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就是任务的特别之处?即使二等座也只需停留七天即可的代价便是这座森林可以随意隔离乘客?
指南针毫无头脑的乱转,曾经到过附近的周锦阳和孟浩然都说这里被磁场影响,果然根本无法发挥功效。可我们明明没有随便乱走,刚刚站到路牌后面--因为倒计时开始了?
柏寒心脏砰砰乱跳,尽量冷静下来把铜哨举到嘴边。响亮的哨声远远传扬开去,柏寒静下心等待回音,很快失望了。
四周寂静无声,就连鸟叫也不曾听到。
昨天开会时说定,脱离队伍的话停留在原地尽量不要走远,等待队伍回来接。柏寒决定留在原地等,就坐在路牌旁边吧--路牌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警示牌。再仔细张望,视野里根本没有车头车尾做的醒目标记和喷涂成荧光色的树木。
这么说是我被这所森林转移位置了。看看车票,倒计时依然进行着,我正在森林中某个陌生角落。
是只有我一个?还是大家都被分散开来?柏寒不敢断定,但是留在原地显然行不通了。
她很快镇定下来,检查背包和行李箱都在身边,便把确定任务范围用的鹅黄标记放进口袋,系紧鞋带踏上林间还算平坦的道路。
周锦阳和孟浩然都说这片森林并不算大,半天就能游览完毕--前提是森林不捣鬼的话。柏寒朝着阳光最明亮的方向走去,那边是西方,每走十五分钟就在树边纸条拴上个标记。
打到第三个标记的时候柏寒便不得不停下脚步开始收集树枝了--四周阴暗下来,阳光正从这座森林里飞速消逝着。
找块干净空地,十几块石头垒平堆上随处可见的树枝木条,柏寒掏出ZIPPO啪嗒一声,橙红火苗便慢慢燃起来了。借着明亮火光她又尽可能多收集树枝堆在旁边,算来足够燃烧一夜,这才安心。
原本设想中的晚餐是围拢在沈天奇圈子里进行的,大家热热闹闹分享彼此好吃的;填饱肚子便由曹铮梁瑀生几人分别带出去寻找机会,她还和段叔说好跟他和黄大仙一起出去玩玩,说不定运气会好些。
现在柏寒只能默默啃三明治和黑森林蛋糕了。
沈百福早上还念叨着:“刚说以后谁打算进我圈子就得交护身符,到时候咱队人手一个;我靠昨天一看都是老熟人,这还怎么收?”以前天天蹲在他佛珠圈里早习惯了,冷不丁身周没有闪烁着熠熠金光觉得好不适应。
说起来能遇到百福我的运气很不错了,柏寒安慰自己。
整座森林完全被无声无息的黑暗笼罩了。头顶一丝月光也看不到,星星更是杳无踪影,仿佛它们彻底抛弃这座森林似的。柏寒不停往身前篝火里添加柴禾生怕它熄灭,同时打开强光手电。
火光越来越旺,耳畔只有木条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其他就连小虫鸣叫也听不到,柏寒试着隔一个小时便吹几下铜哨,可惜毫无回音。两把短剑被安放在手边以防意外,
她低声叮嘱两条小蛇:“小青小蓝你们也看见了,我们三个和大家失散了,情况很糟糕。你俩千万帮我好好盯着,不管是百福还是梁瑀生还是段叔,只要是乘客或者新人都赶紧提醒我,知道吗?”
小青小蓝看上去倒毫不慌张。
柏寒长长吁了口气,瞧向自己左腕:弥尘大师送给她的墨绿手珠正散发着熠熠金光,仿佛弥尘大师斩妖除魔时周身佛光普照,和沈百福佛珠沈天奇把阴魂野鬼隔绝在外时的光辉没什么区别。
这是漫长黑夜里柏寒唯一的安慰和依仗了。
第一晚度过的无惊无险,没有任何异常之处。直到天蒙蒙亮柏寒才放下心来,和两条小蛇聊着天:“前三天还好,我们必须在第四晚之前找到百福梁瑀生他们才行,要不就完蛋了。”
清晨八点柏寒枕在背包上沉沉睡着了。
第66章 青木原树海二
2017年4月25日
三天三夜过去了, 前方依然是无边无际的树海,依然孤身一人的柏寒开始有种错觉:自己是不是遇到传说中的大屠杀?这场任务自始至终只有自己一人?
