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疏忽,你为中书侍郎,往日里除了近臣,接触到最多的就是御史。”开阳道:“而你今日特意来我府中拜访,为的就是让陛下起疑,从而不召我。”
戚乐笑道:“错了,我只是瞧着天气不错,想来见你一面而已。只是我们三月未见,我想着总要送点礼上门才合适。”
“正巧了,大人刚刚也允了我可以试一试。”戚乐悠悠道:“不知我试的这一下,大人觉得满意吗?”
开阳君听了她话反而微微笑了,他说:“戚乐。”
戚乐:“?”
开阳君看着她,笑着说:“喜欢踩别人痛处的女人,也不会惹人怜爱。”
第20章 愚者千虑20
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儿,最终戚乐先别开了视线。
戚乐笑道:“是吗?这真是太遗憾了,亏我刚对大人生出些好感来。”
开阳倒是心平气和问了一句:“是好感,还是胜的愉悦?”
戚乐忍不住展开扇子遮自己翘起来的嘴角,开阳见着她的模样,不知为何便想到了初见时她端着茶水喂鹿,转头回来看他的那一眼。
开阳忽尔便收了所有的话头。他的耳朵有点红,指尖有些烫。
他微微垂下眼,再抬起的时候,便又是原本冷静理智、为周国智的开阳君了。
“戚大人的这份礼,我收到了。”
“多谢。”
戚乐瞧见轻轻咦了一声。
她的声音很轻,却还是落进了开阳的耳朵里。
开阳的眼里隐隐透出来一点的笑。
戚乐瞧着他,心中原本得胜的喜悦又被困惑给冲散了一半。
戚乐看着他侧首吩咐仆人准备马车。也是即便小皇帝不召他,自己给他添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他也是要去善后的。
她瞅着开阳,忍不住去他明明就被自己摆了这么大,怎么看起来倒也没多生气。那笑是发自内心的笑,也不像是怒极反笑。
开阳君的脾气好到了这种程度吗?还是说他的冷静和理智已经刻进了骨头里,以致愤怒都无法挣脱那一层禁锢浮出表面?
戚乐又生出新的好奇,她好奇什么样的事情才能令眼前的男人惊慌失措。
吴完胜周行不行。
系统隐约察觉到了戚乐可怕的念头,它忍不住提醒:“你替岳云清活,就是为了周灭吴后灭亡论。如果最后周没能灭吴,你就算替岳云清活到百八十,任务积分也不能给你的!”
戚乐当然清楚,她也只是想一想。更何况对敌人投入太多的好奇可是在给自己掘墓。
但她偏要逗系统一句:“那周灭亡吴后呢?”
系统:“……”你怎么就这么爱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系统心累,系统恨不能回厂重修。但是系统已经绑定了戚乐,它不能。
这种十年实在是太难熬了,系统心想,它立刻就给打申请要求装在一个时间加速器,如果每个世界都让戚乐拿着十年这么玩下去,她任务先别说成不成功,系统自己就能在这十年里烧了芯片。
开阳已准备出门,他见戚乐未有要走的样子,邀了一句:“戚大人要同去吗?”
戚乐顿了一瞬,她过了会儿才缓声道:“不了。”
开阳进了宫,戚乐往自己的家慢悠悠的走去。
长安巷不算小,但戚乐却觉得这路还是不够长,至少不够长到让她猜透开阳。
系统好奇问:“你为什么不去,如果开阳真的救回罗万忠,你先前做的不就都打了水漂?”
戚乐散漫着答:“我怕我有去无回。”
系统对这个敷衍的答案显然十分不满:“开阳君还能在宫里杀你吗?”
戚乐叹了口气:“杀我倒不至于,他若是不开口,我也许还会跟去瞧一眼。但他开了口,我却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后手在等着我了。”“摸不清敌人底线的时候,最好以静制动,胜不了也得避免适得其反。”
信息太少,戚乐放弃了揣度,转而责难起对方:“做人做成开阳君,浑身上下都是心眼,真是惹人厌恶。”
系统:……你觉得自己有底气说这句话吗?
戚乐本人毫无自觉,她觉着无论如何,她静着不动,开阳也拿她没办法。罗万忠这一局,是她赢了。
拆了开阳最在意的东西,戚乐正是高兴的时候。所以归家后,门房告诉她有人送了份信给她时,她第一时间也没多想。
直到她接过了这份信,扫见了毫无署名的信封——
戚乐皱起了眉,她问门房:“信是谁送的?”
