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太子离开之后, 定北侯和苏太傅又在书房中谈论了许久, 两人都在等待一些消息的反馈, 用以最终确认, 圣上是否会突然出手废黜太子。
不多时，就有宫廷禁军中的探子传回暗语, 证实最近确实有一些不甚明显的人员调动，而太子东宫里, 经过详细排查, 也翻检出了诬陷太子谋逆的证物。
“侯爷, 该动手了！”苏太傅长叹一声。
苏瑾一直在围观事件的进展，期间又溜到定北侯府的厨房里找了几回食物。当苏瑾撤掉身上的隐身幻术, 坐在花园假山的后面乘着凉, 细嚼慢咽地吃东西时, 完全不知道，半空中有个人一脸惊奇地偷看自己。
“咦！竟然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不会就是那个有仙缘的孩子？”这人看了一眼苏瑾的五官, 一个小小的鉴定术法, 就发现这个小姑娘和苏太傅有着血缘关系。
定北侯府的厨子手艺不错，苏瑾吃得开心, 偶尔有仆人侍女路过, 她就把自己重新遮住。
“看这孩子的骨龄, 确实是十二三岁的年纪, 也不是夺舍，还有这能力，不是修士的手段……”观察之人凑近了几步, 站在假山的另一侧，仔细感受苏瑾动用异能时的力量波动，将心中的猜测一一否定。
就这样，苏瑾围观太子一系提前发动政变的各种安排，某位大修士则围观苏瑾，两人和平地度过了一天一夜。
到了第二日深夜，也就是苏氏一族原本被抄家灭门的时间，苏瑾为了保险起见，特意在苏府所有进出道路旁，都设置了迷踪幻术，让外人无法找到进入苏府的方式。然后，她跟着定北侯，悄悄潜入了皇宫大内。
一夜的惊心动魄，期间几次惊险，苏瑾出手帮了太子两次，甚至在最后的关头，用迷药迷昏了想要鱼死网破的当今圣上，这期间，天道法则一直没有阻止苏瑾的行为。这种默许的态度，让某个暗中偷窥之人一时手痒，也朝着昏倒的圣上丢了一个伤害术法过去，自然，没有系统加持的人，立刻得到了法则的惩罚。
“真是不公平，这个小姑娘的力量虽然不是修真之力，但也不是凡俗力量啊，果然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呵！”受了一点轻伤的男人默默地翻了白眼，心里嘀咕天道法则的偏心眼。这段时间观察下来，以这个男人的修为和阅历，自然已经猜到了苏瑾的大体来历。
“果真存在着异世吗？完全不同的力量体系，完全不同的植物动物……修士们除了得道飞升，突破某种限制，似乎还可以尝试着去看看不同的风景。横向、纵向，好像殊途同归呢！”
这一瞬间，男人心中生出某种恍然，只觉得蒙在眼前的一层厚纱被掀开来，让他的心灵视野灿然一亮！至此，天地广阔，日转星移，道法更加自然流畅，更加贴近大道法则。领悟！他的心境在不知不觉间突破了，桎梏许久的枷锁，顷刻间化为飞灰齑粉！
从顿悟中清醒过来，男子望着红日高悬的天空，许多念头和感受更加清晰通达。他站起身，理了理毫无褶皱的衣袖，淡漠地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皇宫，看了一眼这大梁王朝内无休无止的明争暗斗，蓦然转身，化作一道流光，追着苏瑾而去。
苏瑾此时已经离开了京城。
在确定了苏府众人平安，亲人都躲过了这次的灭门惨祸之后，苏瑾就没有再多耽搁，直接踏上了寻仙问道的旅途。
她的随身物品都收在空间里，只在腰间别了一弯短刀，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苏瑾干脆做男孩子打扮，一路上不显山不漏水地低头赶路，直奔莲雾山脉而去。
莲雾山脚下的小镇，常年有进山往来的商贩旅人们经过，大部分的行人都要在这里停留歇息几日，或是补充一点进山的必要物资。
“这位客官，你是来朝拜咱们莲雾山上的神仙的？”店小二看多了来来往往的客人，苏瑾一进店，他就估摸着这个半大少年是为了寻仙而来。
“伙计，这都看得出来？咱们莲雾山的修仙传说挺多，我就过来碰碰运气。”苏瑾接过用热水泡过的餐具，笑眯眯地应和着店小二的闲聊。
“这位客官，您来咱们云雾山寻仙问道，那可是来对地方了，咱们这个小镇啊，就叫问仙镇。传说中，仙师们说这里人杰地灵，随手那么一比划，嚯，一片平地就出现了！后来，咱们的老祖宗们，就在这里开垦田地，修路建房，一代一代地安居下来，发展成了如今的镇子。”
“就是耳闻问仙镇的大名，我才来这里碰运气的。伙计，能给我讲讲具体情况吗？”苏瑾问着话，随手递给店小二一个银角子。
得了赏银的小二哥自然热情周到，他看店里客人不多，掌柜的也没在大堂盯着他干活。干脆就搬了一个圆凳，乐呵呵地坐到苏瑾的对面，一五一十地给她讲问仙镇里关于神仙的传说。
“所以，客官，你要是真想进山碰运气，就得往大山深处走，外面这一带，咱们本地人祖祖辈辈的都查遍了，根本没有仙人的影子。我看您带着武器，想必有些身手，若是能够对付虎豹这样的猛兽，那就走一遭深山。不过，客官，听我一句劝，山里可不只豺狼虎豹，还有许多毒蛇毒虫，若是准备得不充分，还是不要轻易进山的好。”
