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若是放在往常,胤莽兴许还会逗她一逗。可眼下听她语气硬邦邦的,如何也不像是愿意给他逗趣的模样,故而就只想先把小姑娘给哄开心了。
“就在这几日了!”他忙道:“过两天朕就派人将你爹给接上来,好不好?”
苏婉容几乎一听,便听出了此话之中的蹊跷所在。她瞪着他,冷着嗓子质问:“为何是又过两日?照你之前所言,父亲现下就在距离宫不远的半山腰,那你为何不现下就接父亲过来?这该不是你使出的拖延术吧?”
第071章 陪朕睡几日(二更)
胤莽倒是没想过苏婉容竟会这般追问。倘若真让他说,他当然不愿意小姑娘与苏太傅相见。出于私心,他甚至希望小姑娘一辈子都莫要回太傅府了,永远绑在他身边才好。
毕竟眼前这位是个油盐不进的,金山银山堆她面前了,恐怕都换不来美人一笑。这苏太傅已经是胤莽能够拿捏在掌心,威胁她,进而捕获她芳心的唯一手段了。
这么轻易地就把太傅给接来,让他们父女团聚。待小姑娘如愿以偿见了爹爹以后,皆大欢喜,心中哪里还会剩他这个陛下的丁点位置?
这便是为何,明明晓得小姑娘十分思念父亲,思念的日益憔悴。他心有不忍,到了最后终还是一拖再拖。
此次胤莽依旧打算糊弄过去,嘴里便含含糊糊地说道:“山路崎岖,你父亲年岁高了,朕总是得安排一顶最舒适的软轿抬你父亲上来不是?”
苏婉容却不吃这套,他越是这样解释,她越是觉得他心中必然有鬼。
“倘若你当真忧心家父年事已高,这么长一段时日,你便让家父屈身于一偏僻简陋的村庄?如果你非要延缓几天,那也好,你便告诉我究竟是哪一天,让我接下来至少也能有个盼头。”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胤莽仿佛也意识到这一次恐怕不是他想糊弄,便可以轻易糊弄得住的。
他自己心中清楚的很,半山腰过来离宫的路程,便是派上南苑里最为年迈瘦弱的老马,行上一天也已经是绰绰有余的了。
可现下一口答应了她,让小姑娘得偿所愿了,胤莽自己又不乐意。
他沉默了整整半刻没有说话,忽而抬起头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见小姑娘已经不哭了,唯独白嫩的脸颊上留了两道泪印子。此时双眉紧蹙,正定定地盯着他,想来也是十分紧张地等他一个答复。
瞧清楚她现下的神色,胤莽便不慌了,心中甚至极快速地打好了一个,他自己也绝不吃亏的主意。
“朕可以马上去接你的父亲,甚至明日就能派人立即动身。可你也晓得,没人愿意做亏本的买卖,朕自然也是一样。你父亲之前打算与三皇子结亲,外面都在传你父亲与叛党勾结。朕不但为了你太傅府费心费神地压下流言,现下这般动荡的时刻,朕还安排你们父女相见。你欠了朕这么大的人情,你说你应当拿什么来报?”
苏婉容闻言,面露怔愕。却见男人脸上端的是一副正经严苛的模样,内心就是咯噔一下。想着倘若依照此人平素的品性判断,接下来莫不是要说譬如什么“唯有以身相许,堪能报恩”之类的话出来吧?
而那胤莽,仿若一眼便看透了她的心思。他薄唇微微翘起,眼底掠过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方才朕说不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情,自然不是诓你的。朕晓得你现下还没有做好当朕皇后的准备,朕给你时间。至于今次嘛……朕很好说话的,还是之前朕同你提过的,来朕这里近身伺候朕直至朕身体康复,也算是给朕报恩了。”
近身伺候,直至他身体康复?
要说起近身伺候,那得看究竟如何定义这四个字。
端茶递水的丫头,也是每日近身伺候主子,可入夜的时候,总是会有偏房,亦或者在踏脚铺设一方矮榻,方便主子随时传唤。
可由他所提出来的“近身伺候”,显然与苏婉容心中想象的大不相同。
胤莽怕她想错,好意出言提醒:“朕平素里的一日三餐不愁人伺候,况且宫人能做的事你不定能做的好。朕呢,只需要你如方才那样,朕处理公文的时候,你在一边给朕研研墨。再者长夜漫漫,朕这里恰好还缺个人给朕暖暖床榻……”
暖床榻?!
苏婉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盯住他:“你、你这是何意?”
