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野还是不说话，手上的动作算不得君子，脸上的神情倒还像是那么回事——像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看着坦然无比。
江茗茗真想撕碎他这张脸！
他目光沉沉，眼神似乎带着力量，只接触到一个目光，江茗茗心中又慌了。
她咬着牙，破罐子破摔：“你别让我讨厌你。”
“原来你还不够讨厌我。”庄野低笑了几声，声音听着非常愉悦。
他道：“那我得让你更加讨厌我。”
江茗茗顿时大惊，大腿上的触觉是如此的明显。他的体温，他节骨分明的手指，这些虽然隔着裙摆她都看不到，但却都能感受得到。
江茗茗怕了。她结结巴巴的说：“不、不别，我已经够讨厌你了。”
“那我得做点什么让你喜欢我。”
“也不需要。”
“难道你已经够喜欢我了？”
江茗茗一张口想答话，但是瞥见他一闪而过的狭促，嘴巴讷讷一张又很快就闭嘴了。
差点就掉坑里了。
江茗茗六神无主，她发现真的没有招架之力。
以前分手的时候，她让庄野走，庄野不走。她再把庄野的身心蹂｜躏那么几回，他也就走了。
现在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不管用。
可见当时的庄野还是要脸的，现在的他不要脸了。
江茗茗斗不过他，只能任他摆布。
江茗茗无可奈何，只是喃喃说：“庄野，我不管你为什么要重新接近我，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死心了吧。
庄野再怎么不要脸皮，应该也还是有底线的。江茗茗想。
但是她想错了。
庄野反倒是笑了。
他眉尾入鬓，笑的特别的肆意张扬。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简直乐不可支。
重逢这么久的时间，江茗茗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笑。
“你……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江茗茗问他。
“我笑你自欺欺人。”庄野摸摸她的脸，像是在爱抚着心爱的姑娘，“我问过了，陈新没有未婚妻。你这样说，陈新的家人知道吗？”
第10章
江茗茗的身体变得僵硬，庄野挨着她，自然瞒不过他。
庄野的笑意更深了，“陈新他不懂事，你也跟他一起胡闹？”
不懂事。江茗茗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陈新。像是在训斥一个胡作非为的熊孩子。
江茗茗垂下眼眸，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承认？”庄野把她的举动尽收眼底，见她低敛眉眼，泛出一股不安的怯意，心中柔软了几分。
“陈新的妈妈最近到处找他呢。我前些天正好和阿姨碰见了，她倒是不知道陈新什么时候多了个未婚妻。要不，我现在打电话问问？”
他说得轻巧，但是话语里的威胁却让江茗茗直起鸡皮疙瘩。
冒认人家儿媳妇这样的事情，江茗茗还不想把脸丢到陈新妈妈的面前。
眼见庄野的手已经拿起了手机，电话就要拨出去了。江茗茗一惊，连忙扣住他的手。
“别……”
声音没有了刻意的冷漠，反倒是软软的，带着一丝哀求，听得人耳根发痒。
庄野一笑，终于放下江茗茗不再抱着她了，不过手还是牵着，不让她离开。
手上他的薄茧轻轻刮过她的掌心，带起的那一股颤栗格外清晰。江茗茗咬牙，想将手抽出，却总是敌不过他的力道。
想说些什么话来，让他知难而退，可唯一的挡箭牌都已经被他拆穿，江茗茗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江茗茗。”庄野郑重其事的叫她的名字，口气不见愠怒，只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咬，像是和她有仇一样。
江茗茗条件反射的看他的眼睛，一眼瞧见他黑得有些瘆人的眼眸。瞳孔发亮又清澈，像一面干净的镜子，江茗茗几乎能从他的瞳孔里看见她的脸——脸色苍白，神色闪闪躲躲，像一只逃不出他手掌心的猎物。
江茗茗不忍再看下去。她闭上眼，好一阵后才重新睁开眼眸。
“庄野。”她顿了顿，“我确实不是陈新的未婚妻，但我是他的——”
江茗茗皱眉，忽然有点难以启齿。
其实她和陈新认识也不过就三年来的时间，关系也算深厚，可要给他们的关系准确的定位，江茗茗还真的有点说不清。
陈新是她的债主，是她的朋友，也是……追求过她的人。
“他是我的相亲对象。”江茗茗说：“也许现在我不是他的未婚妻，但也许以后会是。”
江茗茗老老实实说了。
撒谎太累了。
她今天算是知道庄野这个老狐狸根本没那么好糊弄，骗了他一次也许第二次的谎还没来得及撒，他就把你的遮羞布都扯了。
与其到时如此被动，倒不如实话实说。
“至少现在还不是。”庄野咧嘴一笑，眼底却没多少笑意：“未来的事情，你想那么多干嘛？”
