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没必要过来,应该打个电话给我。”邵薇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不过来的。
或许赵恒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一直在注视着她,无时无刻。只要她出现在赵恒的面前,即使他想要视而不见,也做不到。喜欢一个人,他的眼神是会说话的。
“我的手机没电了。”赵恒懊恼地答道,说完他抿紧了嘴唇,眼神都不敢直视邵薇,他就那么一直站着,周围的人都感觉到压力,不断地将视线投向他们这边。
“来,坐下,叫一份餐,吃完之后,我们一起回局里。”邵薇伸手握住赵恒的手,他的手粗糙、有力,也很温暖,这是一双制服过无数罪犯的手,“别这么紧张,既然选择了这份职业,就注定要牺牲许多东西。坐下,喝点汤,吃口热饭。你忘了吗,我也是一个警察,没有固定工作时间,有案件的时候,就是我们工作的时间。”
赵恒总算转过头,凝视邵薇,嘴唇嗫嚅片刻,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
“顺便说一下,你这么高,挡住别人的光线了,他们都有意见了。”
赵恒绷紧的身体总算放松下来,抿紧的嘴唇也恢复正常,坐了下来。
邵薇坐在他的对面。
他点了一份青椒肉丝盖浇饭,飞快地吃完,简直就像是搞笑电影里面演的一样,快得出奇。
“喝点水。”邵薇指了指桌边的柠檬水,里面加了盐还是一片柠檬,有点咸有点酸。
他又用那双有力的手举起杯子,咕嘟咕嘟,几乎一口气喝光了一整杯水,喝得太快的后果就是他开始打嗝。
“总有人喜欢在我面前打嗝啊!我们走,服务生,买单!”
“我来买单!嗝!”
“我又没有跟你抢。”
“还有谁喜欢打嗝?”
“小董,唔,还有那个许茵茵。”
赵恒结完账,和邵薇一起朝局里走。这时并不算太晚,路上灯火通明,周边小饭店,小烧烤摊的生意十分红火。顺着风,油烟和香气不断地散逸出来。
“那两人伤得严重吗?”
“还挺严重的。”
“怎么回事?”
“因为一个女孩子,前男友看到前女友和别的男人一起吃烧烤,妒火中烧,吵起来了。然后双方都带了朋友,就开始群殴。”
“我还以为这种事只会在入夜的时候发生。”
“大概今天七夕,刺激到了有些人。”
“七夕啊。”
乡下的路并没有人行道,赵恒站在邵薇的左侧,将她和车流隔开。他的右手垂在身侧,随着步伐不时晃动。
如果突然签住他的手,他会怎样?
邵薇心里这样想着,随后就付诸了行动。
赵恒的身体猛地顿了一下,但脚下并没有停,或许夜晚的氛围掩饰了他羞涩,他也握住了邵薇的手。
两人牵着手无声地走了一小段路。踩过杂草,碎石,绕过违停的车辆,随意摆放的小黄车。距离县局还有大约一百米。
“夏法医,你喜欢项链吗?”
赵恒在心里默念许久之后,终于鼓起了勇气。
“要看是谁送的。”邵薇意有所指。
月色虽美,但不及路灯来得亮眼,灯光洒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染上一层亮亮的蜂蜜色。
“如果是我送的呢?”赵恒松开了她的手,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那经历坎坷的首饰盒。
第四十五章
邵薇不动声色地观察那只首饰盒, 发现这首饰盒和之前渣男齐卫拿出来的首饰盒挺像的。
旁边的赵恒已经将首饰盒打开了,显露出里面的项链真容,小狐狸的吊坠活灵活现,亮白的金属也被路灯染上一层糖浆般的浅蜜色。
邵薇没有伸手接过首饰盒,而是撩起落在肩膀上的长发,把修长洁白的脖颈露出,“替我戴上。”
首饰盒里的项链被那双粗糙温暖的手取出, 纤细的项链从他的指缝中落下, 显示出一种细腻而优雅的美感。赵恒的脸上隐隐显出一丝激动,他的眼睛里有路灯的影子在晃动, 像是一盏半明半灭的灯, 泛着暖黄的光芒, 又充满希冀。
他绕到邵薇的身后, 像拥抱一样, 双手环绕过她纤瘦的肩膀,将那和她天鹅般脖颈极为相配的项链, 轻轻地, 轻轻地帮她戴上,动作轻柔得就像是在碰触最脆弱的瓷器。
“好看吗?”邵薇将肩部的头发全部都撩到后面,她难得地眉眼温顺,美丽的眼睛里盈满笑意, 唇角微扬。
项链的长度刚刚好, 两边柔细的链子在优美的锁骨上方掠过, 中间的小狐狸装饰, 则刚好落在两边锁骨之间的小窝稍微下面一点,随着邵薇的动作颤动,灵动又可爱。
尚未入夜的熏风将不远处烧烤摊的香气带了过来,路灯下时不时有汽车从路中间呼啸而过,小镇的情侣们踩着路边的碎石,嬉闹着经过两人的身边。超市前的广场上,播放古老得只有当地老人会唱的缠绵情歌。
而赵恒的耳中,这一切的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周围的一切都在不停的变动,只有在他的眼前,那个带着项链的女孩,好像会永远地站在那里,巧笑嫣然,她的笑容就像是甘霖,击打在他从未接受过雨滴滋润的心田。
“……夏法医,虽然我不懂得如果去讨你的欢心,也不懂得去说那些好听的话,但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会用我的余生,我的整个生命,去保护你,”赵恒看向她额上沁出的细密汗珠,那肯定是因为戴着假发太热,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双手不停地揪住,阵阵疼痛,“嫁给我,好吗?”
