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花了大笔银子吧。”纪瑶挑眉,把山清水秀,田园风光搬到京都,那是何等的规模?
她凑过去看姐姐画画:“不过姐夫也真的了解姐姐呢,赵真的画作不就是姐姐喜欢的吗?”她戳一戳纪玥,“姐姐,前阵子不见你踏春,你与姐夫真的在家中没出门?”
纪玥的脸一红,嗔道:“你问了作甚?”
“我好奇啊!”
纪玥不理她:“再闹,我都画不好了。”
看她的脸越来越红,纪瑶打住,心里偷偷笑。
姐妹两个虽然穿得如同公子哥,可容貌妍丽,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给她们倒茶的女茶师在旁看着,极为羡慕。
她家境贫寒,自小就被送来学这门手艺养活一家,不似那些姑娘们金枝玉叶,从小就锦衣玉食,来到这云和居,又是风花雪月,不知人间疾苦。不过她很快也会脱离这个地方了,不再去服侍这些人。
女茶师脑中浮现出一个男人俊俏的模样,他经常来云和居,每每都点名要她服侍倒茶。他衣着华丽,风流倜傥,品谈香茗头头是道,她早就暗暗喜欢了。
后来有一日,他把她搂在了怀里。
女茶师脸色泛红,想到那双抚在身上的手,浑身不禁一颤。
假使她做好这件事,就能做他的侧室了,可以日日与他在一起,也有自己的丫环,自己的院子,从此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
她深吸一口气,柔声问纪瑶:“姑娘,还要茶水吗?”
纪瑶道:“再倒点儿罢。”
这茶是真的妙,也不知如何制成的,喝一口齿颊留香。
不过她更喜欢花茶,因为样式多,什么桂花,茉莉,菊花,想要哪一种滋味都有,她道:“等会给我泡一壶桂花茶。”
“是。”女茶师柔声答应。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纪玥中途停下笔,侧耳细听,竟好似有人在叫什么走水。
她脸色一变。
纪瑶也听见了,惊道:“怎么会走水?姐姐,我们去看看,万一烧到这里来可不得了。”
姐妹两个忙行到外面,果然远处有一阵阵黑烟,但并不见明火,纪瑶道:“许是厨房没烧好东西。”她前世来过云和居,认识那个方向,假使着火,那烟肯定不会那么小。
也不知谁大惊小怪的,闹出动静,败了兴致。
纪玥并没有动,微微拧眉:“会不会有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只觉得此事怪异。
姐姐向来谨慎,纪瑶询问:“姐姐有何见解?”
“我也不知。”纪玥捏住纪瑶的手,“我们小心行事便罢,”吩咐沉香,“去告诉相公一声,说刚才有人喊走火,不知他听到没有,”又交代一句,“倘若正与楚王殿下商谈事宜,便不要打搅了。”她自己应当也能应付。
纪瑶看看姐姐,觉得她真是个贤妻良母,难怪前世皇上也很喜欢她。
姐妹二人走了出去,园中静悄悄的。
女茶师只觉心头怦怦直跳。
她往外看了一眼,从袖中拿出一物,偷偷往茶水中倒了进去。
听说此物药性缓慢,并不会立刻发作,那么就算纪瑶喝下,也不会跟海棠园有关系,这样她便不会被连累了。
女茶师做完这件事,连忙走到外面一处地方,想要去邀功,谁想刚刚瞧见男子的脸,背后有人突然用一方帕子捂在她嘴上,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便晕了过去。
眼睛闭上了,再无动静,男子看她一眼,心生厌弃。
就这等模样还想着攀高枝?也不照照镜子,要不是因为她是茶师,他才懒得理会呢!
毕竟就算是他的侧室,也不该是此种模样,怎么也得是……想到那个女人清丽的样子,他神色有些迷醉,但很快就显得狰狞起来,踢了女茶师一脚:“寻个地方,等事发了将她投入湖。”又弯腰将一方玉佩塞入她袖中,“贪财的东西,爷善心,死时与你留个纪念。”
到时被人发现,只会说这女茶师偷客人物品,这种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别说只是下个药了。
许是嫉妒女客们的家世。
小厮领命,把那女茶师拖走,藏在僻静之处。
海棠园里。
姐妹二人此时走了回来。
海棠园并无变化,倒是纪玥画得一幅画,被风吹在了地上。
纪瑶捡起来摆放好,环顾四周,发现女茶师不见了,心想是不是去准备她要的桂花茶了?
恐怕是的。
她坐下来,去端适才没有喝完的茶。
就在这时,突然见到一个男人从门口直走过来,金线织就的莲纹在袍角若隐若现,仿若随时要绽放开来。她愣了下,还未开口,却见他一把夺走了她手里的茶盅。
纪瑶呆若木鸡。
这算怎么回事儿?
