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喜欢你呀!”
云眠立刻开心地回答道。
“不是你这一种。”
闻庭看着她轻易回答上来的样子,就知道云眠还是根本没有往深处想。
他在漆黑的屋子中望着她,一字一句缓慢而郑重地道:“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那一种,是男子对女子的感情,和别的情感都不相同。我爱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和你成亲、做夫妻,把你从少主那里夺过来。我想你嫁给我,不要当少主夫人。”
“……!”
闻庭的眸子在黑暗的屋子里显得分外黝黑,带着一种古怪的色彩。
云眠一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懂情爱之事,可是却在这一刻懵懵懂懂地察觉到了闻庭话中的意思和与寻常不同的氛围。他说得不是简单的感情,他对她的感情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这让云眠措手不及,同时亦吓了一跳,不知该如何反应。
而少主夫人也是早就定下来的,不是说取消就能取消的。
云眠呆呆地望着闻庭,良久没有动作。
然而这个时候,闻庭见静默良久,忽然自己起身,然后将云眠拉了起来,但还是维持着坐姿,他将她抱在怀里,动作飞快,赌气似的拆开了云眠的长发。
瀑布般的黑发在木簪被抽掉的一刹那倾泻下来。
闻庭因为妒忌,动作比寻常来得快,亦有些僵硬用力。他从袖中摸出了什么,然后攥紧拳头,一言不发地挽起云眠的乌发,然后有意替代什么似的使劲地将自己手上的东西簪在了她发间。
“诶?”
云眠还呆在原地,但下意识地傻傻抬手摸了摸,却摸到一个发簪的形状,和流苏的穗子。
闻庭道:“这是我亲手替你做的簪子,赠给你用作及笄礼的,从去年春天就开始准备了。本想在年关考试之后送给你,可是没能送成。”
“……!”
闻庭语气说得淡淡,可是云眠听到这话却莫名一下心里抽疼。她手上还摸着簪子,忽然一下着急地身体前倾,像是想说点什么,但因思绪混乱,一瞬间卡了壳。
这时,她还没说出口就被闻庭打断。他似是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道:“时辰不早了,我明日就要参加入室弟子考核,该早些歇息了。我先睡了。”
闻庭这会儿亦是混乱,想到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亦觉得冲动、幼稚。他心里懊恼,但除此之外的情绪更多,不知从今天以后该如何面对云眠。
于是话完,闻庭果真松开了她,但是没有和平时一样变成白狐狸和她团在一起,而是直接自己合衣就地坐了下来。
云眠见闻庭和她说完话就移开了目光,有点着急。她听到闻庭要睡觉,赶紧自己变成小白狐狸,跑到火堆边将没有烧过的干净柴火堆好,往上面吐了口火,让它烧起来,然后趁着屋里明亮火光暖和,也没管闻庭是人身打坐,赶紧跑过去,使劲跳到他膝盖上,然后强行窝进他怀里。
然而闻庭俊朗的眸子睁开,将她从怀里抱出来,放到火堆边的软垫上让她自己睡觉。
云眠急道:“现在才刚刚入春呢!晚上还很冷,水都会结冰的!你一个人睡觉要冻生病的嗷!”
“不会的。”闻庭故作平静地说道,“其他狐狸多得是自己一个人团着睡,也没见出什么事。”
“可是你不一样呀。”
云眠急得团团转。
“你当初就是天气冷的时候冻僵了躺在狐狸洞前面的嗷,冻得身体硬邦邦的,连火堆都没有用,我当时就是这样捂了你好久才好的。可是你醒来以后,记忆还是想不起来了,为什么会冻在那里原因都还不知道呢,万一再冻一次,该怎么办呀!”