门房老老实实道:“瞧着像是个吴国客商,也未多说什么,只说是有人托他送信予大人。”
门房大约是收了好处,又想到戚乐出身吴国,将这客商的信当做是她旧识往来了。
总归帮着递封信又出不了什么事。
戚乐瞧着这吴纸制的信封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门房瞧她神色看起来不像是生气,方才忐忑着说:“大人,这信……是不是不能收。”
戚乐到没责怪这个,这些个仆人都是她随便置办的,本来就从没有什么指望。
既然没有指望,也就没有责怪的道理。她甚至温和着多问了一句:“倒不是不能收,只是我想,给我送信的人不至于只是送了封信,连个联络的地址也未给我吧?”
门房闻言,连声道:“唉,是有是有,他说他住在东西巷的飞鹤楼。”
“还托了句口信给您!”他回忆了一会儿才说:“像是句诗!”
——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矣。
不知道传话的人对着门房是怎么念出来的,戚乐光是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她拆了信,信封随意的搁在书桌一本杂记的封面上,信纸倒是被摊平了放在桌子中央,屋外的阳光漏进来,刚巧落在了携着淡莲香的信纸上。
信纸上也只有这十个字一句话,依然没有署名。
大约是送信的人觉得对于戚乐而言,署名压根是不必要的。因为戚乐实在太熟悉信件上的字迹了。越质鸣戈的字迹一如他本人,撇捺勾瘦窄似刀,看似飘逸,实则暗藏杀机。
戚乐坐在窗边,也不知在想什么。
系统有些忐忑地问:“越质鸣戈这是发现你跳反了吗?”
戚乐漫不经心:“应该吧。”
系统又道:“那他送这封信给你是什么意思,威胁你,还是要你回去呀?”
戚乐:“都有吧。”
系统最后说:“他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在哪儿了,他会不会把这事捅给开阳。戚乐如果开阳捏到了你是月迷踪的实证,你在周可是会被杀的!”
戚乐答:“嗯,是这么一回事。”
系统看不下去了,它着急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老戚,越质鸣戈来搞你了!你反击啊!”
戚乐被系统的称呼逗得一乐,她说:“我怎么反击?”
系统:“……”
戚乐也不逗它了,对它说:“没见到我的尸骨,让越质鸣戈相信我死了根本不可能。就算见到了我的尸骨,他估计也不会信我死。找我是必然的,不过他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要快,我以为他找着我怎么也该三五年后,没想到才一年不到,他就已经找到周内部了。”
戚乐摇头:“开阳君这防备做得可不行。”
系统幽幽来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不是开阳君故意的。”
戚乐一怔,而后笑道:“你说的对。他也是想我死的人中的一员。”
系统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梗了一下。它又说:“此一时彼一时,开阳是要伐吴的,如果他知道你和越质鸣戈的关系不睦,也许反而会帮你?”
戚乐煞有介事地点头:“你说的对,我要不要现在去帮他把罗万忠救回来,再求求他帮帮我?”
系统:“……”
系统忍不住嘀咕:“让你不要和他作对你偏要。你看,如果你对他好一点,现在请他帮个忙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戚乐也懒得提醒系统秦破虏用了三五年的功夫才让开阳对她好上一点的事实了。
越质鸣戈会找到她这一点,戚乐从来就没怀疑过,只是越质鸣戈的确比她想象中的要快太多了。快得让戚乐不禁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拿整个吴国的探子都去做这件事了。
戚乐幽幽叹了口气:“还是太小看他了。”
系统问:“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戚乐故意道:“你说的呀,开阳君要攻吴。我和他好好说道,也许他就能帮我了。”
系统:“……真的?”
戚乐笑着起身:“真的。”
她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会儿罗万忠要倒台的消息差不多也该从宫里传出来了,那她这时候去见秦破虏,大概是不会被拒之门外的。
戚乐想了一会儿,便出门往将军府去。
果然像她想得一样,秦破虏几乎是红着眼睛出来迎她。
秦破虏抓着她的手语无伦次:“先生,先生,我真是,我实在是不该——”
大约是察觉自己说的太乱,秦破虏停了一会儿,一口气道:“是我对不住先生!”
系统看见秦破虏就心痛:哪是你对不住她啊,是她从头到尾对不住你和你师兄!
戚乐笑着接了秦破虏的道歉。她说:“也有我的不该,我什么都不与将军说,惹将军觉着我成了罗党,也该是我受的。更何况我还阻了将军的兵改。”
秦破虏挥手:“都是小事,都是小事。”
戚乐便笑着说:“对都是小事,那我还能不能请将军喝酒?”
秦破虏立刻点头。
戚乐便又道:“我今日措辞不善,不小心惹怒了太傅大人,将军可愿意为我牵个线,让我在席上同开阳君致歉?”
