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七宝对护士的话无动于衷，听到傅城的声音，感觉到头顶传来的暖意，这才微微动了动，抬起头来。
“下来，我不走。”
对上少女鹿般水汪汪的眼睛，出她眼里的害怕和乞求，傅城也是轻叹了口气，保证道。
秦七宝转着眼睛在周围又了一圈，确定附近暂时没有鬼之后，这才慢吞吞地从男人的腿上下来，下来之后又飞快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紧紧地攥在手里。
林几个护士见状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带着她去楼上做检查。
往楼上去傅医生自然也得跟着，他的白大褂被姑娘在后面提着，就好像新娘子让人帮忙提着裙摆，惹得几个护士偷偷地捂嘴笑出了声。
……
“你先进去，我在外面等你。”
检查室分里外两间，因为考虑到男女有别，傅城便在外面的凳子上坐下，让林带着人进去。
从楼下到楼上，有了几分钟的缓冲时间，再加上一路上来都没到鬼，秦七宝的情绪也恢复了一些，不再像孩子一样哭闹着要缠着傅医生了，乖乖地跟在护士后面进了里间。
而在秦七宝检查的时间里，傅城打开面前的电脑，从里面拉出了秦七宝的病历。
“精神分裂症……”
傅城着屏幕上显现出来的内容，脸色也是凝重了起来。
之前在二院精神科工作的时候，自己也接触过几个精神分裂症的病人，不过二院只有一个精神科室，来这边的病人都是初期，要是严重，都让转三院去了。
第三医院，也就是傅城现在所在的地方，是燕京专业的治疗各类精神疾病的医院，常被外面的人叫做第三精神病院。
三院所有的科室都是精神科的细分，精神科以外的科室只设了临时急诊，所以光是精神分裂症的病人，三院的外住院部就有很多。
“傅医生，需要把七宝转到内住院部吗？”
站在旁边的一个护士着他的脸色，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
内住院部和外住院部有明显的区别，后者住着病症较轻的病人，基本活动自由，而前者却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将人完全限制了起来，一举一动都被观察反馈。
从秦七宝今天的行为来，有严重的自杀倾向，已经进入了急性发病期。
精神分裂症患者临床症状各不相同，但统一的一点是情感行为不协调，脱离现实环境。
进入急性期的患者，不仅会出现幻觉幻听等感知觉障碍，还会出现思维方面的障碍，比如被害妄想，有极度不安全感。
更可怕的是，精神分裂症的患者智力意识正常清晰，却不能认识到自己的精神状态有问题，否认有病，甚至在幻觉的引导下，做出自杀的行为。
“暂时先不转。”傅城过一遍后，将页面关掉，回答道。
“可是她要是留在外院，一个不心没住又被她溜出去……”那护士有些后怕地开口。
“我会帮忙住她，再观察半个月。”傅城直接打断她的话，坚持道。
护士闻言低下头没有再说话，到底她不是医生，也没有权利决定病人的去留。
……
“傅医生，她就手臂摔青了，已经涂了药，其他没什么大碍。”
十多分钟后，林带着秦七宝从里面走出来，后者一到傅城，便快步走了过去，站到他身边，心翼翼地捏住了他的衣角。
傅城：“……”
他这白大褂都要被这姑娘捏成腐干了，皱巴巴的一团，回去还得熨！
“那我们回七楼病房？”傅城努力抑制住抽动的嘴角，关了电脑站起身，对着林问道。
“是该回去了，往常七宝这时候都在睡觉，今天起得早又折腾了半天，肯定累了对不对？”
林温柔地摸了摸七宝的头，其实她还没有秦七宝高，摸她头的时候并不那么顺手，不过也已经习惯了，在林眼里，生病的七宝就是个孩子。
“嗯。”秦七宝点了点头，没有拒绝，跟着两人坐电梯，回了七楼的病房。
*
“你能告诉我，你刚刚在楼下怕成那样是到了什么东西吗？”
安置好病人后，林就先回护士台了，留下傅城和秦七宝两个人在病房。
“我到了鬼，一个白衣女鬼，还有几个它的跟班。”
秦七宝手里还捏着傅医生白大褂的衣角，闻言抬起头，认真地回答道。
这个人身上带着金光，随手一挥就能将鬼打得魂飞魄散，一定和医院里的其他人不一样，肯定会相信她说的话。
“鬼？”男人皱眉。
“对，我能见它们，”秦七宝顿了顿，又有些疑惑地问道，“傅医生你不见吗？医院里到处都是。”
秦七宝很清楚自己没有生病，更没得那什么精神分裂症，只是她能到鬼，那些鬼有些是善类，只逗她，吓她，有些却是恶鬼，想要杀她，吃她！
