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庭到底没了记忆,对他们刚才说得那些话并不十分明白,只一一记下等回去在想。但饶是如此,他仍从曦元的话里听出了许多不好的蛛丝马迹,令她心口一紧,不自觉地已将云眠严严实实挡住。
曦元原本就已如同绷在弦上的箭,情绪暴躁,见闻庭自然维护的举动,愈发不快,嗤笑道:“那又如何?”
闻庭也懒得多解释,只皱着眉道:“你们不要三个人一起欺负才开灵智的女孩子,如果非要打,倒不如冲着我来。”
曦元哪里耐得激,尤其他今日看闻庭特别不顺眼,当即怒笑道:“好啊,正有此意!谁说要三个人了?对付你哪里用得着文禾和青阳,我一个人足以!”
说着,只见曦元竖起三条红尾,身上的仙气转动,整只狐狸被笼罩在勃勃生气之中。
闻庭第一时间将云眠藏在身后,但云眠却记得闻庭还是伤患,见他挡在她见面,立刻焦急得紧,想跳上去帮忙掩护他,可偏偏闻庭护她护得太紧,云眠一时冲不到前面,急得摇尾巴,说:“闻庭,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好……”
“……无事。”
闻庭安抚道。
只是他刚才的话一出口已有些出神,他为什么会觉得云眠是刚开灵智不久的女孩子?他之前听她说过吗?
然而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多说,曦元已经准备好了,他亦须得准备。
曦元是这一回考核里的第一,各项水准自是优秀,他引动灵力时,目光便随之较真起来,仙气刚刚涌起,便有汹涌气势!
文禾在一旁看到他们争吵已是慌张,还当闻庭是不认识曦元才会向他挑战,一见曦元进入备战的状态,顿时慌了起来,正要提醒对面那只白狐,却见闻庭也跟着闭上了眼。
闻庭率先挑战,自是觉得自己能赢。他刚一合上眼,便能感觉到身体里充满生机的仙气正在流动着,他很熟练将仙气调动起来,竟是比曦元还要快上许多!
文禾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那只不曾见过的白狐周身仙气将他一身蓬松雪白的毛发都带得颤动起来,仿佛有微风拂过一般,他身上的仙气隐隐有金色,亮起之时,他额间的红印都像是灼灼发红,接着,只见他睁开了眼——
曦元在这般情形下已是专注,闻庭的仙力展示出来的情形是这般,便是他也怔了下。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闻庭已当机立断率先出手,垂眸默念心诀,笔直地冲了过去!
曦元回过神,他是机敏之人,当然立刻做出了防范,眼看着闻庭用术,他以攻代守,索性咬着牙直接迎击,将仙气集中于狐爪之上,迎着闻庭的术朝他挠去——
唰啦!
然而下一瞬,曦元的攻击在闻庭的术前竟是毫无抵抗之力!两人之间的悬殊差距将曦元吓了一跳,他不觉眯起了眼睛以阻挡仙术的光芒入眼,但不服输的性格却让他十分不愿意就这样结束,仍旧倔强地不肯收爪,执意往前挠去——
在这般情形之下,曦元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挠到东西了没有,他只觉得额间剧烈一痛——
“我赢了。”
只听不远之处,闻庭缓缓落地,平静地道。
第16章
原本凝聚在他额前的仙力,在引发剧痛之前被及时地收了回去,曦元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他神色微凝,不禁重新睁开眼,却见面前的闻庭已平稳地站在地上,正从容镇定地舒展尾巴平衡身体,根本看不出疲惫之色。
曦元先前在情急之中已是全力一击,可是仍是无用。而且闻庭的仙力收放自如,能够那么灵敏地收回去,可见对仙气掌握得极好,曦元并非全无头脑之人,只这么一瞬,他已自知远远不如。
这个时候,在一旁围观的剩下三只狐狸亦是吃惊,尤其是云眠,呆呆站在原地。
闻庭用仙术时光芒太盛,不要说被近距离逼近的曦元,就连他们三个旁观狐都没有看清,但曦元一瞬间惊呆狼狈的模样大家都看到了,而且看他的样子,好像还是那只叫闻庭的白狐及时收手才没有弄得更惨。
文禾和青阳都吓坏了,张大了嘴在曦元和闻庭之间看来看去,不要说他们还从未见过能打败曦元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极是担心曦元会暴跳如雷。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曦元并没有立刻动。
他这个时候的确震惊,正如文禾和青阳所想,曦元此前还从未遇过对手,然而这一次,他却连白狐的动作都没有看清。大家都是三条尾巴,可实力相差如此之大,曦元隐约不是滋味,但惊诧之余,亦是心头震动,仿若从云端回到现实,头脑瞬间清醒。
这时,只听闻庭淡淡地说道:“这样是不是可以了?”
曦元用爪子擦了把沾到泥土的脸,立即从地上爬起来,道:“你且等着!你叫闻庭,我记住了!我们定会有再见之日!”