不不不,下车时大家明明是在一起的,我看到梁瑀生和百福给车头车尾喷涂标记,也和队里商量什么时候系绳索, 百福他们正和长发女生拔河,宋麟招呼到达指示牌之后任务倒计时就开始了。
不是我的幻觉。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身边。这里的树木和泰坦秘境完全不同:后者结实粗大带着种时间流逝的史诗感, 人们可以爬上去在树顶枝叶间藏身;这里树木纤细柔弱给人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却把阳光遮得七七八八, 暴露在地面的深褐树根则盘根错节犹如条条蟒蛇伺机捕食,看得久了有种身处蛇窟的幻觉。
如果不是习惯了两只小蛇, 柏寒认为自己在这里呆上三天一定会精神高度紧张乃至崩溃--这是不是大多数游客选择在林中自杀的原因之一?
泰坦秘境森林浓绿盎然, 随处可见随风摇曳的鲜艳小花,兔子和梅花鹿在草丛中出没,头顶像孔雀般的小鸟尽情歌唱, 到处生机勃勃;这片青木原树海则恰恰相反,没有飞鸟没有虫鸣, 视野所及没有任何活物, 连风也没有活力, 整座森林死气沉沉,大片大片深绿仿佛腐烂沼泽岸边的青苔。
“有人吗?”柏寒把双手拢在嘴边大喊,又用力吹响铜哨,可惜回应她的只有空气。整整三天三夜,她没见到任何一个乘客, 或者,活人,偌大森林只有她自己。
“小蓝今天是第四天了,晚上就要有鬼怪出来了,再找不到百福梁瑀生他们我们三个就惨了。”柏寒已经习惯和两个小伙伴说话,总比自言自语强多了,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把短剑举在面前:“你俩也不能消灭阴魂,上次那个艳姬要把你俩炼成法宝怎么办?愁不愁?”
就像专门为了证明自己似的,原本盘绕在“胭脂”短剑剑柄的小蓝突然把上半身笔直转向左方,就像表针忽然被手指拨动指向某个时刻。
“那边有人吗?”三天来小蛇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反应,柏寒精神大振朝那边望去,瞧着没有人影,顺手把“松柏”短剑也从腰间取出:果然小青身体也像路标般朝那个方向伸展。
得过去看看。柏寒拖着箱子大步流星朝那个方向奔跑,单手把短剑举在面前充当路标。路上有个塌陷很深的大坑,掉下去想爬上来就难了,柏寒只好绕个很大圈子才通过。
会是谁呢?哪怕是个新人也好。柏寒激动地跟着小蛇指示的方向越跑越快,紧接着视野里闪动着金属映着太阳的反光--是条长长铁链,一头拴住树干另一头箍在一条野兽身上。
柏寒停住脚步,紧接着发现它已经死了。那是条黑色雄狮,不不,是条比雄狮还强壮雄伟的黑犬,瞧着几乎像头黑牛。它显然死去相当年月了,却奇迹般没有腐烂,全身水分都挥发干透,只剩下一张干巴巴的皮囊裹着诺大骨架。
自家里养着小泰迪“小黑”的缘故,柏寒从小就喜欢小猫小狗,从来见不得流浪猫流浪狗朝她讨要吃的,学校里也没事喂喂它们。
一条核桃粗细的铁链牢牢拴紧死去黑狗脖颈上深红项圈,另一头锁在两人合抱粗的树上--这一带很少有这么粗的树,树干不知为什么还箍着铁皮--死之前黑狗显然剧烈挣扎过,树干和铁皮布满是它深刻锋利的爪印齿痕。
柏寒心里很难过--它显然是受尽折磨后慢慢死去的,眼睛还睁开望着天空。低头问小蛇:“你们是带我来看它吗?”