他说得云淡风轻，压根没有把江茗茗说的话放在心上。江茗茗心中一怒，气道：“可是我不想让他难堪！”
江茗茗说得又快又急，语气很是暴躁。
庄野的眼神一下冷了，他阴测测问：“那你就舍得让我难堪？”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江茗茗觉得疼却一声不吭。
她很想说，我从来没想让你难堪。但这句话，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真的做过让庄野很难堪的事情。
大四毕业那年，一切都从那个时候开始发生了变化。
她闹着要分手，两个人吵了一场很剧烈的架。庄野从来那么愤怒，他额头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却还是耐着性子跟她说，让她冷静冷静，冷静好了两人再谈。
江茗茗冷静不了。
后来庄野又说是他的错，哄她，像一开始热恋的时候。在女生宿舍楼下摆满了蜡烛和鲜花，在楼下眼巴巴的等她，想让她开心。
连舍管阿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庄野了，可江茗茗却放了他鸽子，没有露面。
庄野这样的人，哪里都少不了艳羡和关注，这样一闹，基本上等于告诉全校的人，他们吵架了。
但庄野不在意。
第二天，宿舍楼下面又摆满了鲜花和蜡烛，又心心念念的等着她。
他在门口堵着江茗茗，江茗茗没有办法装死了。
庄野眼底的笑意还没来得及绽开，就见她急匆匆的提了一桶水，“刺啦”一下，蜡烛灭了。花瓣上都是晶莹剔透的水珠，像是刚刚摘下来的那样子，上面还带着晨露，却几近枯萎。
江茗茗这样折腾他，但是庄野却不气馁。他这个人死也要死个明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分手，怎么想都不甘心。
庄野纠缠得越深，她就用越决然而尖锐的态度告诉他，他们完了。
莫名其妙分了手，庄野甚至都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
毕业宴上，江茗茗没去。庄野喝得酩酊大醉。
那时候的他酒量一点都不好，偏偏还拼命的喝。酒灌进喉咙里，又冷又急，呛得他咳嗽。
咳着咳着，眼泪也咳出来了。
等江茗茗赶到的时候，会场只剩下伶仃的几个人，人大多都走了。
那个把江茗茗叫来的庄野的同学看了她一眼，无奈耸肩。
“他一直喊你的名字，拉也拉不走。麻烦你送他回去吧。”
江茗茗见他憔悴不成形的模样，眼眶一下红了。她哽咽的叫道：“庄野。”
只一句话，庄野原本因为烂醉变得涣散的眼睛恢复了瞬间的清明。他看着她笑，然后乖巧的跟她走了。步伐稳稳当当，甚至不需要她扶着。可是看她的眼睛里，分明是带着醉意的。
宿舍的人都搬走了，只有庄野因为她闹脾气，还在学校赖着。
等江茗茗把他送到宿舍里的时候，庄野抱着她不肯撒手。他一遍遍的叫她的名字，叫得她热泪盈眶。
他寻着她的唇，偏头想要含住。他想亲吻她，想告诉她这些天过得好委屈。
但是江茗茗给了他一巴掌，声嘶力竭的告诉他，他们已经分手了。
庄野的眼眸一下子暗淡，像一直燃尽的蜡烛。像回光返照一样，火苗突然拔高一下，接着便是无尽的黑暗，再也燃不起一丝亮光。
那天起，庄野就再也没有缠过她了。
他安安静静的搬走了，不知去了哪里，像是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一样。
直到前些日子，他们在警局里重逢。
他一如当初那般耀眼，而她如今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
也许是报应吧。
江茗茗心中一堵，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来。鼻头也跟着酸了。眼泪一旦想要落下，眼眶根本装不住，像是要把她竭力忍住的所有委屈都倾泻出来一样，她很想大哭一场。
她用手捂着嘴巴，声音压抑又带着哭腔：“行，我知道了。我让你难堪，所以你也要让我难堪。随便你怎么样吧，都可以，没关系，你爱怎样怎样。”
江茗茗赌气的说着，抽抽搭搭的，看着可怜极了。
第11章
江茗茗哭得可怜，庄野也没有安慰她。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的泪水滑落，甚至连抬手替她拭去泪珠的觉悟都没有。
他那双幽黑的眸子一眼扫过去，江茗茗脸上就更红一分。
她觉得既丢脸又委屈，明明不想在他面前这么丢脸示弱，但是眼泪实在是太不争气了，江茗茗完全没办法控制得住。
江茗茗将手上握住他的手掌微微一挣，这一次很容易就挣开了。
见他没有再禁锢自己的意思，江茗茗心中大定，终于转大哭为抽噎。她眼睛鼻子都哭得通红，抽气声也特别的清楚。
但至少不像是刚才那样丝毫控制不住了。
江茗茗想走，可是眼眸一转，眼角的余光瞥向了她的画架，这一瞥就有些犹豫。
她画的那幅画已经完成了大半。庄野的肖像也已经快要画好了。
