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侯,外头洛尘道:“九爷,到了紫菱巷了。”
七宝听见这个声音,先是一愣,然后喃喃道:“洛尘?”
张制锦闻声看向她:她应该不认识洛尘才对。
偏这会儿外头是周承沐的声音响起:“是张大人吗?”声音颤抖带一丝惶恐。
七宝听见,面露喜色:“哥哥!”
她即刻跳起来要往外,张制锦一把拉住她,飞快地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
七宝诧异地看向他,张制锦:“敢不敢?”
此时外头洛尘道:“九爷,那周家三公子在这儿。”
周承沐已经听见了,忙跑到车边上:“张大人!”
话音未落,车门已经打开,七宝从里头躬身出来,像是一只才出笼子的小鸟,直接跳下来扑到了周承沐怀中。
周承沐早张开双臂将她抱住,稳稳地接着放在地上,又看她好端端地,承沐难言心中激动之情:“七宝!”
张制锦原本要将七宝送下地,没想到她竟直接跳了下去,便自车窗口微微露面道:“三公子,快些带令妹回家吧。”
周承沐松开七宝的手,向着张制锦深深地躬身行礼:“大人的大恩大德,承沐没齿难忘!”
张制锦扫了一眼他身边的七宝。
谁知七宝竟没注意他,只是望着赶车的洛尘,小脸上居然带着令人羡慕的笑,亲昵地招手道:“洛尘!”
洛尘正不明所以,身后张制锦把窗帘放下,沉声道:“走。”
剩下周家兄妹二人,周承沐不敢久留,忙拉着七宝的手,同他进了自家的车子,飞快地打道回府。
路上,承沐问起七宝赵琝对她做了什么,以及张制锦如何救她出来的。
七宝不敢说赵琝轻薄自己的经过,只说:“世子对我无礼,我就跟他打了起来,正好张大人赶到了,他倒是有些能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一下儿就把世子打昏了。”
承沐听得目瞪口呆:“你跟世子打起来了?”
七宝道:“哥哥放心,差点我就打赢了。”如果她的手劲儿能够再大点的话,打晕赵琝没有问题。
承沐只觉着匪夷所思,但幸而妹子无事,已经算是烧了高香了。
周承沐叹气:“下回,别说是什么叶若蓁,你就算把嫦娥说给我,我也是不能带你出来了。”
七宝笑道:“哥哥,你胆子可真小。”她自个儿在张制锦面前如同老鼠见了猫,如今却大言不惭地嘲笑周承沐起来,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承沐道:“是是是,我胆子小,我打不过世子,你胆子大,你还差一点打赢了呢。我妹妹哪里是孟丽君,简直还是花木兰。”
七宝笑道:“那是的。”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还敢答应呢,”承沐叹了口气,抓了抓头道:“今天是出门遇贵人,多亏了张大人恰好去了静王府,不然的话,你有个三长两短,哥哥的命就赔给你了。”
一提起来,倒是提醒了七宝。
七宝立即兴师问罪,抓着承沐问道:“你不是说他在户部公干吗?怎么有空跑去静王府了?”
周承沐道:“怎么着,人家救了你,你还不乐意了?”
七宝认真考量了会儿,迟疑问道:“哥哥,这位张大人看起来像是个正人君子。对不对?”
周承沐满脸的不可思议:“你是不是做梦!且不说大人救了你两次……就是这京内,谁不知道张大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虽然他有时候行事的风格要狠辣一些,但那是对些贪官污吏,混账官儿们,对那些人自然不用手软。”
七宝沮丧地想:“在我梦里,他对我也没有手软啊。”
那“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两行评语,可不是她真的嫉妒他的文采嫉妒的发疯,每个字都货真价实。
第19章
因为怕静王担心此事,张制锦中途下车,改骑马回到静王府。
才要进门,又止步回头,问身后的洛尘:“你之前见过……方才的那位小公子?”
洛尘在头上一拍道:“说起来我也觉着奇怪呢,明明不认识他,怎么像是早就认得我一样,还笑嘻嘻跟我打招呼呢。大人,这么奇怪的人,以后别跟他来往,长的也怪里怪气的,没一点男子气概,娇娇弱弱的简直像是个女孩子。”
张制锦听他嘀咕到最后一句,便一笑进门去了。
入了内宅,将情形告知了静王赵雍。赵雍说道:“这么说,你是把赵琝打晕了?他连跟你照面儿都没有?这样就好了,免得又跟康王府起龃龉。”
张制锦道:“但是想不到康王世子这样放肆妄为,青天白日就敢掳人了。可见康王殿下教子无方。”
赵雍笑道:“王府只那一个独苗,自然从小娇纵,他大概也是吃准了那孩子是扮装出来的,就算真的给他怎么样,威国公府也是吃了个哑巴亏,总不好张扬出去,也许还会顺势把那孩子许给他呢。”
张制锦说道:“世子的正经心思没有,这种歪门邪道的想法却是令人咋舌。”
赵雍道:“总而言之你是做了一件好事,如果七宝真的出事,毕竟是因为来见我的缘故,到时候连我也弄不清。”
说到这儿,静王道:“那孩子必然是吓坏了吧?你可安抚她了?”