好好得抢她的茶,那得有多口渴?
不对啊,他还能喝不起茶,莫非……这茶里有毒?
第42章 042
可是杨绍为什么会来?
纪瑶奇怪极了, 目光在他脸上打转。
说起来, 也是因为春夏交替,云和居最是热闹之时,花团锦簇, 枝叶葳蕤,一到休沐日, 送往怀远侯府的请帖数之不尽。杨绍今世有他的志向, 有他的野心, 什么人该结交他很清楚,故而受邀来到云和居。
谁想到, 听闻楚王也在。
那是他最为在意的敌手,自然要探听清楚,后来便知晓除了宋昀, 一并来得还有谢鸣珂夫妇与纪瑶。
他马上派人去海棠园附近。
结果有人高呼走水, 陈素疑是调虎离山计,揪住那人之后禀告杨绍, 便出现了刚才的情景。
杨绍放下茶盅:“幸好没喝入口,不然本侯都不知如何救你。”
语气略有责备。
纪瑶辩解:“我只是拿起, 也未必喝的, 那茶都凉了。”
“你以为不喝这盅就无事?整壶茶都有毒,”杨绍挑眉,“也不仔细看看……”
“怎的?”还想继续训她?照他说得, 自己都差点死了, 他还凶她!小姑娘嘴唇微抿, 脸色气得犹如朝霞。
“没什么,”杨绍看她不满,收敛了刚才的火气,说道,“我是担心你。”
忽然的温柔叫纪瑶绷着的小脸一松。
她把手背在身后,朝茶水看:“这水真的被下毒了吗?怎么可能?我第一次来云和居,与谁结仇?茶水乃是云和居的女茶师所泡。”
印象里,前世并未见过此人,今生也是初见,怎会无端端害她?
纪瑶一头雾水。
杨绍正当解释,却见沉香飞速得跑了进来:“夫人,你没事吧?姑爷说,叫你与姑娘马上离开海棠园。”
纪玥看到杨绍,就知道事情不对,如今谢鸣珂又如此,她追问:“相公人呢?”
沉香想到谢鸣珂刚才脸上冷冰的表情,打了个寒颤,低声道:“好似去,去什么荷香楼了。”
云和居占地极大,每一处院子都有其名字,也有相合的环境,荷香楼顾名思义,楼下自有一片池塘,种满各色荷花,清澈水面上,还有一艘精致画舫供客人划船玩乐。
谢鸣韶此时正躺在楼内的软塌上,惬意得听着乐人唱曲儿,等会纪瑶中了药,等到药性发作,他就把人塞到谢鸣珂怀里。
到时谢鸣珂的名声不臭都难,这纪瑶不止是他的小姨子也是宋昀心仪的姑娘,倘若被谢鸣珂睡了,他还有何脸面面对纪玥?宋昀也会对他恨之入骨,仕途定会不顺。
那纪瑶更不用说了,只能一头跳入河里,才能把自己洗干净。
真正是一箭双雕。
谢鸣韶越想越是高兴,等会只要把纪玥晕倒的事情告知谢鸣珂,就能把他给引到海棠园……
他闭起眼睛,跟着那乐人一同唱曲。
陶醉间,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迅疾而来,以为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小厮,谢鸣韶正待呵斥,脖颈却被猛地揪住,然后一个拳头直接砸在了他的鼻子上。
谢鸣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痛楚。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谢鸣珂。
“你,你干什么!”谢鸣韶惊得从软塌上滚了下来,“你疯了,你做什么打我?”高声叫小厮,“快拦住他!”
“谁敢拦?”远处一声冷喝,宋昀已经行至门口。
没想到楚王也会过来,谢鸣韶震惊,连忙行礼:“见过殿下,不过殿下来得不是时候,我这大哥怕是疯了,还请殿下……”
未说完,谢鸣珂厉声道:“说,接下去说,我看你如何编!”
谢鸣韶心头一跳,回过头道:“大哥,莫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今日一来就在这荷香楼,所有人都能作证,不知大哥是何意思?”说着鼻中的血流了下来,忙用帕子掩住,“惊扰到楚王殿下,大哥,我们有话还是回去说吧,这一拳,我不怪你。”
以为狡辩几句就能置身事外?
谢鸣珂道:“带上来!”
李玉马上押了一个女子走入荷香楼。
那正是之前给纪家姐妹泡茶的女茶师。
谢鸣韶脸色大变。
他明明让小厮隐藏好了,怎么会被发现?心头一寒,马上否认:“这是谁啊,大哥,好好的抓个姑娘来作甚?”
