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害 怕
手术室。
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开始直线下降，负责的护士声音带了几分紧张，“心脏搏动开始下降了。”
沈眷紧绷着面容，额头上有紧密的冷汗，但是他手不能抖，依旧从容不迫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目前已经直线下降了，沈医生。”
最终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变成了平稳的直线，那一声声的“滴滴”声都在告诉他们，他们没能将他从阎王的手上抢过来，沈眷手上的动作僵住。
“沈医生，他的心脏停了。”护士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这场手术中，有老人也有新人，老人们见惯了生死，红了眼眶，而新人们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有几个已经小声的哽咽出声。
额头上的汗水自他的额头滑落，他看向手术台上的男孩，面色泛白，毫无生机，明明前两天还笑着跟他说，长大以后也要做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的，可如今…
“沈医生…”周阳红着眼睛。
沈眷艰难地挪开视线，声音沙哑，“宣布死亡时间吧。”
“叮——”手术门外，红灯骤然熄灭。
在外面等待的中年妇女“蹬”的一下站了起来，她目光急切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待沈眷几个出来之后，她立马扑了过去，“医生，我家昌儿怎么样…”
后面逐渐没了声，因为从他们的表情中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中年妇女先是笑了出来，只是眼睛里的泪水快速蓄满，落下，她摇着头，“尽力？不，不是的，医生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你们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我家昌儿，昌儿他…明明昨天手术还是好的啊…”
说道最后她已经说不下去，最终还是崩溃的嚎啕大哭，她跌坐在地，一下一下的捶着自己的胸口，“我的昌儿…他还那么小…他还有那么长的路没有走…怎么可以就这么离开我。”
医院的工作人员谁没见过生死，但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依旧动容，有护士过来，红着眼眶想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但是她却一把推开，她紧紧的拽住沈眷的裤脚。
“沈医生，沈医生，我知道的，他们都说你的医术很好，我求求你，你救救他好不好，我求求你，我求你了…”
沈眷伸手扶起她，“真的很抱歉。”
“我不要听你说抱歉，我只要你救救他，他都还没有见到他的爸爸呢，他爸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怎么…怎么可以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我求求你……”
她哭的撕心裂肺，但是他们真的无能为力，最后差点没哭的昏厥过去。
回了办公室后，沈眷听护士说她死活不肯让护士将孩子送进太平间，硬是说要等孩子的父亲来。
沈眷坐在办公室，他看着平滑的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安静的门口吵闹起来，护士的声音夹杂着中年男人的怒吼声，听着这声似乎是冲他来的。
他刚准备出去，办公室门却被人一脚踹开，一中年男子冲了进来，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尖刀。
“就是你！就你是这个黑心肝的医生！是你害死了我家的昌儿！我要你偿命！”
“沈医生！”现场瞬间混乱，一时尖叫声惊呼声成了一团。
苏漾然感到医院的时候满头大汗，等在医院门口的孟湉见她一脸慌张，甚至连鞋都没来得及换，穿着的还是拖鞋。
“沈眷呢？沈眷他人怎么样了？”苏漾然一把抓住孟湉的手臂，急切地问道。
孟湉赶紧说道：“你先别紧张，就是被刀划上了，伤口不算很深，现在已经包扎过了。”
她现在给苏漾然打电话的时候，是看见死者的父亲找沈眷闹事，后面又听到有人大喊沈医生的名字，带血的水果刀从办公室被踢了出来，她下意识的以为是出了大事，于是第一时间通知了她，但是后面她才知道，伤是伤到了，但是不致命。
等她再想给她回电话的时候，那头却怎么都打不通了。
“那他现在哪里…我…我要去看他。”苏漾然是真的被吓坏了，声音带着哭腔。
孟湉见她这样，知道她是真的被吓坏了，如果不让她亲眼看到沈眷估计她也放心不下来，于是直接带她去了沈眷的病房，带了病房门口的时候，她还听到里面传来他的说话声。
“一点小伤而已，包扎一下就好了，何必再占一间病房？”
“这么深的伤口还说是小伤？也幸亏你躲的快，幸亏伤的是胳膊不是手掌…”
