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焱听得在理,忙道:“杨都督此言极是!
杨绍又问:“楚王殿下在做什么?”
“验查兵器库,他提议制造火炮什么……”这二弟的花样很多,自小便是如此,宋焱挠挠头,“不过我最近碰到他,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难不成是因为纪瑶?
宋昀在前世一派风光,又是太子又娶了心爱的姑娘,从未遇过挫折。
这次,他终于尝到失败的滋味了。
如此,宋焱更应该迎风直上,只有他彻底掌了皇权,自己才能真正得站在权利的顶峰。
杨绍沉吟:“殿下,你可知沧州一带在闹瘟疫?沧州知府为压制病情,打算将一整个盂县的人全都灭杀,包括刚出生的婴儿,十几岁的少男少女。”
宋焱一惊:“世上有如此残暴之人?”他如今有自己的孩子,对孩子格外疼爱怜悯,故而十分愤慨,“我马上会禀告父皇!”
“殿下不听听理由吗?”
“定然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了,此消息未曾传到京都,父皇便不知他尸位素餐。”宋焱面色冰冷,“相信有许多官员与他狼狈为奸。”
“确实,附近的县城,乡野也有波及,殿下可建议皇上派金太医,吕太医前往医治,微臣听闻他们都擅长治愈瘟疫。”
“竟有此事?”宋焱心道他都不知道啊!
这杨绍难道真是个天上神明,来护他一生的?宋焱都想给他烧香磕头了。
不过杨绍毫不透露,他不敢追问,生怕得罪了神明。
“好,我会亲自带这两位太医去。”宋焱放出豪言,“太医有此良药,岂能不解救苍生?”
杨绍既然说起此事,内心是希望宋焱前往,但他又有点担心,谁想到宋焱主动提了出来,他反倒犹豫:“虽然太医医术精湛,可未必没有危险,微臣怕殿下……”
“瞻前顾后又如何成得了大事?”宋焱看着杨绍,“杨都督指点我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既然我想当太子,我就得有太子的担当,富贵当得起,危险我也当得起。再说此事关系数千性命,若没有我去坐镇,不定能压得住那些蛇蝎心肠的官员!”
那一刻,他毫无畏惧。
杨绍微微笑了起来,太子终究不一样了,他一定会不负众望。
他叮嘱道:“殿下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接近瘟疫流传之地,实在要去,问金太医索要药丸吞服,可避之。”
“微臣祝殿下一路顺风。”
前世,这桩事是在盂县所有人被灭杀之后方才暴露出来的,如今宋焱提早前往,算是一箭双雕。既能让宋焱取得皇上所有的信任,也能解救性命。
宋焱记下了:“承你吉言。”顿一顿,“杨都督,你可要娶纪姑娘?”
神明也要妻子的吧?他走时可以办一件好事。
“嗯?”杨绍挑眉。
“你不是喜欢纪姑娘吗?”宋焱道,“我可替你向父皇请求赐婚。”
杨绍脑中闪过纪瑶那瞬间的样子。
她是比他想得还要坏!
他说尽了好话,甚至戴了长命缕,她反而变得更为绝情。
赐婚,是个办法,可宋焱想得太过天真了,纪瑶是谢府姻亲之女,父亲也是正三品官,皇上绝不会随便就赐婚的,又不像乔家。
“不必,殿下早日归来就是。”到时候皇上不再犹豫,认定宋焱这储君,心事已了,勉强撑着的身体一松懈,必然大病不起,自然会交出大权让宋焱监国。
那他不是在万人之上了吗?
假如纪瑶仍是不愿,可别怪他对她为所欲为。
第70章 070
纪廷元离开家之后反而无所事事, 一个人在外面喝了会儿酒,出来时听到东亭街那边热闹无比, 他走到酒庄对面,只见沈妍穿着青色的衣袍,正送一位夫人出来。
她面上笑意盈盈,似乎对这酒庄满意极了。
进去时, 她拿下腰间的酒囊喝了一口,这姿势跟男儿很像。
忽然想到初见沈妍时, 她只是个天真的小姑娘,看到他脸就红了, 像个傻子似的……然而, 这样的姑娘, 居然开了一家酒庄出来, 她不是随口说的,竟然说到做到了。
她就不怕影响自己的名声吗?
不怕将来嫁不出去?
纪廷元站得片刻, 转身回去。
其他三人也是刚到家,廖氏正同纪彰说话:“没想到酒菜还真不错,就是沈夫人, 唉, 真是强颜欢笑, 要是我,我笑都笑不出来。”她看一眼纪瑶, “倘若是你,我可要把你赶出去了。”
纪瑶嫌弃:“娘, 那只能说明您一点儿不疼我!”