小青小蓝恢复平常状态,不时吐吐信子。
肯定是的,大概是同为野兽的本能吧?柏寒随手一剑,铁链立刻断裂掉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埃。要不要放火烧掉?还是烧吧,这座森林毕竟是灵异世界,烧掉它就能解脱了。
拖了不少树枝盖住黑狗尸体,柏寒点燃火苗,瞧着火焰混合灰烟慢慢把它包裹吞没。火焰熄灭后她砍下带着绿叶的树枝把残骸覆盖严密,这才说:“安息吧,阿弥陀佛。”
弥尘大师....希望现在活得好好的。柏寒又问小蛇:“这里OK了,我们现在去哪里?”可惜两条小蛇恢复百无聊赖的模样,柏寒无可奈何只好顺着来路慢慢回去。
这天下午四点柏寒就开始为过夜做准备。找好一块干净空地,扎好几条火把绑在四周树上照明,又砍下收集大量枯枝木柴。这场任务我简直就是来砍柴的--柏寒腹诽着把木柴分成三堆摆成品字形,中间空地留给自己。
天刚擦黑柏寒便点燃所有火源,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包围着似乎安全许多。慢慢吃完晚餐,柏寒握紧短剑叮嘱小蛇提高警惕,这才吹响铜哨。
彻底黑暗下来之前,柏寒发觉视野里多了两条黑影,像稻草人般戳在那里一动不动--必然不是她的同伴。
柏寒望着左腕闪耀着熠熠金光的墨绿手珠默念:全靠你了。
与此同时,青木原树海另一个角落,新人啤酒肚却没有柏寒面对漫漫长夜的依仗和信心。
做为二等城市某局不大不小的头目,啤酒肚原本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对恐怖电影惊悚小说动辄嗤之以鼻,平生从未遇到任何和灵异沾边的事件。
工作需要他每月都要出差,于是在另一个城市也安了家--家中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嘛。明明项目结束他还是照样去找彩旗,日子好不快活。没多久彩旗怀了孕,就此要挟啤酒肚和红旗离婚,要不然起诉他重婚。
啤酒肚只好回家摊牌。归乡高铁上良心发现妻子贤惠女儿乖巧,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可外面情人又不依不饶,他左右为难只盼着列车永远也到不了站才好。
老天听到啤酒肚的心声果然发了慈悲--打了个盹的工夫,他就莫名其妙登上蓬莱列车,左右车厢传来敲门声音啤酒肚还以为列车员来验票。
负责提点新人的洪浩和黎志强看起来很像搞传销的,还什么“新人都听指挥,要不然甭跟着我们走”,啤酒肚这种吃惯皇粮的瞧着两人就不顺眼,立刻报警投诉伸指训斥,然后发现手机成了摆设,脖子上多了张车票,自己也被教育一番。
于是啤酒肚只好听了半天基础课程,车门一开战战兢兢跟着人家下车。迎面便是茂密深邃的森林,说实话绿化倒是不错,心里却咯噔一下好像哪里不对劲。
跟着大家走过路牌,啤酒肚果然发现脖子上任务倒计时开始了,这令他更加沮丧--他宁愿这是场恶作剧综艺节目乃至绑架撕票,总比灵异事件强百倍。
然后他就孤零零在漫无边际的森林里独自转悠整整四天。洪浩和黎志强呢?不是说老乘客只要有能力就帮助新人吗,快来帮我啊?完全不负责任,一个个都去哪里了?
真的有鬼吗?
还好带着行李下车,吃喝倒还有,火把也点燃了,就是心理发慌:这可是灵异任务,前三天没事,第四天就闹鬼了!
