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成群的野狼。
数量比方才围攻苏婉容的那一群,甚至还要更多。看起来极像是之前的几匹回去巢穴唤来了其他的同伴。
七匹、八匹、九匹……
野狼体型瘦小却灵活,迈起步子无声无息,此时密密麻麻堵在四尺宽的洞穴口,只看得让人毛骨悚然。
忽而,耳中听到数声刺耳而狂野的嗥叫。对于这个声音,苏婉容她再熟悉不过,就在一个时辰以前,便是这粗野的叫声逼得她无路可走,差点断了生路。
这是豺狼的嗥叫,这是野兽发起攻势前的一个讯号。
第059章 受伤
便是在下一刻,果然有只弓身蓄势的野狼自洞口利箭一般窜出。
相同的场景重现眼前,苏婉容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怵,她眼睁睁看着野狼那幽绿的眸子泛着森森的寒光,迅猛地朝这边扑了过来。
身后便是岩壁,再无闪躲的可能。苏婉容一时间僵在原地。可她身侧的胤莽反应却是极快,却见他厉眸微冷,赶在那野狼冲过来之前,已经及时伸出长臂,揽着苏婉容肩头飞快地朝左侧一避,敏捷躲过了野狼的攻势。
这边胤莽带着苏婉容闪躲及时。可那野狼却是收势不住,笔直撞向二人身后坑洼不平的岩壁,冲劲儿极大,头盖骨血溢四溅,霎时间倒地不起,唯独四肢尚能微微抽搐。
倒下一匹野狼并没有给现下的情势带来半分转机。相反的,同伴的死亡彻底激怒了正处于洞口躁动不安的其他狼匹。
胤莽带着苏婉容刚刚站稳脚步,便有另外三四只野狼,呲着利牙,怒叫着再度俯冲而来。
男人面上却是不见半丝慌乱,他迅速将苏婉容挡至身后,自己于腰间利落地抽出一柄仅手掌长度的短刃。
他下手极快,力道更是又狠又准。苏婉容只看清眼前仿佛寒光闪过,却见那柄利刃“噗”地一声,笔直透胸而入,下一刻,只听那狼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随着那沾血的短匕拔起的瞬间,旋即无了生气。
第二匹应声倒下,却又有更多的豺狼前赴后继。譬如狼这类的野兽,都是凶猛嗜血的动物。山洞中血腥的气味越重,越是能够激起豺狼骨子里头自带的野性。
苏婉容被护在洞穴角落,她紧张地关注着身前的男人,仅片刻不到的功夫,那人便以雷霆之势手刃了三只呲牙咧嘴的野狼。男人动作果断,手法干净凌厉,却是招招命中要害。
也便是此时,她才回想起前世听到,有关描述晋元帝之勇的种种。传闻晋元皇帝力大无穷,以己之力,便足以同时驯服两头成人高的猛虎。
即便当日那小厮描绘得如何生动形象,都远不及亲眼所见。
男人确实足够勇猛,苏婉容相信前世的传闻并没有夸大。
可饶是他有拔山扛鼎之力,却也只是肉体凡身。此时面对的更是一大群发了疯似的野狼,弓箭或是其他武器早便落在马上未曾携带于身边,而他的手中,此时只有一柄勉强能够防身的短小匕首罢了。
面对豺狼争前恐后的轮番攻势,从一开始男人便已经处于劣势。
狼区别于体型庞大的虎豹,它们身形小巧却灵便,又是一种极狡猾多端的动物。
一群狼对上一个人,比起勇猛,这更像是一场耐力的对决。时间久了,总是能够慢慢现出破绽。而这群狡诈的野狼,显然也已经盯准了这一点。
就在又一匹狼倒下的瞬间,有一只体型相比于其他同类,瘦小得极为不起眼的狼,以一种几乎称得上诡异的速度,猛地朝着胤莽左侧死角的位置,冲了上去。
胤莽反应仍旧十分敏捷,身躯朝右一偏,没让恶狼得逞。只左半边臂膀仍是被其尖锐的利齿撕出了一道极长的口子,血肉绽开,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胳膊上被狼生生撕扯去一块皮肉,这景象落入苏婉容眼底,都是骇得大惊失色。
但那胤莽本人硬是连眉头都未皱上一下,原本阴戾的一双漆黑的眸子中,霎时间笼罩上一层愈发森冷的寒意。身上散发着的那股子峥嵘的弑杀气息根本不比野狼少上半分。
就见他身形一动,挥手一把扼住正面扑上来的野狼脖颈,匕首一刀下去,狠狠刺入野狼命门。方才撕咬他的那匹瘦狼趁机再度悄悄靠近,看起来竟是欲要二次偷袭。
可男人此时双手都不得空闲,又是有意护着身后之人,躲闪空间原本有限。
男人的手臂还淌着血,汩汩的鲜血早已将衣袖染得深红。苏婉容眼睁睁看着那只瘦狼从方才跌落的地方,企图再度跃起,以现下的情势,男人这次必然依旧躲闪不过。
苏婉容的心跳霎时间变得飞快,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环顾四周,立刻发现离她不远处的地面,有一块自己环臂方能抱起的巨石。
她没有犹豫,迅速地俯身冲了过去。抱起那块石头,她几步飞奔回来,咬牙使出全身的气力,闭眼“啊”的一声,将巨石朝着野狼的方向一股脑投掷了出去。
苏婉容原本想要砸中野狼的头颅。可是野狼也在移动,原本便不好对准发力。再加上苏婉容自己力量有限,微微砸偏了位置。