嘴上不饶人,声音却比之前冷静郑重了许多。
话完,曦元却真的转身,带着文禾和青阳离去。
云眠原还呆呆的,这时却被闻庭碰了碰脑袋,说:“我们也走吧,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湖吗?”
云眠恍恍惚惚地回过神,“嗷”了一声,连忙给他引路,但一边并肩走着,她还是忍不住一边呆懵地望着闻庭。
云眠对曦元有些本能的畏惧,她有记忆以来和曦元接触得不多,却知道大家都说曦元是少主侍读考核里的第一,是很厉害的……所以刚才闻庭主动去和曦元打的时候,她一下就慌了,急得团团转。
她以为闻庭肯定不知道这件事,很怕他受伤,故尽管他们男孩子似是说好了要单打独斗,但云眠还是在电光石火之间就想好了要趁乱帮闻庭,准备一开打就跳出来作弊挠曦元,然后和闻庭一起跑掉……谁知一开始她就被闻庭放术的光眯了眼睛,接着结束得太快,她都还没来得及冲出去作弊,闻庭就赢了。
云眠完全没想到闻庭身体还没恢复,就能打得过曦元。
这一会儿,她正怔怔地望着闻庭,都没注意到自己这样走路不看前面很容易摔倒。
闻庭察觉到云眠的视线,疑惑地转过头,问:“怎么了?”
云眠一慌,呆呆看被他捉到,顿时有点害羞,脸红地解释道:“你刚才好厉害呀……曦元,之前在选少主侍读的时候,是第一名的呢。”
闻庭一愣,倒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不自觉地问:“他们……都是少主侍读吗?”
“嗯!”
云眠点头,说:“特别是曦元,好像大家都很推崇他……”
云眠还来不及多说,两人恰在这时走到云眠所说的湖泊之处。看到她喜欢的景色,云眠顿时眼前一亮,欢呼一声,一下子开心起来。
她立即飞快地往前蹿了几步,迅速跑到湖边,回头在湖边上跳来跳去,招呼闻庭快点过来。
闻庭一愣,看到云眠这般神情,一时也顾不得其他。他顺着云眠的方向向前望去,忽然,只觉得视野一阵开阔——
湖泊位于一面陡崖之下,湖周围没有生太多很高的树木,放眼望去便是满目的白雪,还有少许从雪中探出的草木枝茎,带着些许木色和绿意。湖面上在雪天已结了冰,冰面倒映湛蓝的天空和湖边的冰雪,凝聚出一种奇异干净、富有生机的美感。
云眠就在这般景致边跳来跳去,她这么小小白白的一团,一跳就完全融入景中,偏偏自己还无所察觉。
闻庭不禁淡淡一笑,急忙追了上去。
云眠在湖边欢嗷蹦跳,时不时还在湖边打个滚,看得出是真的很喜欢,亮着眼睛追着闻庭问:“好看吗?好看吗?小月说这边叫镜子湖呢,晚上水里还会有月亮……”
云眠激动不已说得高兴。
闻庭望着她无意识左右摆来摆去的尾巴,一阵恍然,觉得那种没有办法拒绝的感觉又来了。
……不过这里也确实非常美丽。
闻庭望着远处望了片刻,由衷地回答:“很好看。”
“嗷!”
从他口中得到肯定的话,云眠看起来比自己被夸了还要高兴,她欢快地道:“这边不止很好看,还能捞到东西吃呢!有时候肚子太饿了没东西吃也不要紧!”
她一边说,一边就兴冲冲地要给闻庭演示一下,找了块大小合适的石头,连滚带叼地弄到湖边,开开心心地在湖面上砸了个冰窟窿,爪子在水里拍拍,专注地捞了起来。
闻庭一愣,他第一反应就是云眠有时候太饿了会捞鱼吃,食肉杀生不利于修炼,若是实在饿极之时吃吃也就罢了,他们现在还未到这般地步。闻庭怕她是没人告知,不知会损修为,正要阻止,就见云眠高兴地抬起头,从水里捞出一大把水草,欢欢喜喜地叼回来,朝他“嗷”了一声。
“我们今晚吃这个吧!”
云眠欣喜地说。
“比放在洞里的果子新鲜呢,而且难得捞到这么多!”
闻庭怔了一瞬,他之前还担心云眠杀生,可这会儿看她饿坏了也就是到湖里来捞捞水草,突然又心疼得要命,不知不觉道:“……好。”
他问:“……要不我去抓条鱼给你吃吧?我会烤好,你负责吃就好。”
“呜?”
