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戚乐的化名自称戚鸣的越质鸣戈笑道:“军中苦寒,我虽未入过军队,行商在两国边境处时也不见得有多松快。这东西,还是我幼年经过缅江时,我的师父告诉我的。”
秦破虏:“你未入过军吗?我看你行止还以为你曾经也入过军伍呢。”秦破虏打量这越质鸣戈,感慨:“可惜了。不过也好,你若是入了吴国军中,必然也是我周大敌。”
越质鸣戈闻言低笑了声。
秦破虏到了最后,甚至问了句:“周吴虽是两国,但说到底同出一脉,都是一家。戚先生如今已为我朝侍郎,不知戚公子可有远景入我周从军?”
“你若愿入我的军伍,我可让你直接从百夫长做起。”
越质鸣戈闻言看向了戚乐,他说:“我惯来听家中先生的,她若说好,我来也不是不可。”
戚乐听见这话,差点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开阳君在一旁不轻不重地看着她,戚乐便越发觉得食难下咽。
越质鸣戈到底发现她想干什么没有,怎么说什么做什么,都往她最不想的方面去做呢?
戚乐心累。
她叹了口气,幽幽道:“还是不了?”
秦破虏:“?”
戚乐道:“家中大郎锦衣玉食惯了,吃不得苦。”
越质鸣戈哈哈大笑,他对秦破虏道:“抱歉了,看来我去不了。家中有人挂念呢。”
秦破虏心想一个大男人怕吃什么苦啊,但见越质鸣戈承认的那么坦荡,心中原本的那点好感也就散了。
席吃到这里,已经很晚了。
眼见月升高悬,戚乐便要起身送秦破虏和开阳离开。越质鸣戈不能算是客,更何况也不合适,戚乐便请他在箱中稍候。
戚乐送两人往外去时,秦破虏忍不住道:“戚先生,你家的这位年轻的族长,瞧着可不是什么省功夫的人。”
戚乐说:“谁说不是呢。”
她甚至伸手揉了揉眉心。
秦破虏便道:“也没关系,总归你在周。他在厉害,也不可能越过师兄去。在吴,他是你族长,在周,你是官,他是民,没什么好怕的。”
开阳在这时开口道:“怕,你觉得她怕吗?”
他瞧着戚乐慢慢道:“我看她乐在其中。”
秦破虏:“啊??”
戚乐抿了抿唇,请秦破虏先离开了,她说她有些话想和开阳君说。秦破虏自然是乐于见到他们俩关系融洽些的,便说先去牵马来。
戚乐站在飞鹤楼前,正酝酿着怎么开口比较合适,开阳先开了口。
“中书侍郎大人是要回家探亲去了么。”
戚乐闻言双眼微微发亮,她问开阳:“太傅大人要帮臣递个请罪折么?”
开阳漫不经心:“我看来不及。”
戚乐瞧着开阳,心脏忽而跳的有些快,她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
她说:“开阳君。”
戚乐的声音太小了,以至于开阳不得不皱眉靠近了一些。
戚乐便踮起脚尖,凑到了他的耳边。夜风的冷都无法吹散两人间的那一点温度。戚乐随性而至地瞧着他问了句:“你耳朵每次红的时候,是不是在兴奋?”
开阳猛地直起身子,推开了戚乐。
戚乐踉跄了两步,瞧见开阳君面色难看,但耳朵却红得仿佛要滴血。她忍不住哈哈笑出声,开阳君惯来冷淡的脸上浮出恼怒地神情,恰逢这时秦破虏驱着马车来了,见到开阳愣了一瞬,问:“师兄,你怎么了?”
开阳抿紧了嘴唇,几乎可以算是用瞪地看了戚乐最后一眼,那一眼约莫够开阳君瞧完飞鹤楼,瞧完东西巷,甚至瞧完周国的疆域与吴国的朝堂。
他瞧完了戚乐,头也不回地进了马车。
秦破虏从没见过这样的开阳君,她完全愣在了原地,怔怔看向了还在笑的戚乐。
秦破虏:“……先生?”
戚乐好不容易才止了笑,她说:“你让我再多笑会儿,我得多笑会儿。”
秦破虏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直到马车内传来开阳咬牙切齿地声音:“戚乐!”
戚乐才勉勉强强止住了笑,她对马车内开阳说:“开阳君。”
马车内一片寂静。戚乐也不勉强,她笑眯眯道:“我等你英雄救美呀。”
马车里似乎是传来了一声骂,但因为太含糊太轻了,戚乐也听不清。戚乐决定将这当成夸奖。
系统:“别自欺欺人了,开阳这样的人都能被你逼到骂人,戚乐,我看你真的要反思一下!”