秦破虏闻言更高兴了,她说:“你想请师兄喝酒?没问题呀!我听说他入宫去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宫门口替你截他!”
秦破虏雷厉风行,在戚乐说了想要宴请的地址后,便真打算去宫门截开阳了。
系统目瞪口呆看着戚乐这一套操作完,好半天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它难以置信:“你要在飞鹤楼宴请开阳?越、越质鸣戈的探子不就住那儿吗!”
“戚乐,你又疯啦!”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咦,我为什么要用又。
戚乐:富贵险中求。
第21章 愚者千虑21
戚乐没有疯,她清醒得很。
戚乐了解越质鸣戈,这位可不是什么能对背叛一笑而过的主。真落到他手里,死估计死不了,但日子一定不是戚乐想要的日子。她的身份是岳云清,是吴国人,这一点除了挫骨削肉外根本无从改变。越质鸣戈只需将这一点东西送到开阳手里,她就将万劫不复。
别说赢了,她可能连选死法的机会都不会有。
不过越质鸣戈送信给她而非巷头的开阳,想也知道他个人并不希望吴国的月迷踪真的被周国的开阳君斩杀。他想要的,就像是他在信上写的那样——陌上花开,君可归矣。
只是归去后的日子就轮不到戚乐说了算了。运气好,她大概还能在越质鸣戈的后宫里挪一处位置。运气不好,惨啦,也许连名字都要被抹掉,到时候别说以岳云清的名字写灭亡论,戚乐怀疑自己在那种被掌控的逼仄环境里能不能忍住不疯。
戚乐觉得自己是真没辙了。
她唯一想出来的不算是辙的辙,就是吴国灭吧。
一个开阳君要用五年,她来帮一把,争取一年内解决了吧。一年的日子,她大约还能应付的了越质鸣戈。
系统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开阳总归是要伐吴的,他不会拒绝任何有利伐吴的帮助。但越质鸣戈的人已经到了,信也送了,戚乐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言行也该被一并监视了。
这时候无论怎么做,只要她与开阳暗里联系了,越质鸣戈都会起疑。她唯一能向开阳释放出信号的机会,就是正大光明,在越质鸣戈的眼皮底下进行交易。
既然要在他眼下赌一把默契,那以戚乐的性格,自然是要直接彻底地塞去他眼前。
戚乐手中的扇子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
她看着扇子上的描金纹,想起秦破虏说的那句“替师兄道歉的礼”,忍不住微微弯起嘴角。这扇子到底是秦破虏挑的,还是开阳暗示秦破虏挑的呢?
乌骨金纹的审美,这看起来可一点儿都不像冰冷出尘的开阳君。
戚乐含着笑,对着手中的扇子道:“我这个人不喜欢赌命,可这次却是把命赌在你身上了。”
“开阳,可别让我死呀。”
秦破虏果然将开阳截了来。
也不知道她在宫门等了多久,等秦破虏带着开阳匆匆往东西巷去的时候,月亮已攀上屋檐一角了。
秦破虏忍不住道:“罗万忠的事,你操什么心啊。要我说,这事你越不管,罗万忠才会越惨。你越管,嗨,陛下搞不好还会心疼他了。”
开阳没想到秦破虏居然也能察觉到小皇帝对他的那点忌惮,颇为讶异:“你居然能想到这一点。”
秦破虏不满:“我想到这点很奇怪吗?”
开阳沉吟一瞬,说:“理由呢,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秦破虏说:“陛下年纪小,心软啊!你什么手段,你一下手罗万忠肯定死绝了啊,那么惨的话,陛下肯定就又心慈了呀。”她自顾自说完,瞥见了开阳似笑非笑的表情,吞回剩下的话:“怎么……我又错了?”
开阳道:“你觉得我是去宫里,是为致罗万忠于死地的。”
秦破虏:“不是吗?”
开阳撩起了马车的帘子,飞鹤楼的形象已映入他的瞳孔。开阳说:“你可以问问你的军师,看她会怎么说。”
秦破虏原本还有些不服气,但她转而一想,又忍不住打趣开阳:“哎,师兄你居然也会说‘去问问’这种话。你不是从来都看不起别人的吗?”
“当年你怎么评价余大人来着?”秦破虏仔细回想了片刻,模仿着当年的开阳:“约莫是经子史集就塞满了余大人的脑子,以至于连学人说话的间隙都没了。”
秦破虏笑嘻嘻:“师兄,我找的军师,有学好说话吗?”
开阳扫了秦破虏一眼,既不如她想的那样窘迫,到却也不是无动于衷。他对秦破虏道:“下车。”
秦破虏:“???”
秦破虏惊了:“师兄,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