如果没有完成张姐交代的任务，指不定还会连累她呢。今天不能白跑了一趟，还让他这么作弄之后什么也捞不着。
江茗茗心想着，反正该丢的脸都丢光了，也不差这么一次。于是她狠狠咬牙，愣是一边抽泣，一边拿画笔，勾勒出剩下的部分。
不仅如此，她还特别实诚地按照庄野的吩咐，在他的嘴唇上，手背上都留下了不同程度的伤口。
看着越惨越好。
江茗茗发了狠，心中怀着莫名的恶意。她拿庄野这个人没办法，拿他的画来发泄也行，反正这是他自己要求的，怨不得她。
等她终于放下笔的时候，猛的一回头，却是扎进了另一个人的怀抱。
真是要命。
他一直站在江茗茗身后看她很久了，但是江茗茗忙着在心中咒他，居然丝毫都没有察觉到不对。
鼻子又被撞的生疼，今天一天之内，他的胸膛已经撞疼她的鼻子两次。
江茗茗泪花直冒出来，她气得想把他推开，但是无奈这点力气压根起不了任何作用。
庄野眼眸半眯着，自上而下凝视她。从他的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头顶的发旋，庄野心中一动，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江茗茗猛的一惊，连忙后退半步。她慌忙之下倒是忘了，身后就是画板，这一撞身体就撞上了画板。
江茗茗收力不及，画架摇晃了几下，差点就摔了。庄野眉一压低，伸手拉了她一把。
他似怒非怒，低斥道：“毛毛躁躁。”
“你的画我已经完成了。”江茗茗忍着心中的怒气，尽量平静的说：“是不是该放我走了？”
然而，她刚才哭的太狠了，经常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抽搭一下。
有点……可爱。
庄野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更加醇厚，更兼着几分沙哑：“江茗茗，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
“神、神经病。”江茗茗心中一慌，大骂道：“你欺负我也就算了，还想把我囚禁在这里，你是人贩子吗？”
庄野扑哧的笑了一下，随后这一抹笑意越来越大，他眉眼带笑，那一双黑得呦呦如同鬼火一般深沉的眼都带上了几分清亮。
“你笑个屁！”江茗茗瞪他，算是破罐子破摔了。
她也不管会不会得罪了庄野。只管着自己开心。
反正该得罪的早就得罪过了，现在他不正是回来找她麻烦的吗？
求饶过了，示弱过了，但是都毫无用处。这表明，庄野根本不吃她那一套。
江茗茗有一种蓄了好久的力气，但是却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庄野了。
男人的气息还在朝她逼近，江茗茗下意识侧开脸，他呼出的气息就扑在她的颈侧上，带起一阵颤栗。
“我送你回去。”庄野虚搂着她的腰，半拖半拽的把她带上了车，根本就容不得江茗茗拒绝。
江茗茗咬牙，死活不肯上车，“我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不需要劳烦你送。”
“自然是我让你来的，我让你走，你才能走。你要么不走，要么就让我送你走。”庄野闲闲靠在车身上，笑得一脸淡定。
“你无赖！”
“谢谢夸奖。”庄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斜眼睥睨江茗茗的时候，脸上显得很正经的神色蓦地一变，就连笑容都带上了三分痞气。
江茗茗在心里面暗骂着他，一双脚就是迟迟不肯挪步。
两个人僵持了好一会儿，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僵持。
江茗茗吓了一跳，反应了好几秒，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备注，发现是陈新来电。
江茗茗犹豫，她想要接通电话，但是一接触到庄野似笑非笑的眼，不知道怎么的，又有点心虚。
她挂掉了电话，随意的回了一条短信。
“我在外头跟朋友一起逛街，有事明天再说。”
另一边的陈新收到这条短信之后，骂了一声妈的，然后也开车出门去了。
江茗茗咬牙犹豫，最后还是上了庄野的车。
他就是抓住了她的死穴，所以才会这么死皮赖脸，肆无忌惮的。继续坚持下去，麻烦到的只会是江茗茗自己，对于庄野来说，根本没什么影响。
江茗茗酸涩无比，又觉得很生气。但是现在她偏偏没立场跟庄野发脾气。
上了车之后，江茗茗问他：“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庄野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跟你没关系。”
跟她没关系？？
跟她没关系，所以现在坐在他车上的人是个鬼吗？
江茗茗冷哼一声，轻笑道：“是吗？最好真跟我没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