云眠疑惑地歪了歪头。
闻庭见状,顿了顿,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云眠不晓得闻庭心中千转百折,见他不说了,便开心地将水草放到一边,还顺嘴就叼了一根,吃了两片叶子。
闻庭望着她乖巧吃东西的模样,心里却寻思着日后要想办法去寻些灵气充裕的灵芝仙草回来喂她。那些灵芝仙草灵气充沛却不会开灵智,味道比寻常凡物好上许多,有助于修行,幸许能将云眠养得再雪白蓬松些。
两只狐狸安静地一道趴在湖边,因为云眠看上去很喜欢这里,闻庭便也不急着离开。
云眠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她大多数都是一只非常欢快的狐狸,一边吃水草一边摇着尾巴,只是她吃着吃着,在看到湖边自己的倒影时,莫名地愣了下,耳朵垂了下来。
水中的小白狐一身雪白,额间却有三道红色的胎记。
她用爪子在自己凿的冰窟窿里沾了沾水,然后用力在额头上擦了擦。冰凉的水渗进毛里,冻得她“嗷呜”哆嗦了一下,但等她擦完水中望去,那红色胎记的颜色仍然一丝未减,她不禁丧气了几分。
旁边的闻庭一直在看她,见云眠忽然这般举动,微微一怔,问道:“你在做什么?”
云眠一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先前遇到曦元时曦元说的话,她并非是完全不在意的。她如今已经开了灵智,曦元一口一个“丑八怪”的喊她,云眠当然不会不知道什么意思。
她的尾巴不安地拖在地上,有点难过地问道:“我额头上的胎记,是不是很招人讨厌呀……”
闻庭稍愣。
他当然不觉得云眠额间的红印难看,但见她这般神情,想了想,才说:“……你觉得我额间的红印难看吗?”
云眠一呆,赶紧拼命摇头,急得青丘官话都冒出来了,慌张地嗷嗷了两声。
“我也是一般的……”闻庭回答,“我不觉得你的胎记有什么不好之处,而且我觉得你……”
闻庭本来是顺势说话,但话到嘴边才忽然感到些不对,只可惜这时再收住也有些不对,只得继续道:“……你很好看。”
“嗷呜!”
云眠听到闻庭的形容时懵了一瞬,但转瞬就高兴起来。哪怕她知道闻庭很可能只是安慰她,却依然感动极了。
云眠凑过去,用力蹭蹭闻庭的下巴,亲热地往他身上窝。
闻庭被她蹭得晃神,脑海中却浮现出别的念头来。
其实关于刚才曦元的话,他亦并非全然没有在意的地方。
闻庭微顿,问道:“说起来……刚才那只红狐狸说你是少主夫人,是什么意思?”
云眠歪了下头。
闻庭却蹙起眉头,提起这个话题,好像不需他极力回想过去的记忆,脑袋仍旧会隐约有钝痛之感,让他有点眩晕似的不舒服。
但他还是继续问道:“还有……你们老说的少主,还有少主侍读,又是怎么回事?”
“少主是狐主大人和狐主夫人的独子呀。”
云眠回答道,因为闻庭先前没有表现出过对常识问题不知道,所以她听他这么问,还诧异了一瞬。
她说:“原来少主是要到弱冠才定亲,三年后才会在择狐宫入室弟子的时候一道选和他一起读书的听读弟子的,但是听说这一次少主的天资很好,和我们同龄却已经要历灵仙劫了,灵仙劫一旦开始,就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够结束。狐主夫人怕等少主回来再按部就班地挑选定亲人选和同读弟子会太被动,索性在今年就直接都选好……”
云眠对这些事其实也懵懵懂懂,都是从小月那里听来现学现卖的,但闻庭问起,她就都老老实实地告诉他。
闻庭头晕欲裂,但听云眠说完,还是愕然了一下,道:“……所以,你选上了少主夫人?”
云眠点点头。
闻庭问:“……你和少主以前就认识?感情很好吗?”
“没有……”
云眠恍惚地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是她这几天第一次被问了,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被选上了少主夫人,糊里糊涂的,只好说:“我没有见过少主,只在狐宫里搁着屏障看过一次,但那一次已经是定下来以后了……”
闻庭听她的答案亦觉得慌,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云眠……你明白何为夫妻吗?”
“嗯?”
云眠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应当就是日后要花更久和少主一起修炼吧,即便从狐宫出师了,也还要继续跟少主一起修道……别的就不太清楚了。”
她将自己知道的答了,然后转向闻庭,好奇地问:“那你知道吗?”
“我……”
问题被抛了回来,闻庭下意识地想开口,但张开嘴才发觉他实际上亦答不上来,摇摇头说:“我亦不知。”
“噢……”
云眠似懂非懂地点头,但也并不很失望。
她本还想再聊,可这时却见一直在强打精神不要露出异状的闻庭绷不住晃了一下身子,云眠立即就慌了,围着他乱转。
“……我没事。”
闻庭连忙说。
他是有点不适,但也没有云眠表现得这么夸张,而且不再讲之前的话题后,已经好了些。
可是云眠哪儿敢耽搁,急道:“你是不是脑袋不舒服呀?我们先回家里去吧,可能睡一觉就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