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纪彰面色一寒,他虽然老实,但如何不知这二人的心思?早不来,晚不来,恰好是这个月,如今还指责纪瑶。他不会吵架骂人,却不是不懂拒绝,纪彰冷冷道:“多年不曾往来,早就习惯了,何必打破?你们请回吧。”
他再不多说,同纪瑶进去,叫门房把门关上。
廖泰气得狠狠往墙上砸了一拳。
不想那老实的纪彰也变了,廖太太想起以前,纪彰在家中低头垂目哀求的样子,眉头拧了拧,她蹲下来捡东西:“罢了,我们回去吧。”
“娘,这样就走吗?再怎么说,秀儿也是我们廖家的人,我们养了她十几年,当初任由她嫁给纪彰,也没有再行阻止,她应该感念这份恩情!不然要抓她回家,还不容易吗?父母之命,谁敢忤逆?”
廖太太叹口气:“还能如何?走吧,她现在可是三品夫人了。”
母子二人离开了纪家。
纪彰一进去就看到纪老爷子。
纪老爷子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好歹是亲家,假若他们是出于一片真心,你就劝劝秀儿,到底是她生母。”
纪瑶不乐,心想祖父也太善良了,廖家能有什么真心?在他们家最穷苦的时候,廖家生意兴隆,却从不曾想到补助,如今又有什么好来往的?不过长辈发话,她没有置喙,走去看姐姐。
廖氏在里面抹眼泪,发现纪彰进来连忙掩饰。
“秀儿,刚才我在门口遇到……”
“相公,不要提他们了,”廖氏道,“我今世不想见到他们。”
她幼时原以为母亲疼她,但遇到纪彰之后才晓得,母亲不过是把她当成一颗棋子,只为让廖家更上一层楼,为哥哥,把生意做得更大。
她没有这样的母亲。
纪彰晓得她难过,早已忘了父亲的话,上去抱住她:“你不想见,那就不见,我等会去门房叮嘱声,他们若是再来,直接就拒绝了。”
廖氏靠在他肩头,嗯了一声。
纪彰让她缓了下,拿出一个匣子:“秀儿,我刚刚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她一愣,看看丈夫,接过来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对翠玉镯子,好似莹莹绿水,通透清澈。
那是她曾经在玉满堂见过的!
廖氏欢喜极了,手指轻抚这镯子:“你买给我的?你哪儿来的银子啊?”家里所有的银子都在她手上,纪彰从来不管的,只带一点点放在身边偶尔去喝个茶。
“得了俸禄了,”纪彰握住她肩膀,眼含愧疚,“这些年都没能买什么给你,委屈你了,秀儿……”
话没有说完,女人抬起头用唇堵住了他的嘴。
这一生,她有纪彰这样的丈夫已经足够了!
转眼间就到八月,因为纪玥马上要成亲,不好出门,中秋纪瑶也没去放河灯,在家里陪着姐姐,正好纪老爷子在,一家子过了个和和美美的中秋。
等到八月二十六日,纪玥终于要出嫁。
想到女儿马上要嫁作人妇,廖氏前几日不知偷偷哭了几次,虽然那是好事,可往后必定见得少了,她怎么舍得?头天晚上给纪玥梳头发,叮嘱事宜,又忍不住落泪,反倒纪瑶没有那么难过。
经历过前世,她觉得这回姐姐改变了命运,一定会过得极为圆满。
等到下午,好些夫人与小姑娘们都来了,给纪玥添妆,那全福夫人还是之前的徐少夫人,谢鸣珂请了来接纪玥。
周嬷嬷给纪玥绞脸,弄得干干净净,好像剥了壳的鸡蛋,纪瑶和沈妍坐在一起,齐刷刷盯着看。
纪玥被她们看得脸红,嗔道:“也不同姑娘们去说话,看什么呢?”