胤莽的一双黑眸不躲不闪,就这么镇定自若地迎上小姑娘宛若遭了雷劈一般的惊震目光。
他索性换了个更加通俗易懂的说法,直言道:“朕要求不高,只需要你陪朕睡上几日。”
苏婉容就从没见过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嘴里吐出这般俗不可耐的粗鄙字眼,还能够这般面不改色心不跳。
哦,不,
怎么会没有?眼前这位不就是么。
早便见识过这个人的下作程度是完全没有底线的,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根本就不应该感到任何惊奇。
苏婉容彻底不想理他了,板起脸来,就打算从地上爬起身。而那胤莽哪里能让她走?一瞥见她神色有异,急忙伸手,一把捉住了她。
他力气大,来势又十分突然。坐在地上动也不动,只捉住她的手腕猛地施力一扯,苏婉容脚下便是一个趔趄,整个人瞬息朝后仰翻过去,直接再度跌入了他的怀中。
第072章 同床共枕
“跑什么跑,朕话都还没说完。”
男人盘腿坐在地上,苏婉容这一跌倒,人就直接坐回了他的大腿上。与方才书案后面相似的姿势,眼下贴得更近,便愈发让人觉得羞耻了。她不安地扭挣身子,别开头硬声道: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分明就不是真心诚意想要接我爹爹上山。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就是想找我难堪。你我孤男寡女,大半夜的同榻而眠……”
“你这可不就是又误会朕了?”
对付她这一点花拳绣腿,胤莽一向游刃有余。握着掌心滑溜的嫩手慢悠悠地捏。他瞥了眼怀中紧抿着唇瓣生着气的小姑娘,口中逗弄地笑:
“朕从前是一直惦记着你这身子,可朕如今也想明白了,朕再如何饥渴,榻上对着一不解风情的木头,也是自找没趣。更何况了,替朕看诊的御医昨日刚同朕说,朕手臂上的伤,伤及了筋脉,须得好生调养,这个月都不宜行房。”
御医确实说了类似的话,但最后一句却是他自己给加上的。他没有告诉苏婉容,即便是御医这般亲口叮嘱过了,放在平日,他也不会去听。且不提早年前的那番非常人能承受的经历,领兵在外征战多年,他什么样的伤没受过?
记得当时与太子军一战,有一垂死的敌兵,都已经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地上。趁他松了防备,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回光返照一般猛地跃起,拔剑刀起的瞬间,染血的利刃破膛而出。
那名敌兵最后自然是死于他的剑下。军医当夜处理他的伤口时,大惊失色,称那剑锋倘若再偏一点,他一条命就丢战场上了。可他本人却丝毫没放心上,撒上药酒简单包扎以后,次日随大军直接杀向太子主营。
战场上的腥风血雨,小姑娘如何也不会懂的。眼下胳膊上这伤,之于胤莽其实根本无足轻重。御医们一惊一乍,他嫌聒噪,可为了给小姑娘充足的时间好好适应,他决定勉为其难地遵从一次医嘱。
他若是不提,苏婉容都快忘记男人身上不仅带着伤,还染了风寒。
此时想起,就见男人瞧上去还是生龙活虎的模样,毕竟攥住她的一双手铁钳似的根本不像是生了病。可面颊上的酡红却骗不了人。
她沉默了一会儿,皱眉道:“你身上带着风寒,原本就是传染人的病症,你非要同我一道,不就把病气全过我身上了。”
那男人竟是一脸的不以为意,却听他乐呵呵地道:“你过了朕的病气,朕身子骨却比你强壮,自然会比你先几日痊愈。到时候换朕来亲自伺候你,那岂不是更好?”
其实这个男人是九五至尊,但凡在这长安,他执意想做什么,根本无需问询她的意见。即便她现下开口拒绝了他,他若是一心想让她留在这里,大有更多的法子迫她就范。
时至今日,倘若说她彻底接纳了这个男人,绝不可能。但苏婉容渐渐地开始意识到,重生一世,这个男人不由分说地闯入她的生活,那么蛮横,那么不讲道理,可确确实实已经将她原本的计划通通搅烂。
这个男人在她身上占去的便宜苏婉容已经数不过来了,现在自当以父亲为重,此时拘在这里,倒显得她矫情了。
胤莽察觉到苏婉容面上的犹豫,心下一喜,忙再接再厉地诱哄道:“你答应了朕,你绝不吃亏。朕同你保证,明日,最迟后日,朕便派人接你父亲过来同你团聚。不仅如此,过段时日,外面风声过了,朕还容许你回太傅府住上两日,你看如何?”
苏婉容听了这句,却是立刻抬起了头:“此言当真?”