等待回答的时间就像是等待宣判一样难熬,赵恒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就好像怀揣了七八个正在激烈响动的闹钟,音量大得让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对面的夏法医红唇微启,似乎说了什么,但是他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赵恒努力地想要去听对方的声音。
“……我说,你的手机响了,不接吗?好吵。”邵薇指了指他揣了手机的裤子口袋,那里响了好一会儿,声音大得吵死人。
“啊?哦……”赵恒愣了一下,掏出手机,是队员的电话,他咬牙切齿地按下接听键,要是没有什么正经事,只是随便骚扰,他一定要揍得他们满脸开花。
然而对面说了几句话,赵恒心上的旖旎就完全消散了,他握住手机重新塞回口袋,抬眼望向旁边的夏法医,露出苦笑,“之前送到医院抢救的一个人因为失血过多死了,案件升级了。”
“走,不知道家属要不要进行尸检。明天报纸应该会报道,七夕之夜情杀案,那女孩大概会被写得像是妖姬一样,引得双方大打出手。”邵薇拍了拍他的肩膀,脚下踢开一颗挡路的小石子,向前走了两步。
“你答应了吗,刚刚的……”赵恒不死心,跨了一步追上去,想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不能让我考虑一下吗?还是说赵警官对我的身体念念不忘,想要将我就地正法?”邵薇撩了撩脖颈处的项链,笑得像只刚吃了鱼的小猫。
赵恒的脸腾地涨得通红,嘴里泛出刚刚柠檬水的味道,酸涩之余带着甜味,他的心跳更为剧烈,耳边似乎都可以听见那砰砰乱跳的声音。
“怎、怎么可能……”他无力地辩解,随后捂住通红的脸,慢慢跟在邵薇的身后,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
两人又回到县局,赵恒马上就投入了紧张的笔录工作中,现在还不能把有人死亡的消息告诉这群人,要不然他们的口供可能会有变。
邵薇看到一个瘦弱长发的女孩,靠在墙边的座位,不停地小声抽噎,她穿一件白色花瓣长裙,还将头发吹了造型,看得出来是为了七夕做了一番装扮。
要怪的话,就怪那把她带到烧烤摊的男友,这样精心装扮的女孩,想必不会想在七夕之夜去吵吵嚷嚷的烧烤摊,并且和一大堆的电灯泡在一起。
女孩坐在那里孤独无比,两边都没有人理她,也没有人安慰她,甚至还不时有人冲到她身边,骂她一句扫把星。直到她的亲人来了,坐在旁边安慰她,女孩才敢大声地哭出来。
邵薇摇摇头,以前在医院的时候已经看多了生老病死,而在这里面对的最多的死亡方式却是横死。
和医院里亲属相伴的病死不同,这里更多的死亡方式是,情杀、仇杀、劫杀等等非正常死亡。每一次尸检,都代表家属对于死者突然死亡的不认可,他们想要知道真正的理由,想要得到公道。
然而即使得到想要的结果,痛苦也远比医院病死的人要来得更为深刻。在家属们看来,只有在高寿的情况下,死在子孙环绕的情形中,才算是喜丧,其余,都不是。
这种年纪轻轻就轻率地死于争风吃醋事件里,真是完全不值得。
并且邵薇去了解了情况,死去的这个人,既不是女孩的前男友也不是现男友,而只是现男友的朋友,前来蹭个饭,看到朋友争执受挫,就义气上头,前去帮忙。最终死于非命。
也就是说他将生命丢在了一件完全没有意义的小事上面。不知道家属有没有得到消息。
赵恒后来又接到别的烧烤摊斗殴报警,他赶紧又派人前往现场,七夕之夜真是多事之秋。
第二天,邵薇得到家属不要求尸检的通知,死去的男孩父母甚至都不肯来认领他的尸体。
他的父母早早离婚了,组建了新的家庭,他就像是那段不如意婚姻中遗留下的可以随意丢弃的一件行李,被父母双方都抛弃了,在亲戚家寄人篱下地长大,初中没读完就辍学,进入社会。
最后因为一件小事,丢掉了自己的生命。
夏晨阳也是一样,如果她意外死亡的话,也不会有亲人帮她收拢尸体。当时她也是孤独地死去,在许久之后才被发现,最后由社区帮助办理丧葬手续,孤零零地去了另一个世界。
如果夏晨阳和赵恒在一起的话,那么她至少就会多一个亲人,在这个世上也不至于会孤单。
系统:【任务完成进度98%。】
任务快要完成了。
邵薇默默思考了一下进度,猛然想起来一件事。