看沈夫人多好,沈妍喜欢什么,她都支持沈妍。
也难怪前世沈夫人染病卧床,沈妍哪怕刚刚生下儿子,也急着回去照顾,衣带不解。后来沈妍要和离,沈夫人也没有指责她,安安静静过来帮沈妍一起收拾行李。
那天,哥哥似乎都没出现,母亲倒是很伤心,可沈妍已经决定和离了,谁也难以挽回。
这世,她开酒庄总比跟哥哥和离来得好,她看沈妍也是高高兴兴的。
见女儿撇嘴儿,廖氏又笑,暗道假使纪瑶真的也去开酒庄,她又能如何,做父母的到底是拗不过子女,谁让这女儿任性呢。想着,忽然想到自己,当年她一意孤行要嫁给纪彰,母亲百般阻拦,以至于她离开了廖家,后来母亲还追过来打了她两下。
母亲哭了,可是她心似铁。
后来,她再也没有肯见母亲。
廖氏眼角突然有些酸涩。
纪彰此时道:“其实姑娘家开酒庄没什么,她是掌柜,又不是伙计需要抛头露面,就是穿了一身男子的衣袍,瞧着不惯。”
小姑娘还是得有个小姑娘的样子嘛!
“姑娘穿男袍有什么?古有木兰从军,还穿铠甲,提樱枪呢。”纪廷元突然来了一句。
纪彰一愣,点点头:“是为父迂腐了。”
只要是儿子的话,什么都对。
纪瑶好笑,又瞄一眼哥哥,觉得纪廷元今日实在奇怪,居然破天荒的偏帮沈妍,她很想调侃一下,但还是忍住了。哥哥其实脸皮很薄,她要是刺探的话,他以后肯定再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纪瑶憋住。
然而廖氏憋不住啊:“廷元……”
话还没出口,一只小手捂了上来:“娘,你脸上有只蚊子!”
廖氏:……
纪廷元奇怪的瞅妹妹一眼,先告辞走了。
纪瑶摸摸母亲的脸:“哎呀,看错了。”又伸了个懒腰,“今日吃得多了,我要去睡会。”
她回去自己的小院。
刚刚到门口,就见苗苗正爬在西次间的窗棂上往里偷看,她走过去摸摸它的背,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叫声。
是那只母猫儿出来了,她透过纱窗,见它蹲在地上拿前脚抹自己的脸,抹了三四圈之后,“喵喵”得叫了两声。
苗苗也喵喵两声。
那小猫儿惊讶,抬起头寻找。
苗苗居高临下盯着它。
小两口两两相望,聚精会神,她完全像个摆设!苗苗根本都不理她了,纪瑶气得拍了它一下,骂道:“见色忘义的东西!”
似乎感觉到主子生气,苗苗把头伸过来蹭了她两下:“喵……”
哼,纪瑶不原谅,气冲冲往里走去。
苗苗跳下窗棂,跟在后面。
纪瑶跟木香道:“今天少给它吃一条鱼。”
“喵!”苗苗张大嘴叫了声。
纪瑶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听懂了,扑哧一声笑了。
“姑娘,小母猫是不是也该喂了?”木香道,“奴婢去准备个食碗。”
纪瑶怔了下。
那到底是杨绍送的,这么留下来似乎……因为她没有答应嫁给他啊,可把小猫送走,也不知何时能找到另外一只,看苗苗那喜欢的样子,它肯定会乖乖待在家里不出去乱跑。
想了又想,她去找纪廷元借银子。
“我这里有三十两银子,哥哥再借给我二十两。”五十两银子够寻常人家过好几年的,应该是够了,“哥哥帮我送给侯爷。”
纪廷元道:“不是说我请他喝酒吗?”
“不同,你是你,我是我,我想想还是不要欠他太多人情。”纪瑶拉住哥哥袖子,“你就帮我去送一下嘛。”
妹妹变心在先,看来是打定主意不嫁给杨绍了,纪廷元叹口气:“行,我马上就去送,正好我这里有一坛美酒,与侯爷共同品尝下。”杨绍听到了,肯定会想喝酒。
他第二日抽空去了侯府。
然而银子没送出去,又回到纪瑶手上。
“怎么,他不要吗?”