装作不认识她。
女茶师面容扭曲,她为了谢鸣韶做出了害人之举,结果他如此无情,利用完就想杀了她!她记得清清楚楚,他让人将自己捂晕了过去,女茶师叫道:“谢公子,你分明答应过我……”
“我答应你什么,别血口喷人!”谢鸣韶厉声道,“你敢诬陷我,小心你的命!”
那到底是谢府的二公子,他外祖父还是伯爷,女茶师浑身一颤,不敢再言。
谢鸣韶冷笑了声:“大哥,我到底与你有何仇怨,你要如此对我?这个人,我素未谋面,大哥是何处寻来的?又予她多少银子,还是……这是大哥旧识?”
不待谢鸣珂说话,门外一个人好似葫芦般滚了进来,口里发出一连串的惨叫。
“公子,救我!”那人凄声道,“公子,小人不想死啊!”
谢鸣韶抬头看去,只见有三人迎面而来,两个身影纤细,面容秀美,乃是扮做公子的纪家姐妹,另一人则身材俊伟,穿着淡青色莲纹的锦袍,腰间一柄长剑,鞘上宝石光芒闪耀,正是怀远侯杨绍。
“说,”杨绍行到小厮身边,淡淡道,“说说你主子如何指使你在厨房放火的。”
那小厮被打得怕了:“小人没想放火,公子说只要弄点烟出来就行,到时在海棠园叫几声,把谢夫人与纪姑娘引出去,好让茶师下药。”
“哪个公子,”杨绍挑眉,“说清楚点。”
“是,是,”小厮抖抖索索指向谢鸣韶,“是他,是他。”
谢鸣韶脸色铁青,冲过来就要揍那个小厮,口里道:“好你个狗东西,居然敢陷害我,我何时命你放火了!看我不打死……”还没走到小厮面前,杨绍一掌推过去,把谢鸣韶打出了一丈远,直直撞到墙壁,猛地吐出一口血。
狼狈至极,纪瑶心里暗道痛快,抬头朝杨绍看了眼。
男人并未注意,神色淡淡,自有一股威严。
谢鸣韶坐在地上,环顾四周,只见众人都冷眼相对,心里忍不住直冒寒气,他捂着胸口站起来,看向宋昀,急切道:“楚王殿下,他们全是一伙的,今日勾结起来诬陷我……楚王殿下,我对您可是忠心一片啊,请殿下明鉴,假使殿下能主持公道,我们谢家……”
“谢家?”谢鸣珂冷笑,“呵,凭你也配?”
谢鸣韶气得差点又吐出一口血。
宋昀道:“常青,将他们一并送去顺天府,告知府尹,今日此事本王乃人证之一,可随时调问,命同知立时彻查,府尹协同。”
因为顺天府尹乃是她父亲,为避嫌,宋昀让知府同知替之,但父亲仍可以协办……
纪瑶朝宋昀瞅了一眼。
宋昀发现了,微微一笑:“想必令尊定能秉公办理。”
怎么看,都是在偏袒他们,纪瑶道:“多谢殿下。”
小姑娘一身的男儿打扮,没有了裙衫钗环的鲜艳与光彩,却越发显出她眸色明媚,唇瓣娇红,好似一朵灿然开放的山茶。
宋昀目光停留片刻道:“谈不上谢,实在是有人咎由自取。”吩咐常青,“还不带走?”
“是。”常青叫来几个护卫,押着他们去顺天府。
谢鸣韶也在其中,高声道:“你们凭什么抓我,你们没有证据,给我等着……”
常青拿出条帕子塞入他的嘴。
宋昀对谢鸣珂道:“贵府出了此事,今日不能再与你畅谈了。”
“让殿下见笑。”谢鸣珂以谢鸣韶为耻。
宋昀不再多言,临走时忽然与杨绍道:“杨都督竟然也在云和居,早知也一并请来了。”
“以后自有机会的,殿下。”
一次又一次遇到,每当纪瑶在,杨绍就会出现,最早的那次是在明月楼。宋昀忽然明白,他哪天根本不是真的在责备纪瑶,他是为了让纪瑶离开自己,为了不让她接那盏花灯。
他眉梢挑了下,最后目光落在纪瑶的身上。
那一下重若千金,纪瑶感觉到了,抬起头,宋昀却已经挪开目光,往门口而去。
她微微的发呆。
杨绍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谢鸣珂上来道谢。
杨绍道:“不过是顺水推舟,假若我不在,煜善你定也有办法……”陈素说,谢鸣珂当时也派人来海棠园,只途中发现他,又折了回去。
有杨绍在,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谢鸣珂走到纪玥身边,握住她的手:“我虽然一直都很小心,但没想到他竟敢在云和居胡作非为,不然绝不会让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