闻庭闻言一愣。
他三年前刚醒的时候,云眠已经在他面前跳来跳去了,狐狸洞里虽然有寒风灌入,但也有火堆,他还以为自己只是被火堆烤暖和的,倒没有想到是云眠一直靠身体捂着他。
闻庭心尖颤了颤,但还是道:“不会再有这种事了。我们现在团在一起睡很不合适,我明日就要去考入室弟子,有三五日都不会回来,趁这段时间,你将我说的话好好想清楚。”
话完,闻庭又将从垫子上跑过来在他身边跳来跳去的云眠放回垫子上。
云眠着急地又跑过来,发出委屈的呜呜声,闻庭又将她放回去。
如此来往反复多次,直到云眠担心闻庭睡得太晚第二日错过考试,且也把她自己折腾累了,才泄气的在垫子上自己团成一团。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天明明才蒙蒙亮,但闻庭却已经没了踪影,去参加入室弟子考核了。
云眠揉揉眼睛醒过来,慌张地跑来跑去,过了一会儿就在桌上发现闻庭简单地留了字,除此之外还有点别的东西。
留的字简明扼要,就是说他已经去考场了。另外还有几卷锦帛,云眠打开一看,发现是去年年关考核的成绩和排名,她考完试就被狐官领走了,自是没有等到成绩和名次。
去年的考核,闻庭虽始终还是三尾狐,但无论是修为还是领悟都还是领先于一众已经长出五尾的狐狸,他和曦元都没有一处错处,并列排在第一。而云眠今年也拿到满分了,成绩相当漂亮,所以其实三人的同分。
她匆匆看完,然后便猛地记起闻庭昨天送她的发簪,她一直插在头上还没看过,赶紧变回人身,将发簪拔下来看看。
纤细精美的簪身,流云的簪头形状,甜美的流苏,还有细致可爱的粉色花形宝石。
闻庭还记得她说想要小花样式的簪子,特意做成了这么可爱漂亮的样子。
虽是手工,但种种细节无一处不显示着制作之人的用心,竟显得比店里昂贵的发簪还要得体贵重。
云眠惊喜地摸了摸,比起狐主娘娘给她准备的,她其实更喜欢闻庭做的,但想到闻庭昨天说的话,云眠的心脏跳了跳,居然有点慌张。
云眠心里乱了片刻,但她终究还不是太懂,至少不及闻庭,而且今天已经是入室弟子考核了,云眠来不及多想,赶紧极为郑重地将发簪收好,匆匆拔腿就往年关考核的考场追了出去。
……
年关考核与先前的其他考试都不同,青丘城狐宫排除在外,只有青丘东西南北四山的狐主行宫被用作考场,且不再是按照地域划分,而是所有报名参加的考生随意分的,也就是说,青丘城或者青丘四偏山的考生们,都有可能在同一个考场中考试。
今年云眠他们道场的几个小狐狸们运气不错,包括闻庭和小月,绝大多数都直接分在东狐宫了,剩下的也由狐官安排,提前一天就住在了考场内。
闻庭前一夜其实光是打坐,根本没怎么睡,以他的修为,这对他使用仙术倒是没什么妨碍,只是他有意回避云眠,便出来得早。
闻庭来得及早,拿着凭证踏入东仙宫的时候,除了他自己,院中只有几个提前一天就住在仙宫里的青丘城来的弟子。
这几个狐狸维持着人身,衣着打扮就与其他人不同,一看就不是偏山的人,行为气场倒有些像当初凤凰族的锦鸿他们刚来那会儿。
其中一人看到闻庭独自进来,忽然就忍不住笑了一声,带着点轻慢取笑之意,道:“都已经是入室弟子考核了,怎么还会有三尾狐敢来考试,赶着做垫脚石的吗?”
第118章
那几个从青丘城来的弟子都是五尾狐,修为不一,也不知是生来就有三五尾,还是后天修炼而成的,但身上的仙气的确比一般在偏山修炼的小狐要纯净强盛一些。听到那人开口嘲笑,其他同行的人也配合得笑了两声。
其中另一人挂着笑容道:“长恒兄,话也不能这么说,虽说过来考试的基本上都是五尾狐,但也没有人说三尾狐不能来考嘛。毕竟能进来考试的都是当地书塾的佼佼者,即使只是擦边的成绩,总还是要来试试的,虽说希望渺茫,但万一运气好考上了呢?”
被称为长恒的那人不以为然地笑道:“我可没有在青丘城狐宫里见到过三尾的狐狸!莫要说在狐宫,即便在青丘城的寻常道场,能升到五尾的都在半数左右。想不到现在偏山的标准竟已这般低了,一个道场里的佼佼者,连几个五尾狐都找不出来了吗!”
狐狸升尾都是两尾而生,但每两尾之间的差别都很大。一尾为小狐,三尾拜月化人,五尾已经不是所有小狐都能够生出,七尾更是极为少见,尽管在青丘城的小狐狸中,哪怕天生五尾,这个年纪能到七尾的也是极罕见的凤毛麟角,但他们生在青丘城中,大多天资不错,再加以学习,在少年时期能长到五尾的,远比山中的小狐狸多。
他们嬉嬉笑笑了一会儿,然而其他人似对长恒口中去过狐宫的话更感兴趣。其中一人问道:“长恒,你去狐宫,可有见到那位少主长得什么样子?我们虽不是少主侍读,但毕竟与少主同龄,若是能当上入室弟子,应当有机会见到少主吧?”
“……这我不清楚。”
被问及这个问题,名为长恒的狐狸倒是面露赧然。他似为了挽回颜面般地道:“少主素来神秘得很,还去过东天!平日里都在狐宫内院修炼,即便是狐宫内的狐官据说也不是天天能见到的,我只去过一次,怎么可能见到?倒是少主的仙辇从天上飞过时,还看到过一两回。反正不管怎么说,狐宫的入室弟子里就是没有三尾狐,这是肯定的!”