“再不多看看,往后看可麻烦了,还得问过姐夫。”纪瑶打趣。
这妹妹真是……纪玥脸更红了。
白果稍后拿了嫁衣来,徐少夫人指点着穿戴,沈夫人让周嬷嬷给纪玥梳个简单的发髻,好戴上凤冠。
打扮好,真个儿是艳光照人,红色衬得她如同一朵富丽的牡丹。
瞬间,纪瑶倒是有点泪意了,前世姐姐入宫根本就没有穿过嫁衣的,原来穿上是这个样子。
她擦擦眼睛。
纪玥看到了,心头也一阵难受。
“瑶瑶,往后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她握住纪瑶的手,“我不在家了,你若是觉得孤寂,可以多交几个朋友。”
不说还好,一说,纪瑶更是忍不住。
姐妹俩哭成一团,沈妍也陪着流眼泪。
外面鞭炮声这时响了起来,徐少夫人连忙相劝:“大好日子,莫哭了,谢大人明理,你们要见还不容易吗?走吧,莫耽搁时辰。”
她扶着纪玥出去坐花轿。
门口,纪廷元正等着,见到几个姑娘出来了,沈妍赫然就在其中,脸花的好像个猫儿,他撇过头当做没看见,走到纪玥面前弯下腰:“玥儿,我背你去。”
纪玥趴在他肩头。
纪廷元长得高大,背着她一点不吃力:“谢家每日山珍海味,你最好把自己吃胖点。”
“哥哥,”这时候还打趣,纪玥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轻声道,“哥哥,你往后多着家,莫总在外面,娘会不高兴的。还有瑶瑶,她还小,你要多多照顾她……”
往前纪廷元是不会放在心里的,但今日还是认真听了。
朝夕相处的妹妹嫁人了,将来另外一个妹妹也是一样,会由他背出去,交到别的男人手里,家里也该越来越冷清了吧?纪廷元心头黯然,随即又道:“若谢大人欺负你,或是谢府有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
“嗯。”纪玥答应。
两个人的背影越来越远,纪瑶站在父母身边一同看着,心里感慨万分,回过头,却见母亲已经哭成泪人,父亲虽然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也是满眼不舍。
“姐姐过三日就回门了,又会见到的!”她安慰。
纪彰揉揉小女儿的脑袋:“是啊,我们不必担心的,玥儿那么聪明,在哪里过不好?”搂住妻子的肩膀,“秀儿,莫哭了。”
……
盖头遮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纪玥坐上花轿,只听到外面震天响的鞭炮声,锣鼓声,还有前来看热闹,拿喜钱的百姓,一个个都在说着恭喜的话。
等到轿子在谢府的垂花门口停下,她手里被塞了一截红绸,纪玥握住了,瞬时就感到一股力道,轻轻拉着她往前走。
那一头,是谢鸣珂吧?她心头好像小鹿乱跳。
谢鸣珂看着对面身材窈窕的女子,玉面也是一阵发红,他一直在期盼着这一日的到来,就像现在这样,领着纪玥走入谢家,走到他身边,从此停留下来。
耳边闹哄哄的,不知多少宾客,纪玥平日里甚是聪敏,但此刻就好像无头苍蝇一样,不知怎么做,只听着各种指令,同谢鸣珂行了大礼。不过拜高堂的时候,她注意了一个较为低沉的声音,那应该是谢老大爷。
听说他病重,也不知这一趟赶来京都,会不会伤到身体?正想着,耳边听到徐少夫人命丫环送她去洞房。
洞房意味着什么,纪玥昨日听周嬷嬷教诲已经了解了,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烫。
等到新房时,又听到女眷的声音,在她们的注目下,纪玥行到床边坐下,鼻尖闻到一点奇怪的味道,辨认了下,好似是桂圆花生之类。
见纪玥坐得端端正正的,谢明姝想到纪彰前不久升任为三品官,暗道也是看岔了眼,不过即便如此,纪家也算不得什么,背景在那里摆着呢,她笑眯眯催谢鸣珂:“大哥,快些让我们看看大嫂呢,到底是什么美人儿,能让大哥急着娶回来。”
平日他们甚少来往,今日大喜,做做面子。
谢鸣珂从徐少夫人手里接过银秤,走到纪玥面前,把红盖头挑了开来。
印象里,纪玥的脸甚是清丽,人淡如菊,但此刻却是另一种味道,有种逼人的艳美,谢鸣珂呆了一呆,很快就笑了,纪玥真是怎么打扮都好看。
男人一笑,纪玥也不好意思再看他了,微微低下头,手指捏拢,坐得更为端庄。
女眷们纷纷称赞。
徐少夫人端来合卺酒于二人喝,随后又吃了莲子羹。
因谢鸣珂个性冷清,那些女眷们也晓得,热闹了下,便纷纷告辞而去。
房中剩下两个人面对面,纪玥突然感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虽说谢鸣珂救了她几次,但要说起来,二人实在陌生的很,她对他一无所知。
“谢大人,”纪玥想一想道,“你是不是仍要出去……”
“还叫大人吗?”谢鸣珂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很近,纪玥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她低声道:“夫君。”
那两个字简直甜到心里,谢鸣珂嘴角一翘,看着她艳丽的脸庞,想要亲上去,可他从未碰过女人,有点无所适从,还是没有动,只道:“我要去应酬会儿,你若是饿,让丫环去厨房说一声。”
“好。”
声音软软的,谢鸣珂垂首看到她搁在膝头的手,手掌覆了下去。
有点凉,但是手指很细很长,他握了握。
纪玥睫毛微颤,想要缩回来没有缩,那可是她的丈夫了,她不讨厌就是有点不习惯……
谢鸣珂心里咚咚直跳,觉得手心发热,很快又放开了,站起身往外走去,临到门口转头:“我会尽量早点过来。”
纪玥嗯一声:“好的。”
第30章 030
谢鸣珂走了, 纪玥叫外面的丫环沉香进来。
沉香刚才还在看热闹, 喜滋滋道:“夫人, 听说太子殿下都送了贺礼来呢, 好大一箱东西!”