戚乐当没有听见。
开阳君和秦破虏走了,飞鹤楼里便走出了客人模样的侍从,他向戚乐行礼恭敬道:“月大人,陛下有请。”
戚乐叹了口气:“该多笑一会儿的。”
说罢,她也不为难侍卫,跟着便回了飞鹤楼的包厢。
包厢内原本的吃食已经全部被扯。越质鸣戈坐在窗边,手旁是一盏温度恰好的清茶。他听见声音瞧向戚乐,眼中的情绪辨不出喜怒,他说:“一别数载,月卿过的可还好吗?”
戚乐还没答,越质鸣戈便道:“我瞧月卿过得不错。”
戚乐顺口:“哪能呢,周的水土哪里有吴养人。”
越质鸣戈闻言笑了声:“是吗?若当真如此,月卿看来是很愿意同我归家去了。”
戚乐道:“陛下此来,为得怕不仅只是个我。臣自认尚且没有重要到这种地步。”
越质鸣戈握着手中茶碗,他瞧着热气折腾,慢慢说:“月卿有个坏毛病,总是容易低估了自己。”
“不错,我往周,本有其他的打算。”越质鸣戈扫向戚乐,“我原本想着,以我亲临,提醒你十年之约,记得为我带来开阳君的头颅。”
戚乐笑道:“那陛下怎么却寄了另一封信?”
越质鸣戈道:“开阳君的头朕不要了。”
戚乐微微挑眉。
越质鸣戈笑道:“十年过去,月卿当真会为朕带来开阳君的性命吗?我怕十年过去,连月卿都不再是吴国的月了。”
“戚乐。这个名字倒从不见你在吴用过,是一早备下的?”
戚乐叹气:“看来无论我说什么,陛下都不会再信了。”
越质鸣戈道:“我还是信月卿的,没有一位王会不信自己的策臣。”他搁下了茶碗,向戚乐伸出了手:“只是月卿,还是朕的策臣吗?”
这可真是生死一瞬的题。
戚乐瞧着那只手想。
所以她答:“自然不是了。”
系统尖叫:戚乐!
越质鸣戈猛地攥紧了手心,他冷冷地盯着戚乐。
戚乐笑道:“难道我这么说,陛下便会弃我了吗?”
系统:……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喘气!
越质鸣戈蓦地又笑开,只是他的眼里多少有点阴郁的味道。
“这天下只有一个月迷踪,朕自然是弃不得的。”
他收回了手,对戚乐道:“吴宫的秋叶尽染红了,月卿随朕一同回。”
越质鸣戈说走就走,甚至都没留个戚乐准备的机会。第二天城门一开便离开了周都。
系统不太理解,戚乐却太理解了。
越质鸣戈虽然不知道疯什么,亲自跑来了周抓人。但他昨日已经见过了开阳,不趁早跑,等开阳搞来了禁军把飞鹤楼一围——他为了抓个月迷踪把命丢在周,这不是太不值了么。
更何况开阳多聪明啊。
他聪明的戚乐说半个字他就能把剩下半个字补全。越质鸣戈会补上他心里的想的那个字,开阳补上的却还是戚乐想的。
这样的人做敌人真是令人汗毛都要竖起来,做合作对象,却可靠的要命。
就在越质鸣戈的马车跑出周都的那一刹,由秦破虏领着的禁军也追倒了城门前。
只可惜这次是越质鸣戈更快一些,秦破虏只能在城门勒马,瞧着四散隐入了道中、毫无踪影的车队而沉默。
越质鸣戈对戚乐道:“你看,受制于人便难以掌握先机。就算开阳一步计十,他困于臣子之身,就注定无法胜过朕。”
戚乐端正神色,道:“陛下说的是。”
越质鸣戈看看戚乐,笑了。
从周往吴要不少日子。
但越质鸣戈是行军打仗出生,比戚乐不知道有多能吃苦。就算戚乐觉得自己已经有了缅江那几年吃苦的经验,被这一路奔波赶荒的也有点够呛。
系统瞧着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后来他们入吴,甚至在边军都未停留,直奔国都而去——正好似越质鸣戈一点空间和机会都不想给戚乐,生怕她抓住一点空隙便能挣脱了一样。
系统着急:“戚乐,你快做点什么呀。再什么也不做,你就要被越质鸣戈关进他后宫里去了!”
戚乐道:“我马车坐的腰酸背痛,哪儿都行,赶紧让我下来休息。”
系统:“戚乐!”
戚乐累道:“你让歇一会儿,你算算我从来这里开始,有没有一天真正歇过?”
系统:“好像是没有……但这不是你自”找的还没来记得发音,戚乐已经抢话道:“你看,我都累了这么久了,都快六年过去了,也该养老休息了。”
系统:“不是——”这些都是你自找的啊?
戚乐又道:“别人家的系统都是挂,我这里是你总问我该怎么办。说起这个我倒想问问你了,到底你是我的挂还是我是你的挂?”
系统:“可——”会到今天这个情况,还是你自找的呀!