苏漾然没等周阳说完便推开了门，而里面说话的两人也下意识地朝门口看过来。
“漾漾？”
“漾姐？”
孟湉给了周阳一个眼神，周阳立马从病床便站起来，对他们俩说道：“那啥…漾姐你们聊，我就先出去了。”
说完之后他便跟在孟湉的身后出去了，并顺手关上了病房门，空荡的病房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一人斜靠在病床上，一人站在病床尾，瘦弱的女人红着眼眶，眼睑湿润，乌黑的发丝凌乱，衣服的扣子扣错了还好几颗，脚上是那双粉白色绒毛拖鞋。
他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苏漾然咬着苍白的嘴唇，然后快步朝他走了过去，她直接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下一秒小声的哭了出来，一下一下，带着压抑以及恐惧的后怕。
沈眷温柔地抱住她，手掌一下下的拍抚着她单薄的后背，“没事了，别哭，我这不是没事吗？”
“沈眷，你知不知道我…接到电话的时候都快吓死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苏漾然紧紧的抱着她，只有这样紧抱着他，她空悬了一路的心脏才慢慢的放下来，在来的路上，她害怕到什么都不敢想，她不能想象他要是真的出个事她该怎么办？如果没有他，她该怎么办？
沈眷单手捧住她的脸颊，她哭的眼眶红红的，鼻头红红的，他抬起身子，在她湿润地嘴唇上吻了一下，紧贴着她的嘴唇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在他的嘴唇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冷不丁被一双小手强制摁住后脑勺，由她加深了这个吻。
她吻他的时候是真的用了力的，用力的摩擦着，用力的吮吸，啃咬，仿佛只有这样，她的心里才有那么一点安全感，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他是真真实实的，吻的越深，她的心就越安定，所有的不安害怕恐惧似乎都在被这个深吻给驱赶的一干二净。
这不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但是却是最急切最疯狂的一次，这次是他被吻的差点喘息不过来，吻的毫无章法毫不温柔，但是他还是全部接受着，他知道她被吓到了，如果这样能让她安心一点，那他不介意她的疯狂。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久到苏漾然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这才如梦清醒，她的嘴唇上有血，但不是她的，而是她把他的嘴唇给咬破了，就连现在那上面都还在冒着血丝。
“你的嘴…”
沈眷用手指轻轻的触摸了一下，“没事，不疼。”
苏漾然轻轻地抿了抿嘴唇，她的目光落在他包扎过的手臂上，白色的纱布包裹了一层又一层，隐隐地还能点点血迹，她心疼的想伸手去触碰，但是又害怕碰到她的伤口他会疼，她抬头看向他，“那…手…还疼吗？”
沈眷爱怜地用那只未受伤的手轻揉了下她的发顶，“不疼了。”
“你肯定在骗我，我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就听到周阳说了，他说伤口很深。”
“他那人就喜欢夸大其词。”他见她一副又想哭的模样，又补充了句，“要不然我拆开来给你看看？”
苏漾然怔了一下，她伸手摸了下眼睛，“你故意的…这都包好了，要是再拆开万一伤的更厉害了怎么办？”
“那谁叫你不要相信我？”
苏漾然撇着嘴唇，不吭声。
沈眷看着她，然后伸手将一旁的被子掀开，“上来。”
苏漾然看他，“这病床好像有点小。”
“再小也能容得下一个你。”沈眷抱着她的时候，她的手掌以及脖颈处那都是冰凉的。
苏漾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蹬了拖鞋爬上床，她的身上还带着些凉意，他紧揽着她的腰身将她扣在怀里，更是将她的脚捂住，她的脚也是冰凉的。
沈眷的身体很热，被他这样紧拥着就如同抱了一个暖炉，她将脸贴在他的肩胛骨，突然想到了孟湉跟她说的时候她当时听到了他受伤就慌了，但是现在静下来她这才想到了这件事发生的原因。
她从他的胸口抬起头来，他面色苍白且疲惫，还有一点说不出来的颓废，她心口一疼，伸手抚摸他的面颊。
沈眷看向她，他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微微用了点力，“孟医生都跟你说了？”
苏漾然点了点头，“我都知道了，我也知道你现在一定也不好受，但是…你已经尽力了。”
“可是我还是没能救回他。”沈眷的声音有几分低沉。
第64章 道 歉
沈眷从医这么多年，他救过无数人的性命，但是也有不少人他没能抢救回来，他可以理智的去安慰那些哭的撕心裂肺的患者家属们，这么多年来，他早已经见惯了生死，但是大概是这个孩子有一双太亮太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带着对这个世界满满的渴望，但是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胸口闷得慌，所以在孩子父亲持刀朝自己扎过来的时候，他原本是可以完全躲开的，但是在看到那双眼睛之后，他愣了。