那人话音刚落,恰好赶上闻庭转过身来。
这几个青丘城来的狐狸谈论之时,正碰上闻庭递凭证给守卫的狐官,他低着头,大半背对着他们,看不清相貌,但身后的三条白尾在一众五尾狐中却显得分外扎眼。然而闻庭在狐官的确认下得以入内,他刚拿好行礼抬起头,那些谈论他的人看到闻庭的相貌,顿时都噤了声。
原因无他,闻庭这般出众的长相,即使在青丘城中也甚是少见。他生得风神秀逸,明明只有三尾,却俊逸的如同神仙一般,仙气十足。只是不知为何,他气质却比寻常清傲淡薄,一双眼眸黑沉压抑,使得气势强烈了不少。
这张脸和一身的仙仪让这群青丘城来的小狐狸一下都哑了声,过了好久,才有人道:“……他生得倒是不错。”
“那又有什么用?”
名为长恒的小狐狸回过神来,接着辩解似的说道。
“入室弟子是考修为悟性的,又不是考长相,长得再好看,却连五尾都长不出,也只不过是花架子罢了。”
这话倒是说得也没错,他们正要附和,但因闻庭正好沉着脸从他们身边走过,只得一时压了话。
待闻庭走过去后,一人才道:“这个人怎么一直黑着脸皱着眉头……你说,我们说的话莫不是让他听见了?”
“怎么可能!”另一人道,“我们都用仙法压声了,三条尾巴的偏山狐狸,怎么可能听得到我们说话?”
这些青丘城来的狐狸大多很早就认识,虽说未必都很熟,但即使是不同书院道场的,多半也在各种场合打过面照,此时他们面面相觑。
忽然,其中一人说:“……话说,我怎么觉得刚才那个人有点眼熟?”
“眼熟?”
其他人奇道。
“你以前来过偏山?”
那人摇摇头:“不曾来过,我好像是在青丘城见的,感觉是看得比较模糊,但有意留意过的人。”
其他人好奇地追问:“那是什么人啊?”
那人使劲地回想了一番,但最终只能为难地摇头说:“……想不起来了。”
“去!”
别的人拍肩膀笑他。
身后传来笑闹声,另一边,闻庭却已经走远了。
他将这些青丘城弟子的取笑听得一清二楚,但却没什么心思上去与他们计较。
他今天几乎是逃跑似的一大早就从云眠那里跑出来考核,他想到云眠,想到自己昨天的举动,既是焦虑又是后悔。而且那些人说得没错,他直到今天都没有生出五尾,长久以来的瓶颈,以及这阵子疯狂的修炼,除了让他的仙气更为混乱之外毫无益处——
突然,闻庭扶住了一旁的墙,大口喘气,难受得撑了一下头。
这段时间他的头疼就从来没有好过,眩晕来得越来越频繁,有时在他练剑到极限,亦或是想到云眠时,脑海中甚至会有模糊不清的画面闪现,但因画面总伴随着剧烈的刺痛,他从来没有看清楚过。
云眠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每天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还有无论怎么修炼都生不出来的五尾,令他心情极度压抑。昨夜对云眠表白时,他的心情又极为激动,这种激动将本就混乱的仙气引得愈发躁动,不知是触动了什么,头脑中的痛苦竟是有史以来最为强烈的一次,他感觉自己的仙气像是要膨胀炸开一样激烈,像是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
闻庭胸口大伏起伏,心跳快得惊人,他在原地喘息了片刻,才勉强直起身子,继续往考场中走去。
……
另一边,云眠一路拔腿狂奔,也终于冲到了狐主东仙宫门口。等她到的时候,东仙宫门口已经人山人海。
除了准备进去的入室弟子考生之外,还有过来送行的小狐狸们和焦虑的狐狸家长。
因为他们这里的几个小狐狸大多都在东山考,云眠道场里的小狐狸们来了不少,狐官亦在。小月他们正被别的小狐狸们围在中间,小月一见到云眠,就活泼地用力朝她跳跳道:“团团!这里这里!”
云眠赶紧合了过去。
道场中的小狐狸们大多都在,也有个别去别的山头送朋友了。但云眠找了找没看到闻庭,就问道:“闻庭呢?他一早就走了,不在这里嘛?”
小月“咦”了一声,歪头道:“我也刚来,没看到呀。他没和你在一起吗?”
云眠眨眨眼,心里一沉,想到昨夜闻庭对她表白,说喜欢她、想和她成亲,便有些怪异的感觉,亦觉得慌乱。
这时,狐官笑着接口道:“不用担心,闻庭已经进去了。我刚刚到里面确认过,他好像来得非常早。”
“……噢。”
云眠心里一松,可心脏还是砰砰地跳,并未完全安下心来。
而狐官则望向其他小狐狸,道:“你们其他小狐狸也差不多该进去了,入室弟子考核要持续三天呢,吃住都要在仙宫里面,还是很耗精力的事。你们现在早些进去做准备,我们会一直守在外头等你们的。”
“嗷!”
“嗷呜!”
听到狐官的话,周围的小狐狸们纷纷附和,叼起他们随身携带的小包摇尾巴,表示他们也不准备走。
小月这时才显出些担忧的神色来,因为要进去考试,她早早地就化作了人身。小月深呼吸一口,捏了捏云眠的手道:“那我进去啦!”
“嗯!考试顺利!”
云眠赶紧反握住她,祝福道。
她们互相打气了一会儿,另外几个准备进去考试的小狐狸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