕。”
李洋勉强笑着,任何人失去所有家人朋友社会关系都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伴着明朗清爽的晨曦和悦耳鸟鸣,一列长长的老式绿皮火车突兀地凭空出现在空地上,老乘客早有经验,分别等在一节节互相连接的车厢前。
新人惊诧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随着车厢门朝两侧滑动,柏寒手脚麻利地把轻些的东西往车厢角落里扔,然后是诸如餐具瓷瓶之类的易碎物品,等到旁边沈百福搞定自己的东西过来帮忙,又合力运上茶几床头柜和餐桌椅(沈百福严重抗议)最后才把剩在地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搬到车上。
人类潜能是无止境的,小山般的东西被搬到车上才用了五分钟,柏寒开心不已。通过敞开的车门可以看到李洋正无可奈何地走来走去,和新人同伴们告别--属于他自己的车厢被一堵看不见摸得着的透明墙壁封锁着,尝试后只好放弃了。
“走了~”柏寒也朝他遥遥招手,车门随即关闭了。这列车是个谜团,离开或返回蓬莱途中大家聚在一起用秒表计时,每次途中耗时都不相同;但列车停稳后会发现时间和登车那一刻毫无差别,也就是说在这辆列车上的时间是静止不动的。
大概真得像大家推测,蓬莱是空间枢纽,这辆列车每次往返都会突破次元壁,任务世界就是平行空间吧。
柏寒懒得再想,弯腰整理车厢里堆积如山的东西,到达蓬莱还得搬下去呢。
随着汽笛声响,载着同伴的绿皮列车像出现时一般突兀地凭空消失了,孤零零留在车下的李洋不由自主后退几步,比哈利波特中的魔法还不可思议。
颓然地瞧瞧车票,李洋立刻发现变化:背面字样消失了,正面也只留下他的姓名编号,还有“任务失败”字样以及一分钟倒计时。
时间到了会怎样?3秒,2秒....车票忽然自行燃烧起来,他吓了一跳,不停挥动挂绳,好在倒也没伤着。脖子上的挂绳忽然有点勒,他用手松松,忽然觉得背后的彩云旅馆似乎有什么变化。原本这里根本无人问津,有几个路人开始朝着这里走去。
对了,大概是时间到了,特定空间恢复..啊,好勒,他竭力撕扯着,可挂绳像条毒蛇盘紧他的脖颈不住收缩,李洋只坚持十几秒钟就没了力气。
3月3日第一批网上预订彩云旅店的游客到达第一件事是报警。匆匆赶来的老板一路苦苦回忆,为什么待在家里十天不来开店?随即被警察带走了,需要解释的不止门口一具无名尸体--根本找不出这个人身份,还有店里三具女生尸体以及两具被焚烧过的尸首残骸。
与此同行薛淼心里砰砰乱跳着,手伸到电话又缩回来:三日后便是今天,到底什么时候报警呢?要不要把事情和爸爸妈妈说?纸条上说勿告他人,她就老老实实守口如瓶。
不行,还是先和爸爸妈妈说实话吧。
电话打不出去。再试试110,还是无法接通。她泄气地把电话一扔,换衣服打算出门。照镜子时薛淼忽然瞪大眼睛:背后立着熟悉的黑影:黑衣裳绣花鞋,三个好友并肩而立--她们依然是死去时满身血污的可怖模样,张大眼睛望着自己像是在问:你怎么还不来?