她没了以前的记忆，一醒来就被送到了这里，而这里鬼又特别多，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的，秦七宝没一天能睡好觉，无时无刻不在“逃亡”，几乎要崩溃了！
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能让鬼害怕的“救世主”，得赶快说服他，让他带自己出去。
“别怕，这些鬼，你以后就不见了。”
傅城着面前头发凌乱，面色苍白的瘦弱少女，对着她那双晶亮的眸子，心中生出一丝怜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十八岁，是一个女孩最好的年纪，也应该是最青春活泼的年纪，他记得自己十八岁的时候还在学校里刷题奋战高考，空了就去篮球场打一场篮球，日子过得充实又美好。
再面前的秦七宝，生了病，把自己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她的五官还算是不错，如果像正常学生那样梳好头发穿着校服在教室上课，应该也是很受欢迎那一类女生。
“那傅医生你什么时候带我离……”
秦七宝闻言眼前一亮，以为终于有同道中人相信自己说的话，可以带她脱离“苦海”，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见傅城从一旁拿了药和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第3章 梦见自己是道士
“先把这药给吃了，林说你早上的两颗药还没吃。”
傅城将杯子先递到了秦七宝的手上，然后从瓶子里倒出两颗淡蓝色的药丸，放在手心里递到了她的面前，“吃了药身体才能快点好起来。”
面对着递到面前药，少女脸色灰败，坐在床沿一动不动，手里还拿着水杯，却并没有接过那药的意思。
她根本就没病！
这药吃下去只会让她体验一把说明上的副作用，头晕恶心，四肢无力，别说干其他事了，连睡觉都都睡不安稳！
“七宝听话，你不是不想再到鬼了吗？你只要按时吃药，它们就会慢慢消失的。”
很多病人都排斥打针吃药，傅城见状也没多为难，耐心地在一旁劝着，手还保持着递出去的姿势，一副秦七宝不吃就不收回的架势。
“它们不会消失的。”
秦七宝绷着脸，一字一句地道，而后赌气般地伸手抓过傅城手心里的药丸，放进嘴里，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咽下，动作一气呵成。
对上少女坚定的眼神，傅城愣了愣，感觉莫名地有些心虚，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有叹了口气，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接过杯子放在一边。
“我困了。”
吃了药，秦七宝在床上躺下，拉了被子将自己整个头都蒙了起来，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
“那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这声音中赶人的意味明显，傅城自然能够听得出来，于是拿着记录册就出去了。
他心里倒是没有什么不舒坦，从医生的角度，不过是病人的情绪不稳定，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不止是精神分裂症，其他精神疾病的患者也是如此。
……
傅城一走，秦七宝就翻身起来，将头伸出床沿，对着外头的垃圾桶干呕起来。
其实刚刚她根本没有把药吞下去，只不过是含在了舌头底下，喝了口水而已。
不过这药没有包衣，遇水即化，已经有不少化进了喉咙里，必须要吐出来才行。
秦七宝一手用力地抓住床沿，一手按着胸口，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吐出舌头下的两颗药后，又将刚刚喝进去的水给呕了出来。
“咳咳……”
嘴里全是药化开的苦涩，少女止不住地咳了几声，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放着的水杯，喝了一口又吐掉，将那苦涩冲淡。
“呼……”做完这一切，秦七宝才有功夫躺回床上，舒了一口气。
这事她每天都要做两遍，都已经成了习惯，不然像刚来时候那样神志不清地真的把药吃进去，那就有够难受的了，浑身软绵连眼皮都睁不开来。
这样估计还没被鬼给杀死，就已经被药给吃死了！
……