“我还没有拿到卤鹅饭的配方,都怪那该死齐渣男,害我连重要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邵薇找到老板家儿子,就是之前的那个**小服务生,贿赂他一套游戏机,将卤鹅饭的做法说出来了。
然而邵薇发觉即使知道做法,也做不出同样味道的卤鹅饭,原来秘诀在于他家几代相传的那种卤,需日日煮在火上不灭,三日更换调料和食材,别人即使知道,也学不来,没有几代的老卤,沉浸不出那种特殊的味道。
邵薇只能悻悻放弃,不再对复制配方抱有希望。
没过几天,赵恒直接就把户口本给拿过来了,放到邵薇的办公室,表示他随时有时间。
“我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虽然不能给你特别盛大的婚礼,但是你想要什么,我一定会努力去做。”
邵薇此时才知道,赵恒这次竟然又是那种没有依靠的身世,父母不知所踪,被邻居老太收养,后老太去世,他吃百家饭长大,靠社区捐款上学,然后考上了不要学费的警校。
竟然也没长歪,真是难得。
她想起以前看的那些罪案剧,杀人犯通常都是这样。父母离异,家庭暴力,没有爱,流离失所,幼年心理阴影,影响成年三观,最终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
赵恒满足所有不良条件,反倒成了三观正值无比,充满正能量的警察,委实让人惊奇。
“我小时候也走过歪路,”赵恒回忆他初中时候,“偷了只钱包,那人刚好是警察,他没把我带回派出所,而是把我带回家,和他儿子一起吃饭。又给钱,说让我给他儿子补课。”
“算是你的恩人?”
“我现在也时常去拜会他。”
“你的恩人也在这里?”
“嗯,就是李正的父亲。”
原来这里倒是赵恒的家乡。
邵薇抽空和赵恒领了证,成了合法夫妻,但还未向局里人说明,只汇报刘局一人知道。
最后发喜帖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除了小董,他倒是忍住了八卦之心,没和李正讨论。
李正受到喜帖之后,不知道做了什么心理建设,竟然决定开始相亲,并且成功找到了对象,整天秀恩爱,让小董嫉恨得要命。
许茵茵也没空来缠赵恒,她父亲出事了。原因说起来和邵薇有关,她伪装成齐卫去举报齐卫父亲,齐卫父亲和儿子对质后,认为是政敌做的,也出手去揭对方的短处。
政敌恼了,开始无差别攻击,将齐卫父亲和许茵茵的父亲一起拖下了水。现在这两家都自身难保,身为子女的许茵茵和齐卫自然也焦头烂额。
曾经诬陷夏晨阳的那两位前同事过得也比较糟糕,男上司又对新同事又伸出咸猪手,被监控拍下了,对方比较死心眼,一定要讨个公道。男上司被停职,有可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女同事则因为业务能力不到位,尸检结果出现重大错误,造成判决错误,而重审中检方另外找地方进行了二次复检,发现了错误的地方,才修正了判决结果。这令省城的法医研究中心脸面无存,女同事时时被讽刺提起这个错误,她混乱的私生活也被成为津津乐道的话题。
邵薇和赵恒的生活倒是非常的平静,两人一直没有小孩,感情非常好,虽然时不时拌嘴,但仍然恩爱到老。
第四十六章
邵薇睁开眼睛的时候, 觉得自己的腿部一阵疼痛, 这次不知道的又是什么任务了。
她低下头, 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在给她处理腿部的伤口, 膝盖那里有一块硬币大小的挫伤, 血红的伤口印衬着周边白皙的肌肤, 显得更加狰狞。
消毒酒精棉再次接触伤口的时候,邵薇疼得差点没控制住,就要叫出来。
“绮云,你不要和小凡斤斤计较了, 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在那里发呆,她还以为你是要下去,不小心才碰到你的。”温雅的男声从另外一边传过来。
邵薇将视线投过去, 进入眼帘的是一张俊雅无比的脸,那张脸上显示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还有不时闪现但很好克制住的不耐烦。他穿一身合体的银灰色西装,身量颀长, 举手投足都有一种优雅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