不不不,别找我,天亮着。薛淼一头扎进卧室把门反锁,手机还在兜里,可怎么也打不出去。天明明亮着--不对,窗外黑漆漆的,就像十天前张依依提议玩笔仙时一模一样。
卧室门不紧不慢开了,沉重脚步围拢着越来越近。薛淼缩在床铺上哭得喘不过来气。别找我,百福,柏寒,救救我,救救我。
第33章 蓬莱二
2017年3月3日
院子角落用砖头石块搭成个简陋炉灶,上面架着口不锈钢蒸锅, 底下堆着柴禾。拎起一桶矿泉水倒进锅里, 再点燃根木条塞到锅底,凌耀祖蹲在锅边盯着渐渐跳起来的火苗头也不抬:“你们先吃。”
“后来黄大仙儿就跟段叔走了。”坐在长条餐桌前的柏寒假装无所谓地耸耸肩膀, 咬了口汉堡。“我们就没戏了。”
看上去雷雪比她还要失望。“这样啊, 真可惜。算了算了, 错过就是没缘分, 也挺好的, 要不然以后一出去别人都是什么很厉害的守护神, 你带着黄鼠狼, 别人会笑的。”
其实我不怕人笑,我也挺喜欢黄大仙,它的眼睛冒绿光,还会拜月亮。不过柏寒当然不能灭自己士气, “对啊,说不定下一场就有更好的等着我了, 一定超厉害的。”
雷雪点点头, 陶醉地啃着原味鸡和辣鸡翅, 偶尔喝一口可乐:“小柏我爱死你了,你知道吗,我好久没吃到肯德基了。”
仅仅第三次返回蓬莱, 柏寒已经像所有老乘客那样在回归当天采购新鲜食物了, 比如汉堡炸鸡沙拉三明治蛋糕;沈百福和洪浩跑去餐馆点菜, 拎了两大袋密封餐盒;周锦阳曹铮买了不少鸭翅膀鸭脖凤爪酱菜。至于储藏时间长得多的饼干罐头密封烧鸡酱鸭之类更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多数留给后几天或者直接带进任务。
八宝烧鸭、东坡肘子、水煮鱼、酱牛肉几个菜都是沈百福带来的,用羊奶奶酪烤出来装饰着葡萄干的面包大受欢迎。餐桌上还摆着炸肉丸、鲑鱼面包、鲜肉煎饼、蜂蜜松饼、梨子和覆盆子,雷雪一行人这次任务是荷兰某家闹鬼的农场,相对于上一场人骨教堂容易的多。
“哇,简直太美了,我都想留在那里不回来了。”雷雪目光迷离,满脸恋恋不舍:“任务完成我们就在旁边住了三天,晚上还能看星星,农场上都是绵羊,要是能再去一次就好了。”
柏寒忽然想起被留在车下的李洋,“我们这场新人真的有人没完成任务呢,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你们这次不是很容易吗?还有沈天奇啊。”雷雪惊奇地问。
柏寒也觉得李洋很倒霉,“对啊,就他一个跑出去了,就完蛋了。”
与其孤零零留在没有自己位置的世界,柏寒宁愿拼搏一把,前程千难万阻,可属于自己的世界还有父亲母亲小黑在。
长桌另一边杜老师正和洪浩讨论着笔仙,“最后把它弄死了?”
洪浩也有点不确定,拍拍啃着鸭翅膀的曹铮“小骨头没问题把?”
曹铮满嘴辣油:“仨打一个,肯定死了。”
杜老师兀自沉吟:“碟仙笔仙这种玩意不好办,我们上回听说过一回,一等座任务是完成碟仙游戏,结果五个人只活下来三个。”
“不死不休?”
杜老师点点头。“难办就难办在缔结契约。这种鬼怪不攻击外人,专门和玩过游戏的人较劲。听说那次任务五个人只能靠守护神硬抗,还有两个没扛过去的。”
听着怪吓人。柏寒连忙把三个女生血淋淋的身影从脑海驱出,转而吃起鲜肉煎饼,里面夹满咸肉火腿奶酪蘑菇,可惜不是新出锅的。旁边沈百福正和王家宇吹牛,“啥乱七八糟的,都经不住我沈天奇...腾地儿腾地儿~”
众人七手八脚把餐桌中间盘子端开,凌耀祖端着蒸锅进来,锅盖一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杭州鲜肉包和狮子头。
“包子是现蒸的,特别鲜。”柏寒每人发个,“出杭州的时候现买的。”
凌耀祖这才坐下,两口半个包子下肚,打量着餐桌:“这也吃不了啊,老刘他们怎么还没信?”
“他们十一点那场。”杜老师看看手表,“不是灵异任务,没大事。八成东西太多,正往回搬呢。”
说曹操曹操到。众人正大快朵颐,门口传来喊声,听起来是老刘,凌耀祖又夹了个包子才出迎:“怎么才来?”
看上去老刘回家换了身衣裳,和两组人打了招呼,老实不客气朝餐桌打量,径直往八宝烧鸭旁边一坐。“这场困在蛇岛上,一根毛都没捞着,没饿死就不错,找你们打打牙祭。”
雷雪连忙拉着柏寒腾地方,又朝张琳招手:“琳姐这边来。”后者看看所有人都在便露出笑容,惊喜的说:“还有狮子头?”
