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文禾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今天狐官大人又教了新的术,若是不练习的话,明日我怕没有办法交差。”
听到文禾主动要练习术法,曦元的思维不由走神了一瞬。要知道文禾由于素来不擅长术法,往常都不愿在人前使用,听到一向听到要练习仙术都在地上打滚的文禾,此时竟然兴致勃勃地要修炼术法,曦元不禁惊讶。
不过这不管他的事,他现在还得尽快想出应付主位狐官的对策。
曦元意识到自己开了小差,赶紧用力地晃晃脑袋,好让思维集中。偏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到一阵凉风吹过,身上蓬松的红毛被吹动,竟有些舒服。
屋中的门窗都已紧闭……
曦元微怔,回头望去,却意外地看到居然是文禾用灵气催起了仙力,文禾的表情一丝不苟,只是有些紧张。
曦元认出文禾最后几个动作和默念心诀的口型,认出他是要用风术。文禾本来是他们三人中最不擅长术的,曦元本以为他只能像以往那样勉强催出一点小小的旋风,谁知下一刻,却见文禾手中的灵气转动,竟是硬生生催出一道狂风来!
曦元一惊!
文禾惊喜不已,脱口而出道:“成功了!”
“文禾!”
文禾在过去是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仙术的,曦元的吃惊之情自然溢于言表。他不自觉地走了过去,道:“文禾,你这几日,进步这般快吗?”
“……是吗?”
文禾见曦元走来,难为情地摸了摸头。
他说:“其实也没有。这个术是今日才教的,我本来没有学会,还是小团团她主动教我……”
曦元一愣,道:“……云眠?”
第48章
听到文禾说到云眠的名字,曦元忽然心尖一颤。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只跳来跳去的小白毛团的身影,还有那日她在剑气冲散的火色逆光中救他……
曦元如今想到云眠就有些不自在,却具体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平时也避免和她见面。此时他的尾巴不觉焦虑地摆了摆,目光心虚地往别处望去。
文禾却没有察觉到曦元的异状,腼腆地笑着道:“我最近不是一直和小团团在别的道场里学习术法吗?起先的确我要好一些,团团学过的术少,差不多是从头开始学,所以先生要单独教她。不过现在她已经跟上来了,今日反倒是团团她学得快些……她是看我折腾了半天,汗都出来了还没弄好,就好心过来和我说新的术和原来纵风之术的异同,我听完用得才好了一些,难为她教我……”
文禾说着说着,有些感慨地道:“团团她待人真是友好……”
曦元原本只是不自觉地注意听云眠,但听着听着却忽然察觉出些不对劲来,开口道:“——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什、什么?小团团真是待人友好?”
“不是!”
曦元眉头蹙了起来,他微微一愣,道:“你说新的术和原来的术的区别……你刚才用得风术,是全新学的……和原来不一样吗?”
主位狐官将几个人分开后,文禾和云眠就一直在另一个从青丘城来的女狐官那里学习术法,曦元是清楚这件事的,不过因为他这段时间都在使劲和闻庭较劲,就没有太多关注。他看文禾每天练习术法,因为效果都和原来差不多,而且当初主位狐官给文禾的要求也只是提升一下修为,他还以为文禾最近在练习的始终是过去学过的术法,只是水平变好……却没料到,他居然也学了新的术!
文禾被曦元问得呆住,过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是、是啊……这个还是云眠起先发现的。”
他道:“一开始先生只是在我修炼的时候对我的术法稍作修改,用起来会比原来轻松,后来才知道原来先生是直接将青丘城中更高级的术教给我们!光是风术就有好几种呢!先生说仙术其实有高低之分,虽然我们学的术法在家乡已经足够使用,但我们日后都要去青丘城中为入室弟子,所以要以青丘城的标准来要求我们,若是两年后到狐宫还只会东山头的术法,我们会很吃力……”
文禾见曦元竟然像是不知道这个的样子,索性将他从女狐官和云眠那里听来的内容全部说了一遍,说完才战战兢兢地问道:“主、主位狐官大人……没有跟你讲吗?”