折腾了一上午，又呕了药，秦七宝累的够呛，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不过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做梦。
在梦里，她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很厉害的道士，像电影里放的那样，会画符会舞剑，平常那些将她吓得瑟瑟发抖的鬼，都被自己一剑给戳穿，打得魂飞魄散，剩下的也跪地求饶。
她还梦到了早上将她从吊灯上推下去的男鬼，因为想偷她不心掉出来的香烛吃，被她毫不客气地揪着打了一顿！
*
“七宝，七宝起来了。”
秦七宝正学着梦里的画面捡起地上的桃木剑打鬼，可鬼还没打着，却是被一道声音给吵醒了。
“林姐姐……”
挣扎着睁开眼睛，秦七宝满脸的不高兴，这鬼还没打中呢就把她吵醒，好歹让她把美梦做完啊。
“不能再睡了，你从早上睡到了天黑，再不起来吃饭，身体要受不了。”
林将湿毛巾递给她，“擦擦脸清醒一下，姐姐带你去吃饭。”
“好。”
秦七宝没有拒绝，乖乖地坐起来，拿了毛巾擦脸。
“从明天开始一定要早起，跟大家去楼下活动，不然一直这样睡人会越来越不舒服的知道吗？”
着面前的少女半眯着眼睛，像猫一样用湿毛巾擦着脸，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林也是有些心疼。
虽然照顾秦七宝的护士都喜欢叫她“妹妹”，但别人不知道如何，自己是真心把她当妹妹的，也真心护她，希望她能够快点好起来。
不然再在这里耗上几年，就算病好了出去，和社会也脱了节，受了挫折很容易又复发。
“林姐姐，今天晚上吃什么？”
秦七宝不遇鬼的时候思维很清晰，自然也得出谁待她是真心好，于是擦完脸穿好衣服下床，便拉着林的手问道。
“还能吃什么，我们院里食堂的做来做去就这么些菜，”林笑着压低声音道，“不过你可以来护士台吃，芳姐姐今天带了辣子肉，我让她分你点。”
“那太好了！”
秦七宝听到辣子肉也是眼前一亮，特别是那个“辣”字，一想到就不自觉地兴奋起来，想来自己从前一定很吃辣。
*
跟着林去了护士台，林和护士长打过招呼后，就拉着秦七宝在桌前坐了下来，把她的那份盒饭递过去。
“七宝，辣子肉我已经给你夹饭盒里了，你尝尝。”护士芳见她坐下，也是开口道。
经过早上那一遭，七楼的护士一个个都对她很关照，生怕她再受一点刺激。
“谢谢芳姐姐。”秦七宝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笑容来。
“不用客气，吃完姐姐再给你加！”
可能是失了忆的原因，十八岁的少女变得格外孩子气，脸上的笑容极易感染人，这么单纯地一笑，让人想把所有好吃的都分给她。
秦七宝闻到其他人的饭菜香也饿了，打开面前的盒饭。
“嘶溜！”
少女用筷子夹住一块辣子肉，刚想要往嘴里送，头顶上方却忽然传来一声吸口水的声音。
抬头一，正好见一串透明的液体从面前滴下，“啪嗒”一声直接滴在了她夹的那块肉上。
“能给我吃一点吗？”
在她的正上方，飘着一只鬼，鬼上去也就六七岁孩童的模样，一张脸青白青白的，说话的时候口水“滴答滴答”地落下。
“啊！”
少女尖叫一声，直接将肉连带着筷子一起扔了，踉跄着站起身，才后退几步便被凳脚一绊，摔在了地上。
“怎么了七宝？！”
现在天已经黑了，病人都回了房，七楼值班的除了林和芳，就护士长还有另外一个护士，一共四个人。
所以走廊里有一半的地方都是黑漆漆的，除了护士台这边，一个人影也没有，秦七宝这么一叫，整个七层楼都回荡着她的尖叫声，把四人吓得一个激灵都站了起来。
……
“它……它要吃我的辣子肉！”
一见到鬼，秦七宝的理智就被恐惧占了位置，腿软地坐在地上，指尖颤抖着指向面前半空。
此时那鬼随着香味飘到了饭盒的前面，伸出爪子，将最上面的冬瓜和青菜叶子扒拉开，然后抓了一块肉出来，凑上前咬了一口。
“咔嘣。”
鬼着肉馋得不行，咬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道，结果却没咬到肉，直接上下两排牙齿给撞上了！
“呜哇！”
出乎意料的，没吃到肉的鬼并没有上来恐吓秦七宝，而是“哇”地一声跌坐在饭盒旁边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叫着“肉，肉肉”。
秦七宝彻底傻眼了，一时间来害怕都忘记了，愣愣地呆坐在地上。
“七宝，哪有什么人要吃你的辣子肉啊，这里除了我们四个，什么人都没有，你到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