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没了音讯,任曦也再没提起过他。每年一次的班级聚会,沈辰从来都缺席。
气氛忽然僵住,任曦缓缓抬头,对着众人笑了下,“我脸上有歌词吗?”
“……”
有人适时出来打圆场,嘻嘻哈哈了几句,氛围才又活络起来,该唱歌的唱歌,该喝酒的喝酒。
这是一个半长镜头,徐导喊了“卡”,对他们招招手。
沈延洲手插在裤兜里,看向江思菱,“去看看回放。”
就知道第一条肯定不会过,江思菱低头跟上去。走近,却听徐导夸了句:“思菱表现不错,这条过了,其他配角和群演要补几个镜头。”
江思菱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过了?”
沈延洲挑眉,“这么不自信?”
“我只是没想到能一次就过……”
沈延洲演戏有个毛病,他会时不时注意对手戏演员的表现,尤其江思菱还是个纯新人,更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虽然这场戏她的镜头少,但语气、感情都还算到位,他倒也有些意外。
“刚才表现确实不错。”
“……谢谢。”
副导演听见了,也笑着夸她,“第一次演戏就能演成这样很好了。”
她乖巧回了句:“谢谢导演。”
她的下一场戏在晚上,现在才是下午,还有一段时间准备。
补完群演的镜头,是沈延洲的一场戏。
江思菱站在监视器后,看着沈延洲一秒入戏的眼神,有些惊讶,更多的是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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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思菱正补妆,Max春光满面地走过来。
“我一来就听好多人夸你演得好。”
有那么夸张吗?
她一边往脸上拍散粉,一边道:“我觉得可能除了徐导之外,其他人都没对我抱有什么期待。”
才一句台词而已……
Max翻了个白眼,“咱能自信点儿吗?你可是徐导亲自挑的女主角,他的眼光什么时候错过?再说了……”
左右看了看没人,他俯身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凡是出演徐导电影的女演员,哪一个不是在影坛大放异彩,星途一路顺遂?甚至有几位都走向了国际世界!”
江思菱:“……”
电影才刚开拍,他怎么就已经想那么远了?
“是我没自信还是你太乐观了?”江思菱赶紧给他打了一剂预防针,“我这次只是侥幸被徐导看中,得到了这个角色。演戏不是我的专长,这条路肯定走不远,你千万别抱幻想。”
Max:“……”
《余生》才确定开拍,他就已经给她谈成了两支广告。跟广告商吹破了天,说她未来可期,结果这才刚回来就被她一盆冷水浇下来。
就没见过这么一根筋的。演戏怎么了?不耽误她唱歌啊!
她在影视圈的起点已经比绝大部分新人都高了,只要荧幕表现不差,往后肯定片约不断,影视资源会越来越好。不止如此,鉴于她歌手的身份,他还可以为她争取到演唱电影主题曲的机会。
要不要继续走这条路,根本不是她说了算。
不过,Max懒得再给她说教,现在说了她也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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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工后,徐导组织了聚餐,庆祝开工顺利。
江思菱一听,抿唇暗自高兴——终于可以改善伙食了!
其实剧组的盒饭看起来挺好吃的,但在进组之前,她被逼着半个月内减重7斤。她又是典型的易胖体质,Max怕她一放开吃就反弹,影响上镜效果,所以一日三餐都盯稳她。
目前为止,她吃过热量最高的东西大概就是沈延洲递过来的那颗薄荷糖?
太惨了!
嘴角的笑还没收住,Max就睨了她一眼:“明天一早我会让小林去你房间,看着你称体重。”
江思菱咬牙:“……用不着这么狠吧?”
“你以为女演员这么容易当?”
她小声吐槽:“也不是我想当的啊……”
“嘶……”
见Max就要发怒,江思菱赶紧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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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一点多,江思菱趿拉着拖鞋从浴室出来,卸妆后的面容有些异样的苍白。
她拍了拍脑门儿,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可能是太饿了,她刚刚洗澡的时候险些晕倒在里面。
想想都后怕,她给Max发微信。
“大经纪人,120了解一下?”
Max秒回:“睡着就不饿了。”
……灭绝人性!
手机被她随手抛到床单上。
明天有场重要的戏,编剧下午刚提了些指导意见,她得再温习一遍。
江思菱揉揉眼睛,强打起精神,把剧本翻出来看。可是她脑袋实在昏沉,白纸上的字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她眩晕的根本无法思考。
“麻辣烫选材必须新鲜,周大姐对食材极为挑剔……”
饿到幻听了?