有肉不可以无酒,凌耀祖抄起箱啤酒一人发两听,三组人都在,“来,今天运气不错,人都在,走一个。”
做为刚刚通过第三场任务的菜鸟,柏寒发觉对蓬莱乘客最好的祝福便是“人都在”,于是她也热情响应,咕嘟咕嘟喝酒。回家的时候提个大篮子,里面装满蜂蜜松饼和芝士巧克力,磨盘那么大的橙黄奶酪,绘着风车和梵高图案的瓷器,可以转动的木头风车,还有七、八双玲珑艳丽的木屐--雷雪非常喜欢这种漂亮小东西。
尽管归属自己还不到两个月并且一半时间都在任务里度过,见到灰墙黑瓦院落的时候柏寒依旧满心欢喜,耶,回家了。院落里放着大大小小盛满水的盆碗,屋里则堆满小山般的东西--沈百福和洪浩抬进来累得气喘吁吁,纷纷表示即使西湖醋鱼也无法挽救友情的小船了。
茶几餐桌椅摆放在进门区,桌上摆着绘着风车的蓝白瓷器,再把床头柜衣架推到靠墙床垫旁边,挑套墨绿底白云图案床单铺好,枕边摆上巴掌大小绘着郁金香的草绿木屐,大捧粉红郁金香用花瓶盛好放在床头--温馨文艺的单身宿舍不过如此,柏寒拍拍手心满意足。
床脚有个小木箱,是上次在乌克兰旧货市场搬回来的,柏寒从背包里取出条鹅黄丝巾和荷花绸扇端详,虽然不属于我的世界,不过毕竟天天陪着西湖碧波和暖风也将就了。她把它们放进箱子,和梅花鹿画框以及乌克兰套娃摆在一起,能集齐十八场任务的纪念品吗?
把一小包郁金香种子放在枕边,柏寒琢磨着什么时候才能种在庭院里,随后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响动,揉揉眼睛才不到六点。
深蓝外衣牛仔裤,单手插在衣袋里,梁瑀生朝她笑着露出雪白牙齿。柏寒一下清醒过来,“你回来了?”
他看起来挺轻松,带着点“总算完事了”的解脱,“对,五点到的,往家里搬了点东西,刚完事。你们怎么样,顺利吗?”
“很顺利啊,我们早上六点就回来了。”柏寒高兴地说,见他递过来手里拎着的袋子,打开是带着余温的薯条炸鱼和海绵蛋糕,惊喜地问:“哇,给我的?”
“对,这次就在伦敦,味道很好。”梁瑀生微微笑着,“对了,晚上一起聚聚吧?高澜山也在。”
那个度过十六场不,十七场任务、守护神是大蟒蛇的高澜山?柏寒想也不想便答:“好啊,对了,要不要叫着百福?”他们都是自带守护神的。
梁瑀生笑笑,“好。”
空手去可不行,柏寒带他进来,“等我啊。”回到房间挑了点奶酪松饼,又把从杭州带来的鲜肉包和狮子头装成一袋;梁瑀生站在房间门口等,远远看到郁金香,随口夸赞:“这花不错。”
在沈百福家门口一通敲,来开门的却是洪浩。一听说要去见高澜山两人都很兴奋,洪浩嘟囔“十七场了!”沈百福更是嚷着:“看看他那条蛇长什么样。”
高澜山家离得很远,隔着中央青石广场刚好和柏寒家处于遥遥相对的位置,吹着冰冷湿润的海风,两队人马一路行来谈谈说说倒也惬意。梁瑀生队伍原本少一人,已经添了个稳重干练的男生。
今天是所有乘客从任务世界陆续回归的日子,也是蓬莱最热闹的时候,每隔一个小时列车便会载着乘客出现在青石广场,不少乘客在车站等相熟的朋友,也有不少新人打量着周遭不知所措。
大概刚刚六点那趟任务的乘客带回不少东西,几个人说笑着搬着个沙发到平板车上推走,剩下一个人看着剩余物品;有的人大声和朋友讲述这次惊险经历,满脸心有余悸;还有个男人放声痛哭,不知是不是心爱的女人再也没能回来。
如果我没能回来,会不会有人为我恸哭?柏寒心下黯然,拉着长发女生加快脚步。后者垂着头,不知有没有想起被布娃娃带走再也没能回来的圆脸女生。
能平安度过十七场任务,高澜山在柏寒想象里是个老谋深算步步为营的中年人,和杜老师有点相似;一见面才发觉,这人是个消瘦黝黑的壮年汉子,长相毫不起眼,不过他神采飞扬,颇有些赤子情怀;他家里坐满了人,梁瑀生柏寒两队新来的只好站在庭院里。
“我姓高,高澜山。”他打量着柏寒,笑得似有深意,“梁老弟老提起你,身手不错。”又转向沈百福,“福哥?好大名气啊,来来,给弟兄们演示演示。”
上来就演示?不过沈百福一向心大,也知道本组都是新人,高澜山这里大多是一等座,当下也不含糊,大叫一声:“沈天奇!”
深蓝夜幕像口锅似的笼罩在蓬莱上空,浮在沈百福身周的琥珀佛珠发出灼灼金光,令人满心敬畏。
满室乘客都奔出来围观,赞叹连声,不少人又惊又佩。高澜山也惊讶地张着嘴巴,“怪不得,梁老弟说护着十个人过了后半夜,还是切尔诺贝利游乐园这等死了十几万人的大凶之地,真是名不虚传呐。”
有个瘦子说,“看着比风大师的念珠都牛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