张制锦哼了声:“看她不像是个会长记性的。”
“这是怎么说?”
张制锦却没有回答,静王突然想起来:“你总不会是因为人家给你的诗上涂字,为难她了吧?”
话音刚落,就见对方唇边微挑,静王诧异:“你真的为难她了?”
张制锦道:“不过是小施惩戒罢了。”
静王忙道:“你到底怎么人家了?那女孩子娇怯的很,可别吓坏了。”
“她若真的娇怯,就不至于登门入室来见您了。”
静王笑道:“我当她是个小小知己,倒是难得。只可惜她虽不错,到底不是玉笙寒啊。”
张制锦看他一眼,不语垂眸。
——
且说周承沐陪着七宝回府,回到暖香楼。
幸而今日不曾给苗夫人发现,一切顺利,同春见她回来,喜的念佛。
七宝到了里间儿,忙把衣裳都换下来,重新洗漱了,才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同春笑道:“姑娘今儿出去一切可好?又有什么话问我?”
七宝道:“你方才脱那件深衣,没看到里头有东西吗?”
同春忙去摸了摸那衣袖,果然觉着硬邦邦的,拿出来一看,竟是一本册子,同春笑道:“这看着眼熟,怎么好像是姑娘之前有过的书呢?难道出去一遭儿又买了本新的回来?”
七宝道:“你再细看看。”
同春正也发现不大像是新的,打开看时,一眼看见之前七宝的“题词”。
同春立刻知道了缘故,忙跪在地上。
七宝瞪着眼睛喝道:“你这欺上瞒下的丫头,我让你烧了,你把它烧到哪里去了?”
同春道:“姑娘,我因觉着不能在这院子里烧东西,所以叫小丫头去厨房里烧的,却不知道怎么居然……”
七宝道:“去给问仔细了!”
同春这才起身,出去把小丫头影儿叫来,影儿跪地道:“我拿了去烧,是厨房里的王嫂子看见了,说字写得怪好看的,求了我拿回去给他的孙子练字儿。”
七宝听是这样曲折,气的跳起来:“快去问!”
当下影儿又去问了王嫂,这才明白,原来他的孙子照着这诗集练字,却给隔壁的一名教书先生发现,当下如获至宝,给了五个钱买了过去。
七宝听到这里已经大约明白,必然是这教书先生觉着奇货可居,或者卖给了书铺子,或者别的……总归曲曲折折地就落在了张制锦手中。
王嫂跪在楼外,一直磕头求饶,影儿也怕的哭。七宝道:“罢了,都出去吧,又没说要把你们怎么样。”
等这些人都去了,同春跪着说道:“这件事是我的不对,以后姑娘交代的事,我一定会亲手做好,再也不敢叫别人代劳了。”
这番折腾,七宝的气都消了,就把同春拉起来:“那你可记的你说的呀。唉,算了,是我的命该如此,幸好也没有大碍。”
同春忙问:“姑娘,这书又是怎么回到您手中的?”
七宝哪里敢提是正主儿给她的,只说:“你快给我裁纸,然后磨墨。”
同春听如此吩咐,就知道她要写字,于是便忙去取了纸笔,又点了甜香。
七宝举着那本诗集,向着窗口处拜了两拜:“你可一定要保持这种正人君子的样子,可千万不要变啊。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碎碎念了两句,才把诗集放在面前摊开,一首一首地照着抄写了起来。
如此从白天一直写到黄昏,头晕眼花,手腕都有些酸麻了。
同春道:“姑娘,歇会儿吧,这又不是赶工。”
七宝揉了揉腕子,翻开一页,突然看见正是自己喜欢的那首《生查子》。
看着这字里行间灵透生动的气息,眼前不禁又浮现张制锦隽秀清逸的容颜。
七宝捏着笔,不知不觉拄着腮,出神想:“现在看来他竟像是个不错的人,连着救了我两次,还跟我谈诗词,我写了那样败坏他名誉的字,他也没怎么怪我,难道……难道我的梦做不得数?”