“他说,你去送他就要。”纪廷元回想了一下杨绍的表情,他似乎并不生气,好像知道妹妹会这么决定。他拍拍纪瑶的肩膀,“侯爷人不错,你说话客气点,别让侯爷难堪。”
这话一出,纪瑶反而有点退缩,她想到了那次去侯府时杨绍的态度。
可是总要面对的,这人情她不能欠。
至于之前的乌龟跟猫,她的长命缕在他手上呢……
纪瑶拿着银票就去怀远侯府了。
轿子一直抬到书房的院前。
这地方是杨绍经常待的,他在这里看书,也在这里会客,不过纪瑶很少过来。
初夏草木葱茏,空气里飘着不知名的花儿的味道,很淡。
她走到门口往里看。
杨绍正在写字,姿势非常端正,他的神情也是严肃的,纪瑶看看手里的银票,突然有点紧张。
“侯爷。”她道,“没有打搅你吧?”
“说什么打搅,这么生分。”杨绍抬起头朝她笑,“进来吧。”
知道她来做什么,他居然还笑。
他不生气吗?
纪瑶惴惴得走过来,把银票放桌上一放:“哥哥说,我送的话你就收下,是吗?”
“是。”
“这些够吗?”纪瑶瞄一眼,看到了他刚才写的东西,似乎是信,提到瘟疫两个字,她没有在意,“如果不够……”
“够了,”杨绍把宣纸收起来,“这只猫以后是你的。”
她不就是怕自己来抢猫吗?
纪瑶心头一松,嘴角翘了起来:“多谢侯爷。”
其实让纪瑶高兴很容易,送她心爱的东西就好了,前世是珠宝,是富贵,这一世,她喜欢这些小东西。
杨绍看着她,感觉她的笑容很甜美:“今日只是来送银子吗?”
当然了,不然她还能做什么。
纪瑶道:“侯爷日理万机,本也不想浪费侯爷时间。”
“对你,本侯时间多的是。”杨绍站起来,“你心里也知道,不是吗?”
他盯着她。
纪瑶咬唇:“侯爷,我是怕你用错了地方,最终也是一无所获。”
杨绍笑起来:“用不用错,还不是你决定的?”他拉住纪瑶的手,“本侯到底哪里不好?”
她抬头看他。
她刚才又暗示了,可杨绍居然仍是笑脸相迎,他是真的比之前有耐心了,也更温柔了。纪瑶沉默,这样的杨绍,让她硬不下心肠。
小姑娘仍在犹豫,杨绍想一想道:“要不要出去走走?你上回来侯府,也没有好好看一下吧。”
纪瑶心道她哪里有心思看,第一次忙着应付太夫人,第二次更别提了。
不等她回答,杨绍带她离开了书房。
怀远侯府占地极广,楼台亭榭齐全,府内最大的两座四进宅院,一是太夫人居住的,另外一个就是杨绍所住之地了,后者的院子外种了许多海棠树,一到春夏,茂盛的枝叶深入墙头,好似高墙上都开出了花,宛如红云覆盖。
纪瑶站在院前,忽然想起有一天,她要荡秋千,杨绍在屋檐下亲自搭了一个,荡起来的时候非常高,伸手能碰到墙头的海棠花。
但是她胆子小,每次一荡都吓得哇哇大叫,他就把她抱在怀里一起玩。
回想起来,好似还能听到那日在耳边呼呼的风声。
“这海棠花开得真漂亮。”她轻声道,但那个杨绍,如今她再也见不到了。
虽然现在身边的这个长得一模一样,可他总是不同的。
杨绍道:“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永远住在这里。”
是啊,只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怀远侯府仍一样,她不同了,杨绍也不同了。
还有……
纪瑶忽然想到那个毒死自己的丫环,这个时候,她应该在杨绍住的院子里了,她是浆洗衣物的,不知道这世还在不在。
正思忖间,听到杨绍说:“你倘若嫁给我,便是此院的主母,进去看看。”
他先一步走入院内。
纪瑶跟在后面,飞快得往浆洗房看了眼,并没有任何发现。
她假装好奇,走到附近观察:“侯府果真不同,连浆洗房都如此宽敞……不知寻常有几位丫环负责?”
“有两个,一个春杏,一个春桃。”
“没有别人了?”
“就本侯一人,能有多少衣物?”杨绍沉吟,“原本母亲说是要再添置一人,但那丫环秉性不善,被驱逐出府了,好似叫什么素云。”
纪瑶心头一震。
就是那素云毒死她的,她这世居然离开了府邸!
她原本怀疑素云是暗地里喜欢杨绍,才用什么“报恩,大义”做借口,把她给毒死的!
因为那素云做事很认真,一板一眼的,把杨绍的衣服洗得尤其干净,平时面无表情,脸上有一道浅疤,听说太夫人是从一个很恶毒的主子手里救下她的。她见到自己,眼睛里总会露出几分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