江思菱抬眸,电视里正在重播《舌尖上的中国》。
她记得她开的是CCTV2财经频道,这个时间点,竟然重播美食节目?有毒吧!
可看着看着,她实在没办法移开视线了,色泽诱人的蘸料、鲜香麻辣的汤底,隔着屏幕都能闻到浓郁的香味!
太馋了!这要还能忍就不是人!
她吞了吞口水,扫了眼房间。Max第一天来就把酒店提供的零食全都收走了,渣都没给她剩!
……
她的自制力也渣都不剩了。
江思菱合上剧本,麻利地换了身休闲服,从房间探出半个脑袋,左右看看,确定走廊没人,这才蹑手蹑脚地出门。
她在上海住过一年多,对附近的地形还算熟悉。
酒店走出去不远就有几家烧烤摊,刚走近,就闻到那股久违的孜然味儿和烟火气,整个人都畅快了。
她稍稍瞄了眼周围的环境,烧烤摊虽借着路灯的光,却不算昏暗,附近还有几家商铺在营业。塑料圆桌边,三两好友聚在一块儿,喝着酒、吃着烧烤、聊着天。
江思菱点了整整一盘荤串,美滋滋地坐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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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那是不是江思菱?”
距离也就五十米左右,刘能从便利店出来,没走几步就看见了。
坐在副驾驶的沈延洲懒散地睁开眼,往窗外看了看。
那姑娘正对着烧烤摊老板刚送来的烤串食指大动,塑料圆桌上就她一个人,没看见眼熟的。
刘能感叹了声:“啧,女明星居然敢在这个点儿吃宵夜,还一个人出门,真够胆大的!”
沈延洲没接话,又闭了眼。
“听说你在片场跟她走得挺近的?”
他看她太紧张,就顺手从KTV前台拿了颗薄荷糖,安抚了一下。他晚上还有行程,以她当时的状态,不知会NG多少回。
不过,沈延洲懒得解释。
实在是疲倦,他关上车窗,手按了按太阳穴。
愣是不见刘能开车,沈延洲不耐地问:“怎么还不走?”
“……她好像遇上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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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思菱正大快朵颐。
太香了!她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没尝到肉味儿了!
隔壁桌的三位客人一听就是喝多了,嗓门儿特别大,江思菱只抬头看了一眼,注意力就又回到烤串上。
其中一个五大三粗、戴着条金链子的男人走过来,语气很痞,“美女,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江思菱头都没抬,“你认错人了。”
男人上下打量她,这都六月了,这女人还穿长袖长裤的运动装,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过,还是能看出来身材纤细又有料。
他流氓地吹了声口哨,“美女,穿这么多,不嫌热吗?”
江思菱这才意识到她并不是被认出来了。
直觉危险,她轻轻皱了下眉,顾不得吃,起身就要离开,刚站起来就被他的两个同伴挡住了去路。
“你们想干嘛?”
“哟,没想到你这么心急啊?我们当然想干啊!”
江思菱长这么大,从来没被开过这种黄腔,一下子就受不了了,抬腿就往男人的裤-裆踢过去。
男人见她纤瘦得很,根本就没防她,没料到她竟然来这招,痛苦地捂住裆部,嘴里骂骂咧咧。两个同伴见状,不准备放过她了,撸了撸袖子就要给她点教训。
即使江思菱学过简单的防身招数,也敌不过两个壮硕的男人,只能一边反抗一边求救。
“老板!能不能帮个忙?”
烧烤摊的老板和妻子畏畏缩缩,不敢上前。这几个都是道上的人,也是这里的常客,他们怕被砸场子,以后没法儿在这片做生意。
江思菱又看向几位客人,只是眼神刚对上,他们就立刻怕事地低下头,装作看不见。
“求你们了,帮我报个警就好!”
话音刚落,一位身穿休闲服的高大男人,手里提着便利店的塑料袋,一边走近,一边拨电话。
“喂,110吗?”
声音有点耳熟,却又让人不敢相信,江思菱在慌乱中回头。
真的是沈延洲!
黑色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却多了几分肃穆与威严。他在路灯下停住脚步,定定地看向她这边。
连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出现的疑问都没有,江思菱只有一种得救了的狂喜,心跳得厉害,鼻子都止不住酸涩起来。对上眼神,她趁机朝他使了使眼色,便委屈地带着哭腔喊:“你总算过来了!”
几个醉酒的男人动作停了下来,看向他,不屑地扬声:“报警?吓唬谁呢?知道哥们儿是哪条道上的吗?”
