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的时候，江妈妈这是才恢复了不少力气。
她一双眼睛也终于有了神采，虽然还是那副形容枯槁的模样，但是气色看着比之前要好上不少，总算不再是那一副进的气多出的气少的样子。
江茗茗心中大定，陪在她身边，一直跟她说话。
只是江妈妈现在想要陪她说话精神还欠佳，直耷拉着眼皮坐在旁边听，唇角露出一抹微微的笑意。
过了一个早上，江茗茗这时候才想起昨天出去的庄野。
她拿出手机来，拨打了个电话。
“庄野，你现在那边怎么样了？我妈妈昨晚已经醒了。”
庄野停顿了一下，片刻后响起一声轻笑。
江茗茗一整天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听见这熟悉的笑声，眼泪一下子几乎要涌出眼眶来。
她红了一双眼，声音莫名变得哽咽：“你要是没别的事了，就回来吧。”
“等我。”
只留下了这句话，庄野就把电话给挂掉了。
等江茗茗再度整理好心情，抬眸看向妈妈的时候，就见她神色古怪，眼神变得冰冷。
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江茗茗心中纠结无比，两个都是她在乎的人，在这种时候，要是再闹什么矛盾，她会疯的。
妈妈本来就不待见庄野，他不应该在她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就告诉她这个消息。
“妈……”江茗茗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就被打断了。
“庄野？是那个孩子吗？”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她的嗓音也变得比以前更加沙哑粗粝。
她还记得庄野。
江茗茗心中那种不妙的感觉顿时更重了。
知女莫若母，看见江茗茗这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江妈妈哪里还不明白？
她前一秒还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下一刻却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声音急切，微微颤抖着。
岂止是在一起……婚都结了。
江茗茗觉得既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豁出去好了，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
她一闭上眼睛，硬着头皮说：“我们已经结婚了。”
这句话，对江妈妈来说，好像是判了死刑一样。
她那双原本刚刚恢复了神采的眼睛顿时变得黯淡下去，宛如一潭死水。
她喃喃道：“你们不能在一起……”
江茗茗听了，心中的慌乱更深。
她不想这得之不易的幸福，又再一次变得支离破碎了，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妈，你不能这样。我跟他好不容易才一起走到今天，他为了你的事情，还在追查着那个肇事者。我就想不明白，他到底有哪里不好？”
江妈妈看着女儿，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也许是最后累了，她一下子又瘫在床上，没有半丝力气，只是一双空洞的眼，怔怔流着眼泪，看着叫人害怕。
江茗茗心中一慌，正想着要好好的安抚安抚她，只是话还没有说出口，虚掩着的病房门被人推着走了进来。
江茗茗抬头一看，就有些吃惊。
她还以为是庄野回来了呢，但是那个出现在门口的人，是庄然。
他脸上的神情有点严肃，看着江妈妈的目光中多了点复杂。
江妈妈看见他，一双眼睛瞪大，脸上的皱纹更加清晰可见了。
“你你——”她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来，指着庄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两人怔怔对视很久，片刻后庄然一笑，他坐在江茗茗身边，似乎是在思考着怎么开口。
“他们的婚事，我答应的。”
听见庄然这句话，躺在床上的江妈妈表现的更加激动了。
她几乎要捶床而起，但是无奈这副身体实在是太弱了，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挣扎着直到把自己呛得满脸通红都起不来。
江茗茗看着她那双在空中乱晃的手，觉得心疼，想要伸手握住，但是却有人抢先一步。
庄然握住了妈妈的手。
江茗茗在旁边看着，这时候她就算是再傻，也能感觉到这气氛有些微妙。
她好像……不该再待在这里。
但是直觉告诉江茗茗，她必须得留下来。
遵从着内心的直接，江茗茗硬着头皮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俩。
只是目光落在他们相携着的手掌时，还是忍不住一个停顿，神色复杂。
江妈妈挣扎的幅度更加激动，好像并不想让庄然碰她。
庄然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安抚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别怕。”
“你叫我怎么能——”
“庄野不是我的孩子，这句话在几十年前我就想跟你说了。现在说来有点晚，不过算来不算是太迟。你不要让那些往事耽误了小年轻们的幸福。”