话音落下,胤莽便晓得她这是心动了。心中自然十分高兴,可面上端着不显。他干咳了一声,正色道:“朕是皇帝,一言九鼎,岂会诳骗同你这般的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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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父亲的情绪太过强烈,当日苏婉容沉默了良久,对男人提出的那个看似“合理”的要求,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时间远比她想象中流逝的快,一晃她就搬进晋元帝的广阳殿,住了整整两日。
她原本以为,以那个男人平素急色的性子,即便是得了他所谓的保证,入了夜依旧少不得一番动手动脚借机揩油。可破天荒的,这两天那男人老实得出了奇,每日批好了公文,吹灯上榻以后,虽说还是会亲她的嘴,但真的就只是亲亲。
他这般反常的表现,苏婉容以为,很是古怪。
到了最后,她将他这几日令人意外的举措,归因为他身上的伤确实十分严重,这才不得已换来几日的老实安分。
第073章 怪癖
男人安分守己,信守诺言,苏婉容心里自然也踏实许多。
倘若还有什么难以适应的地方,那便是眼下天气一日比一日闷热。从前她一个人睡,入夜盖着薄毯,又有冰块放置榻角,这才勉强散了暑气。
现下枕边突然多了个人,那人的存在原本就是个热烘烘的火炉,再加上此人但凡入夜便有怪癖。这几日同床,他总是要将她抱在怀中才可入睡。那抱还不是一般的抱,是整个人被他从身后完完全全地裹入怀中。
仲夏时节原本就热的厉害,即便屋内的敞窗都开着,以这样的姿势入睡,苏婉容每每清晨醒来,身上的寝衣总是能被半干不干的汗液浸得透湿。
那感觉自然是极不舒适的。有时候实在忍不下去,趁着夜身,背后那人呼吸已经平稳下来的时候,她就悄悄搬开他的手臂,从他怀中默不作声地挪去床榻角落,得以片刻清凉。可说来也是古怪,等她困的不行合眼入睡以后,再掀开眼皮,自己又依照离开的姿势原原本本回到了那人厚实的怀抱中。
试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到了最后,苏婉容无奈何地放弃了。想来也便是每日醒来以后,多沐浴一次,久而久之,其实也就习惯了。
老实说,这几日男人很是规矩,也没有亏待了她。
到底是皇帝入住的屋室,光是从旁伺候的人就比她那里多了两倍有余。能从皇宫跟来南苑侍奉晋元帝的宫人,都极有眼力见。晓得苏婉容既能搬进来与素来不近女色的新帝同住,身份显然不一般。那些个宫人,不止是皇帝的一日三餐,就连苏婉容从早到晚,哪怕是极细碎的小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皇帝早间不在广阳殿的时候,这群宫人便变着花样地讨她欢心,这几日光是市面上流行的那些话本,苏婉容几乎听她们讲了个遍。
面对那个男人,她时而会有所抵触。可对着一群整日笑容满面,和蔼可亲的宫人,苏婉容一向是生不起来脾气的。故而也是以礼相待。
即便如此,苏婉容待在广阳殿的这几日,依旧撞上了个让她不是特别愉快的人。
那个被唤作李德允的太监,据说现下是晋元帝眼前红人。
前段时日被调去别处做事了,是以当时是她第一次与李德允碰上面。
要是没有在这里碰见这个李公公,苏婉容怕是都快忘记了上辈子也在哪里见过这号人。
可若说彻底忘记了,又哪里那么容易?毕竟当日公公尖酸刻薄的言辞,至今在苏婉容脑海里历历在目。
苏婉容自诩并不是多么记仇的人,可人最落魄的时候,有些事情总是记忆犹新。譬如暖香坞前,她二姐的刻意挖苦,譬如这个李公公。
她能够理解,为奴为仆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此类的事情总是应当会上一点。
可忆起自己上一世,蓬头垢面一身狼狈地跪在龙辇外面,李公公待她的态度。再对比现下,李公公但凡是在广阳殿中见着了她,那一副低头哈腰满脸谄笑的模样,苏婉容不予置评。
明明这李公公也是个会来事儿的人物,一张嘴能说会道的功夫,从前侍奉苏婉容的任何人,都是比不得的。可苏婉容对于诸如此类的人,倒是谈不上怨恨,可也绝对喜欢不起来。
于是李德允这两天心中就极为纳闷。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磨练出来的识人本事,他看人几乎一看一个准儿。
正因为这个,李德允才更摸不透主子屋里的,这位娇娘娘的心思。
他自己素来就是个惯会说话的。但凡是他费了心思想去讨好的人,鲜少有不着他这一套的。
可这位近来,显然十分得陛下宠幸的娇娘娘,与常人就是不同。虽然她并未表现在脸上,李德允就是可以从她表情上分毫的差异,辨别出自己在这位娘娘眼底,留下的印象似乎并不怎么样。