沈延洲根本没搭理他们,对着电话淡定地报出地点,“你们就在附近?好,那麻烦你们了。”
直到挂断,他才挑眉冷笑一声:“就这三脚猫功夫也好意思说自己在道上混?”
声音不高,却在这夏夜里都透着凉意。
“你……你想怎么样?”男人有些磕吧。
“我不过去了趟便利店,你们就把我朋友欺负成这样,你们说,我想怎么样?”
虽看不清他口罩下的面容,但那笑分明有些流气,眼神也利得让人心里发慌。
连江思菱都差点儿被他的架势唬住。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随后虚张声势地切了一声:“多大点事儿啊!早说是你女人啊!”
他们拍拍屁股就骑摩托车溜了。
有几个客人还举着手机对向他们,沈延洲目光犀利地扫过去,讽刺地笑笑,“不觉得可耻?”
江思菱还沉浸在他刚才以假乱真的演技中,懵懵地看着他。
她竟分辨不出来,这是真实的他,还是在演戏的他。
“还发什么呆?”
她这才回过神,沈延洲已经转身,她连忙跟上去,“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要不是他的出现,她真的不敢想会发什么。
沈延洲没有给她回应,江思菱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面。刚刚还有人拍照,不知道是不是认出他来了,她惹麻烦了。
走到车前,江思菱低声说:“对不起……”
沈延洲像是没听见,直接拉开后座车门,下巴指了指,“上车。”
江思菱抬头看他一眼,也不敢耽误太久,赶紧上车。
刘能转头,友好地跟她打了招呼,又提醒了句:“以后晚上还是不要一个人偷偷出来了。”
江思菱觉得惭愧,看了眼靠在副驾驶上一声不吭的沈延洲,诚恳道:“嗯,刚才谢谢你们了。”
刘能笑笑:“没多大事儿,我们也是刚好路过。”
把人送到酒店门口,刘能对沈延洲说:“我发现这姑娘有点单纯,挺意外的。”
沈延洲敛眉:“少添点儿麻烦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老师:麻烦,太麻烦了。
第3章
“Cut!Cut!Cut!”
“江思菱你到底在想什么?昨天被夸得膨胀了是吧?”
这已经是徐导第八次喊卡,他彻底没了耐心,直接就冲着江思菱喊,片场所有工作人员都听得清清楚楚。
江思菱羞愧低头,连声道歉,“对不起,导演。”
不怪徐导发火,这场戏其实很简单——沈辰在停车场追上任曦,告诉她,他回来了,并且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上海。而任曦甩开他的手,一脸冷漠地说与我何干?
都以为一条就能过,可江思菱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不管是表情、眼神还是语气,全都不对劲。
徐导压不住火气,扔了剧本,无奈摆手,“休息半小时,延洲,你帮她找找感觉。”
“嗯。”沈延洲淡淡应了声。
江思菱紧抿着唇,没敢抬头——她不敢去看沈延洲此刻的脸色。
这场戏真的没什么难度,她也从没想过会在这里卡住。
可是……
只要一面对沈延洲,她满脑子就循环放映他昨天夜里出手相救的画面,细化到每一个神态、语气,然后像着了魔一样,瞬间出戏,完全没办法把他与眼前这个低姿态求和的男主角沈辰区分开来。
更别提还要对他甩脸色,冷言冷语了。
她这样演出来的效果,反而像当年是任曦渣了沈辰,全乱套了。
“江思菱。”沈延洲淡淡地喊了一声。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但江思菱却听出了他的情绪,他不高兴了。
她羞愧地低头,“对不起。”
NG了多少次,她就说了多少次抱歉。
“跟我过来。”
“……哦。”
连背影都不怒自威,江思菱心里直打鼓,小心翼翼地跟上去。
周围工作人员的眼神都集中在他俩身上,小声议论着——
“思菱状态怎么回事啊?昨天还演得不错呢。”
“我懂思菱!试问谁对着延哥那张脸还能冷漠得起来?”
“啧,没瞧见延哥刚才的脸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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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延洲一路沉着脸。
虽然接戏的时候就知道江思菱在演戏是个新手,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怎么也没料到会卡在这么简单的一场戏上。这场戏说白了,她只要板着脸、说狠话就行,即使是毫无经验的新人,也不至于频繁喊卡。
走到角落,他忽然顿住,身后的姑娘一头撞上他的背,忙往后退了几步,满脸通红地抬头。沈延洲转身,低头睨着她,江思菱又忙低下头,一副做错了事、等候发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