“……没有。”
曦元出神片刻,方才怔怔地回答道。
“他除了照例授课之外,几乎什么都不说。”
仙术有高低之分,青丘城的术和东山头不同……曦元虽然以前就隐约有点概念,但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仔细一想,主位狐官教给他和闻庭的仙术,尽管有些作用没什么稀奇的,但用起来的感觉的确和过去十分不同。原来这便是因主位狐官教他们的是青丘城中使用的仙术,而非东山头一贯教授的术法……
想到这里,曦元动作突然一滞。
这么说起来,之前他就觉得尽管同样是用术,但闻庭用的术似乎和他们颇为不同,只是闻庭相当熟练,早已过了念心诀还要张口的阶段,平时几乎不用多余动作就可以用出术法,才难以察觉。仔细想想,闻庭一直以来使用的仙术不像是东山头的,倒更像是所谓的青丘城仙法……
主位狐官大人让他和闻庭互相交换卷子,思考自己欠缺的问题……
闻庭那幅仿佛与生俱来的清贵模样……
曦元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抓到点什么东西,只是还差那么临门一脚不能突破。他烦躁地甩了甩尾巴,原地不安地转来转去。
文禾看曦元聊着聊着就忽然暴躁起来,不禁关心地问道:“曦元,你没事吧?!”
“……没事!”
曦元脚下步子一顿,但因为明明有思路却想不出答案而用力晃了晃脑袋。
他吃力地皱眉道:“我只是在想事情……”
……
曦元这个“事情”想了整整一夜,但直到第二日清晨,他却仍然没有头绪。
这种明明想到什么却抓不住的感觉并不好受,曦元天未亮就到了道场中,他焦躁地拧着眉头,身后的尾巴不停地动来动去,眼看着主位狐官马上就要到来、今日亦要开始上课了,可他还是想不出卡在喉咙口的答案,他便烦闷地想要用尾巴拍地。
闻庭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曦元不知何时已经一个人在道场里。他们两人都自然地在进道场前就化了人形,曦元刚刚在空荡荡的道场中踱步完,正独自一人一边晃尾巴一边打坐,听到闻庭走进来的声音,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焦虑地转回头去,奋力思索。
闻庭顿了顿,自己走到另一边坐下。
曦元和闻庭的位置素来隔得很远,互相并不打扰,只能彼此听到一点响动。然而过了一会儿,曦元本来背对着闻庭,却忽然听到闻庭那里有什么窸窣的响动,好像闻庭从袖中摸出了什么东西。
下一刻,他感到有风一动,有什么东西被闻庭用仙术抛了过来,直接丢在他面前。
闻庭淡淡地道:“这是我年关考试,你若是需要,可以拿去看半个时辰。”
“……!”
曦元一顿,定睛看去,发现闻庭抛过来的果然是两个卷轴,看外观就是年关考试试卷的锦帛。
曦元无论如何没想到闻庭竟然会主动帮他,身体一僵。
“——你在施舍我吗?!”
他觉得自己只差一线提示,在意闻庭的试卷已久,此时就在眼前,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去拿,然而自尊令他生生忍住。
曦元将手按在膝盖上,咬着牙朝闻庭望去,却见闻庭在远处面无表情地正襟危坐,连看都不看他,他这般表现,无疑更让曦元生气。
闻庭道:“我只是觉得现在的状况不太公平,我胜之不武……但你要是非这样想,也随便你。”
他一顿,说:“反正我只借你看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先生就来了,你看与不看都无所谓。”
距离年关结束回书塾已经只剩最后两日,任谁都知道继续跟主位狐官继续学习的时间非常宝贵。而且他们若是还想继续分胜负,时间更是紧迫。
曦元对着自己面前的两份卷轴变了又变脸色,他的确看闻庭不快,但也不想平白受人恩惠,最后狠狠咬了咬牙,说:“你给我等着!”
话完,闻庭就感到曦元站了起来,接着传来地板震动的“咚咚咚”的声音,曦元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步伐又沉又重。
闻庭不知道曦元这个时候出去干什么,不觉顿了下,怀疑他是被激怒了出去拿武器。闻庭当然不怕这个,然而过了没多久,他就又一次听到曦元“咚咚咚”地冲了回来。
下一刻,曦元径直冲到他面前,怒气涛涛地将两个卷轴往他面前一丢,凶道:“——扯平!”
闻庭一愣,往曦元丢过来的东西上一看,发现是这亦是曦元年关考试的试卷……他回来交换了。
这倒是出乎闻庭的预料,不过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就见他面前的曦元心高气傲地仰起头,逃也似的快步走了。
闻庭微顿,迟疑地拾起落在地上的两份卷轴。
他原本不过是昨天和云眠商量过后,征求了云眠的同意,想来想去决定将自己的卷子给曦元看一会儿,能不能有感悟或者读不读就看曦元自己,倒没想到曦元竟然会决定交换……这家伙……难不成比想象中好交流?