他终于明白，原来那孩子的眼睛长得很像他的父亲，一样的漂亮，只是那漂亮的眼里只剩下死灰以及绝望，在那一霎那的走神间，他还是被划伤了手臂。
“医生也是人，也有很多无能为力的时候，不是万能的。”
沈眷眼眶有些红，他喃喃地重复了一声，“不是万能的。”
是啊，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学术强了一点的普通医生，大概就是所谓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反而成了一种枷锁，成了一种必须。
苏漾然知道自己只能说这么多，因为有些事是别人说再多都没用的，她现在还可以做的就是陪着他，想着她不由地将他抱得更紧。
沈眷感受到她加重的力道，他垂下眼睛看向她，然后将她拥紧，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或许是在这个时候也并需要再说些什么，过了很久之后她才问道：“今晚咱们还回去吗？”
她说的是咱们，所以他听出了她的意思，今天晚上他回去她就回去，他不会去她就在医院陪着他。
沈眷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现在已经挺晚的了，再说了医院这间病房都已经调剂给他了，于是他便说道：“太晚了，就不回去了。”
“嗯。”苏漾然在他的怀里乖巧的点了点头。
因为这事，沈眷被强制休息，并且也在病房里被强制住下，只要他一有苗头，第一个出来掐灭的就是苏漾然。
在换药的时候，苏漾然看到那道伤口了，当时眼眶都红了，那么深的一道口气他还跟自己说只是小伤，但是想到他又是因为怕自己担心难过，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沈眷住院的这几天，苏漾然一直都在医院亲自照顾着，她前几天一脸素颜发丝凌乱的甚至穿着拖鞋就赶到医院的模样被看到医生护士们大肆宣扬了一番，现在医院上下谁不知道沈医生找了一个多好的女朋友。
在医院的时候不管是谁见到她都是非常客气跟热情，毕竟普通病人家属跟同事病人家属还是有一定的区别的，她们已经把苏漾然给彻底划进她们的圈子里了。
因为要在医院照顾沈眷，苏漾然便将暖球送去了陆熙禾家，而陆熙禾也知道了他住院这事，当即吓得不轻，过来看过他，见他脸色还不错这才放心了不少。
这件事沈眷叮嘱过不让家里人知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就不想要他们担心，陆熙禾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天医院来了一个意外之客，沈兰悠过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坐在正坐在病床边给她儿子喂饭，隔着玻璃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但是光是从表情上来看，她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最后还是从病房门口经过的周阳看到了她，问候了一声，“这位阿姨，请问您是？”
沈兰悠对周阳温和的笑了笑，指了指病房里的沈眷，说道：“我是他的妈妈，过来看他的。”
周阳立马更加恭敬了，“阿姨好。”
病房外的这一小插曲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
这时沈兰悠也推开了病房门走了进来，她目光落在苏漾然的脸上，刚在看到的是侧脸，现在在仔细一看，这姑娘是真漂亮，白白净净的。
沈眷看向沈兰悠，喊了一声妈，而苏漾然是立马病床上站起来，礼貌且紧张地喊了一声阿姨，她也是沈兰悠推门进来的前几秒才从他的嘴里知道，这位是他的母亲。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们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下的面，并且沈眷的母亲看起来是真的很年轻，非常的有气质，是那种一眼就能叫人生处好感的那种。
沈兰悠只是瞥了一眼沈眷，然后笑眯眯的看向苏漾然，朝她点头，“你就是小苏吧？”
苏漾然局促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她赶紧点头，“是的阿姨。”
沈兰悠走到苏漾然的身旁，苏漾然赶紧拿过一旁的椅子给她，“阿姨，你坐。”
沈兰悠看出来她的紧张，也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但是她自认自己可不是什么坏婆婆，她可是非常民主开放的，况且这姑娘长得好看，性格看上去也不错，尤其是刚才给沈眷喂饭的时候，眼里的灵动爱恋都是藏不住的，俩孩子互相喜欢，她心中自然是欢喜的，于是笑的更温和了。
“你也坐，别拘束。”
苏漾然赶紧又拖了一把椅子乖乖坐下。
沈兰悠看了一眼搁在一旁的饭盒，简单的家常菜，有荤有素，还有汤，问道：“你给他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