江茗茗听完这句话，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等她回过味儿来的时候，吓得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
什么情况？
江茗茗眉头皱紧，也许是之前有过庄野打预防针了，现在居然还不算很震惊，只是心中的感觉难以欲表。
她正想着要说些什么，这时候门“砰”的一声被人甩上。
江茗茗循声看过去，只发现一片黑色的衣角。
是庄野。
第48章
他听到那句话了。
江茗茗心中一直不安的情绪此时终于成真, 她追上去, 但是庄野腿长走得快，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也许是他离去的背影太解决，江茗茗一下子慌了。好像他离开之后，就有一种去不复返的感觉。
她很怕。
“庄野！”江茗茗叫了一声，但是茫茫人海, 那些不认识她的人因为她的举动向她侧目，而她真正在乎的人却听不到。
江茗茗给他打电话，但是没人。
好几通，都是无人接听。
她甚至开始想着庄野是不是从此以后都不理她了。
虽然那天庄野跟她那样说, 但是心底还是很在意的吧？自己叫了多年的爸爸, 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江茗茗心乱如麻, 她呆在医院门口，不知道该追上哪个方向。
给庄野发的短信, 都好像是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过了不知道多久, 有人追上来。
是庄然。
他面上的神情也有点严肃，但是眼睛却带着点笑意，似乎心情很不错。
“茗茗, 你在这儿干什么？不回去陪你妈妈？”
言语中, 并没有提及庄野的存在。
江茗茗定定的看了他好半晌，突然道：“其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庄野跟你一点也不像。那时候他跟我说，他可能不是你的孩子, 我还觉得他在开玩笑。”
庄然一愣，勉强的挤出一点笑意来，“怎么了？”
“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庄野？刚才你也看见了吧？一点也不担心他？”江茗茗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冷硬。
其实她之前对这个刚成为自己公公的男人还不是这么态度恶劣的。
庄然抿唇，面上浮现起严肃到令人肃然的神色，只有在这种时候，江茗茗才觉得，庄野终于有点像他了。
即便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一起生活这么久，孩子都是会下意识模仿大人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庄然说：“你回来，我跟你说。”
江茗茗一点和他谈话的兴致都没有，只是有气无力，慢腾腾的抬眸一眼，眼中除了雾光水汽，其他就什么也没剩了。
见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庄然也是头疼不已。犹豫了一会儿，庄然也给庄野打电话，但是无一例外，都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江茗茗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庄然对她晃了一下手机，无辜道：“你看，他也不想理我。你放心吧，男子汉大丈夫，不至于为这点事情就要死要活的。”
他说得一脸坦然，甚至一点愧疚都没有，江茗茗心中大怒，压根不想跟他说话了，只是转身就走。
回到了病房里，妈妈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见江茗茗回来了，她才松了一口气，问：“怎么回事？”
“我……没事。”江茗茗心中委屈，但是却不知道该像谁倾诉去。
妈妈这么不喜欢庄野，她不应该和妈妈说的。
就这几句话间的功夫，庄然又走进来了。
他脸上还是带着那种半真半假的淡笑，叫人分辨不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茗茗，你别怨我。”出乎意料的，他说话的口气却莫名的带着一股讨饶的意味。
江茗茗微微一怔，随后有些嘲讽的道：“我有什么资格怨你？你自己的孩子都不上心，我有什么资格怨你。”
“还有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说着，江茗茗就要起身赶人。
庄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决然和不客气，一时愣住了。
直到被江茗茗推着走出来，门又关上了，庄然这才回过神来。半晌后，他无奈叹了一口气，然后又给庄野打电话。
江茗茗则是和母亲面对面坐着，一脸郁郁寡欢。
她很想和母亲说说话，逗逗她开心，但是强颜欢笑的笑颜太过勉强了，就连江妈妈也察觉出不对来。
“怎么回事？”江妈妈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没，妈妈你是不是累了？睡觉吧。”江茗茗扶着她躺下，但是良久过后，江妈妈还是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她。
这种目光裹挟这温和，是世上最温暖的包容和体谅了。江茗茗一下子苦了，她用手捂住半张脸，不想哭得太狼狈。