闻庭意外地收回视线,但也没有想太多,回头看见放在地上的曦元考卷,想了想,还是拿了起来。
尽管他已经实现看过云眠的卷子,不必再考虑主位狐官大人提得问题,但毕竟主位狐官大人一开始说的就是让他看曦元的卷子……兴许有什么不同之处。再说,多看一份试卷似乎也没有坏处。
于是闻庭仔细地将卷轴在地上摊开,亦仔细地读了起来。
……这个时候,曦元亦已经在阅读闻庭的试卷。
他原本以为主位狐官的意思可能是两人在“道论”这门考试上有差异,所以第一时间就翻了道论,闻庭在道论上的理解自然是又深又难,曦元看完又忍不住产生挫败感,可他看来看去也没找到那个可以点破主位狐官暗示的关键点,不由烦躁,只好又去看常识论。
曦元早就知道主位狐官让他看闻庭的试卷,闻庭的答案肯定会有不同之处,可谁知当真看了一会儿常识论后,他仍是忍不住一愣。
他的手指拂过闻庭卷子上满目的“仙灵茶”、“金水花”、“雪山天顶”这些他闻所未闻却好像很珍稀高级的关键词,说不出话来。闻庭现在应该知道不对劲了,可是他写下这些的时候就像是无意而为,落笔极其自然,将这些与东山头格格不入的字眼毫不犹豫地融入其他答案之中,自己还没有察觉。
曦元之前已经联想到青丘城高级术法和一般术法的问题,此时再看这张卷子,仿佛窗户纸在刹那间被点透,他立即明白了主位狐官第一日怒斥他的“视野狭隘,见识不够宽广”是什么意思了。
然而主位狐官的问题解决,别的疑窦却紧随而生。
“喂。”
曦元憋了憋,终于还是没有憋住,抿着唇生硬地问道。
“——你这家伙,难道是从青丘城来的吗?!”
闻庭没想到曦元会在这时与他搭话,不过听他这难受的口气,就知曦元也问得很别扭。
这件事闻庭自己也不知道,虽然他有所怀疑,可实际情况却不能告诉曦元。他说:“……我之前身体不好的时候,的确在青丘城附近修养过一段时间,不过年纪太小,具体已经记不清了。”
这是在他之前和云眠、狐官统一的说法上加的一小段话,足以糊弄曦元。
曦元听了,果然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开口。然而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没好气地问道:“喂。所以你和云眠……到底是为什么走得那么近?!”
“……”
“……亲戚?”
“……不是。”
听到曦元提起云眠,闻庭一下警惕地竖起耳朵,捏着卷轴边沿的手亦是一僵。
他含糊地说:“……偶然的一些原因,具体不方便说。”
曦元其实一直猜测他们有些亲戚关系,毕竟都是白白的狐狸,而且额头上都有红印,此时听曦元的说法好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失望之余又莫名愈发焦躁。他不死心地道:“所以你们不是兄妹?!”
“不是。”
“……噢。”
曦元深深地蹙起眉头。然而他不再说话了,却不知他这番话让闻庭亦一下子不舒服起来。
——他问这个想干什么?!
闻庭刚刚因为曦元交换了试卷而减弱几分的敌意重新腾了起来,他戒备地往旁边扫了一眼,这才继续看曦元的试卷。
尽管已经知道主位狐官大人的意思,但闻庭看曦元的试卷,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不过并非是常识论,而是道论。
闻庭一目十行快速地阅读着曦元的道论,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地认真起来。曦元这只赤狐,看起来暴躁,但出乎意料地粗中有细,在道法上颇有见地……未必写得比他好,但角度与他不同,毕竟是在侍读大会上拿了第一的,行文亦有条理……
闻庭渐渐收敛起小觑之心,认真思索了几分。
于是等主位狐官大人到道场的时候,就看到闻庭和曦元两只狐狸都化好了人身,各占据道场一边,正专注地看着对方的试卷。
他即将埋进道场去的脚步一顿,面上不显,唇角却淡淡地扬了一瞬。
但等他完全跨入道场中时,便已完全是那幅冷冰冰的面容,道:“你们在做什么?”
闻庭和曦元一顿,这才幡然醒悟,互相将对方的卷轴往对方那里一丢,聚到一起准备听主位狐官的授课。
……这一日曦元答出了主位狐官问他的问题,重新回到原本的授课速度,曦元松了口气,可他毕竟已经落了一天的进度,闻庭的学习速度又跑得飞快,即便闻庭好像有意让他一般故意有半日放慢了速度,可曦元仍旧没有办法赶上,反而被闻庭的举动激得愈发窝火。
曦元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闻庭,授课时间一到,他就第一时间站起来准备冲回去继续修炼。
闻庭已经让过曦元,已没原来那种赢了却过意不去的感觉,但见曦元这么着急,还是不觉被激起斗志,跟着站起来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