苏瑾记下店小二的提点，和他道了谢，就开始安静地吃饭。
伙计看她不为所动的表情，就知道这又是一个不听劝的，心想这样心存妄想的年轻人，问仙镇每年都要接待几十个，最后也没听说那个人真的遇到神仙了。倒是有几个学艺不精的，把命丢在了猛兽的口中。
饭后，苏瑾又在镇上逛了逛，买了云雾山的简单地图，和有关山里特产的介绍，准备好了清水和干粮，便趁着天光大亮的时辰，钻进了山林之中。
只是，入林之前，苏瑾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看，发现一个影影绰绰的瘦小身影，远远地跟在她的后面。路是大家的，苏瑾不再理会身后之人，专心走路，有时候遇到感兴趣的花草，便停下来采摘一些，放入身后背着的竹篓里。
上一世，苏瑾拜了小老头为师后，一辈子都在认真研究玄药玄植的学问，到后来，她在药理上的造诣，已经超过了夏侯烨。对此，夏侯烨曾经笑着打趣说，多亏自己还有绝佳的火属性体质，让他在炼制玄药方面有些优势，否则的话，小老头得嫌弃死自己这个大徒弟。
苏瑾忙忙碌碌，仿佛又回到了五玄大陆上，和夏侯烨一起游历的那段日子。她小心翼翼地刨出一株完整的植物，刚想和身边之人分享喜悦，眼中的笑意还未消散，身边寂静的空气就让她意识到，再没有一位风姿俊秀的夏侯家大公子，陪在自己的身边了，今后的路，再次独留自己一个人。
欢喜之情，在须臾间了无痕迹，苏瑾蹲在地上，敛眉静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站起身，拍落身上的尘土，把手中的植物放进背篓里。
身后传来细小的窸窸窣窣之声，苏瑾知道，那个跟着自己进山的瘦小家伙仍然缀在身后。凭借苏瑾的眼力，自然看出尾随之人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个头不高的样子，自从在客栈里听到她和店小二的谈话，就一直远远地跟着她。
想要事不关己地快速离开，但是刚刚袭上心头的落寞，让她迟疑了瞬间，她怎么也做不到，把一个半大孩子抛弃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最终，苏瑾还是放慢了脚步，让后面的孩子跟起来不至于太过吃力。
夜幕降临之前，苏瑾找到了今晚露营的地方，她看了看四周的树木和水源，选了一块平地作为临时休息的场所。
“喂，那个少年，如果晚上想要烤火休息的话，就去帮我捡树枝柴火，天下可没有白得的美事！”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停顿了片刻，苏瑾就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转身离开，也不知是不想露面，还是真的去捡树枝了。她耸了耸肩，不再多管闲事，这个时间，得准备晚餐了。
等到苏瑾拎着两只兔子回来的时候，平地上已经堆着一大捆树枝和干爽的落叶了。那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柴火旁边，低头捣鼓着什么，看样子似乎想要升起篝火。
“你有火石吗？”
“啊？你回来啦，谢谢你愿意带着我！”回答苏瑾问题的，是一个眉开眼笑的小光头。
“你，嗯、小师傅，怎么称呼？”苏瑾看着眼前这颗闪亮的小光头，和小光头身上半新不旧的僧袍，有些犹豫地换了称呼。
闻言，小光头开心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和弯弯的眉毛，显得十分清秀可爱：“哥哥，我叫莫奇，不是出家人，你叫我名字！”
“好，莫奇，我是苏瑾，你有火石吗？”
“嗯，我没有准备，对不起，苏哥哥！”
小光头看了一眼自己毫无进展的点火事业，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我头一次独自进山，准备的不齐全。那个，苏哥哥，我很有力气的，可以打猎，可以捡柴火，可以辨别草药，晚上我还能守夜，你愿意带着我同行吗？”
小光头虽然瞧着瘦弱，但其实是个被养得白白嫩嫩的少年，长得眉清目秀，请求人的时候，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对方，很少有人能够硬下心肠拒绝他。但是，苏瑾成了这个例外，她移开了目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火石，你先拿着，生火，我去处理兔子。”说完，苏瑾就扔下小光头一个人，走到不远处的水边处理晚餐食材了。
被独自留下的小光头有些不解地摸了摸脑门儿，心想这百试百灵的可爱表情，怎么到了苏瑾这里，就不太灵验了呢？
晚饭是烤兔子和烤馒头，苏瑾分了一些食物给小光头，小光头主动表示，不能白吃白拿，今晚他来守夜。
第二日，苏瑾再次上路的时候，身旁就自发地跟着一个莫奇小光头了，这孩子似乎是个自来熟，一路上叽叽喳喳地把自己的身世背景交代了一清二楚。