“妈妈，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庄野。”
明明他都没做错什么，却偏偏要承担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江茗茗哭得可怜，没一会儿，抽嗒嗒的哭腔都出来了。
江妈妈叹气，她略微想了想，道：“他是没做错什么。错的是我。”
江茗茗一愣，不知道妈妈怎么突然会发生这么大的态度转变。
江妈妈说：“你们真的结婚了？”
江茗茗点头。
“诶，孽缘，说到底是我做的不对……”她一皱眉头，好像回忆起了很遥远的事情，目光一下子变得深远。
江茗茗知道，妈妈一向是一个非常要强的人要她低头承认自己做错了还是挺难得的。
江茗茗沉默着不说话，她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刚刚离去时的那一片衣角，想的都是这种时候庄野会去哪里。
直到江妈妈用一种特别怀缅的表情和她诉说起那段遥远岁月的往事，江茗茗这才意识到，她这时候在听故事。
其实故事很俗套。
妈妈年轻时和庄野爸爸是一对恋人，那时候正是自由恋爱思潮最盛的时候，两个小年轻谈谈恋爱很正常。
走出去也是当得起一声金童玉女天生一对的赞，只是可惜这样的故事，大多都会有一个棒打鸳鸯的反派，比如此时江茗茗所遇到的那样。
不过那时候江妈妈所遇到的阻力要比江茗茗大得多，最后两人分开了。
然而这时候江妈妈肚子里已经怀着一个娃，回家也不好嫁人。再加上家人的冷嘲热讽，和街坊领居的挤兑，性格要强的江茗茗就大着肚子离家出走，大半生没有回去。
江茗茗听完之后，心情意外的很平静，平静到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好。
江妈妈观察她的神色，小声道：“庄然是你的生身父亲。”
“哦。”江茗茗的声音拖得老长，她问道：“那妈妈你现在对他还有感情吗？”
江妈妈一愣，只是笑着不说话，不过却摇了摇头。
江茗茗一咬唇，说：“既然你不喜欢他了，那我就不认他。”
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说什么情爱太过虚无缥缈，这些年来，江妈妈早就忘了那些风花雪月，一心扑在女儿身上了。
要是……庄野不是那个人的孩子，当初她也不会拼了命的反对。
说起来，确实是她做的不好，因为她不敢进一步确认，所以才会闹了这么大的误会。
说到底还是有遗憾，意难平。
“妈妈，庄野说他要找到那个害你昏迷多年的肇事者了。”
江茗茗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把江妈妈的思绪拉回来。她笑得有点勉强，脸上本来就没剩几辆的肉紧绷着，紧贴在面颊上。
“是……是吗？抓到了吗？”
江茗茗觉得有点奇怪，以为她是还记着当年的事情心中仍有余悸害怕了，也就没有深究。
“我不知道。”一提起庄野，江茗茗神情恹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她在后面拼命的追赶他都追不上。
江茗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害怕到头来，她连庄野也抓不住了。
庄野……会不会生她的气了？
他好像还不知道她是庄然的孩子，但是江茗茗却莫名的担忧起来。脑补的事情，一直在侵蚀她的情绪，让她坐立难安。
母女两人没有再谈话下去，病房里一时安静无声。
江妈妈也许是真累了，随后一直都沉睡着，没有再睁开眼睛。
看着沉睡中的人，江茗茗心中想要去找庄野的心越发的蠢蠢欲动，但是理智又告诉她这种时候要守在妈妈身边比较好。
江茗茗忍着心中的拉锯，在病床旁边躺了一晚上。
一夜无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江茗茗疲惫不堪。
她往旁边看去，看见妈妈还在睡觉，顺手摸摸她的脸，然后又拿起手机看消息。
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有。
昨天晚上她给庄野打的所有电话和消息，依旧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江茗茗心中忍不住往下一沉，沉闷得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正拿着手机出神的时候，江妈妈的声音突然响起：“既然挂念着他，那就先去找他吧。看你这样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我看着也难受。”
江茗茗一惊，下意识把手机藏住。她很想笑着安抚一声，但是嘴唇一动，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江妈妈又说：“去吧，那孩子确实挺可怜的，你要不去，我良心不安。”
“可是……\"
“我这里有护工，不会亏待我的，担心什么？”江妈妈笑得很温柔，“我一个废人了就只会躺在床上，也不麻烦谁做什么，不打紧的。”
江茗茗抹了抹眼泪，然后起来。
她想了想，然后郑重其事的点头：“妈你有事就打电话给我，我先把他带回来。”
动不动就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搞失踪，算怎么回事嘛？这次抓到了，一定敲爆他的狗头，好好的教训教训他，告诉他那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