不过好在,即便没有砸中野狼命门,却也击中了野狼的后肢。
第060章 婉婉脸红(二更)
欲要偷袭的野狼,动作一下子减缓下来。也就这么一个喘息的间隙,给了胤莽应对的机会。他拔出尚在滴血的刀刃,猛地一个侧身,将后方扑来的野狼一击毙命。
到了这个时候,洞内还幸存着的狼匹其实已经寥寥无几了。
野兽都有危机意识,仿佛察觉到形势的转变,剩下的几匹野狼紧紧盯着洞内那个弓身紧绷着的魁梧男人,忽然就停下了不断向前扑的攻势,反倒开始缓缓往后面倒退。
它们相互望了几眼,鼻腔里发出仿佛同类间交流的呼呼之声。在苏婉容心脏突突狂跳之际,又听一道嘹亮的狼嚎,与方才相比,不到半数的野狼随之调头,朝着洞穴草丛的方向窸窸窣窣地四下逃窜而去。
直到野狼奔跑时发出的细碎凌乱踏地声渐行渐远,耳畔只听得见草叶被风拂动的沙沙声响。一直强制镇定的苏婉容,此时便如一瞬间彻底脱力了那般,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她瘫坐在地上,张嘴大口大口地喘息。抬眼的时候,与胤莽莫名灼热的视线对上,内心便是一个咯噔。
此时同样喘着粗气的男人,看起来显然比她狼狈更多。
他黑发凌乱,额上脸上都是汗。纯白的锦绸中衣,与狼群搏斗的功夫,血迹泥泞沾了一身,早已瞧不出原来的颜色。更重要的是,他左臂那里还流着血呢,血珠滴滴答答地直往下淌。男人将短匕收起,偏生跟个没事人似的,直接迈着大步朝她走来。
察觉不到痛楚也便罢了,那男人甚至是十分开心的模样。苏婉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她是真的看见他在笑,是咧着嘴,十分得意地在笑。
“方才你,为何救我?”
胤莽在她眼前蹲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她。她不理人,他也不恼,反而是愈发凑近一些,几乎快要跟她贴一块儿了。
“方才你出手,是不想我受伤,你在意我,你舍不得我死的。是不是?是不是?”
他嗓音极是热切兴奋,又带着一点根本无意掩藏的喜色。光“是不是”三字,就被他反反复复来回念了好几遍。
前额被他的抵住,双肩又被他紧紧握着。苏婉容想要扭头,试图躲避他直勾勾的注视都是不行。
她避无可避,只得被迫再度抬眼。于是便看见胤莽漆黑的双眸,在火光的照耀下,此时正微微闪烁发亮。
他垂头笑着望着她,薄唇轻勾,衬得他原本线条分明的面庞仿佛镀上了一层温和的柔光,看上去竟是愈发的英俊明朗起来。
也不知怎的,一瞧见胤莽的这副模样,苏婉容心底竟没来由地开始慌乱,耳根也古怪地跟着微微发热。
她急忙垂下眼帘,掩饰样地干咳了两声,嘴里小声咕哝着:“我才不在意你,我只怕那群野狼不走,我再没得了机会见我爹爹。至于你死不死,又与我有何干系?”
她嗓音平平地这么说着,也不知是在打击他,还是在说服自己。
但是看上去,胤莽自己显然没被她的言辞打击到半分。甚至在她垂眸不语的时候,趁其不备,笑嘻嘻地低头,飞快地在她光洁的前额用力亲了一记。
苏婉容及时反应过来,晓得他又在耍无赖了,心中气恼,可脸颊却又莫名地窜出一抹酡红。
开口想要和往常一样呵斥他,可那男人却先一步松开了力道。他一屁股四仰八叉地坐去地上,口中夸张地嘶了一声:“该死的畜牲,牙口倒是厉害的很,咬得老子现在还疼……”
苏婉容原本已经张开了的嘴,又慢慢闭上。
她仿佛也察觉到男人这是在故意扯开话茬,原本想要扭开头彻底不去理他。可听见他呲牙咧嘴地搁那儿怪叫着喊痛,眼睛偏生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线似的,克制不住地又朝他那边悄悄瞟了两眼。
于是便看那男人,状似极熟练地从自己衣衫上撕下一条布料。以牙齿咬着一头,俨然准备把布条将就着当成纱布的样子,勉强给伤口做个简单的包扎。
瞧他这副有条不紊的样子,如何也不像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但饶是他多么有经验,受伤的地方是他的左半边胳膊,单凭右手,即便是以牙齿助力,也很难缠对位置。
苏婉容就看着他手法笨拙地胡乱绕着上臂缠了两圈,最后固定的结,试了几次,都是如何也没办法成功打上。
在这种事情上面,男人的表现却是极为固执的。苏婉容见他低垂着头,口中不时烦躁地咒骂两句,剑眉紧锁地跟着那条破布孤自继续较着劲儿。自己的一双黛眉也不禁跟着微微颦了起来。
最后应当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踌躇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出声道:“要么……要么我来试试吧?”