“苏哥哥，你别看我又是光头又穿僧袍的，我真不是小和尚。只是我从小被寄养在寺庙里，这样的打扮都习惯了。年前养我的老和尚去世了，临走前说明白了我的身世，原来，我是被我爹留在寺院里的，当然还有一大笔香火钱，要不然这些年，和尚们也不能让我吃得这么好。”
苏瑾看了莫奇一眼，发现他说这些往事的时候，眼神儿十分轻快明亮，有着让人很难忽视的勃勃生机。
“那你怎么跑出来了，你爹留下的香火钱不够养你到成年吗？”
“那倒没有，我跟和尚们都处出感情了，我合计着，就是没有我爹的银子，他们也不会赶我走，大不了我就先出家呗，嘿嘿！”
莫奇说得自得其乐，苏瑾也莞尔一笑。
“哎呀，苏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怪不得昨晚，你竟然对我的请求表情，无动于衷呢。我还以为，我这招不灵了呢！你肯定是总照镜子看自己的表情，哈哈，这样一说，就说得通了。”
眉开眼笑的小光头仿佛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他一边帮着苏瑾寻找草药，一边和她继续唠家常。
“我这次跑出来，就是因为老和尚的临终遗言。他说我爹是个热衷于寻仙问道的人物，年轻时候意外有了我，我妈又因为生我去世了。他怕养小娃娃耽误他的道心，就把我寄养在和尚庙里了。”
“你说他这人是咋想的，他去寻仙问道，反而把我养在和尚庙，为啥不找一家道观呢？最起码我还能保留住我的头发，哎，从小到大，我都想知道我长头发是什么样！”
看了一眼小光头圆滚滚的脑袋，苏瑾忍笑点头：“确实应该留在道观里。那你这次出来，是去找你亲身父亲吗，你有他的消息了？”
莫奇摇晃着脑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怎么可能有他的消息。我出来找他，一是因为，最近新上任的方丈太过器重我，总想让我当个真和尚，好继承他的衣钵。这二来么，就是我对修仙什么的也挺感兴趣，我想看看，这修仙到底有多好，让我爹如此执着。”
“所以，你在镇上的时候，听说我要进山寻找仙人，就偷偷摸摸地跟过来了？”苏瑾注意到，小和尚跟着她走山路，呼吸均匀，情神饱满，有些奇怪地询问：“我看你功夫练得不错，怎么还偷跟着别人进山？自己应该能够应付得来呀！”
“这个……”说起这个话题，小光头莫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之前说过，没单独进过山里，主要是因为，嗯，我那些和尚师兄们不放心我，我这个人，优点很多，只有一个需要克服的缺点，就是那个……那个，不太认识路，容易迷失方向！”
莫奇说完这段话，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哎呀，苏哥哥，你可别笑话我，你看，我都交代了，你就答应我，咱俩结伴同行，一起去找仙人。”
莫奇看到苏瑾平静的表情，生怕再被她无声地拒绝，连忙拍着胸脯保证：“苏哥哥，你放心，遇到仙缘的时候，如果只有一个，你去！我不会和你争夺的，因为我主要的目的，还是找我爹啊！”
面对小和尚如此热情而诚恳的自我推销，苏瑾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他。至于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口中所说的身世目的是真是假，苏瑾并不是十分关心。真的话，就当她做件好事给人带个路，假的话，只要不是为了害她，她也不在乎。
两人走走停停，渐渐向着莲雾山脉的深处走去，途中也遇到不少毒蛇猛兽，还有一些剧毒的植物，小和尚果然如他所说，能帮上不少忙，至少不会拖后腿。
越是往山林里面走，苏瑾越能感觉到周遭空气的不同，虽然她没有修炼过修真的功法，但是对于能量的捕捉，还是十分敏锐的。因此，她觉得那个‘穿过迷雾山脉就能见到神仙’的传言，还是有一定的准确性的。
“莫奇，你感觉到了吗，咱们吸入的空气，越来越清新了，打坐恢复体力的速度也加快了，我觉得咱们的方向是对的。”
这日，两人休息时，苏瑾对莫奇描述她的感受，当然没有提能量之类的话题，只是浅显地提醒了一下。因为最近，她发现莫奇有些心事重重，担心他是因为没日没夜地在深山里穿行，产生了退缩之意。
“苏哥哥，你这么一说，我也反应过来了，看来，咱们的方向没找错。”莫奇捧着新摘下来的果子，送到苏瑾面前：“苏哥哥，我这几天有些犯愁，你说要是真的遇到神仙，然后他说咱们没有仙缘，白跑一趟，这可乍办？你会不会很失望？”
苏瑾挑拣出一颗品相最好的果子，擦了擦，送进口中，酸甜的汁水瞬间充满口腔。
“原来，这几天你是因为这件事情烦恼？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失望肯定会有的。但是，修不了仙，咱们还可以做别的事情？关于力量的修炼，大道三千，总会找到出路的，并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