周遭被无边无际的夜色笼罩的时候,啤酒肚的焦虑恐惧到达顶峰。他挥舞着两支火把不时拼命吹动铜哨--洪浩留给他的,若不是这个啤酒肚几乎以为老乘客是自己杜撰出来的--,跌跌撞撞想找个安全些的地方。
前面有棵树,下面站着个黑衣男人,啤酒肚又惊又喜以为见到同伴立刻奔跑过去,距离只有几步的时候立刻停住脚转身撒丫子往回跑--那个男人脖子上吊根绳子,舌头吐得老长。
有鬼,果然有鬼!
啤酒肚玩命乱跑一气,气喘吁吁实在跑不动才停脚,火把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一只。战战兢兢打算到旁边树上折些树枝打算再做只火把,却发现刚才那个黑衣男人就在面前。
啤酒肚这回没来得及跑,两条腿不听使唤瘫在地面。一根绳子横在眼前,他忽然觉得人生很没意思,上司蠢下属懒妻子丑情人贪财,女儿私人学校学费每学期好几万。
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他把脖子套进绳套。人世间最后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是,我要是没去找情人,好好留在老婆孩子身边就不会上那辆列车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倒霉,其实距离他一公里外的角落,地上篝火旺盛,黎志强和长发女生略带紧张的坐在孟浩然身边,后者的守护神--一个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年轻人散发出银白光芒把三人笼罩在内。
尽管早不是第一次经历灵异任务,长发女生对着无边黑暗依然很是紧张:“多亏有你,要不然就危险了。”
黎志强却关心别的:“也不知道老赵找着梁哥没有,要不然跟福哥在一起也行啊。”
找人心切的长发女生被他提醒,立刻拎起铜哨用力吹了几声,黎志强赶紧捂着耳朵:“下回吹说一声,耳朵都聋了。”长发女生瞪他一眼:“事妈!”
孟浩然忽然指着一边:“看!”
一个黄肤黑发的男人正斜倚在不远处树上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三人,看起来浑身青白,显然不是活人。
长发女生紧张地把脸埋在臂弯里:“天亮再叫我。”
“怕什么,过不来。”黎志强安慰她。
话是没错,孟浩然却有点担心地盯着自己守护神,低声估量:“今天明天都没问题,第六天就够呛了,我们也得找梁哥福哥,哪怕曹铮和宋麟段叔也行。”
他是游乐园任务后才加入团队,却是除了队长梁瑀生之外最先拥有守护神的,这点令三个老队员都很羡慕。
“草。”黎志强很有点恼火,狠狠用刀把罐头挑开,“早知道下车就拴上绳子,MD一眨眼的功夫人就都散了。”
当时三人正握紧绳索准备和沈百福几人拔河,再一转身其他人都无声无息消失了,就连面前摩拳擦掌的沈百福洪浩等也不见踪影--就好像三人大老远专程在森林里揪着绳索玩开火车一样。
长发女生抬起头眼圈发红:“还把这场任务想的特别简单呢,小柏跟我把去东京买什么都规划好了。”
黎志强掰着手指算:“小柏落单了,梁哥赵哥站一块,福哥洪浩周锦阳肯定跟咱们一样在一起呢,有福哥在就不用愁了。曹铮落单了,宋麟那队我不熟,没注意。”
长发女生非常沮丧:“绳子在我们这里,梁哥赵哥就算站在一起也会分开的,梁哥还好赵哥就惨了。”
平时形影不离的队友四分五裂是件无奈的事情,黎志强也没什么话可说。孟浩然忽然低声说:“又一个~”
黎志强回头望去,果然树顶青白人影晃动,收回目光:“你俩先睡,过三个小时我叫浩然,最后是姚楠。明天天一亮就动身继续找人。”
长发女生把头垂回臂弯,没几秒便嘀咕:“老天保佑梁哥和赵哥平平安安。”
不知是不是她许下心愿的缘故,赵邯郸此时确实平安无恙。森林另一个阴暗角落同样燃着熊熊篝火,他正从随身拎的行李箱里取出一个保温瓶:“来来哥们,头一回见面就指望你保命了,我得跟你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