第061章 铁打的身子
她说着,就看见胤莽立马转过头来。那人笑眯眯地盯着自己,仿佛就在这里等着她一般。苏婉容突然意识到不对,马上便收了口。
说不在意的也是她,这一会儿他受了伤,手臂包扎不好,原本是他自己的问题,又关她什么事?想到自己方才刚刚亲口说出来的话,苏婉容只觉得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心里面就有了一些后悔。
可是说出去的话便如同泼出去的水,哪里是她想收就能收回来的呢?更何况碰上胤莽这样惯会得寸进尺的人物,哪里能给她任何反悔的机会?那可不是得了一点阳光,便开始上房揭瓦?
就见那男人一咕噜自地上爬了起来,原本隔开一些的距离,又被他一下子拉近。
山中这处洞穴,角落呈圆弧形状,四面宽敞。两人并坐,其实不该拥挤。但是男人靠得近,胳膊挨着胳膊,肩膀黏着肩膀,甚至连二人的臀部恨不得都是紧紧贴在一起的。
苏婉容浑身觉得不自在,就抿着嘴唇想要往外边挪,可胤莽一条手臂已经大咧咧伸了过来,理所当然地搭在她曲起的双膝上面。
“疼得厉害,再不包扎这胳膊约莫便是要废了,你快些帮我瞧瞧看……”
方才耽搁了那么久,也不见他呼痛,胳膊淌着血呢,硬是打跑了七八上十只半人高的野狼。怎么这会儿就忽然疼得不行?苏婉容又不是个傻的,如何听不出男人现下这般故作虚弱,其实也不过又是在她面前耍无赖罢了。
苏婉容就想起,彻哥儿两年前尚不懂事,嗜吃又贪睡,重生回来那会儿,打定了主意要替他去去肥肉,便开始缩减他的点心果脯。那个时候,彻哥儿每每馋的狠了,总是伏低做小地在她跟前软声撒娇。那副模样大抵竟是与面前的男人,此时脸上的表情有六七分的神似。
彻哥儿当时尚且是个不懂事的男娃也罢。但眼前这个男人呢?他明明已近而立之年,且再怎么说也是个一国之君。如何好摆弄出这一副孩童得逞后的幼稚神态?
可也不知怎的,看他这副样子,苏婉容不但气不起来,甚至莫名还有一些想笑。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她板起脸,故意冷冰冰地说道:
“我又不是大夫,你胳膊废或不废,横竖也不是我瞧两眼就能左右的。更何况即便是我现在帮你包扎,也顶多稍微止血……”
话说到一半,苏婉容倏然顿住了口。她说不下去了,目光有些发愣地盯着男人伸过来的这条胳膊。
面上表现的不情不愿,可是苏婉容说话的间隙,手上其实已经拆起了方才被胤莽绑得乱七八糟的布条。
男人脾性素来粗鲁暴躁,做事没得多少耐性。伤口的处理也和他这个人一样粗糙大条。他血流得多,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层层的布料早便被血污浸湿染红了。苏婉容的眉头越皱越紧,直到将整条布段轻轻摘下,她彻底怔在原处说不出话来。
两辈子,苏婉容被养在深闺内院当中,她自己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自然也没见过别人受这么重的伤。
方才野狼扑咬上来的时候,苏婉容就站在一边。可男人自方才起一直嬉皮笑脸的模样,甚至有心思逗弄于她,总让她以为其实伤势并没有她想象的严重。
直到现下这一刻,她自己亲眼目睹过了。苏婉容才意识到,这伤哪里不算严重?再深一点恐怕都要瞧见血肉底下的白骨了。
察觉到自己臂膀上,小姑娘那一双柔嫩的小手忽然停下了动作,胤莽下意识掀起眼皮看向她。
胤莽确实很想哄骗苏婉容帮自己包扎,可现下看她一动不动的,一双美眸里似惊似惧,他又舍不得了。就伸手想取回方才撕扯下来的布条,认命地准备自己草草处理两下了事。
“你这身子是铁打的不成?”
手伸到一半,顿住。胤莽眼皮子垂下来,对上苏婉容仿佛看怪物一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