戚乐最后疲惫道:“996工作制还有一天休息呢,我无休六年了,我决定从今天开始休息。”
系统:“……”
系统放弃纠缠,它不敢置信:“谁先前说死也不进越质鸣戈的笼子塔,让他去死的?戚乐,话被你吞了吗?”
戚乐慢吞吞答:“没呀。”
系统:“那你还不想辙?”
戚乐往车外看去,她说:“我不是一早就想完了吗?”
她含着笑:“我现在就是宝塔里的公主,只要等着勇者来救就行了。”
“宝塔里的公主怎么能先把恶龙砍了呢,这让主场的勇者怎么办,灭亡论怎么办。”
戚乐最后道:“所以我只能委屈自己。”她找了个形容词:“乖一点了。”
系统:……
系统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它恨不得扯着戚乐的衣服咆哮:戚乐,小戚总,请您认清一点。就算进了越质鸣戈的后宫,你也是睡在他后宫打盹的恶龙!公主?谁是公主?
我看公主是越质鸣戈还差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我看戚乐对自我的认知很有问题
第23章 愚者千虑23
一别数年,吴宫和戚乐离开时却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吴王出巡只有近臣得知,吴王归朝,虽然同样隐秘,却颇有点郑重的味道。
已成为了吴国皇后的萧珀一身华裳,立在宫门前静候着越质鸣戈。
马车一路驰于中道,直至太和殿前方才停下。越质鸣戈下了马车,萧珀向他端庄行礼,越质鸣戈神色温和,抬手免了她的礼,而后看向正被扶着下马车的戚乐。
数十日的奔波让戚乐脸上的气色尤为不好,扶着她的宫中侍从甚至有些战战兢兢,生怕面色发白的她一个不稳就要踉跄跌下。越质鸣戈在一旁见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亲自走进了戚乐所坐马车的面前,向她伸出了手,十分好脾气地问:“需要朕扶你一把吗?”
戚乐:“……”
戚乐心道,我怕我把手递过去了,你直接将我摔在地上。
心里这么想,戚乐面上还是轻轻笑了声:“怎敢劳动国君。”
越质鸣戈直接抓住了她的手,也未曾见到戚乐眼底最深处的一抹冷意,径直扶着她下了马车,口称:“月卿连国君都敢计算,又有什么当不起的。”
戚乐便叹了口气:“陛下果然还在计较我于缅江离开之事。”
戚乐说:“这事陛下怎可责怪微臣?陛下说允微臣边军,却又派来镇军侯。临阵夺我帅权,陛下是当真未曾想过我也会死吗?”
越质鸣戈瞧着戚乐,抓着她的手微微施力。他道:“若是月卿死了,朕自然会为你复仇。”
戚乐:“灭周还是灭忠国公一脉,抑或刚好将边军换了血。”戚乐笑眯眯,“陛下真是体恤下属。”
“是否还会赐我一个金雕玉砌的棺材?”
越质鸣戈看着戚乐,眼中的笑意掩不住,他说:“月卿少有这么言辞不留情的时候。”
戚乐:“唉,那是从前微臣要脸面。”
越质鸣戈问:“现今不要了么?”
戚乐漫不经心:“现今陛下还会允我立于前朝吗?”
越质鸣戈瞧着戚乐,慢慢道:“月卿智绝,这样的智慧无论在哪儿,都是可以为朕、为吴谋算天下的。”
戚乐道:“看来我这脸面还可以更不要一点。”
她微微眯起眼,凑近了越质鸣戈。
戚乐不爱香,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味道。可当戚乐靠近的时候,越质鸣戈还是觉得连呼吸都在绷紧。
戚乐凑近他,在他耳畔漫不经心道:“吴王,我若是你,就会将我放远些。免得不该泄露的泄露太多,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越质鸣戈瞳孔微紧,片刻后,他又笑开:“月卿当年哄骗青阳侯,又诱使相辅入瓮,用的是不是也是这般话语。怒使人失智,这一点,还是月卿当年敬告朕的。”
戚乐被他扶着下了马车。她瞅着越质鸣戈一会儿,蓦地笑了。
戚乐的手指尖仍然握着她的扇子,她浅笑道:“这世道真是有趣,你骗人时候别人觉得你言辞真切,你当真言辞真切了,别人偏又觉得你在骗人。”
越质鸣戈道:“真切也好,欺骗也罢。都要事成才能达到目的。朕又足够的自信,不惧月卿之局。”
戚乐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下了马车,萧珀也款款而来。
萧珀起初并没有看她,她向越质鸣戈再次行礼,而后道:“陛下远归一路辛苦,宫中一切妥帖。”
越质鸣戈颔首:“这些时日,你辛苦了。”
他又看了眼戚乐,对萧珀道:“岳姑娘要在宫中做客几日,你为她选了朝云宫,且带她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