谢鸣珂经常与太子讲课, 兴许因此走得近一些吧。
“还有福嘉公主。”
纪玥一愣,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小公主的模样, 微微笑了起来,真是有心了。下回倘若她再请了入宫, 得多画上一副画。
她摘下凤冠:“去打点水, 我想洗个澡。”
“是,奴婢这就去。”走之前,沉香让紫萍在房里伺候着。
纪玥坐到台前梳理头发。
倩影映在窗上, 光是一个轮廓都极为动人, 不过谢鸣韶看不到,他在墙外徘徊。
谢鸣珂住的春林阁, 没有允许谁也进不来,他的戒备比以前还要森严, 不知从哪里弄来那么护卫, 一个个看起来武功都很高强。谢鸣韶眯了眯眼,忽然想到了杨绍,他现在是去打仗了, 但之前经常过来, 谢鸣珂该不是从侯府借用的吧?
他拂袖而去。
太子殿下的青睐, 叫谢鸣珂有点为难, 不过前阵子因为纪玥一事,他或多或少利用了宋焱……
谢鸣珂端起酒喝下去。
他酒量小,同僚也知,没喝几杯就有人来帮着挡了,所以回去的时候,离醉还差得远。
纪玥没想到他那么快回来,听到外面的声音,心头一阵慌。
“夫人呢?”谢鸣珂问。
“在侧间清洗。”紫萍回答。
果然有一点点水声传来,谢鸣珂想到什么,脸颊微红,侧头问紫萍:“你不进去伺候?”
“沉香姐姐在呢。”
谢鸣珂又问:“夫人可吃过东西?”
“没有。”
谢鸣珂点点头:“行了,你不用在这里了,出去吧。”
紫萍行一礼,退到外面。
纪玥由沉香扶着出来。
嫁衣已经脱了,只着正红色的中衣,面上也是洁白干净如他之前所见,不过身段完全显露了出来,玲珑有致。谢鸣珂脸色更红,幸好刚喝过酒,看不出,他轻咳声:“我现在一身酒气,也去清理下,你稍等。”说完叫小厮去打水,往侧间走了去。
里面有一股女子的味道,他静坐片刻,等水打来方才换洗。
纪玥坐在床上,心神不宁。
等到谢鸣珂出现,她站了起来。
明显很紧张,他也一样,虽然道理都懂,可二人此前接触的太少,现在突然要洞房,总是有点别扭。
“坐吧。”谢鸣珂道,“我听丫环说你没吃东西?”
“嗯,在家里用了些,不饿。”她看看男人。
他也只穿着中衣,映得俊脸宛如晚霞,不是平日那样白皙,纪玥道:“……父亲的身体如何?我听说他之前是在蔚县养病。”
“对,”谢鸣珂心头一暖,“京都干燥,父亲的病合适去潮湿些的地方,人比较舒服。不过好似没什么进展,但也不曾严重,父亲说已经满足了。”
纪玥曾听说过谢知慎的名声,颇是仰慕:“明日我便能见到了,不知道他……”
“会喜欢你的,”谢鸣珂拉住她的手,柔声道,“父亲说,只要我喜欢就好。”
纪玥闻言脸变得红了,忍不住垂下头,因为他刚才那句话很直接。
谢鸣珂手指抚了抚她的手背,忽然轻轻一拉。
纪玥顺势就倒在他怀里。
他低下头,在她唇角亲了下。
男人刚清洗过,身上有种洁净的味道,纪玥只觉一颗心要跳出来,不敢看他闭上了眼睛。
他挪到她唇上,轻轻一吻。
她浑身一颤。
“玥儿……”他道,“是不是害怕?”
纪玥摇摇头,都是必须要经历的,怕什么,就是慌张。
“其实我也不会。”谢鸣珂安抚道,“万一有哪里不好,你告诉我。”
他很温柔,纪玥睁开了眼睛,红着脸道:“我只是不习惯。”
“总会习惯的。”他拿起她的手放在胸前,“你多碰碰就好了,我们以后可是夫妻,天天都要睡在一处。”
纪玥心想也是,她手指挪动了下,忽然想到他的伤口,问道:“都痊愈了吗?”
“早就好了。”他解开腰带,露出来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