恍惚之中,却瞧见外头的那一丛西府海棠摇曳。
七宝打了个激灵,喃喃道:“改天还是把这棵海棠树砍了吧。”
同春在旁听的清楚:“姑娘,好好的为什么要砍树?”
七宝不语,愤愤地低头继续抄写。
到了晚饭的时候,老太太那边儿因一天不见七宝,派人来催了两三次,七宝才总算放下笔。
手上沾了好多墨渍,连脸上也沾了好些,洗了半天才洗干净。
正要出门,却听门口有人笑道:“七宝,你这一整天的忙什么呢?院门紧闭,悄无声息的。”
七宝回头,却见是三姐姐周蘋。
苗夫人亲生的女孩儿,只有入宫为妃的大姐周葳,三姑娘周蘋原本是庶出,只是生母姨娘早亡,打小儿给苗夫人收在身边儿养着,跟七宝的感情向来也很好,就如同亲生姊妹,毫无间隙。
周蘋说话间走到桌前,一眼看到那写了厚厚一叠的诗,不禁笑道:“你果然是在暗暗用功,这字儿是写得愈发好了,真的也要去考状元不成?”
七宝忙把这些写好的纸收起来:“姐姐怎么来了?”
周蘋道:“老太太那里传了晚饭,就等你了,我等不及,亲自过来看看,收拾好了吗?快走吧。”
当下挽着七宝的手,一块儿出了暖香楼,往老太太上房而去。
老太太的房中,长房苗夫人同儿媳妇董少奶奶,四姑娘周绮,二房里的倪夫人带了齐少奶奶陪着,还有长房跟二房里的两个小子地上乱窜。
周蘋同七宝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倪夫人称赞:“想不到四丫头有这样的造化,却更比我们二丫头要出息多了。”
这自然是在赞周绮跟康王府世子的婚事。
七宝还没进门,就吐了吐舌头。周蘋方才在路上已经问了七宝几句,闻言又笑道:“你这不争气的丫头,看看,白白让别人把风头抢走了。”
七宝道:“我可不要这风头。”
周蘋笑道:“叫我说你什么好。我看是老夫人把你惯坏了,以后不知得找个什么样儿的如意郎君才能满意呢。”
七宝笑道:“像是永宁侯小侯爷那样的就很不错了。”
周蘋定亲的,便是这位永宁侯,七宝跟她最好,所以并不避讳。
谁知才说完,周蘋便皱皱眉,继而笑着叮嘱道:“进去的话,可别口没遮拦了啊?咱们那位二婶娘的嘴巴最是厉害,指不定又怎么把我打趣呢。”
七宝道:“她先前就常打趣人,怎么这回姐姐却怕了她?”
周蘋道:“以前她还算是奉承的打趣,可现在,四妹妹定了康王府,若还打趣我的话,只怕就是踩下去的了。”
七宝道:“三姐姐,我看你是多心了。”
周蘋似笑非笑道:“这府里头除了你她们不敢踩,别人的笑话,他们乐得呢。”
“永宁侯很好的!”七宝忙替永宁侯分辩,又摇了摇她的手臂,“谁敢踩,我替姐姐出头。”
周蘋才笑道:“好了,我只是玩笑,你却认了真了,快进去罢。”
也不知是因为听了周蘋的话七宝自个儿多心,还是真的如此,这一顿饭,总觉着大家的话里都有话,行动举止也有些奇怪。
还是老太太一如既往,把七宝叫到身边儿,搂着她说:“你整天没露面儿,是不是又去搞怪了?”
周蘋在旁笑道:“老太太,这我得给七妹妹做个证,方才去她楼里,满屋子的字纸,竟是认真在练字呢。”
老太太笑道:“怪道看这脸上仿佛黑了一块儿,必然是沾了墨了?”
七宝大惊,举手擦了擦:“我已经好生洗过了呀?怎么还有呢?”
大家都笑道:“还是这么的糊里糊涂的,偏偏叫人更怜惜了,忍不住想多疼她些。”
老太太又给七宝揉着手腕:“可留神些,这手嫩的很,别弄伤筋,又不是真的要你去考状元。”
七宝道:“知道呢,同春一直盯着我。”
大家说笑了一会子,这才散了。七宝跟同春出门往暖香楼返回,七宝就问同春:“方才吃饭的时候,大家是不是怪怪的?”
同春说道:“姑娘您总算开窍了啊。你没发现吗,大家对四姑娘格外的客气了。”其实何止是客气,简直有些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